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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时间,九点一刻,还早;不过我还是决定出发了。
以往总是要磨蹭到十二点才匆匆忙忙赶去坐车,恰好赶上午餐;然后急着赶回来。这给家人的印象便是:我很忙,我很珍惜时间。
我很感谢一位同学对我心灵的疏导:
提到父母,我总是无限地愧疚
你为什么要愧疚?
感觉自己一直想为他们做点什么,至今却啥都没做;就连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很短:久了,我不知道跟他们说些什么
那你知道你怎么才能使他们开心吗?
好像只要我去了他们就很开心,很有精神。不需要做什么吧。
那不就得了吗?少参加些无聊的活动,少在电脑前呆着,多陪陪父母,不行么?像我,想陪还没机会
这次我拎了一床棉被。我已经好久不曾让父母为我高兴了。很怀念中学的日子,每逢寒暑假总能捧一张奖状回去。
父亲戴着老花镜,正与一顾客交淡。我走过去:
爸
哦,来啦!——这被子是
在学校参加征文比赛得了一等奖,奖的!
呃,好,你先去歇着吧!
离开父亲的摊位时,我分明看见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二姐租住的地方离父亲的摊位很近,我走进去时,二姐正坐在缝纫机前忙乎着。旁边的姐夫听着收音机。
姐姐夫
咦,这么早过来啦!小潘,你去看一下妈在屋里不。
妈抱着潘妍玩呢,我去看看——墨,你拎一床被子干吗?
这是在学校参加征文比赛得的奖!
姐夫放下收音机,笑着出去了;二姐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墨,吃过早饭吗?
吃了一点
我怕二姐问这个问题,可二姐总喜欢这么问。在学校养成的偶尔因起床晚了就不吃早饭的习惯,我能告诉二姐么?
吃了就吃了,没吃就没吃,什么叫吃了一点儿?
郁闷哪,还是被二姐看出来了。
看,妍妍,谁来啦?
我回头看见了母亲,乐呵呵地;妍妍蹦跳着跑来抱着我的腿:
二舅!二舅!二舅!
你怎么还拎着,来,给我!
姐夫接过棉被。
要是奖一件棉袄还可以穿过一冬咧,棉被咱有哇!
那我们把棉被拿去卖了,买了一件棉被吧!
我的一席话,把一家人全逗笑了。
妍妍一直在笑。
我抱着潘妍,和母亲一起散步。
有时在街上看见戴眼镜的学生,她都忍不住喊:“二舅”;上次你走了,她哭了几天才好。
我看着潘妍,圆嫩的脸,水灵的眼:
来,亲二舅一下!
她便把可爱的小嘴凑到我脸颊贴了一下。
抱二舅一下!
她便用可爱的小手环着我的脖子,紧紧地:
二舅不走
二舅不走,二舅吃了饭再走。
二舅不吃饭
二姐煮了一锅荷包蛋,盛了一大碗给我,留了一个给妍妍。
妍妍快吃啊,你看二舅吃得多快!
潘妍挣扎着,直到挨着我坐下。我摸摸她的圆脸蛋儿,亲了一下。
挨着二舅坐了,快吃呀!二舅喜欢吃鸡蛋,上大学;妍妍也喜欢吃鸡蛋,也上大学
墨,你爸叫你给你哥打个电话,问他钱用完了没;我先回去做饭了。
我起身走向公话超市;妍妍吐出嘴里剩下的鸡蛋,大哭起来:
二舅不走!二舅不走
我止住脚步,不知是进还是退;二姐抱起潘妍:
不哭,不哭,二舅不走,二舅打完电话就回来
我拨通大哥的号,听着“老鼠爱大米”的弦铃:
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这样爱你
喂,哥,还好吗?
哦,墨,你们今天没课?
嗯,爸让我问你带去的钱够用吗?
不太够,我在大姐那儿拿了一些,弟有时也资助一下。
你的手指影响工作吗?
就是手指太麻烦啊!拿木头时挺碍事儿,一天工作下来痛得要命。刚来,工资又不高。
注意保养啊,没有内服、外服药缓解一下子?
怎么缓解?手指里面缺肉啊!只能忍着了
先维持一下吧,等着,会好起来的。
你现在在爸那儿?
嗯
你没事的时候多来看看他们吧?
我知道哥的内心里还是装着父母的。七口之家中,他是长子。原本一直在家俱厂做着木活儿,累是累点儿,薪水颇丰。岂料心爱的刨床会剜去他右手小指的肉?在武汉休养的那阵子,哥心里的焦躁溢于言表:年轻的小伙子,谁甘心仍旧被父母呵护?时不时流露出的怨气,渗透着父母的心。终于在前不久挣脱了父母,再度南下
哥,我会的!
挂上电话,见潘妍已泣不成声。我抱着她,走向父母租住的地方,她紧紧地抱着我。
妈在做饭。四围高楼遮掩,屋里较外面明显偏暗,刚进去时觉得屋里光线太暗,不久便习惯了。
妈早已习惯。
我脱去潘妍的鞋,让她在床上玩儿;拿出手机,放音乐给她听。我知道她很喜欢听,尽管不懂。
她拿过我的手机,和着音乐的手舞足蹈。我时不时搔搔她的痒痒,亲亲她的脸蛋儿,她笑得更欢了。
不一会儿她便有些累意了,横在床上。我也躺下,抱着她,闭上眼。
大概是她碰了一下退出键,铃声消失。她叫嚷着,想再听,母亲经过时说:呆会再听,妍妍,二舅睡觉咧!
我不困,不睡。
我连忙睁开眼,打起精神来,鼻子却软绵绵的。
潘妍的兴致和着音乐节奏高涨。我侧头望着她,蓦地听见:
二舅不走
二舅不走,二舅吃了饭再走。
二舅不吃饭
二舅肚肚饿呀!
二舅不饿
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回答了。还好她又沉浸在音乐之中了,欢笑着,那么地快乐。霎时间,我被她那简单的快乐所感染,心中也充满快乐;这种感觉,好像曾经有过。
二舅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
我把音乐调成宝贝对不起,轻轻地哼着:
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伤心
喝完了,又调成黄昏: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
你先吃吧,鸡肉、排骨和鱼都是你喜欢的,买来就是给你吃了,多吃点儿;我去送你爸吃。
叫他回来一起吃吧!
他抽不开身。
母亲回来时我已吃饱了,习惯地起身欲走。
生活费咧,要多少?
一百吧。
一百够么?
那就两百吧。
说不清从母亲手中接过一叠零碎纸币时的感觉
抱着潘妍回到二姐家,二姐和姐夫正在吃饭。
姐,我要走了,学校里还有事儿
妍妍的笑声马上变成哭声了。
二舅不走二舅不走
二姐停下碗筷开始哄她了:
二舅要去上学,妍妍长大了也跟着二舅去上学好不好?二舅还会回来的,别哭,啊?跟二舅说拜拜。
妍妍停哭了一下,说:不拜拜——
又大哭起来。
哭声猛力牵扯着我离去的步伐。
父亲的摊位前已经没有顾客了,偶有凉风阵阵掠过。父亲正把饭盒里的菜往嘴里送,鼻中的热气真切可见。
爸,我回校了
嗯,好的,走吧
父亲愣愣地看着我远去,饭盒里看不出有无饭菜。
我低着头向车站迈着步,突然觉得妍妍的“不走”和父亲的“走吧”都想表达一个意思,那个意思用一个字便可以概括,那就: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