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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遇到她是在第二年的夏天,但顾忍宁肯她没有出现。
那天是舅父的生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纷纷携家眷前来祝寿,几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官家少爷们无意间发现了他的存在,见他怎么都不肯出小院子,就暗中约定好引他出来。
他们抓了老猫,准备把牠丢到火堆里烧死,他愤怒地冲了出来,却被一帮男孩子捉了个正着。
他们丢下猫,把他按在地上,开始研究起他来。
“哇,他是男的是女的啊?”
“谁知道呀,不如看看他有没有小鸡鸡!”
“好啊,来,脱他裤子!”
顾忍被几个男孩压着,嘴巴也被捂着,还解下他的腰带绑在他手腕上,就要扯他的裤子。
老猫力竭声嘶地叫着,他死命地又踢又蹬,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箝制,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似乎还刻意地扬高了嗓门。
“咦?景老夫人,您怎么上这来了?是不是看这里花开得正好,才把您引来的?不如往那里瞧瞧那棵木绣球去?”
男孩子们闻言头皮一麻,景老夫人?该不会是那个性情刚严,在京里的众多女眷中以从来不私亲、不偏故,一板一眼,严厉的要命的老太婆吧?她怎么哪不好逛,逛到这儿来了?
欺负人的男孩们一哄而散,剩下他被腰带绑着,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时,一个身影朝他跑来。
“快!”七手八脚地解了他腕上的腰带,抱起老猫,拉着他便跑。
直到跑进院中“砰”地关上门,顾忍才发现,原来是她救了自己。
她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花锦衣罗裙,纤腰如束,以水蓝丝带轻绾着,恬静可人,双眸犹如一泓清水,真是令人惊艳。
他在她面前丢了脸,一时又羞又愧,可又总是悄悄地偷瞄她,完全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后来他明白了,书中所说的明议动人、灼灼其华,在她身上不外如是。
“嗨。”她蹲着身子,逗弄着受了惊吓的老猫“没事啦,别怕,以后见着恶人,如果打不过惹不起,就一定要记得躲远些,知道吗?”
他紧抿着唇,垂着头,满脸通红。
从这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岁月流转,他慢慢地长大,相貌越来越出众,渐渐地引起了王府中人的注意。
首先,他的娘亲越发恨他,也许是他的成长代表了她的年华逝去,也许是他的相貌令她想起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她喝醉了,他才惊觉,原来他不是顾颐的儿子,他是娘亲年轻时偷食禁果的产物。
而顾颐,与娘亲没有夫妻之实,却总在他舅父的胯下承欢,他的另一个身分是西平王的男宠。
他真想仰天长笑,难怪娘亲与府里圈养的戏子有染。
接着表姐厉瑶仙的目光开始久久地落在他身上,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对他好,甚至说服西平王,让他跟自己一块儿上学堂念书,也请了武师开始教他习武。
她开始甜甜地叫他弟弟、叫他忍之,如果厉瑶光胆敢欺负他,就一定会被她整得更惨。于是厉瑶光愤然拿老猫出气。
老猫的尸体被他埋在了小院子旁边的草丛里,当年,那个小姑娘在这里将牠抱起,那种温暖,应该是老猫最为眷恋的吧!
