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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内力虽远较福田深厚,但不惯干此粗活,将滑车送到顶也费了不少功夫,双臂、肩背、后腰处隐隐酸痛。他坐下运了一会儿功,睁眼见两道钢缆斜斜地伸入黑暗中,一派阴森,实不愿从此处爬上去,加上折腾了半天,他肚子也饿了,索性持起长明灯往回走去。
适才经过石室时一片黑暗,此时他手持灯火,才看清了周遭环境。他想到田岗之死,心中尚觉一些不可思议,举灯往地上一照,吃了一惊:田岗的确躺在地上,双目上翻,脸色发青,嘴边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显是已死;但理应倒在他面前的高头却影踪不见。
仙道亲眼见到晴子将剑从他心窝插入,这一剑快狠兼备,入肉又深,高头绝无再活之理,那么他的尸首到哪儿去了?难道他和赤木晴子串通了骗人?那又为什么?或者有人来过,带走了高头尸首?
仙道又持灯在石室内找了一遍,到处不见高头尸首。他落地之处有一大滩血迹,仙道仔细看去,从那大滩血迹上又延伸出两条细细的血迹,一条通往滑车所在处,一条通往入口的石门。仙道顺着通入口处的血迹找到墙角处的开门机关,迅速闪身而出,那一长溜石阶上果然亦有淡淡的血迹。
仙道心想:”看这情形,高头多半没死,要不就是有人来过这儿,带着他尸体从这条道跑了。”
他快步走下石阶,推门经水路回到崖底。崖底空无一人,与他潜入湖中前没甚差别,高头与晴子攀缘而下的长绳却仍旧挂着。
仙道入湖时尚是早上,现在已接近黄昏,他累了一天,又想有福田在,相田一时三刻不会有什么危险,当下生起火堆,烤了湖鱼饱食一顿,又在火旁睡了三个多时辰,醒来时天色已黑,但于周身景物尚依稀可辨,与密道石室中的伸手不见五指毕竟不同。仙道略加结束,拉了拉那条垂下的绳子,随即援绳而上。
这回攀崖和几日前大不一样。他休整几日,精力充沛,又有长绳可供攀缘,身边还带着食物,爬到一半,他觉得肚饿,便捡了块突出的大石,坐上去将怀中揣着的烤鱼拿出吃了起来。但四周阒然一片,他吃到一半便觉无聊,回想不久前与流川一同抱坐横树的情景,当日尚因身子不适、心中又满怀忧虑而略有不满,此时思之,却宛如仙境。
一时思念流川之心大炽,不愿再行耽搁,抛下鱼援绳又上。他始终保持警惕,怕有人在上突然割断绳子,幸好一路平安。
仙道踏上顶后,四处一张望,这夜天空无云无月,星星格外清晰,他找到北极星,辩明了方向,向相田他们可能的上山处行去。
行不多久,忽听脚步声响,他忙向一棵大树后一闪,两名无极门弟子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一人道:”师父命我们严加防备,好没道理,现下那仙道即便不死,也已是丧家之犬,咱们不找他麻烦便罢了,难道他还会自投罗网?”另一人道:”总是小心些好。”
听得两人脚步声远去,仙道心想:”原来他们还在防我,看来鹫峰上不能多呆。”当下折而下山,到村中找了户人家的厨房胡乱睡了不多久,天便亮了。
他向村民打听相田等人,他虽衣衫不整,但相貌儒雅风流,谈吐彬彬有礼,此处离仁京甚近,村民都道他是官家子弟,诚惶诚恐,言无不答。福田相貌丑陋异常,令人一见难忘,打听他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仙道听说他们三人雇船去了巫云湾,便向农家借了一身服饰,用草帽遮住自己一头醒目的朝天发,也雇船往巫云湾而去。
不到中午船便舣岸,仙道出手大方,引得那船家千恩万谢。他怕巫云湾仍有不少武林中人聚集,也不除草帽,装作随意溜达的样子在岸边行走,寻找福田留下的记号,在江边一棵杨柳树下见到他用炭笔写了个大大的”福”字,福起笔的一点横卧字上,点前开叉,便似一个箭头。
仙道微微一笑,顺着箭头而行,不久又在一处墙角发现一个同样的”福”字。
一路行来,正是一家悦来客栈。仙道笑容可掬地向客栈伙计打听三人情况,谁知那伙计不听则罢,一听之下登时大怒,吹胡子瞪眼地道:”这三人昨天傍晚到的小店,一开口便要了三间上房。我见其中两人长得相貌不凡,还道他们是京城来的爷们,贪玩迷了路,在山沟里跌了跤才弄出那么副狼狈模样,殷勤招待为他们压惊。谁知这三人竟是白吃白住来的,今儿个天没亮我便见他们三人慌慌张张地想要从后门逃出,我当然上前阻挡,那位丑爷便出手打人。你看,我这肩上的伤还没退呢。”说着拉开肩头衣服给仙道看,果然肩上高高肿起一个大包。
仙道心中奇怪,想:”难道他们身边都没带钱?”他问明了他们确实已离开,便将他们欠的钱还了,追下去。伙计见他还钱,脸色才微微好看一些。
仙道走过两条街,便又找到福田留下的记号,只是这次字迹潦草,显是匆忙中写就。他心知不好,顺记号行去,一连行了数十里,差点以为走错了道,这才又发现福田的记号,这次”福”只写了左半边。
仙道见他们行走的方向起初是往北,后来渐渐转而向南,竟是朝湘北的反方向而去。且福田所留记号越来越简陋,从一个字到半个字,又到一个箭头,最后连箭头也无,只随手折下柳枝压在石子下指个大致方位。若非仙道聪明过人,又目光敏锐,还真不易发现。
