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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是和乐巍他们一起吃的,这边的灶主要是给丫鬟们用的,还砌着一口专门烧水的大锅,烧水很方便。
婆子去搬柴了,云老夫人拿上了昨日才做好的几件衣服,就到隔壁来了。
“二十年不拿针线了,你们看看,能穿就穿”,云老夫人将衣服放到桌子上,对靠窗看书的乐巍道,“阿巍,歇会儿,别看书了。”
乐巍答应,将看到的那一页折了个角,过来一看,就说好。
老太太亲手做的,他们怎么能不穿。
四件衣服都是灰白色的,特别小的那一件是襦裙的样式,还搭着一个轻纱的披帛,乐巍拿着给乐轻悠比了比,笑道:“咱们轻轻还没穿过裙子呢,看起来还不错。”
于是洗完澡,乐轻悠就被画景和画意伺候着,穿上了件灰白色绣淡青色花边的襦裙,虽然还小没什么身材,她一出来还是把已经换好衣服在院子里各做各事的三个少年给惊到了。
乌发雪肤,红唇俏鼻,大大的眼睛中包含着笑意,既精致又美丽,乐峻都不敢随便碰自家妹妹了。
云老夫人上前拉住乐轻悠的小手,看了看,点头笑道:“倒没想到这么合适。咱们家轻轻可真是小瓷娃娃一般,长大后可得漂亮成什么样子呦。”
那边看得有些发怔的方宴这才回过神,他皱皱眉,转身回屋里拿了个木梳,将乐轻悠拉到院子里的一片阴凉之处,一下下给她梳起头发来。
手中抚摸着华华顺顺的头发,方宴才觉得刚才几乎停跳的心舒服不少,不过小丫头这个模样,的确太出色了,以后再长大一些,还能出门吗?
乐巍和乐峻都跟了过来,就站在旁边看方宴给自家轻轻梳头发,越看,两个少年就越是担心。
他们心中生出了和方宴差不多的苦恼,轻轻太漂亮了,等她长大了,到哪儿给她寻摸既能护得住她又不是因为被她的漂亮而对她好的人?
这时,画景拿了两个雾青色的绒花过来,笑道:“三少爷,您会梳丱发吗?要不让奴婢来吧。小姐已经七岁了,还扎两个小辫不合适,另外,小姐的头发乌黑浓密,扎成丱发,肯定漂亮。”
方宴其实都没怎么认真听这个丫鬟说话,待她不说了,才开口:“轻轻还小,那么漂亮干什么?”
最后依旧按照往常,给乐轻悠辫了两根搭在脑袋两边的小辫儿。
现在三个哥哥都会辫小辫儿,乐轻悠几乎没自己动过手,不过她有些不满意方宴的话,什么叫小就不能要漂亮了,她其实很注意形象的好吗?
“画景姐姐”,转头给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的画景招招手,乐轻悠笑道:“这两朵绒花好漂亮,能麻烦你给戴上吗?”
