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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二人辞别赤木铁树后一路北行。二人难得独处,但流川不知安西病况如何,急于回去探望,仙道也觉越早见到安西越好,因此一路上虽是两情缱绻,却也丝毫不敢耽搁。二人于八月初旬赶到童山。
流川将二人坐骑在山脚下隶属归省山庄的小店中寄放后,带着仙道上山。
流川离别童山不过几个月,心境却已大不相同。上次下山之时他还不过是个懵懵懂懂,心中只有剑,一心只求胜的孤傲少年;这几月中,却连着经历了海上波涛汹涌、江湖变化莫测之险,而于人心的险恶强横,更是深有体会,要他再如过去般一意沉浸于剑恐怕是不能的了。
流川侧头瞧瞧仙道,仙道也向他看来,微微一笑,道:”流川,你看这山,虽在四面严寒相逼之下,仍是生气蓬勃,你道为何?”流川虽在此山住了五年,但他对武学之外的事情向少兴趣,也没想过这问题,听仙道问起,随口道:”为何?”仙道道:”我想是因为四面雪山为其挡住大风,山底又有硫磺等致暖矿藏的缘故。”忽然如有所悟,道,”这就好比你我二人要在一起,虽遭四方反对,风刀霜剑严厉逼迫,但只要你我相爱对方之心不灭,如山底硫磺般,那么任他们如何反对,我们仍能幸福快乐地守在一处,有如这青青不老的童山。”他说到此处,心头一震,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大是吉利,哈哈大笑起来。
流川嘴角微弯,一手握住他手。仙道柔声问:”怎么了?你也觉得这是好兆头,对不对?”流川道:”我是在想,以你换剑,倒也不亏本。”他说得没头没尾,仙道却了解他意思,摇头道:”何止不亏,简直是大赚了一笔。”
二人继续上行,童山地势虽险,在他二人也不过如履平地。流川指着山上一面巨大的山石镜道:”后面就是。”
仙道一路来时虽是自信满满,但此刻转眼便要见到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想到自己此来见他的目的,还是为了一件旁人看来匪夷所思、极端无耻之事,心下也渐渐不安起来。安西与他母亲红颜女齐名,他幼时尚不知母亲武功如何,待一本本翻练她所收集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笈及她自创的玄微神功后,才觉她的武学,实是神不可测,自己与之相较,好比滴水之于大海,远远不及。这位安西师父若武功与她相仿,话一旦说僵,他要强留流川,自己又有何本事救出他?
他不愿流川察觉他的慌乱,见路旁有一条小溪,两三枝半枯老梅侧立溪畔,古干诘屈,苔蟠其身,便过去蹲在溪边假意喝水,要先平一平心,想个妙法再说。
正在苦思,忽觉脸上一凉,被泼了一脸溪水,流川正湿着手在旁看他。仙道见他半立水中,忙道:”快上来,这水冷,别冻坏了。”流川瞪了他一眼,上来道:”我是在消除你的紧张。”
仙道也不去拂拭脸上溪水,靠在一株梅树上懒洋洋地笑道:”你看我可像会紧张的人么?”
流川见他不肯承认,忽的上前拉开他外衣,把右耳贴上他前胸,耳朵在他结实的胸肌上不断摩挲,听得仙道的心跳一点点加快,渐至如人擂鼓,心下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你不紧张么?那心跳怎会这么快?”
仙道血气上涌,低低唤了声”流川”左手抓住他浓密的黑发,拉得他头仰向他,俯身正要吻去,被流川抬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这一拍虽未用真力,也痛得他不轻,左手不由得松了,流川趁机跃开,甩了甩头发,道:”你既不紧张了,我们也该走了。”仙道大叫:”喂,你怎么能这样作弄我?”流川本已走开,听了后忽又转身提起他领子道:”以后在我面前少装蒜。”说完转头就走。
仙道对他又爱又恨,又不能拿他怎样,只好跟上。但被他这么一搅,原先的紧张倒也不翼而飞,他心道:”我既已决定和流川同来,自当如实禀明他师父,他若答应我们的事,那是再好不过,流川不违师恩,我们又可相守;他若不答应,要扣住流川,我便也赖着不走,大不了他一掌将我打死,那时流川也会下来陪我。反正我们总是在一处,怕什么?”想明白此节,心境重又一片澄明,脚下加快,不一忽儿功夫便来到山石镜前。
流川在山石镜上敲了几下,门往里一开,迎出来的竟是赤木铁树的女儿赤木晴子。她显是守在门前多时,是以一闻石响,立即开门,见到流川后,又喜又羞,双颊贴着两片红云,道:”你来了,我们也是昨天才到。师父和师兄师姐都在等你了。”
流川在此处见到她微觉奇怪,赤木晴子小时候为救他曾冒充他的样子引开强敌,他以为她早已死去,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得知她非但没死,还从神随云处学了一身武功后,他心头一松,但总觉有亏于她。他见晴子两次看到他时均神情异样,他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若在认识仙道之前,他定然娶了她了事;但此时却万万不可。他不喜多言,心道:”我欠她情,虽不能娶她报恩,但以后无论她求我做什么事,我都舍命为她办到便是。”听她说什么”师父师兄师姐”随口问:”师父好么?”
