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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玉派一走,樱木先忍不住问:”老爹,他们干么走了?你还没显功夫,他们就怕了吗?那书上写的那么厉害,你干么把书给他们?”他见安西年老慈祥,当即称之以”老爹”
安西也不在意,呵呵一笑。三井却训斥了他几句,但也好奇那书的来历。
安西道:”我虽没看过这书,但听流川兄弟对我讲过其中内容,虽是上乘武学,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出神入化之处,只因祖上传下来时说这书中间有个大秘密,若参透了即可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丰玉才将它算为丰玉三宝之一。其实又有什么秘密了?听樱谷姑娘说,赠这书的人与他们丰玉开山祖师间颇有渊源,想那丰玉祖师是要子孙纪念此人,才编出这么个谎话来让他们保存此书。丰玉派的人见书中记载的不是什么神奇武功,与他们本身所学家数又不同,所以也不去练。”
三井问:”那这书怎么会到了炎王手中?”
安西道:”刚才你没听南烈说么?丰玉历来除掌门之外另有一个圣女,樱谷姑娘便是丰玉圣女。她来湘北采药时,适逢流川兄弟所在的部落被另一族人杀散,他是族长独子,侥幸逃出,与樱谷姑娘相遇,他不愿加入丰玉派,樱谷姑娘便将这本书和跗血阴娃给了他。”他不愿在流川枫面前提到他父亲与别的女人的私情,转问三井道,”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三井会意,将自己怎样奉命去迎南烈,怎样遇到流川,怎样与神随云相斗,又怎样将他们带到山上的事说了,只是将南烈途中骗诱流川一节略过不提。
安西听后沉默良久,对流川道:”我与你父相识已久,他实是一个奇男子。当年他举兵起事,也曾力邀我前去助阵,只是那时我的一个弟子正好出了事——“
樱木抢着问:”出了什么事?”
安西黯然道:”那是我生平收的第一个弟子,叫谷泽。他根骨奇佳,是练武的奇才,也是我一意想要教出个不逊于我的徒弟来,好让江湖中人知道白发魔不但自己武功好,也会教徒弟,一念好胜,对他不免苛刻。我的武功练起来另有一套办法,谷泽不解,多次询问,我那时性子暴躁,不耐烦多解释,只一味督促他练功,他疑我故意骗他,不教他真实功夫,竟然不辞而别,弃我另寻名师。”
三井等早知这段往事,知这是师父的生平恨事,此时都默不作声,樱木却道:”老爹你人很好啊,怎么会骗他?这人无端怀疑自己师父,坏死了,你别去理他。”
安西凄然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这也不能全怪他,当年我的脾气——唉。他离开我之后没多久便遇上了红砂手,那是邪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当时他正在强逼良家女子,谷泽那孩子心肠热,上去与他理论,几句不合就打了起来,竟被他打死了。”事隔多年,安西想起此事仍忍不住泪含双目。
樱木本想问什么叫”强逼良家女子”但看了看流川,又强自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安西定了定神,又对流川道:”经此事后,我心灰意懒,自忖往日做事偏激,不给人留情面,这才毁了贤徒,便拒绝了你父亲的邀请。以后你父统一了湘北,又联姻陵南,四处侵略他国,我就更不愿加入了。也曾几次劝他罢手,但他执意不肯。想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他了,只说日后他若有难,童山随时为他敞开。当时他志得意满,也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哪料世事不定,终于还是到了这么一天。”
