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季可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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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记得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忘了所有关于我的一切。”

    “她失忆了?”

    “嗯,她回到二十三岁那年了。”

    “不懂。”

    他也不懂啊!

    环顾围绕自己殷殷追问的父亲和两个弟弟,萧牧理胸口充塞一股无法言喻的烦躁,他发现自己无法维持平素那淡定从容的神情。

    娇妻意外发生车祸受伤,紧急动手术,昏迷醒来后竟失去了部分记忆,这几年的事情她都忘得干干净净,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个在攻读经济研究所的硕士生。

    她不记得自己曾离家出走,不记得自己已多年不跟家人联络,她不记得与他相识、相知、相爱,对她而言,他这个丈夫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

    萧牧理很慌、很急,他才是那个最想搞懂这一切的人,老爸和弟弟偏要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好了,大家都先别问了。”萧家老二萧牧野看出兄长的焦躁,主动出来打图场。

    “大哥现在心情一定很混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萧老爹和萧牧军互看一眼,都是神色犹豫。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大嫂吗?”萧牧军问。

    “现在进去看她,只会让她更紧张,她连大哥都不认得了,又怎么会认得我们?”说着,萧牧野轻声叹息。

    事实上他们刚才一群人收到消息,已经冲进病房探望过于澄美了,结果把她吓得不知所措,揪着被单蜷缩在床角,胆怯慌乱的模样仿佛误触陷阱的小动物。

    “你们都先回去吧。”萧牧理嗓音喑哑。“我留在医院照顾她就好。”

    “可是”萧老爹不愿离开,他一向把这个儿媳妇当成亲生女儿来疼,她出车祸,他这个做公公的可是很心疼的啊!

    “澄美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会不会是受到车祸惊吓,一时傻了?说不定我们现在再进去跟她说说话,她就会想起我们了呢。”

    “老爸,你别乱了。”萧牧野皱眉,一手扯着父亲,一手拉着弟弟。“大哥,我们先走了,有什么消息你再通知我们。”

    语落,他硬是将碍事添乱的两人拉离医院。

    送走满怀担忧的家人后,萧牧理站在原地出神,许久,他才勉力收拾纷乱的情绪,回到于澄美住的双人病房。

    她依然维持蜷缩的姿势,靠坐在床头,双手抱膝,似是正在发呆,听见他进来的跫音,娇躯蓦地一颤,苍白的脸蛋缓缓扬起。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那充满防备的姿态令他胸口拧绞。

    “澄美,你别担心,医生说这很可能只是暂时的情况,也许过两天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柔声安慰,故作轻快地走向茶几,替她斟了一杯热茶。

    “喝点茶,定定神。”

    她没接过茶杯,摇了摇头,凝睇他的眼眸氲着迷离水雾。

    “你想要什么?肚子饿吗?还是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他试探地问。

    “我想”她终于开口,却是令他为难的要求。“见我爸妈。”

    他无声地叹息。“我不认识你父母,不晓得该怎么联络他们。”

    她闻言,瞳孔微缩。“你不是说我跟你结婚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爸妈?”

    这分明是质问的语气,她怀疑他。

    萧牧理微微苦涩。“我们的确结婚了,只是你在几年前离家出走,从那之后就跟家人断了联繁。”

    “我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她不相信,眸光闪烁,显得颇为激动。“我爱我的家人!我爸妈还有我哥哥,他们都很疼我!”

    她还有个哥哥吗?这件事她从未告诉他。

    萧牧理心一沉,妻子车祸失忆已是打击,得知她还有更多秘密瞒着他更犹如雪上加霜。

    “我要见我的家人。”她咬着下唇,看着他的眼神明显不信任。

    他觉得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咙挤出语言。

    “好,你告诉我怎么联络判他们,我带他们来见你。”

    他说,她今年二十七岁,在一间舞蹈教室教授社交舞。

    他说,他们在交往十三个月又十三天后结婚,她发生车祸的当天恰巧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他说,他是她的丈夫,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很相爱。

    他要她不用担心,她的失忆只是车祸受伤后暂时的后遗症,很可能过两天就好了。

    他说,他会好好照顾她,她只需安心养伤

    但她怎么可能安心!

    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从二十三岁跳到二十七岁,整整四年的时光在她不知不觉当中流失了、遗落了,她不记得自己为何离家出走,不记得自己怎能做出这般不孝之举,她怎能如此伤害自己的家人?又怎能跟另一个陌生男人共组家庭?

    那男人说他是她的丈夫,可她一点也不记得他啊!寻遍内心深处,找不到一丝关于他的悸动。

    她真的是爱他的吗?为何她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个人失去记忆后,就连爱情曾经留下的烙印都会跟着磨灭消逝吗?