“啊?好的”,画景赶紧笑着上前,不过看了看杵在那里一语不发的三少爷,还是把手里的绒花递给了他,“三少爷来吧。”
方宴接过绒花,给乐轻悠插在发尾。
画景看着,很想说这花这么戴一点都不合适,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三少爷跟前,她总是不经意便觉得心胆发颤。
乐轻悠倒是很满意,前世很小的时候,她跟着奶奶一起住,她们家的院门前有棵夹竹桃,每当春天花开时节,奶奶都会在早晨给她梳好这样类似的两根小辫儿后,摘两朵花给她插在发尾。
“是不是美美哒?”乐轻悠看向前面的乐巍和乐峻,笑着问道。
回应她的是同时的几道忍笑的声音,和两个少年点头而笑的模样。
转头看站在她身后的方宴,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中,笑意点点,像是缀满繁星的夜空,让她有些惊艳。
渐渐恢复白皙肤色的方宴,相貌俊美得几近妖孽,乐轻悠一看见他,就冷静下来,那点儿小小的自恋也收了起来。
在这么个俊美少年面前,她是没什么自信说美的。
其实大哥和自家亲哥的颜值都不低,不过跟方宴站在一起,就显得极其普通了,连带的她对自己的脸也不那么关注起来。
这里没有清晰的玻璃镜,年前自家倒是添了个铜镜,照出的人影却是模模糊糊的,说起来乐轻悠还没有看清过自己的脸,反正对比着亲哥哥,她知道自己不会长成歪瓜裂枣就是了。
前两天早晨,乐轻悠带着秋果和草儿已经摘了不少半开的缀满晨露的玫瑰,并且做好了前期处理,就等着三个哥哥休沐时,让他们帮自己做玫瑰香膏呢。
这洗好了澡,又梳好了辫子,乐轻悠便叫哥哥们跟她一起去了后院儿,让他们参与做玫瑰香膏,正好歇歇连学了二十天的脑子。
一天下来,乐轻悠都和三个哥哥在后院忙碌了,等到天色昏黑时,上百盒玫瑰香的香膏已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竹篮里。
明天哥哥们也不用上学,他们打算一起去县里卖香膏,顺便再卖些家里用的东西回来。
晚饭后,留在这个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云老夫人却是掏出了两张地契和房契,“这两张是临大街的铺子,两边一家是布庄一家是裁缝铺子,这家处于中间,倒是意外地适合你们做的这个香膏买卖。这另两张,是石头巷的一处院子,家具什么的,你们舅舅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到那里住去。”
云老夫人解释着,将地契房契都推到乐巍手边,“今天咱家的那位大管事送来的,你舅舅走前特意嘱咐他办的,让外祖母转交,快收起来吧。”
乐巍沉默片刻,说了声“让舅舅费心了,谢谢外祖母”,折好便递给乐轻悠,说道:“还是让小管家收着吧。”
见此,云老夫人就笑了。
说笑一会儿,云老夫人扶着画景回隔壁休息,兄妹四人也洗漱准备睡觉。
“我想把咱们准备做的羽绒袄生意,和舅舅一起做”,熄灯后,都没有立即睡觉的意思,闲话时,乐巍便这么说,“一来能把生意扩大,二来舅舅帮咱们这么多这也算是个回报吧。”
对于云家,虽然知道他们很亲近自己,在乐巍心里,还是外人,跟家里的这三个弟弟妹妹不一样,也就不想太欠着他们。
“可以,照我们这速度,只能小打小闹地做,这羽绒袄也没什么难做的,一面世,肯定会引来许多的跟风者”,方宴很客观地说,“确实不如跟云家一起做。”
“那咱们怎么和他们分?”乐峻想着问道,“分得太清楚,这不是伤感情吗?而且大哥是才和他们家人相认的,要不就直接把这做羽绒袄的方法给他们。”
“轻轻已经给过他们玫瑰了”,方宴提醒,“升米恩斗米仇,二哥,你千万别想挑战人性。”
乐峻:“……我只是觉得大哥才和云家相认了就谈生意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乐巍笑道,“云家本就是生意人,而且这个羽绒袄的生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咱们舍弃的利益更多,舅舅心里肯定有数。轻轻,你怎么不说话?你若是不同意,咱们还自己慢慢做。”
乐轻悠只是听着三个少年商议大事很有意思罢了,正觉得自家哥哥太过重感情呢,听到大哥的问话,忙道:“我同意啊,至于我哥哥说的问题,我觉得咱们只出一个主意,到时和云舅舅家三七分就好了。”
方宴听到小丫头说“我哥哥”,心里顿时有些发酸,可见这丫头,是不拿他当亲哥的。
乐巍倒没计较这个字眼,毕竟在他心里,他本就是轻轻的哥哥。
第二天吃过早饭,乐轻悠跟三个哥哥还是去了县里,跟着他们同去的,除了光海还有云家的两个护院。
将玫瑰香膏以每盒一百文的价格卖给了上次的那家胭脂铺,又去看了看云家给置办的那个夹在一家布庄和裁缝铺子间的铺面,四个人这才买些东西回家来了。
乐轻悠还在那布庄买了十几尺织的细密的斜纹棉布,这个布密度厚,不会漏羽绒,她打算回家后让秋果和草儿帮忙,做两件羽绒袄,过几天再让大哥给云家去信,顺带把这两件成品捎回去。
回去时,刚一出县城们,乐轻悠便看着前面一个赶驴车的人十分眼熟,忙拽了拽旁边乐峻的袖子:“哥,你看前面那个,像不像四舅?”