他将流川拉到近前,直视他双目道:”孩子,你母亲和你父旧部养你这么大,一定要你时刻记住为父报仇,对不对?但想当年死在你父亲所率铁骑之下的万千百姓,又去找谁报仇?我受你父所托,必当全心全意教你武功,但你若要效仿你父亲所为,那么,我只传你武功,不收你为弟子,将来艺成后,你下此山,我们再无瓜葛;若你愿放弃上代恩怨,以自己之心分辨是非,那么,无论你将来志向为何,哪怕仍与你父一样,我仍旧收你为徒。你好好想想吧。”
流川这几日来一直在想此事。他母亲的确一直教他不忘父仇与父亲未尽的事业,但他想父亲是父亲,他是他,干么父亲没做完的事一定要他接着做?他性子孤僻,冷淡名利,于什么统一天下实是不感兴趣。只是母亲和赤木铁树等都是这么说,仿佛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一般,他不喜与人争辩,心头虽然疑惑,却一直未问出口。临别时一番话,又气得母亲不轻。
这次听闻母亲遇害时,心头虽然难过,但哀戚之情一闪而过,便也不萦于怀了,反而隐隐觉得摆脱了个大包袱似的,一身轻松。薄情如此,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对己素来诚实,不愿硬叫自己伤心难过,只是将事实作为事实接受了下来。
拜见了安西后,他已然暗下了决心:这老伯若仍和以往那些人一样,要自己做什么为父报仇,统一天下的事,自己甩手就走,就算死于沙漠,也不能再次受制于人;如果他不逼他,那么他就向他学艺,他知这老人貌不惊人,一身肄业却非同小可,自己若认真习练,指不定哪天就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到时他再也不必东逃西窜了,也不会再胡乱欠人情了,一人一身,自由自在。
因此安西这么一说,正合他心意,也不多想,立即跪倒拜师。
安西倒是一楞,问道:”你想清楚了,真的不为父报仇?”
流川道:”想清楚了。”
众人本觉安西硬要儿子不为父亲报仇不免有点过分,虽然照样教他武艺,但住在童山上却不收他为弟子,分明见外,让这刚死了母亲,又无父亲的孩子如何受得了?三井向彩子使了个眼色,知她善哄师父开心,要她向师父求情。彩子点头答应,正要说什么,却听到流川这番话,登时惊呆了,还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樱木已抢着道:”你怎么说的出这话?不报父母之仇,你还算是人吗?”
流川道:”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难道报仇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樱木知他大错特错,可又不知怎么说,口不择言道:”你定是怕了那个姓神的女人。”
流川背脊一挺:”我迟早会杀了她。”
“那你又说不想报父母之仇?”
流川道:”杀她是为了报她欺侮我们的仇。”
樱木给他弄得莫名其妙,他不喜思考,摇了摇头,就把这事扔一边了。
安西却凝神瞧了流川很久,见他神色如常,便似叙述再平常不过之事一般,心道:”这孩子心肠刚硬,尤胜其父当年,只是他能直言心事,也不怕别人责难,这份气魄,便非他父亲所及,将来命运,实所难料。”
他扶起流川,道:”如此甚好,从今后你便是我门中弟子了。”
接着樱木也拜了师。彩子欲将二人带到后面休息,见三井盯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冲他一笑,他也回报一笑,朝流川努了努嘴,又冲她点点头,意示拜托。彩子暗暗好笑,故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见他瞪眼,便冲他吐了吐舌头,咯咯一笑,带流、花二人走了。
流川见彩子一路上不断看自己,想起三井曾说的话,对她忽然心生亲近之意,上前拉住她手,问:”彩子姐,怎么了?”
彩子本想数说他几句,要教他点为人子的道理,又怕自己措辞太严吓坏了他,见他对自己亲近,心中一软,笑着摇摇头道:”我也搞不懂你,算了,反正你还小,有些事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一路上辛苦了吧,先去洗个澡。对了,以后你们要称我为师姐,不许叫彩子姐,知道吗?”