晴子道:”师父已大好了,正在荫绿堂前和迦罗大师饮茶下棋呢。我这便去告诉他你们来了。”仙道向她点头示谢,她也满脸含笑,敛衽行礼,转身而去,便似全不知晓二人为何而来。
流川待她走后,喃喃自语道:”迦罗大师?那是谁?”仙道道:”想必是安西师父的师兄吧。流川,恭喜你又多了个小师妹。”流川点头不答。
二人缓步走往荫绿堂,其实归省山庄内的房舍均由石块砌成,极其简朴,所谓荫绿堂也不过是几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合抱下的一间小石屋而已。
二人走近石屋,见石屋前一张石桌旁安西和一个老和尚正在下棋。老和尚双眼倒挂,两道白眉垂到下巴旁边,嘴角微微耷拉着,颇有些愁苦味道,流川从未见过他,想就是那什么迦罗了。赤木、木暮等弟子和几个煮饭烧水的小僮侍立一边。
流川抢上前几步向安西跪下磕头。安西不理他,向迦罗言道:”二师兄棋艺精进,这局我已穷思力竭,再无挽回余地了。”迦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弟这局本已赢定,奈何你半途为外邪所迷,不能抱守正道,终于功败垂成,可惜啊可惜。”安西笑道:”那也是命数使然,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赢又如何?败又如何?二师兄直说我输的可惜,可见,心中尚有羁縻未清。”说着哈哈大笑,迦罗也脸露微笑。
安西这才看向流川,见他始终跪着不动,他知这个弟子向来不喜多言,但尊师之心未必便不如其他几个弟子,此时见他双目中泪光闪动,心中一软,道:”师父没事,你起来吧。”
流川重见安西后心情激动,并不起来,道:”师父,弟子不肖,为师门惹来大祸,你罚我吧。”安西尚未回答,仙道已抢先一步跪倒在流川身旁,不理赤木、宫城等对他恼怒的眼神,冲安西道:”流川犯下的过失全由在下引起,安西前辈若要罚,该罚在下才对。”
安西打量他一番,见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七分俊雅之中带着三分强悍,实是一个出色的美少年,不禁暗暗喝了声彩。又见他和流川并排相跪,一个如夏日煦阳,英俊明朗;一个如冬日寒月,清雅秀美,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心下又是诧异又觉可惜。对仙道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时的情况,须怪不得仙道公子。只是流川不分是非,强为人出头,乱杀无辜,以至为师门惹下事端,老朽却不能不罚。”转头对一边侍立的赤木道:”打流川五十大板,关他进黑房面壁思过一月。”
赤木应了声”是”心知师父这般罚流川已是极为宽容了,若在旁的门派中,有弟子犯了这等过失,怕早被师尊杖毙了。安西有意不提他和仙道的关系,也是为他开脱,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哪知仙道道:”前辈且住。”安西不悦道:”仙道公子还有何见教?”仙道道:”’见教’二字如何敢当?前辈若以事责在下,那么就如前辈所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下并不以为自己做错甚事;但前辈若责流川不分是非,强为人出头等事,那么这些全由在下引起,前辈怎能只罚他,而不罚我?”
安西道:”公子这次上山,就是为了和小徒一起请罚的么?”仙道笑道:”自然不是。前辈乃武林龙凤,在下早就仰慕,只恨俗务缠身,始终无缘拜见。这次上山,一来是一尝夙愿,见前辈一面;二来,还要斗胆向前辈请求一事。”
安西微笑道:”先说来听听。”仙道道:”流川无父无母,得蒙前辈带大,前辈于他便如再生父母一般。在下与流川情投意合,此来便是请前辈做主,允流川与我成婚。”
他此言一出,众皆变色,连迦罗也不禁微微轩眉,看了仙道一眼。安西虽是几十年修养,定力深厚,也不禁大为惊怒,啪的一掌拍在石桌上,道:”无耻小儿,归省山庄中哪容得你这般胡言乱语?”
