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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叹口气:“如果他们知道城门其实是一道足足五尺厚的水泥墙,不知道会不会哭死老敖!关门打狗!”敖润抡起刀,用刀背往脚边的一根木桩上一敲。
木桩歪到一边,卡在桩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向面前一道尺许宽的裂缝中滑去。
“轰隆”一声巨响,城墙内厚达尺许、高及两丈的水泥门闸坠落下去,几名幸运的宋军正好站在门闹下方,当场被碰得尸骨无存。更多不幸的宋军则被困在门洞内,进退不得。
“石头的!又是石头的!”后面的宋军叫道:“江州这鬼地方,连石头都这么古怪!”后面一辆冲车的都头立刻下令将冲车后移,攻击门闸,但敌寇的动作更快。一道炽热的液体顺着门闸泼下,不小心沾到的宋军顿时发出惨叫。
“滚油!是滚油!”“不用怕!”都头大声道:“这是城门!贼寇不敢放火!”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便从头顶的缝隙射入,顷刻间,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门洞就变成一片火海。
一般的城门最怕火攻,用来投放门闸的缝隙通常是用来灌水,防止攻城方用火烧毁门洞,但江州的城门除了水泥还是水泥,一根木料都没有。>程宗扬并没有灌入太多的油,攻城战刚刚开始,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他只是让人用水泥板压住门闸的缝隙,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钟表“三分钟之后打开。”吴战威瞧着钟表的秒针走了一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程头儿,是不是太急了?”
“现在门洞里面是密封空间,火势一起,空气中的氧立刻就会耗光。三分钟已经很保守了,我估计在高温密封情况下,一分钟半差不多就够了。”
门洞内发出沉闷的惨叫声,巨石般浑然一体的门闹不时传来闷响,似乎里面的宋军正拼命想撞开一条生路。城外的宋军试图救援被困的同伴,但里面的惨叫声很快沉寂下来。
接着那道门闸在铁链的带动下升起,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尸臭使门外的宋军险些崩溃。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刚才还衣甲鲜明的禁军精锐已经无一幸存。
数百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在门闹处挤成一堆,似乎所有人临死前都冲向这条唯一的生路。两辆冲车这时才开始燃烧,因为缺氧而被抑制的火焰一团团升起,将巨大的车身包裹在熊熊烈火中,刺目的景象连数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程宗扬揉了揉跳动的额角,然后一挥令旗。
一根带着骨哨的鸣镝呼啸着飞向天际,六座堡垒的星月湖军士同时现身,箭矢如雨点般朝宋军的背后射去。
连张少煌那种纨绔子弟都能用龙雕弓百发百中,这六十张龙雕弓落在星月湖军士手中,更是发挥出几乎堪比神臂弓的巨大威力。
冲车在城门内燃烧,被火焰照亮的宋军成为最好的靶子。神臂弓虽然还在攻击堡垒,但星月湖军士全部聚集在堡垒背面,根本不需要理会那些连目标都没有的利箭。
短短一炷香之后,城门前方二百步的距离内已经没有一具活动的物体。石元孙用马鞭狠狠敲在靴子上,爆出一句粗话。夏用和哼了一声,这名仅存的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立刻闭上嘴,挺起腰背。
夏用和前些天坐守城下不思进取的样子,石元孙没少腹诽过,但这会儿他已经心服口服,不敢再乱说乱动。
夏帅暗中调集工匠,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金明后寨造出大批攻城器械。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万钧,虽然暂时小挫。但这样大规模的攻城战,石元孙有九成信心,江州将一战而定。
“秦翰,你看如何?”能够直呼秦翰名字的除了宋主陛下,也许只有从军数十年的夏用和。秦翰道:“逆贼防守得当,城坚士锐,此战不易。”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夏用和也不介意。
李宪忽然叫道:“那位小将是谁?居然已经攻上城头了!”石元孙也叫道:“折继闵!好小子!真有他的!”众将一片喝彩,士气略振。
折继闵出身将门折家,与杨家为世交。杨家这一代的家主杨延昭之生母折太君就是他的姑婆,算起来折继闵与杨宗保平辈。折家多子多孙,武将比杨家出得也多。
他是世袭的武职,一从军职位就比同辈高出一截,年纪轻轻就当上捧日军左厢第二军的都指挥使。
石元孙原本把他当成靠父阴混职位的轨裤子弟,没想到他竟然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第一个登城。夏用和脸色却十分难看。“胡闹!一军主将却冒险登城,匹夫之勇何以成大事!”李宪低咳一声。
“折继闻原是刘平将军的部下,刘将军遇害,捧日军与这些贼寇仇深似海。他年少气盛,此番登城也是勇气可嘉。”
秦翰没有做声,只抬头看了看夜色,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折继闵以一杆银枪在城头打下一个缺口,身后的宋军欢声一片,数十名勇士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准备随主将破城。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一名浑身散发淡金色的大汉挥舞战刀,攻向折继闵的枪网,刀上的光芒使折继闵的银枪也黯然失色。李宪讶道:“雷霆刀臧修?这厮居然还活着?不好!”在众人惊呼声中,折继闵已经被臧修逼到城墙边,接着雷霆战刀重重劈在枪锋上。折继闻立足不稳,身体向后一仰,从城头栽下。夏用和冷哼道:“给他点苦头吃吃也好。”
折继闻摔个七荤八素,好歹没要了性命,但他打开的缺口已经被蜂涌而来的贼寇堵上,云梯也被砸毁。
一军主帅真不是好当的。程宗扬盯着城头的激战,一边留心看着宋军的调动,一边估算己方的损失,还要不停地询问其他几处的战况,分析宋军是不是声东击西?
