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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长辈们说,戴发少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叫戴仲喜。发少是他皈依道教后改的名字。从此原名被乡邻舍弃,生生叫出一个法名来。
戴发少在世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每日里风来雨去,背一泛黄的青布书包,幻想一种有别于故土的生活。这是救赎和盼望。
人生会不会真有两种躯体的过活。一些往事过后,我总在思考看似荒谬的问题。戴发少已远去,沦入不复的轮回。陪伴他的唯有相濡以沫的妻子。有时候想戴发少也许真的从此羽化成仙。有时候又想,他或许就此沉睡,酣梦连连。与山水常伴,再没有感知。
故乡远去,不代表脚步的飘远。而是好些人走了,去往烂漫的归途。而是好些新生命来了,延续熟悉的骨血。比如戴发少,他已远去几年,他半山里衰败的家,只剩空空的躯壳。他的不成器的儿子要么远离要么沉默。数着历历可数的时光。飙风一般老去。
在春天里想起戴发少,夹一种无法扯得清的痴缠。他的故事飘远于平凡,落于尘泥。一个社教时爬上乡党委书记高位的积极分子,因着一个女人,因着无法排遣的寂寞和惶惑,皈依于原始的道教。最后落得个老年凄凉。这是十里八乡唏嘘感叹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就是戴发少,就生养于那片故土。我的思绪一直在那里飘零,戴发少的影子清晰可辨。
一个人,遇见了,如两条线的交合。然后,远去了,如戴发少的离去,生生留下印痕,而且来得深刻。不是血缘,是一处乡土。戴发少离去,乡土少了些愚昧;少了一个影子;几声闲笑。几阵偶尔的感叹唏嘘,但影子存在过,滴进乡土,也汇入我的记忆。
乡土老庙里。戴发少擎几个海碗,几片纸钱,一阵高低错落的呼喊腔调,变幻成法师的角色;他最小的儿子,头上扎一块鲜艳的红绸,一步一叩首的跪在家里往旧庙的途中;身后的唢呐呜咽,划破岑寂;烟雾缭绕的大殿,戴发少双目巍然。后来是写字,神龛边要贴的对联,没有人忘记,戴发少是远近的才子。他的口才和毛笔字,用在虚无缥缈的神光中。
这是宿命,这是乡土的悲剧。能说能写的戴发少在上一辈人中是难得的才之骄子。戴发少因为女人,也因为逃避生活,选择道教,是人生路途意外的悲怜。老了的戴发少一只腿坏死,撑一根拐棍。就此了断人生最后的春秋。
记得他对父亲也对我说过的话,我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样的话在法师的嘴里说出,有几分玄虚的意味,惶惑和茫然。人生如虹,关键是一种怎样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