流、花二人见她故意装得凶霸霸的样子,都觉好笑,彩子自己也觉不对劲,咯咯咯笑了起来。
安西教导弟子果然别有途径,一般师父教弟子武艺,都从简单拳术掌法入门,慢慢再教内功;安西轻功之术睥睨天下,教弟子时,先练内功,以此为基,再练轻功,往往要等凌霄功有了小成后,才开始传授各路拳法刀剑暗器。
第二日,安西将流、花二人召至面前,先教他们认明人身各处穴道。樱木想到念纵横时从右至左横念,将”承泣”念成”泣承”、受丰玉诸人嘲笑一事,脸上一红,担心流川提出耻笑,幸而他似乎早已忘记此事,略略心安,凝神记忆。
两人于武学之道俱是天资奇佳,流川在入门前更有过习武经历,上手更快,不几日就将人身上三百零九对穴、五十二单穴记熟。安西又传以入门口诀:
“两脚平行膝微屈,松腰收腹裆要圆。松腕拔背胸内含,垂肩垂臂肘外翻。舌顶齿交顶悬天,两眼内视守玄关。拇指点按中冲穴,垂于风市须自然。”
二人以此为基,依法修炼。不出一月,流川已能凝神炼气、凝神入静、气沉丹田而聚。两月后,炼气生精。五月后,炼精化气,小周天功初成。九个月后,炼气化神,大周天功成。过了一年,已能炼津生精、食气吞津入下丹田,使其转化为精。樱木性子暴躁,平时不耐练功,常常在山上四处玩耍,磨着三井、木暮等人传他打斗的招数,进境便慢了一点,但一年后也将大周天功练得似模似样,于吹、呼、唏、呵、嘘、xi(抱歉,这字打不出,只好打拼音,原字为”口”字旁一个”四”)六种练气法门已然熟习,所差只是火候而已。
安西自谷泽死后一直郁郁寡欢,觉得如此弟子今后再难寻到,初时答应收流、花二人为徒,不过看在故人情面,哪知二人练武的资质竟还远在谷泽之上,不禁心中喜悦,对二人所抱希望也愈大了。
流川于内功有了根基后便随安西练凌霄功。童山地势险要,正是练轻功的绝佳所在,安西传了他轻功要诀后,他便自行在山中琢磨。
他开始练武不过为母亲所逼,赤木铁树武功平平,传他的尽是行兵打仗时马上的功夫,赤木刚宪与他相处日子不多,也只教了一套小擒拿手给他防身而已,是以他甘愿拜安西为师学习武艺,初时只为了变强后找神随云报当日千里追踪、凌辱之仇。但安西的功夫博大精深,练不多久,体内境界已完全不同,他本是学武奇才,进展又快,竟尔从此沉迷其中。
安西将基本的内功、轻功传给他之后,就着手教他掌法、剑法、暗器及诸般破敌的法门。他年纪已老,内功虽炉火纯青,精力却已不复少年之时,加上性子疏懒,这对练的功夫就教给了三井和彩子。
安西生平收过八个弟子。谷泽已死,流川、樱木入门不久,赤木刚宪忙于军务,木暮公延性子平和、兼之限于资质,难以领会上乘武功的精义,电光火石宫城良田上次出去迎接流川时偶然发现红砂手踪迹,此后一路追到陵南,不在山上。惟有三井与彩子二人,武功高强,安西便命他俩与流、花二人对拆。
三井将樱木推给彩子,自己来教流川。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五年。
这五年中,流川过得自由自在,平时不是练功,便是睡觉。师父和师兄师姐待他甚是亲厚,只樱木仍喜欢找他的碴。
那日赤木铁树与名鹏之仗小胜,此后,名鹏势力虽仍是不小,却渐渐地无法与赤木所率炎王旧部相抗衡了,赤木父子不时将战报派人送上童山交于流川,盼他早日学成后下山统领兵马。流川知这二人俱是固执之辈,对父亲又忠心不二,难以劝说明白,好在自己还小,竟可以此推托,总是将战报扔给三井,自己自去练功睡觉。
这日一早,久别的宫城良田突然回到山上,一见面就缠着彩子问长问短,让她哭笑不得。
三井闻讯也赶到前厅。这个四师弟个子不高,眼皮外翻,面色焦黄,样子颇为阴鹜。三井与他昔年为了彩子之事不甚和睦,这几年见他为了师门之事四处奔波,精干的脸上颇有憔悴之色,不禁心软,上前一把抱住他道:”四师弟辛苦了。”
宫城正在向彩子叙述自己怎样戏耍红砂手手下的一个人物,于三井进来浑没注意,这时突然被他抱住,吓了一跳,忙推开他,冷冷地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欺侮了师妹没有?”