迦罗低声道:”罪过。”起身翩然而去。他一走,石桌便散成块块,倒坍下来。赤木等见安西一掌之中竟含如斯威力,又是佩服,又为流川担心。
仙道也是暗暗心惊,但却凛然不惧,昂首道:”我常听流川谈到前辈,总以为前辈不但武艺卓绝,知识更是渊博,哪知前辈只知读书,见识却也与凡夫俗子无甚差别。”安西道:”如你这般,违悖伦常,倒行逆施,便是见识高人一等了么?”仙道道:”在下只是不明白,是人皆有爱,为何只准男女相爱,就不准两个男子相爱彼此了呢?世上多的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妻,为什么没人说他们不是?我和流川真心相爱,百死不悔,你们却要左一声无耻、右一声荒谬地斥责不已,非把我们分开呢?安西前辈,我们尊重你,才特地上山来告诉你一声,你若答应,我们自是感恩不尽;你若不答应,我们也不会勉强,这便一起离开;你若硬要拆散我们,今日有死而已。”
他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语气之诚,目光之真,连安西也不禁动容,暗暗一想,他说的也非全无道理:他们若真彼此相爱,自己又为何定要拆散?只是此事太过荒诞,他若一个心软答应,以后两人势必被世人所轻视,终身也无出头之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公子这番言谈,倒令老朽增长了见识。只是老朽纵横江湖半生,自负阅历多过公子,这儿有几句不中听的话要说一说:精诚所至,金石未必为开;光明磊落,也未必定能逃过旁人口舌是非。公子年纪轻轻,又是一表人才,何愁无淑女佳人相配呢?不要一时冲动,以至身败名裂,懊悔不及。”
仙道道:”多谢前辈的金玉良言,只是在下朽木之身,不堪教诲,此生心意已决,非流川不婚,再不会有半分后悔,还望前辈成全。”
安西一皱眉,道:”我听闻公子乃是海南七王爷,功高爵重,可有此事?”仙道点头道:”不错。”安西道:”那你是要带流川回海南么?”仙道道:”在下已禀过皇兄,从此脱离海南,此生得一流川已足,不敢再贪皇位爵禄。”
安西又是一皱眉,心道:”此人为了流川,看来已是不惜一切了,我该如何教他知难而退呢?”见流川跪在一旁,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忍不住问:”流川,你怎么说?”流川道:”弟子不擅言辞,他所说的便是我所想的。”
安西吸了口冷气,知道这个小徒性子倔强,认定一件事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心下焦急,突然伸掌空悬于流川头顶,厉声道:”我受你父重托,对你不敢有半点大意,今日你居然向我提出这种荒谬请求,是我教诲无方,愧对你父。我知你意已决,只好打死你,免得你做出丑事,贻笑天下,我也算对你父有个交代。”
众人大惊,一齐跪下求情。流川把眼一闭。仙道不料安西真要打死流川,大惊之下一招拨云见月,一手将流川推开,一手打向安西,他也不指望这掌能打中安西,只盼能阻得他一阻,好让流川有机会逃走。
但他仓促之间出手,劲力有余而变化有失,安西对他那掌视而不见,改掌为抓,抓住仙道肩头,往旁一甩。仙道打在安西身上的那掌如中败絮,被他一抓带旁却跌出几丈远,落地后立足不定,仍蹬蹬蹬退了三步,见安西一掌正放在流川头顶百会穴上,他掌力一吐,流川便要一命呜呼,心中大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盯着流川,心道:”他一倒下,我立即自杀。阴间黑呼呼的,他一个人等我,便多等一刻,我也是不放心。”
安西心中却也吃惊不小,想自己刚才一掷用力不小,怎的仙道还能好端端站着不倒?他冷冷地对流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流川,你真要为此人背叛师门么?”流川知时刻无多,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仙道,道:”弟子不敢背叛师门,却也不会为了师门背叛自己的心。”
安西手掌发抖,赤木等也是屏住呼吸。三井满手均是冷汗,想只要流川一死,当日他趁人之危企图强暴他的丑行便永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他从此后也能得到解脱,不再为情欲困扰,如以前一般自由自在,岂不是好?只是心痛如绞,两侧太阳穴直欲爆开一般,心中一个极小的声音道:”快上去阻止师父,快上去阻止师父,流川不能死,流川不能死——”