乐峻也看见了,正疑惑呢,听到妹妹这么问,便让光海将驴车赶得快些,将靠近时,看背影已能确定了,前面的这个就是他们四舅。
“四舅”,乐峻喊道,“您从府城回来了?”
前面的赵老四听到喊声忙回头,一看后面这驴车上的四个孩子,马上笑起来:“小峻啊,这是啥时候买的驴车?”
过完年,赵老四就去了府城,这是第一次回家来,其实如果不是海大娘给他说的那女子家催得急,他还得再过一个才回家呢。
是以,赵老四并不知道乐家买驴车的事。
“大概两个月前”,乐峻看到四舅这车上一车的东西,还都是吃用的,不由问道:“四舅,您回家是有事儿?”
赵老四就笑道:“喜事。过年时,舅舅见了个女子,觉得还不错,女方年龄也不小了,这不是催着成亲吗?回家成亲呢,本来还说今天晚上到梨花村看看你们,也说一声,这路上碰见了,我就不跑那一趟了。正日子前一天我过去接你们,在舅舅家住两天。这次舅是擦亮眼睛找的人,不会跟上一个那样刻薄你们。”
几人听了既觉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乐巍忙道:“重要的是跟四舅合脾气,我们都是大人了,舅母怎么看倒不太重要。”
“哈哈,你这小子,不合脾气我也不能愿意啊”,赵老四爽朗一笑,指着驴车后面跟着的两个骑马的人,声音略微压低:“后面那不是跟咱们一路的吧。”
说是一路的,他们半句话都不说;说不是一路的吧,他们骑着两匹大马,却总能保持不前不后地跟着。
赵老四满心疑惑。
乐巍笑了笑,先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才交代这两个人:“他们是出门时,外祖母不放心,叫跟着我们的。”
那两个护卫见说到他们,也上前见了礼。
赵老四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忙摆手让他们免礼,好半天才笑着唏嘘道:“阿巍这身世,跟那戏文上唱的似的。不过总算是找到了亲人,是好事。”
看着旁边车上的三个少年,还有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小外甥女儿,赵老四不由地想,几个孩子以后的能为,肯定是要超出他之前所期许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到小河镇时,两辆驴车才分开了。
赵老四停下驴车,从上面的一个竹篓里拿出两根筒子骨,又提了一只土黄色母鸡给放到这边的驴车上,怕孩子们不要,一丢下东西他就急忙跑到驴车边,挥起鞭子坐上车,才说道:“府城里的猪骨头便宜,鸡也是在路上的农家买的,拿回去炖着吃。”
驴车已经走出好远了,乐轻悠还能听到赵老四的声音:“轻轻看着瘦了些,以后鸡啊肉啊,常给她煮着吃。”
“听见了?”乐峻用很小的力道戳戳妹妹的额头,“回去后这只鸡的两个鸡腿儿都是你的。”
乐轻悠嗯了声,对上了被绑着腿儿的母鸡那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不由笑了笑。
这只鸡不是她养的那些有了感情的鸡,尽管一路上小母鸡都不停地扑腾着翅膀想往乐轻悠身边靠,到家后当光海把鸡提走宰时,她也什么都没说。
母鸡处理好之后,是整只放在砂锅中炖的,又加了剁开的大骨,出来的汤奶白浓香,十分美味。
乐轻悠亲自做的蘸酱,然后让方宴把鸡肉撕碎,放在餐桌上给大家蘸着吃的。
至于那小鸡大骨汤里,又煮进去些后院新长成的黄芽菜,撒一点盐,咸香中有点回甘,味道美极。
乐轻悠和三个哥哥,再加上云家老夫人两老,六个人把那一砂锅汤给喝完了。
此时是春夏之交,傍晚十分,院外是十分惬意的,一家人吃晚饭,就拿了小凳子,坐在外面一边看星星一边说话。
云老夫人直说那黄芽菜好,家里是嫌这种一年四季都有的菜贱的,厨房里从来不做,没想到今日在外孙这儿吃了一顿,才发觉出这菜的好来。
云老爷子近来也很喜欢侍弄田地,听见老婆子这话,就道:“明儿让云山去镇里买些黄芽菜的种子,咱们在屋门前种些,自己种的,那味道肯定更好。”
两老越说兴致越好,如果不是突然间起了凉风,天转瞬间变成一张半点星亮都没有的黑幕,他们还能拉着乐轻悠他们再说好一会儿。
睡下不久,乐轻悠就听见外面响起噼噼啪啪的雨滴声,雨滴声中还伴随着呼呼风声,在风雨声的陪伴中,她很快进入香甜的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乐轻悠猛然睁开眼睛,外面依旧是风雨沥沥,但同时好像还有另一种声音。
乐轻悠刚坐起来,就惊醒了乐峻,他伸出手拍拍妹妹的后背,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轻轻怎么了?”