厉瑶光被其姐打得很惨,之后再不敢招惹他,因为她知道姐姐在男色面前,对自己有么多心狠。
他淡淡地瞥一眼身边容光焕发,满眼闪现爱恋的妙龄少女,黑眸深不见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
蛰伏于盛夏,藏华于当春。他懂得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不急。
当然,跟厉瑶仙待在一块儿的唯一好处就是,他听到了关于景家大小姐的不少事情。冷木头、无趣、古板
从厉瑶仙这里传出去的闲言碎语,真真委屈了那名闺名“朝云”的少女。
有种人,譬如厉瑶仙,看似简单无害,实则内里杂念丛生,恨不得尽其所能弄脏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
还有另外一种人,貌似冷若冰霜,却心性纯良、清晰直白,就像她。
其实她不冷,也不傲,只是别人不懂得她的好。
如果可能他偷偷地想,她的可爱,除了他,绝不会随便地让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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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之人,一旦动了要人命的情愫,纵然其痛彻骨,也绝不后退。
顾忍想,自己应该就是那无情之人。
这世上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十四岁那年,顾颐不知为何惹了厉鲲生气,一气之下将他打死;接着娘亲在戏子的床上暴毙;厉瑶仙已经按耐不住春情迸发,蠢蠢欲动,试图勾引他。
他已经暗中打算离开这个肮脏无情的地方,却苦无机会和实力。
没想到有人居然找上了他。
那个男人姓凤,自称是他的生父,有着光华照人的样貌,还有着神乎其神的武功,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以及巧言令色的口才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浪荡一生,与女人们逢场作戏的本钱。
男人说自己命不久矣,只有两三年好活,痛定思痛之即,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绝时的武功,于是便专程寻来准备将所有的本事尽数传授给唯一的儿子,顾忍听后笑了许久。
娘亲风流,爹亲浪荡,这两人的恩怨成了彻头彻尾的一笔胡涂帐,因非因,果非果,谁也说不清。
当然,男人还有另一个身价,永乐坊的幕后老大,那是个庞大的地下组织,也是龙蛇混杂、声名狼藉之地。他想了想,觉得不可能,这世上绝不会有比厉家更肮脏的地方了。
但他很高兴地跟着姓凤的离开了王府,在永乐坊待了四年,之后,他接手了属于姓凤的武功和永乐坊。
同年,当他听说景家九族被诛,只有三个女儿进宫为奴后,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令自己牵挂,他开始魂不守舍,她的处境令他揪心,她的遭遇使他心疼,接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无论如何,他要救她出来。
无论是投靠戚家,身往囚牢里查清她的存在,还是将她从囚船里弄出来,甚至一路带她隐名埋姓躲避追杀,他从没有向她透露过一个字,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他跟厉家的关系,还会不会接受自己,他不愿冒这个险。
当她知道真相后,他想,她可能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他安顿好她,只身去找厉鲲和戚家人拚命,他单枪匹马去刺杀厉鲲和戚家人,第一个杀掉的戚家人就是当日在囚牢折磨云岫的家伙,戚太师的孙子戚龙!
顾忍想自己这样做了,她或许会少恨他一些。当通过秘密管道得知一个重要的人被戚家从清州弄去了麓城,他又赶往麓城,却不料中了伏击。
救他的是瑛王,没多久他就投靠了瑛王做幕僚,他唯一的条件是,扳倒厉家和戚家!彼忍渐渐认识到,知道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权势是比任何刀剑都更具伤杀利的工具。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他的娘子。
他终其一生也要护她安好,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孤苦无依,哪怕没了性命,又有什么要紧?
清晨,静谧的江南,是水墨昼中的模样。
哗哗
是流水的声音?
榻上半梦半醒的女子,当意识到自己正在船上,人已经在他臂弯中,滑落一半的衣衫,露出大半个雪白身子,紧紧贴着他火热的胸膛。
“呜夫君”身下的云岫被他累坏了,身子一阵阵地轻颤,神智全无,困顿地重新闭上眼睛,口中还在迷迷糊糊地发出泣声。
顾忍心满意足地搂她入怀,亲吻着她呜咽的小嘴,深情地在她耳畔低语:“我在这,娘子,我在这里。”
然后,他听她说“夫君”她轻轻啜泣着,说:“别再离开我”
别再离开她。
他的心一动“那娘子信为夫吗?”
云岫吸了吸鼻子,却并不迟疑“信。”
短短数语,赫然带走了顾忍所有感观的认知,有那么一刹那,他再听不到别的声响。她信他呢!她信他!