三井尚未开口,彩子已抢着道:”他能欺侮了我去?别做梦了。倒是你,这几年不见踪影,追红砂手到底有什么进展了?别净捡没要紧的说。”
“彩子,你关心我么?”
“那当然,你是我师哥么。”她微微一笑,百媚俱生。
宫城自幼苦恋她,这五年来在外追敌,一直不得见她,但魂牵梦萦,没有一时半刻忘得了她,此时听得她这一句温言婉语,见得她这么灿烂一笑,五年来的辛苦尽数抛诸脑后,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心道:”若得她这么对我,再辛苦五年,也是值得。心下激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三井知他性子豪放,欲哭就哭,欲笑就笑,也不以为异,心道:”流川还未见过他的四师哥,他这几日连日练飞花剑法,别练出病来了,正好让他见见宫城,分分心也好。”
彩子安慰宫城不停,哪知她越安慰他哭得越厉害。她向三井歉然一笑,但三井想着流川的事,没看到。彩子微觉尴尬,别过了脸不去看他们,道:”师父正在闭关修炼,说要创一套二人合使的剑法,现下也该出来了,我去瞧瞧。”
宫城忙道:”我也去。”
彩子道:”那敢情好,让师父开开心。”
三井却道:”宫城,你不在的时候师父又收了两个弟子,你不想见见他们么?”
宫城早知此事,问:”是炎王的儿子么?另一个是谁?”
三井道:”是他朋友。”说着也不等他答应,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带他来。”
宫城见他走时竟用上轻功,吓了一跳,问彩子道:”炎王的儿子有什么特别的么?他干么这么兴奋?”彩子垂头不语。宫城心知有异,上前拍了拍彩子的肩膀,柔声道:”告诉师哥,怎么了?”
彩子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头抽泣起来。
宫城知她性子开朗,兼且逞强好胜,自认识她以来,只有别人吃她的亏,没有她被人欺侮的,眼泪更是不见她掉过半滴,此时不由得手足无措,见她哭得伤心,他也张口大哭起来。
彩子见他哭了,自己倒收住了,拭泪道:”你哭什么?”
宫城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见你哭了,我便也忍不住哭。”
彩子想笑,但又笑不出。宫城突然醒悟,气道:”定是三井那个混蛋惹你生气,对不对?我找他算帐去。”彩子忙拦住他:”我想念你才哭的,不干别人的事,你冒冒然地找他理论,又没什么事,惹人笑话。”
宫城听了这话也不知是喜是悲。其实当年他与三井一起追求彩子,彩子表面上看来对谁也不假以颜色,暗中却倾心三井,旁人看不出,他对彩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却均刻骨铭心,又如何会看不出?他知三井看似随意,对彩子却是真心的。他之所以自告奋勇去追红砂手,一去五年,便是想避开二人成婚的场面。他想他们一旦结婚,自己的这份痴心念头也该断了。哪知他回来后,事实竟然全不是如此,三井与彩子非但没成婚,互相间关系竟似还退步了?他不明所以,愣愣地盯着彩子。
三井未到天水阁,便听到了剑气纵横的刷刷声响,忙缓了脚步,慢慢转过山峰,心中苦笑:”若没这个借口,我便不敢来见他了么?我是怕他,还是怕我自己?”
一柄长剑,正挥成一片白光,将一个白衣少年裹在剑气之中,四周是落樱缤纷,那人不待花瓣坠地,便伸剑去挑,每一片花瓣受了他的剑都碎成一十六片,在他身边环舞。他的剑越来越快,身边的花瓣越来越多,到后来剑声渐渐隐匿,他的人也成了一团白影,被万千碎花卷围在其中。忽的,他身形凝住,剑尖指地,身边飞舞的碎花力尽般悠悠地落下,在他周围的地上铺成一片,寂然无声。他双袖一挥,将剑插入剑鞘,碎花才脱离他的掌控,随风而起,自寻归宿。
“恭喜,”三井道,”飞花剑法终于大功告成了。”
流川枫点头示谢。如今他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长挑身材,清奇骨骼,瘦弱却不掩剽悍,面容与儿时并无多大改变,只是略为消瘦一点,少了份孩童的稚气,多了份少年的锐利,一双狭长的凤眼也依旧澄如秋水,冷若玄冰,只因他内功扎实,眼中多了一份圆蕴的光泽。
三井见他如玉树临风般向自己走来,又想起师父形容流川的一句话来: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流川却在他身前几尺停住。
“三师兄。”声音低沉清冷,纯粹没有一丝负担。
“怎么?”