乐峻虽然还没怎么清醒,但恍惚觉得,妹妹是猛然坐起来的,就担心她是做噩梦吓到了。
乐轻悠倾耳停了停外面,果然隐约的有小猴子吱吱的声音传来,“哥哥我没事,你睡吧。”
说着就穿上床头搭着的一件褂子,要下床去。
压下睡意,乐峻也坐起来,“想解手了?我跟你一起去。”
冬天时,他们是把尿桶用个木板挡着放在屋里墙角的,如今天暖了,晚上出去也没什么,况且天气热尿桶的味道会很大,便不再在屋里放了。
其实冬天放尿桶那会儿,也几乎是给乐轻悠专用的,三个少年都是宁可出去冻一冻,也不再屋里小便。
乐峻还没穿上衣服,那边的方宴也起来了,他说:“我正好想出去,我陪着轻轻去吧。”
乐巍自然也醒了,他下来将家里的蓑衣拿出来,一个扔给方宴一个给乐轻悠披上,还嘱咐他们不用跑到厕所,然后就倒了杯水漱口,跟着才又倒一杯水开始喝。
乐峻看着方宴和妹妹出去后,才转头去看沙漏,“已经寅时了,不用一会儿天就亮了,大哥,我不睡了,抄会儿书。”
乐巍点点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轻轻的一声惊呼,他忙放下水杯,快步跑了出去。
乐峻只有更担心的,也紧跟着跑出去,连外衣都没穿好,到院子里没一会儿便被淋个半湿,却只担心地问道:“轻轻,方宴,怎么了?”
堂屋里的灯只能照到屋前那一片儿地方,乐轻悠和方宴在通往后院的那边,她见乐巍、乐峻先后出来,忙回道:“没事,大哥二哥,你们快回屋去。是小猴子,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听见这话,乐巍松口气。
乐峻则转回屋里,点了个灯笼过来,到跟前一照,果然那只蹲在雨水中不停吱吱的小猴子前爪那片皮毛处都是血。
乐巍正在说:“我把它抱屋里去”,只是手伸出来时,小猴子便连连往后退。
大黑在乐轻悠和方宴出来时,就在小猴子旁边蹲着的,它看看小猴子,又看看自家小主子,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汪。
乐轻悠看着它们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我想抱小猴子时,它也不让抱。”
方宴摸了摸大黑的脑袋,说道:“有事儿你就给我们带路。”
大黑看向小猴子,又旺了声,小猴子却还是看着乐轻悠,着急地吱吱。
乐轻悠蹲下来,握住小猴子那只受伤的手,“我们拿上伤药,穿好木屐,再跟你一起去。”
小猴子的吱吱声弱了下来,像是同意的样子。
乐轻悠这时再抱小猴子,它不反抗了。
方宴担心乐轻悠走不稳摔倒,就伸手把小猴子接了过去。
回到屋里,乐轻悠和方宴简单地给小猴子处理伤口,乐巍又找出两套蓑衣,给乐峻一套,然后将屋门后的木屐取下来,提醒方宴待会儿不要忘了穿。
乐巍是不准备让乐轻悠跟着去山里的,天黑路滑,小猴子还受着伤,真不知道山里是个什么情况,他打算叫上光伯。
只是还没等他过去叫呢,光海已经穿着蓑衣过来了。
到出发时,乐轻悠一定要跟着,三个少年都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一起去。
方宴和乐峻一人一边地牵着乐轻悠走在最后面,乐巍抱着不知是吓还是冻的没法走的小猴子走在中间,光海提这个灯笼,和大黑走在前面。
初进山的路他们都是走熟的,乐轻悠并不觉得吃力,但是在过了葡萄沟之后,小猴子吱吱地和大黑一直指着路,七弯八绕的,乐轻悠很快就觉得走不动了。
这时天色微明,乐轻悠看到自己的木屐上黏上了很多泥,不得不一只换一只地脱下来将泥摔倒。
而两边牵着她的方宴和乐峻,木屐上的泥只比她的更多,但他们却都是不怎么吃力的样子,随意抬脚一甩,泥就甩去了大半。