木暮大着胆子道:”师父,你病刚好,千万别——”他尚未说完就被安西打断,他怒吼道:”我教出这么个畜生,活着还有何意思?你们谁也别劝我。”众弟子从未见过安西发那么大火,俱不敢做声。
安西叹了口气,道:”流川,你别怪为师狠心,为师也是为了你好。”手掌抬高,一个犹豫,便要向下拍去。
忽听一个声音道:”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收了晴子姑娘做徒弟,是不是真——”这人一头红发,从外奔来,正是樱木。他原是一脸兴高采烈,待见到石屋前的情景却一愣。
安西心道:”樱木与他素来交好,不知他肯不肯听他劝?”他心中总是不忍就此杀了流川,有一点希望也是好的,因此含劲不发,正要让樱木来劝流川,怎知突然间两道人影闪电奔至。一道是仙道,他见安西迟疑,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马冲上相救流川,虽说与他共死绝不后悔,但能够多活一刻,当然是要多活一刻的。生死关头,他多年玄微神功的修为都凝为一掌,向安西打去。另一道人影却是樱木花道,他见有人要取流川性命,想也不想便朝他攻击,三掌连环,如下山猛虎般朝安西扑去。
安西见双方来势凶猛,心中一凛,左掌直推接住仙道一掌,右手一一拆解樱木的三掌,仙道与樱木同时向后退出几步,但安西对樱木手下容情,对仙道却是毫不留情,使上了十成功力,仙道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流川已跃到仙道身边,握住他一手,将内力传入,道;”你先别动,调匀呼吸。”
仙道把手抽出,向他微微一笑,道:”前辈掌下留情,我不碍事。”流川搭了搭他的脉搏,觉他脉象稳定有力,不涩不滑,这才松了口气。
仙道道:”快走吧。”流川却摇了摇头,向樱木努了努嘴,仙道知他不愿临危抛弃朋友,叹道:”好吧,反正咱俩上天入地,总是在一起的。”流川握了下他的手掌以示感激。
那边赤木等早在不绝口地斥责樱木,他自己也吓得傻了,一下子跪倒在安西面前,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看到有人要打死狐狸,想这只狐狸虽常常自以为是,惹人讨厌,总是我的师弟和拜把子兄弟,我们说过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他若被人打死,我大好一生不也要跟着完蛋了么?情急之下,便动手了,当真没见到——不,是见到了,但没认出是师父。师父,你便饶了我吧。”说着嚎啕大哭,挥泪如雨。
众人见他模样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安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原不是心胸褊隘,锱珠必较之人,徒儿出手攻击他,他既知他非出本心,又已认了过,也不放在心上,反觉适才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动手要杀流川,若非他挡得那么一挡,他事后定要悔恨不已。
林中本来气氛紧张,被樱木插科打诨的这么一闹,登时轻松不少。流川低低骂了声”白痴”知他无事,正要和仙道一起离开,安西却向仙流二人招手道:”你们过来。”樱木抢着拦在安西身前,哀求道:”师父,狐狸从小便爱闯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既饶了我,便也一并饶了他吧。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安西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饶了你?你又知他闯了什么祸,担保他不会再犯?别再多言,我不会害他们就是。”
樱木听他这么说,才垂手站立一旁,嘴里仍不服气地嘀咕道:”当我什么也不知道么?不过是狐狸杀了些酒囊饭袋,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找上门来打回去不就得了,为此杀自己徒儿,传出去别人还道堂堂白发魔是怕人来寻仇才先将自己徒儿打死的,没的折了自己威风——哎哟,大师兄你这头猩猩,怎么好端端地又动手打人?”