流川忽的拔剑又收剑,便在这一瞬之间,三井看清了他剑头闪过的一团白影,惊叫:”剑mang。”
流川脸上仍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眼中却露出欢喜骄傲的神色:”今天刚练成。”
三井凝视他半晌,叹道:”师父说你是练武的奇才,将来成就远胜于我,当时我还不服气,现下可真是心服口服了。”
流川哼了一声,心道:”明知我现在打不过你,却来说这般风凉话。”嘴上淡淡道:”找我有事?”
三井点点头,道:”你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电光火石宫城良田么?他回来了,这人有些意思,我带你去瞧瞧。”流川虽已十五岁了,他对他说话却仍似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说,牵着他手便往前厅去。流川虽然宁愿回房睡一觉,但三井对他来说等于半个师父,他多年来顺从惯了,一时懒得抗议,便跟着他走,只是到底觉得有些别扭,将手抽了出来。
三井心头一痛,随即装作没事人似的跟他讲解宫城为人,不一会儿来到前厅。
没进门就听到樱木的洪亮粗嗓门在哇哇大叫,安西则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流川几不可见地一皱眉,骂了声:”白痴。”
二人来到厅中,彩子忙笑着拉住流川的手向宫城介绍。宫城见了他只冷淡地点了点头,更不向三井看一眼。樱木随即上来向流川挑衅,讥他花那么多时间练武,仍是追不上他天才的进度。
流川这时早已熟知樱木性子,知此人的一大恶癖便是惹自己光火,然后和他打架,虽不晓他何以如此,但也少有让他失望之时。
眼看二人又要动手,安西忙笑着阻住了他们,道:”今天不忙切磋,你们四师兄回来有重要的事要说。良田,你这就说吧。”
宫城正奇怪师父收的两个小师弟怎么这么暴躁,听他一催,不敢怠慢,将详情一一禀报。
他五年前在湘北发现了红砂手踪迹,知武艺还非他对手,便一路悄悄跟踪,想寻隙杀了他为谷泽报仇,也为民除害。几次差点得手,但红砂手机灵无比,终给他逃走了。到陵南国境后,他更勾结了一批邪魔外道,占山为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他势单力孤,一时不敢与他正面为敌。
今年年初,红砂手的所作所为终于引起武林公愤,无极门邀请了一帮武林同道,共同讨伐他们,他便混于其中,想俟机杀红砂手。
樱木听着得劲,忙问:”后来怎样?”
宫城白了他一眼,道:”也没怎样,就是红砂手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党全被宰了。”
众人唏嘘不已。安西想到谷泽之仇终于得报,但他却是不会再醒过来了,又是安慰,又是难过。
宫城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心道:”我为集聚众人讨伐红砂手,也故意做了些恶事栽赃在他头上,这一节却不需对师父明说了。”
众人中只有樱木感到可惜,连叹那红砂手不争气,没等他出马就先被人杀了,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是谁杀了红砂手?”
宫城脸一红,道:”弟子无能,没来得及动手,红砂手就被别人杀了。”
樱木急问:”是很多人杀的,还是一个人杀的?”
宫城道;”是一个人。他是这次讨伐团的首领,无极门掌门田岗茂一新收不久的弟子。本来他年纪甚轻,大伙儿对他都不服气,但碍于田岗掌门的面子,不好发作,但此人确实有一套,策划攻敌井井有条,我们不损一人就将对方全盘俘获。之后他知红砂手中计被擒,心中不服,便放了他与他单独相斗,说红砂手如能在他手下过三十招,就放了他走。”
安西素知红砂手的手段,他几十年前便已成名,武功高强,下手狠毒,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死在他手下,听宫城这么说不禁好奇心起,问道:”这人多大年纪?他当真是一个人赢的红砂手么?”