己方的伤亡是不是可以承受?需不需要动用城中的预备队?那名银枪白袍的小将抢先登城,让程宗扬吓了一跳。
己方最大的弱点是兵力不足,一旦被宋军登城打开缺口,己方从守城变成敌我共险,兵力的劣势就暴露无遗。
程宗扬立即派出臧修增援。臧和尚不愧是谢艺手下的第一虎将,不到一刻钟就将登城的宋军尽数逼退。宋军攻势屡屡受挫,诸将都绷着脸,气氛越来越凝重。
不少人悄悄向秦翰看去,石元孙壮着胆子道:“久闻选锋营兵卒之强,甲于天下”夏用和眼锋一扫,石元孙讪讪闭嘴。秦翰心下暗叹,正要开口,李宪骇斥道:“方才秦帅麾下与贼酋交手,全身而退,已经大涨士气。选锋营虽强,终究是骑兵,岂可用来攻城?”
石元孙一膝屈地,抱拳道:“末将无知,请秦帅责罚。”秦翰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夏帅兵强器精,秦某的骑兵在此间并无用武之地,但国事为重,岂能坐视兽蛮营!”
阵后传来一阵猛兽般的低吼,一名身披铁甲、身材雄壮的兽蛮武士走过来,单膝跪在秦翰身前。秦翰一手摩住它的头顶,过了会儿道:“东城。”那兽蛮武士站起身,对着五名兽蛮营的裨将发出一声长嗥。
五名裨将用低沉的咆哮声回应,紧接着一个营的兽蛮军立即出动,宛如兽群朝江州城东奔去。兽蛮营的冲锋,即使同一阵营的宋军也不敢靠近。
沿途的宋军纷纷避开,骑兵的战马发出惊惧的嘶鸣声,只有选锋营的人马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夏用和与秦翰对视一眼,虽然不动声色,但看出彼此眼底隐藏的苦笑。
有贾师宪的眼睛盯着,明知徒劳无功也不得不让将士流够鲜血。“篷”的一声,刘宜孙重重摔在地上。他咬着牙单刀拄地,翻身跃起,靠在一辆砸毁的轒辒车后避开贼寇的弓箭。刘宜孙的案子还没有结清。
但刚刚得到消息,大绍档秦宪亲自递上劄子为刘平通匪辩诬。据说枢密院已经派人查访,并且释放被拘禁的刘平家眷。他在牢中听说龙卫军在好水川遭遇伏击,任福、任怀亮父子同日战死。
顾不得为好友伤悼,刘宜孙从牢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捧日军将领,要求攻城。捧日军左厢第一军主将曹琮不好阻拦,便把他编入军中,作为预备队。没想到战事一起,刘宜孙就到了第一线抢先攻城。
三支攻城的宋军先后受挫,进攻北门的龙卫军接连遭遇好水川、定川寨两场惨败,虽然选锋营救援及时,没有被贼寇全歼,但军中士气一直不振,这次勉强出兵只是用来牵制贼寇。
进攻东城的是刘平旧部,士气最为高昂。刘平极得军心,三川口兵败身死,众将士都念着替主将报仇雪恨。
但夏用和把捧日左厢军的主力,包括折继闵的第二军都放在南城,东城只动用三个军。江州东城没有城门,捧日军左厢三个军避开城外的两座堡垒,集中在城墙南。段强行攻城。
刘宜孙第一批攀上云梯,结果刚杀伤两名贼寇就被一名女匪从城头打下来。幸好他在中间被云梯挡了一下,没有直接跌落,不然这会儿和大多坠城的同袍一样,早已伏地不起,本来那些凸出城外的悬楼已经让刘宜孙惊疑不定,城上贼寇使用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更是层出不穷。
他看到敌寇用来砸毁轒辒车的巨石竟然都是四棱形状,宛如放大数十倍的铁蒺藜,无论怎样扔下来都是三个棱面着地,一个棱面高高尖起。每一个棱面都长达三尺,重达数百斤。
随着攻城的赖轻车被陆续砸毁,城墙下方也多了一片石制森林。攻城的宋军不得不冒着被弓箭射中的风险,费尽力气把石蒺藜搬开,好给云梯腾出空间,靠近墙体。守城用的滚石檑木,刘宜孙见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