安西不理他们,看看仙流二人,对仙道道:”实不相瞒,要我亲手杀了流川,我确实舍不得,但就如此把他给你,我又不放心。你对他一片痴情,我也明白了。但你们一旦在一起,未来路途坎坷,我这弟子又不太懂处世之道,你是否有本事保护好他,我还不太了解。”
仙流二人听他忽然转了口风,本已绝望的事中竟尔生出一丝希望来,俱感意外。流川接着不服气起来,要待说什么,被仙道拉了拉袖子,叫他先别说话,自己道:”前辈是要考较一下在下的能力么?”安西点头道:”你果然聪明。”仙道道:”前辈既有此美意,在下岂敢推辞?便请前辈划下道儿来吧。”
安西道:”不忙,你刚受了我一掌,过来让我看看有没伤着。”
仙道走到他近前,坦然受他搭脉。安西适才在爆怒中使全力打了仙道一掌,事后便即后悔。他因年轻时杀人太多,性子古怪,害死了自己爱徒谷泽,才隐居童山归省山庄,山庄名”归省”顾名思义,便是要自己时时反省过去的所作所为,改过迁善。他自建立归省山庄后,手下再未沾过一滴鲜血,今日如失手打死了仙道,不免前功尽弃。搭脉之下,却发现仙道内息绵密无比,似乎丝毫也未受伤,不觉暗暗惊异:”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怎的有此内力修为,竟能受我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
忽而问道:”你姓仙道,那么仙道瞳是你什么人?”仙道神色一黯,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是我母亲。”安西点头道:”难怪有此本事,原来是红颜女的儿子,你母亲近日可好?”仙道道:”多谢前辈关心,母亲福薄,我十岁时便过世了。前辈认识她么?”安西道:”神交而已。”放下他手,又道,”你既是红颜女传人,我便不敢断定你是否受内伤了。玄微神功威力虽强,对人对己却过于霸道,你若受伤不重,当场便不易为人察觉,直到事后内伤才逐渐显现。不于人前示己弱处,原是强者本色,但有伤不及时治疗,却要导致伤势恶化。公子自己小心。”
仙道听他所说与玄微神功总纲中指出的注意点一模一样,知自己近日来修为已深,这才会出现如此症状,当下笑道:”前辈果然渊博,不知前辈要考在下什么,现在可能示知么?”他怕夜长梦多,自己又不知到底受了多重的内伤,一旦发作起来,恐怕抵受不住,是以想越早接他题目越好。
安西明白他心意,道;”你不必急,今日已晚,你们路途辛劳,先休息一宿,待明日再说。”他看了看仙道,又道,”公子今晚屈驾,与老朽睡一房吧。”
仙道知他怕自己改了主意,带着流川一走了之,是以要将他们分开,亲自监看他。他原不愿与流川分离,但想现在不便为此小事与安西起冲突,只得勉强应了声。
流川目送他离去,仙道回头冲他点了点头,比了个口型,道:”你放心。”流川也点点头,但数日来习惯了与他同行,一旦分开,心头说不出的失落。
他们一走,樱木立刻跳了出来,问流川道:”狐狸,你上次干么不到日月楼来?我等了你半天,你说,是不是有意要甩开我?”他已蓄足劲道,无论流川说什么,都要先打他一顿出气。
流川知此君难缠,现下没有情绪与他胡闹,道:”那天的事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今天谢谢你了。”说完便回自己原在童山上的住处。
樱木见他与往日不同,心中一愣,拳头便忘了递出去。他回头看看赤木等人,见他们均是满脸不豫之色,三井则失魂落魄的,想到安西刚才和仙道的对话,什么”你对他一片痴情,我也明白了”什么”你们一旦在一起,未来路途坎坷”越想越觉不对。忽然上前一把拉住要走的赤木刚宪,道:”大师兄,狐狸出什么事了?仙道怎么会上咱们山来?师父到底为什么要杀狐狸?”
赤木尚未答话,一边宫城恨恨道:”想不到仙道那小贼的妖术这么厉害——”樱木奇道:”什么妖术?”木暮道:”宫城,你真以为仙道是使了妖术才骗得流川这般的么?”宫城一愣,道:”难道不是么?”木暮叹道:”情之为物,又有谁能说清?也许当真如你所说,是种’妖术’也说不定。”说着看了三井和彩子二人一眼,转身离去。三井痴痴呆呆,也没察觉。彩子却低下了头。
樱木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全不懂?大师兄,仙道到底为什么到这儿来?打架么?”赤木被他问得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恼道:”你小孩子家,不懂别乱问,你适才出手攻击师父,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我可饶不过你。”樱木”呸”了一声,道:”流川比我还小呢,怎么他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快告诉我。”赤木见他眼神炯炯,出奇认真地盯着自己,倒是一震,道:”他来,他来——是——”
忽听彩子在一旁冷冷地道:”他来是向流川求婚的。”樱木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忽然跳起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