宫城道:”他也只十六、七岁。我们初时只道他年轻气盛,不识天高地厚,便劝他别和红砂手逞意气之争,但他只笑了笑,显然胸有成竹。我们见识过他擒红砂手的手段,只道他已安排下巧计,便不再劝他。红砂手更是强压欢喜之情,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结果——那人和红砂手却是以真功夫相拼,红砂手在第二十九招时,被人割了脑袋。”
木暮颤声道:”十六、七岁?”
樱木好生羡慕,恨不得当日在人前大展威风的人是自己,哼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十六岁。”
一直没开过口的流川道:”一看就知道了。”没等樱木回味过来,便问宫城:”这人叫什么?”
“仙道彰。”
“仙道彰?”流川喃喃低语,眼睛闪闪发亮,对樱木的大声咒骂充耳不闻。
安西笑道:”收了这么个徒弟,田岗兄今年恐怕又要派人前来了。”
原来无极门掌门田岗曾是炎王手下四大法王之一,昔日听炎王称赞安西武功,心下不服,与他交过一次手,输的很惨。炎王死后,他辅佐了陵南新王、即今日的陵南王一段日子,便辞了官,于鹫峰上建立了无极门,十几年来,几次派门下弟子上童山找安西弟子挑战,虽是输多赢少,却兀自不肯放手。
宫城听了安西的话后,无奈地道:”其实仙道已经代他师父向我下了战书,约我们今年四月在无极宫中比武,还说届时无论输赢,都会将红砂手的人头交给我们。”
安西看了看流川、樱木二人,知他们跃跃欲试。他对他们的功夫颇具信心,但想如果那个仙道彰真能在三十招内轻松战胜红砂手的话,以他们此时的功力,恐怕还不是此人对手。
他知二人心高气傲,自己若明说,也许适得其反,便道:”田岗收的好徒弟,我便收不得么?流川、樱木,为师此次闭关,又想出了两套剑法,互相配合,到时若有人围攻,你们便可以寡敌众,显显威风。就怕时间短暂,你们练不成。”流、花二人本听说要他们互相配合都不乐意,但经不起安西的激将法,又听他口气中似有让他二人下山之意,连忙答应。
宫城又道:”还有一事:我回来时听人说海南王要领兵攻打陵南了。偏偏陵南国现在唯一擅长打仗的翔阳王却又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他儿子数月前因陵南王一个异想天开,差他去海外仙岛寻觅长生不老之丹,一去之后音讯全无,现陵南朝廷乱成一片。”
湘、陵比肩而居,陵南若亡,湘北也逃不了,因此众人忙问下文。宫城道:”我回来时碰到大师兄,他说陵南王要将公主嫁给他,联姻以抗海南大军,但他想他们父子只是在为炎王出力,便想辞婚,让王转将公主嫁给炎王之子。现在陵南的使者还在他们军营,他让我赶回禀报师父,希望能尽快定下此事,好合力攻退海南。”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变色。樱木气得快哭出来了,觉得狐狸凭父亲的名头居然可以娶到公主,简直是岂有此理。三井脸上一片死灰,双拳紧握,身子微微发颤,彩子怕他突然昏倒,向他跨了半步想要伸手相扶,却又强自忍住了,低头不语。宫城则微微冷笑,斜睨三井。木暮是真心为流川高兴,但想陵南王素来残暴,他继位后陵南各地叛乱不断,如今夙敌海南又将出兵攻打,若非内忧外患,社稷朝不保夕,也不会向湘北求援,不自禁地为流川担心。
安西问流川道:”你意下如何?”