好在又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黑终于停了下来,小猴子的吱吱声却显出担忧和惊慌来。
趁着更加明亮的天色,乐轻悠看到前面一片倒伏在泥水中的青草,而在青草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在这不远处,则是躺着一个毛色灰扑扑的狼?
乐轻悠不确定,或许是狗?但是看大黑戒备呲毛的样子,这很可能是一头狼。
前面光海也伸展开双臂,当着后面的四个孩子,低声道:“别靠近。”
他缓缓上前,确定那头狼没什么威胁性,才转身找其他的动物。
小猴子突然从乐巍的怀中跳下来,在地上吱吱着转悠半天,才伸出爪子指向不远的处的一棵没有多高的山梨树上。
光海过去,果然在那梨树粗粗的枝桠上,发现三只受伤不轻的成年猴子。
这时,倒在泥水中的灰狼却是吃力地抬起脑袋,一双无神的眼睛向乐轻悠这边望来。
担心乐轻悠被吓到,方宴和乐峻不约而同地上前挡了挡。
灰狼很狼狈,看样子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方宴是不害怕它冲过来的,但却不免疑惑:“山里的猴子这么厉害?”
乐巍看着那头狼鼓鼓的肚子,回头道:“不是猴子厉害,而是这头狼,要生小狼了”,指了指这周围打斗的痕迹,“或许母狼是想在这里生小狼,可这里是小猴子家的地盘,双方才发生了争斗。”
方宴看了看,发现那些有打斗痕迹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猴子身上的黄色毛,灰毛半点没有。
如果不是这头母狼要生小狼了,只怕这些猴子不够它两顿吃的,而轻轻每天都会到山里来,即便是今天下雨了轻轻不回来,他们家位于山边,到时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方宴心底打了个寒战,后怕不已。
而乐峻、乐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如果这只狼不是要生时碰上了这些猴子,那么……
光海这时查看过那三只猴子的伤,转回来道:“都不是致命伤,剃了伤口边的毛,再上些药,很快就没事了。只是这只狼……”
他看着三个少年,暗示之意明显。
方宴点点头,意思是处理了吧。
三人谁都没有将话说出口,担心吓到乐轻悠是一点,另一点,她向来跟小动物亲近,知道要处理掉这头狼,肯定不忍心。
乐轻悠虽然被方宴和乐峻挡着,却并不是接收不到他们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我想看看”,她想起刚才一晃而逝的那母狼眼中的神情。
听到妹妹说话,乐峻转过头,给她露出一条缝,还故意吓唬她:“看吧,那是狼,特别爱吃小孩。”
母狼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她眼中没了刚才初一听到人类脚步声时的戒备,也没有了刚才感受到那股生机时的亮光,只余一片淡蓝色的荒漠,冰冷而又充满了悲哀。
乐轻悠才发现,这头灰狼,有一双天空之色的眼睛,比雪狼的眼睛还要漂亮。
目光落在灰狼鼓起的腹部上,乐轻悠对哥哥道:“我想过去看看。”
“不行。”
统一的三道声音,乐巍跟着道:“动物生崽时对外界的敌意特别大,谁都不能到跟前去。”
乐轻悠道:“可是它已经没力气了,再不去帮帮她,小狼就憋死了”,话落,她就看见那只母狼沉沉搁在地上的头又抬了抬,最终它还是只用眼睛往乐轻悠这边看着。
方宴、乐峻、乐巍怎能不注意到这点,这只母狼,很明显地是在向轻轻求助?