他追了一天,追到仁京北方一个大镇。他在镇内粗略吃了点东西,往后路途转偏,傍晚时分已处身山区,周围少闻人声。
仙道到山区后略松了口气,想若真有人追杀他们,到这儿后应当较易躲避。他正要找寻福田所留记号,忽听前方有吆喝打斗声,他心下一凛,忙循声过去。
转过一个山坳,只见一个山洞前,有两人正在动手,一帮人在旁围观。围观的一群是不久前与仙道在无极宫动过手的山王人众。动手的两人中,一个苦苦支持的是福田,另一人却赫然是应该已死的高头。
仙道虽早猜到高头可能未死,但亲眼瞧见后仍忍不住吃了一惊。这时高头躲避福田的一剑,正面对准了仙道,仙道见他薄薄衣衫下鼓起了一大块,位置正在左胸心脏部位,看似绷带一类物质,心道:”在妈妈留下的武林异事一书中记载过:离今约莫五十年前,海南的五行门掌门段不兴和陵南金鸡寺宝塔大师曾在出云山山顶比试武功,二人半斤八两,斗了三天三夜也不分胜负,后来,段不兴忽行阴招,先使暗器伤了宝塔大师,再一剑刺穿他心脏。他得手之后大为得意,怎知宝塔大师并未立即气绝身亡,身子晃了一晃,便一掌按在他膻中穴上,结果了他性命。旁人后来问起,宝塔大师解开衣服道:’老衲生具异象,旁人心脏都长在左边,老衲的心脏却偏爱反其道行之,长在右边,段不兴自以为刺中了我心脏,其实不过令我受了些伤而已。’瞧高头的样子,莫非他的心也长在右边?”
他这一猜丝毫不错。高头的心生在右边,与常人完全相反,是以晴子和仙道都道他已中剑身亡,其实他不过受了普通剑伤,一时闭过气去。待他醒转,晴子已扶着相田走出石室,仙道正与福田较量,高头偷偷一瞧,知仙道武功高强,自己平时或可胜他一筹,此时却绝无胜算。他被晴子偷袭,以为私心已被人窥破,又见仙道似与他们一伙,不敢逗留,当下经石阶重回到崖底,也不休息便援绳而上。
他先下鹫峰,乘船到巫云湾投了悦来客栈,先运功缓住了伤势,再出外求医救治,其实也非真的求医,不过陵南国有个规定:药铺无论公私,若无官家特批准许行医的大夫亲手写的方子,一律不准卖药给对方,违令者严加处罚。高头身在异乡,不愿多惹事端,从一大夫处拿了张敲过特别印章的药方,再模拟他笔迹修改了一番,拿去药铺抓药。
他拿药回客栈时恰好遇到山王众人。堂本因不明仙道生死,怕牧绅一见怪,尚留在鹫峰附近探察消息,他与高头同为海南办事,自是素识。高头暗忖一番,觉得单凭自己一人无法抓住相田无宇,便对堂本称他是陵南国重要人物,抓他回海南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要他助己一臂之力。堂本早有意讨好这位海南王眼前的大红人,自是一口应承,顺便带着弟子搬来悦来客栈,好方便行事。
事有凑巧,相田等三人从鹫峰上下来、渡江到了巫云湾后,投宿的也是这家悦来客栈,其时不过比高头第一次来客栈时晚了片刻。三更天时,福田担心自己留的记号太过含糊,误导了仙道,起身又想去路上留两个,无意中听到隔壁山王的几个弟子说话,谈到如何找寻擒拿一个人,听他们描述,那人便与相田无宇一般无二。他一听之下大吃一惊。他武功虽高,江湖经验却一点也无,立刻敲门吵醒了相田二人,相田听说此事,又吐了一阵血,加癫病发作。晴子怕惊动敌人,将房门关紧,取出一块手帕塞到相田嘴中,防他叫出声来。如此折腾了差不多一夜,天亮时分三人才一起从客栈后门逃走,却又正遇店伙计,以为他们要赖帐,大喊大叫,福田一怒之下打了他一拳,三人匆匆逃跑。
这么一闹,高头与山王众人自然发现,立即从后追了上去。高头知相田三人必要赶去湘北,骑快马先行拦住了他们南行必经之路,三人无法,只得转北,被他们追到此处。相田、晴子躲在洞中,福田一人拦在洞口,说不上几句便与高头大打出手。
若论真实本领,十个福田也打不过一个高头,但高头此时身上带伤,不敢使力太大,功夫连平时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他又怕伤了福田后相田更不肯说出书的下落,一时徘徊未决,手下疲软,福田才勉强支持到现在。堂本自重身份,见对方三人一个重病恹恹,似乎随时都要死去;一个是弱稚女郎;另一个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此时实已陷入绝境,便在一旁掠阵,顺便就二人武功中的巧妙之处对众弟子讲解一番。
仙道来到后不过片刻,福田右臂上被高头打了一拳,他闷哼一声,向旁退了三步,正欲再上,一人已站在他身旁,道:”福田,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让我来领教领教高头前辈的高招。”
福田喜道:”仙道,是你。”仙道点点头,瞧见洞内相田、晴子二人均安好无损,便回头冲高头道:”前辈,枉你也是海南的国师,武林中大有身份的人,怎的带了一大帮人来围攻我师兄一人?说出去也不怕别人耻笑?”他自知其实只有高头一人对付福田,山王等并未出手,这么说一是给福田脸上增光,二是要高头等人心中有愧,免得呆会儿和自己动手时一涌而上。何况他们一起来到这里,一人攻、众人围,说他们围攻也并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