他看着他的小妻子,久久不能言语,胸腔中那颗强健跳动的心脏,陡然间涨满了沈甸的感动。
天子脚下,仍是一派繁华。
骊京城里熙熙攘攘,分外的热闹,沿街叫卖的小贩,开门迎客的酒楼茶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一年朝廷不仅有了新的至正,还册立了太子,连那些举重若轻的皇亲国戚们,地位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戚贵妃争太子位失败,戚家失势,加上在聂中堂、瑛王等人的推波助澜下,终于查出当年景家的冤案。案子被翻供,主犯戚崇在被擒时服毒自尽,景家的冤情终于得以大白天下。
而西平王府厉家,则因太后薨了,一下子垮了。厉鲲年岁渐长,身子大不如以前胡天胡地,三个妹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苻家也差不多只剩半条命,两个女儿一个疯、一个傻,实在是应了那句,有施必有报,有感必有应,现在之所得,无论祸福,皆为报应。同年,景家平反,云岫改回本名,朝云。
江山永固,斗转星移,一代新人替旧人,而为了权力的斗争,永不会停止。
城门口,一辆双牡两辔马车正缓缓驶出。
车厢内,顾忍一手握着自家娘子的小手,另一手缓缓地揉着她的腰椎,刚查出怀了三个月身孕的朝云十分嗜睡,这才出了京城,就开始靠在男人怀里打起盹来。
他们刚从中堂府出来,半月前,远在乌托的洛大当家带着景家的二女儿颜歌,以及他们的一对双生子从关外进了京,顾忍便带着妻子朝云从滦州赶来,三姐妹自去年相聚,与分别时已隔了十多年。
姐妹再次重逢,自然是讲不完的私房悄悄话,吃在一块,睡在一块,就没有分开的时候了,于是冷落了三个爱妻成狂的大男人。另外三个小男子汉聂擎苍、洛长风、洛长河倒是疯玩得无比开心。
晚上孤枕难眠使顾忍终于受不了了,决定带妻子回滦州,否则瞧瞅着这架势,估计可以在中堂府待到过年。
同样度日如年的还有洛刑天,心领神会地跟着大姐夫有样学样,也开始暗自收拾行李,随时准备走人。
聂狩臣见两个姐夫都有了撤退的打算,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抱着蕊儿好好睡一觉了,弄得他整个人肝火过旺,办起案子,脾气也越来越大。
谁知,就在哄了好久总算劝得妻子离开的那天早上,云岫一起床,便觉头昏目眩,晕在顾忍怀里,吓坏了顾忍,也吓倒了家里一群人。
急急忙忙请来大夫,一诊断,居然是有了三个月身孕。
朝云的身子早年受损严重,不易受孕,先前见二妹产下双生子,小妹生了长子,肚里又有了一个,总觉得对不起顾忍,如今居然有了,颜歌和初蕊欢喜至极,抱着大姐又哭又笑。
然而顾忍得知后,先是呆了半晌,待朝云羞涩地拉着他的手问他高不高兴时,他猛地抱住妻子,狠狠地亲了又亲,对着小嘴儿啃了又啃,弄得那一群人红了脸纷纷避开,下人们悄笑,议论说这大姑爷在景家三个姑爷中年纪最年轻,又生得极其貌美,看着性子略冷,好似不易亲近,原来做事也挺不靠谱嘛!
正在顾忍跟自家娘子柔情蜜意之际,忽见初蕊喜笑颜开地从门外探了颗头进来“那个,姐夫,既然大姐有孕”
顾忍全身一僵,这小姨子显然又想开口留客,他绝对不能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于是利落地抱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朝云,顾忍火速向众人告辞,上了马车坚决不回头。初蕊气得跟在驶出中堂府的马车后追了两步就被自家爷给抓了回来“你还敢跑,你不管肚子里那个了?”
“我我大姐”初蕊眼泪汪汪。
“你肚子里可是爷的种!”聂狩臣眉头一锁“是不是想被爷打**?”
初蕊缩了脖子,再一看,柔弱的二姐居然也被二姐夫给劫持上了马车,双生子抱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还跟比自己小好几岁的聂擎苍依依惜别。
初蕊“哇”地一声,倒在自家丈夫怀里大哭起来。
“乖,等你害喜好些了,咱们就去滦州看大姐,让你二姐夫也带着你二姐来,好不好?别哭了,乖”聂狩臣抱着怀里的娇人儿不住哄。
初蕊破啼为笑,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夫君好。
永乐坊后巷的一间庭院里,几株高大的红豆杉在夏日的照耀下,正迎风轻轻款摆。
凉凉的微风从窗外吹进,拂起低垂的流烟锦帘,柔和地抚过正午睡的娇弱人儿。
她懒懒地侧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有着起伏曲线的美感
“娘子。”一声低语,一个亲吻,她才应了声,整个人已落入刚刚上榻的男子怀中。不一会,屋里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似欢愉、似娇羞。
透过锦帘向内瞧,在那宽大的堆漆螺钿描金床上,女子身上衣衫尽除,侧卧着,被身后男人抱在怀里。
但不行,他的娘子肚中还有个小娃娃,唔,等小娃娃生下来,他在用力爱她好了“娘子我的好娘子”他温柔地吻住她因高潮失神而微张的小嘴,贪婪地吸允着柔软的舌,交换彼此口中的津液,彻底尝遍她柔嫩的口腔的每一处,牵出暧昧的银丝。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等她醒来,他会告诉她,自己多么感激,在王府的那个冬天,小小的她出现在他灰暗的生命里,让幼年的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冷酷、伤害、仇视还有从未体验到的善良和温暖。
从那时起,他固执地将他们的生命相连。
从从此后,再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