沉默在嗒嗒的雨声中蔓延,突然方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光海说道:“我在前挡着”,只是以他的经验,这头母狼是生不出小狼来了。
只是片刻,几人将母狼围住了,这头母狼眼下跟个落汤鸡似的,本该蓬松的皮毛,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耳朵脸上的毛都是一绺一绺的。
来时也没带什么吃的,乐轻悠只好伸手在母狼鼓鼓的腹部缓缓地来回摸了两下,她没学过给动物接生,只能凭想象施力。
在乐轻悠将手放在母狼腹部时,方宴差点抬手挡住了,但见那母狼眯了眯眼睛,半点没有攻击轻轻的意思,他的手才放下。
一道人眼不可见的紫色祥光在母狼的腹部缓缓流动了几圈。
乐轻悠见母狼没什么反应,起身四下看了看,从伸手可及的一株野草叶子底下,摘下一把紫色的圆滚滚的浆果,然后掰开母狼的嘴巴,给塞了进去。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方宴、乐峻、乐巍根本没反应过来。
母狼缓缓地咀嚼两下,随即咽了下去。
不一会儿,第一只小狼降生在这个世界。
小狼从母狼的肚子里一出来,就落在水中,乐轻悠忙两步过去将小家伙捞起来,沾湿了蓑衣下的袖子也不自知。
看着这个紧闭着眼睛的脆弱小生命,乐轻悠露出一个笑容。
眨眼之间,又一只小狼落在水中,方宴跟着接住了,乐轻悠对他笑笑,又捧着小狼看向另外两个哥哥:“大哥二哥,他们跟小狗一样的,半点都不吓人。”
随即,她又看向光海,“光伯,母狼没事吧。”
光海看了看腹部已经平坦下去不少的母狼,皱眉道:“应是没事的。”
可正是没事了,才麻烦,有这么一头狼在山上,主子们的安全他怎么能放心?
乐巍看着母狼,眉头也悄悄皱起。
他们这边,十几年都没有见过狼的,现在既然见了,最该做的,就是打死。
可是不仅要顾及到轻轻,就是他,刚才见证过两只小狼的诞生,让他再趁此时打死这头母狼,他也不忍心。
看出他们的顾虑,乐轻悠道:“狼这种动物,只要能吃饱,就不会攻击其他的动物,我们每天都给它扔半个山羊就好了。”
光海眉心一跳,“小姐想养着它?”
乐轻悠点点头,举了举手里哼唧的小狼,“没有娘亲,它们长不大的。”
母狼的耳朵动了动,它抬头看看被两个小孩抱着的孩子,极其温柔地轻微地嗷了一声。
乐峻说:“养着它可以,只是咱们家离山里太近,而且又没有大门,万一它哪天发了狂性怎么办?要不然,给它搭一个木笼子吧。”
话刚落,那只母狼竟抬起头点了点,又既温柔的叫了声,它显然是恢复了些力气,却半点没有攻击任何人的意图。
这让光海惊讶不已,虽然见过极其聪明顺服的狼狗,但他从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野狼。
三个少年心里却清楚,这母狼如此灵性,恐怕与轻轻刚才给它那一把吃的有关,不见家里那些脑袋只有鸡蛋大小的鸡们,在轻轻的饲养下都显得聪明异常吗?