流川上前向他鞠了一躬,道:”我不娶她。”口气平淡,态度却甚是坚决。
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樱木哈哈大笑,想这只狐狸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公主只有他这样的天才才娶得起,他便不行。三井宛如瞽者重见阳光,吁了口气,放松了身体,轻笑了起来,定定地看住了流川。彩子听了流川的回答觉得好笑,但看到了三井的样子,心中又是一沉,咬住了嘴唇只作没事般和木暮相视一笑,他的眼中在说:”这孩子还是一样任性啊”她说”是啊是啊,有什么办法”宫城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蹦出,他虽不知三井和流川到底怎样了才惹得彩子伤心,但想就因为流川来了彩子才伤心的,是以一心要流川早日成亲,离开童山,沉声道:
“若湘、陵不联手抗敌,陵南必输给海南,到时唇亡齿寒,咱们湘北也难逃厄运。”
流川瞪眼道:”两件事有关系么?”
三井也忙道:”师父,小师弟入门之时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他虽是炎王的儿子,却不必非要继承炎王的事业。大师兄虽是一片好意,但一来人各有志;二来小师弟从不插手军务,这几年名鹏势弱,湘北逐渐统一,靠的都是大师兄父子及他们部下的浴血奋战,要小师弟突然成为这些人的首领,未免军心难服;三来,陵南王既是指名要大师兄联婚,他随便推给旁人,陵南王性子暴躁,喜怒难测,不定就弄巧成拙,反而不利于对抗海南大计。依弟子看,师父还是让大师兄领命吧。”
他心情愉悦之下侃侃而谈,安西也觉甚是有理,对宫城道:”三井说的是,你就这么对赤木说吧,要他自己斟酌行事。”
宫城不敢违抗师命,低头答应。
当下流川、樱木各自下去研习安西新创的剑法,流川练的是一套凤啸,樱木练的是一套龙吟。宫城下山去通知赤木。不久,消息传来,说赤木同意结亲,陵南王要他亲自去仁京迎亲。
这时流、花二人均已将剑法学会,安西因太极门所在与仁京相距甚近,流川又和赤木分别数年,便令二人整理行囊,先去草原上会合了赤木后一起去接亲,回来路上顺便去比武。
临行前,彩子在流川房中为他赶制几件陵南人常穿的服饰,见三井进来道别,起身想走,但又一想:平白无端地反而令人怀疑,便仍旧坐着,大大方方地和他谈笑。
三井只是叮嘱流川路上小心,他有些话不便当着人说,有心要单独和流川谈,彩子却不理自己的暗示,只是不走。
又想尽借口捱了一盏茶的功夫,流川已是星眼困顿,奇怪地看了看他,彩子则道:”天也不早了,流川明天还要上路,三师兄先回去睡吧。”
三井心头火起,瞪了她一眼,甩袖走了。彩子鼻子一酸,心道:”我岂不知这样做令你讨厌?但即使被你讨厌,也得这么做,免得你一世侠名毁于一旦。”
她见流川单手撑着头,呆呆地盯着烛火,忍不住问:”流川,和三师兄分手你不难过吗?”
流川一愣,摇了摇头,心道:”又不是就此不见了,有什么可难过的?”
彩子心头微微有气,道:”你怎么这么冷血?你三师兄为你操了多少心,这次若不是他,你就要娶那个什么公主了。他心里喜欢你,你不知道么?”她说了最后一句,左手指甲都刺进了肉里,心提的紧紧的。
流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知道,我很感激,他要我做什么事我一定会做。”
彩子颤声道:”就这样?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他?”
流川点点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哪里不对么?”
彩子心里一松,又觉惭愧,想这孩子虽然有点冷血,但心如水晶,纤尘不染,自己不可将这些龌龊的事说出来让他难堪,三师兄虽一时糊涂,终有醒悟的一天。当下笑着道:”没有,我随便问问,你累了就睡吧。”
流川巴不得这句,忙躺上床呼呼大睡。彩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望着他的睡颜又有些发呆,心道:”若我能像你一般美丽,若——“
烛花爆了一下,流川不安地动了动。彩子怜爱地替他把被子盖好,却突然听到他在梦中异常清晰地道:
“打倒仙道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