    她承认,他是个很帅的男人。

    他有一张很性格的脸孔,五官像是一刀一刀削出来的,棱线分明,他的眉峰很英气,鼻翼挺拔有贵族韵味,唇瓣偏薄,虽是稍嫌冷硬苛刻,但因唇色红润,隐约又噙着几分性感,单眼皮眼眸狭长而深邃,清寒如星,深寂如古井。

    不仅长得好看,他还事业有成,据说是个颇有名气的律师,在法庭上可是百战百胜,只不过这两年除了能够拿到高报酬的刑事诉讼案件之外,也开始接一些芝麻绿豆的小案件,像是车祸求偿、医疗理赔之类的,为那些负担不起诉讼费用的当事人提供法律谘询与协助,必要时也为他们义务辩护。

    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无疑是女人理想的对象,似乎也没什么怪脾气,就是严肃了点,内敛了点,不太爱说话。

    这也算不上什么缺点,比起那些动辄花言巧语的浮华浪子,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更令人放心。

    可是,她就是无法想象自己会爱上他啊!他跟她从小欣赏仰慕的类型相差太多,她的理想情人一直是像元祈哥那样的

    元祈哥!

    忆起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于澄美的心情更低落了,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她的一颗芳心完全是系在郑元祈身上的,可她现在名义上却是属于另一个男人。

    萧牧理,他到底是谁?

    想着,于澄美感觉头痛了起来,每当她努力要回想起什么的时候,太阳穴附近便会隐隐抽搐,若是不停止,更会逐渐转成剧烈的疼痛。

    医生说那是因为她脑部残留血块的缘故,等瘀血慢慢化开,她就不会头痛了,记忆也可能会神奇地恢复。

    “但也有可能都不会恢复。”医生又补充说明。“这都是不一定的,人脑的结构太复杂,有很多医学上不能解释的事。”

    所以她恢复记忆的机率约莫一半一半,会不会恢复、什么时候恢复,都很难断定,虽然萧牧理坚持她一定会想起来,她却不敢抱太大希望。

    如果万一她一直想不起来呢?那她该如何说服自己跟个陌生男人一起过夫妻生活?

    她做得到吗?

    天色渐渐地暗了,于澄美站在窗边,看窗外霞光斑斓的黄昏。

    另一张病床的病人两个小时前出院了,病房内只剩她孤单一人,萧牧理说要去接她的家人来看她。

    她在病房里等着,愈等愈心慌,愈等愈烦躁,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来?萧牧理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他会不会阻挠自己跟家人见面?

    本来是担心吓到爸妈,才先让萧牧理代替她去向他们解释的,也许她早该自己主动打电话联系家人

    “美美?”

    正胡思乱想时,一道温润微哑的嗓音在她身后落下。

    于澄美心神一凛,缓缓旋过身来。

    “美美,真的是你!”

    唤她的是个中年美妇,一身名牌洋装,胸前戴着的珍珠项链,颗颗都是圆润晶莹,泛着乳白色光泽的极品,更显得妇人优雅高贵,出身不凡。

    于澄美看着妇人美丽和蔼的容颜,喉间蓦地涌起一阵酸楚,明眸灼痛。“妈”

    她哽咽地唤,珠泪盈于眼睫,静静地闪灿微光,她很想投入母亲温暖的怀抱,却终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从小的家教教会她压抑情感,于家人从来都是矜贵自持的,他们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激动的一面。

    于夫人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抚摸女儿苍白的脸颊。“美美,妈妈总算见到你了,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知不知道我跟你爸有多想你!”

    “对不起,妈,对不起。”于澄美温顺地道歉。究竟为什么她会离家出走呢?她真不孝!

    “爸呢?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你爸爸去美国视察业务,妈已经通知他了,他说会尽快赶回来。”于妈妈温声解释,微笑地替女儿拭去眼角的湿润。

    “那元祈哥”于澄美还想再问,蓦地警觉,眸光流转,望向沈静地伫立于门口的男人。

    萧牧理察觉她的视线,淡淡勾唇。“你们聊,我先出去走走。”

    语落,他礼貌地对于夫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于澄美复杂地目送他端毅如竹的背影,于夫人亦是若有所思,半晌,才低声问女儿。

    “美美,怎么回事?你真的嫁给那男人了?”

    于澄美听闻,身子一颤,苦涩地点头。“嗯,好像是。”

    于夫人蹙眉。“你怎么搞的?你知道元祈一直在等你吗?”

    于澄美震了震,明阵骇然圆睁。“我以为我跟元祈哥分手了。”

    “元祈可没跟我们这么说,是你自己突然离家出走的。”

    可若不是和郑元祈感情生波,她为何会断然离开于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澄美困惑不解,忍不住向母亲求救。“妈,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她是于家的女儿。

    那个在政商两界都赫赫有名、如鱼得水的于家,她死去的祖父是曾任国会议长的政坛大老,伯父执掌过首都市政,父亲负责打理庞大的家族事业,母亲兼任多家慈善艺术基金会以及妇女联谊会的主席。

    她伯父有三子一女,可她的父亲只有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

    那她怎么会说自己有个哥哥?

    既然她是出自名门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双亲的独生爱女,当年怎会闹到要离家出走?

    调查过妻子的背景来历后,萧牧理心中仍有许多谜题未解,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最在乎的不是妻子的秘密,而是她在失去关于他的记忆后,是否还愿意同他携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