但狼毕竟和鸡不一样,为防万一,还是用木笼子圈住,能控制住它比较好。
小猴子这时跳过来,在乐轻悠脚边转了又转,很是忌惮那头躺着的母狼,小爪子揪着乐轻悠的蓑衣,似乎在问:要留下这个凶残的家伙吗?
“放心啦”,乐轻悠笑着对小猴子道,“光伯马上就来给它搭个木笼子,保证它以后没法欺负你们。”
在这不远处找到一个干燥的土窝子,和方宴把两只小狼放进去,乐轻悠又过去扶起母狼,将它领到这土窝子中。
安排好这母子三个,她才拿着药去给猴子们处理伤口。
折腾这一会子,天早亮了,乐轻悠给猴子们上好药时,光海已经砍下一棵大树,先挡在那土窝子入口了。
下山后,乐轻悠把昨天剩的那一根筒子骨给炖上了,只要是哺乳动物,产后喝这些骨汤,都是有益的,她准备吃过饭给那头狼送去。
云家两老听说他们一大早就不在家,是到山上救了头狼,不由又惊又后怕,见这小丫头还准备给狼送补汤,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方宴不放心乐轻悠,吃饭时便对乐巍、乐峻道:“我今天不去上课了,待会儿和轻轻一起去山里,好歹我会些拳脚,不能让那头狼伤到轻轻。”
现在他何止会些拳脚,自从上次被人从手里夺走过轻轻之后,他练功时的态度,比之以往认真积极了百倍不止。
一头狼,绝不是他的对手,这也是在山上,他那么轻易就同意轻轻去那狼跟前的原因。
乐峻想了想,点头:“好,你看好这丫头,别让她跟那头狼接触太多。”
乐巍也交代道:“若是赶不及去买山羊,就让光伯在山里捉两只兔子。先生讲的东西,我们会到甲班里帮你问问。”
乐轻悠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事情就被哥哥们安排好了。
早饭过后,雨丝变得小了些,云老夫人让隔壁的护院去送乐巍和乐峻上学,回来的时候,顺便在镇里卖几头山羊。
“到时往山里一赶,那狼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给它捉”,云老夫人是这么跟乐轻悠说的,“省得来回往镇里跑了。”
等乐轻悠和方宴提着炖好又放得温热的骨汤上山时,云老爷子也不服老地跟了上来。
老爷子拄着拐杖,被一个小厮扶着,健朗地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边走还边说:“当年做生意时,外祖父也是见过狼的,人多,它们就不敢上前。听说这片都没出过狼,这么头孤狼,还不知打哪儿来的,你就是不圈它,它也不敢伤人。”
云老爷子当年跑到大西北做生意,曾经被两头狼跟了一路,现在对这东西,竟没多少害怕。
到那土窝子前,光海把那棵枝头都是绿叶的大树移开,灰色母狼随着光亮警备地往外望事,云老爷子看到这狼的样子,竟是惊得一头冷汗。
乐轻悠摸着盛汤的罐子现在只是温温的,确定不会烫到犬科动物敏感的舌头,才给放到母狼跟前:“先喝点汤吧,待会儿再给你肉。”
母狼看看乐轻悠,淡蓝色的眼睛中全是脉脉温情和谢意,然后才低头用舌头卷起那汤喝了起来。
母狼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却知道,这比她以前吃过的最好的肉都好吃。
等一罐汤下肚,只片刻,母狼就觉得乳房涨涨的,刚才怎么也吃不到奶的两只小狼,瞬间就安静下来。
母狼再次看向乐轻悠,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温柔。
不大会儿,刚才离开的光海提着两只兔子过来了,他先是向方宴请示了下,才把兔子扔到母狼面前。
母狼并没有立即就吃,她向乐轻悠点点脑袋,示意她走的意思,她可不像自己进食时,吓到这个人类小崽儿。
乐轻悠看懂了母狼的意思,好笑地牵着方宴的手转身走了。
云老爷子立即跟上,直到走出好远,他才对乐轻悠和方宴道:“那只狼,应该是雪狼和普通山地狼的后代,十头狼都斗不过它一个,看样子也很聪明,放在狼多的地方,就是个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