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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烟花把自己升得那么高,它们从我们的手上盛开自己,一直开进幽暗的黑夜里,在深邃的天空,它们象一双双一闪即逝的眼睛,执着的望着越来越远的我们。
是快乐吗?是忧伤吗?它们消失的太快,我还来不及看清它们的那些表情。
这个夜晚真得很好,中国足球终于冲出了亚洲,盼了多少年的愿意终于成真,多少人将会在这个不眠之夜里狂欢。
安子涵的目光越过那些烟花,然后落在我的面前,他说:修白,你不冷吗?
这是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题,虽然我能明白安子涵的心。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在同事的身边看那些升起的烟花,和同事说些有关烟花的咸咸淡淡的事,他在那里便不再做声。
烟花结束的时候,安子涵又出现我的面前,他说:修白,我送你回家吧。
我说:谢谢你,安子涵,我可以自己走回家的。
安子涵说:这么晚了,还是让我送送你吧。
我无法再去拒绝,于是我把脸缩在大衣的子里,让黑夜里的安子涵在路灯下看不清我的表情,我们沿着海边路慢慢地走着,风吹着我们的脸,有些冷,安子涵有意无意地靠近我,我却故意地拉开与他的距离。
在我的楼下,我说:谢谢你,安子涵,谢谢你送我回家。
安子涵说:修白,你客气什么呢。谁让我是你的同事呢。
我说:安子涵,晚安。
然后我没再看安子涵一眼,就飞快地上楼进家,我怕安子涵的热情。在窗前,在没有灯光的窗前,我看见安子涵仍在那里站着,他手里的烟火在一明一暗地亮着,象极了刚刚放过的烟花的眼睛。
工作的忙碌不会让我有太多的时间在意安子涵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安子涵在注意着我。那个小男生的眼睛泄露了他所有的秘密,他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冷笑,他的目光让我很痛地想起一个人。
二
高三那年的秋天黄昏,我和同班的安西手牵着手走在一起,迎面与他的母亲相遇。
他母亲厉声说:安西,你在做什么?
安西慌忙松开了与我相牵的手。
他母亲说:你将来准备娶她吗?你个傻小子,你真是不争气呀,小小的年级就晓得与女孩子逛马路,再说,她母亲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她以前的街坊邻居们谁不知道她专门勾引人家男人,有这样的妈妈能一个好女儿吗?你个傻小子。
她在我面前如此羞辱我,一点没有顾及我的面子,而那是我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了,我有着自己的自尊心。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愤怒地抬头看她,却看到了她对我的不屑一顾。她扯住安西的手说:安西,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当妈的,你就随我回家。
安西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但是他最终还是跟在他妈妈的身后走了。他没有看我一眼,没有说句什么,就走了。
我转身向江边奔跑。我的泪水狂涌而下,可是我咬着牙对自己说:不要哭,,你不要哭,不要让泪水遮住了你的眼睛。
母亲的故事我听说过,我也知道,但我从没有埋怨过她什么,我用我小小的心灵去理解着她。
谁都知道,我的妈妈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但他们因为世俗的原因没能结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爱情。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们母女两人就在那里安静的生活着。我上学,她在家里写字。我以为我们的日子永远可以这样下去。但是有一天,有一个女人来过,她在我们的屋子里狠狠地打了妈妈的脸,我的妈妈捂着脸没有还手。我冲上去,搂住那女人的腿,她却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她走了,我对妈妈说:我恨她,我会杀死她的。
妈妈搂着我说:别恨她,错不在她。是妈妈不好
黑夜里,当她在我睡后点燃烟火的时候,我又醒了,我在明明暗暗的烟火下,看到了她的泪水她的孤独。母亲她不是一个坏女人,一个懂得流泪的女人会是坏人吗?
那段日子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她抽烟她喝酒,醉了的时候,她就轻声地哭泣,但在我的面前,她却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害怕我的妈妈做傻事,可在这个城市里我找不到任何人的帮助
在黑夜里,有时她回很晚回家,我等她,却总是等不来,我在留给她和条子上写道:妈妈,一直在等你,你却没有回来,今天是母亲节,我想亲口对你说我爱你的。饭在锅里,水在冰箱里,我在床上。
母亲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但在她看到条子的时候,她扑到我的床前,她的泪滴落在我的被子上,我听到了她哽咽的哭声。
后来,她带着我来到了另一个城市,并在那个城市里租到了一间可心的房子
那是个很美的城市,街心公园盛大开着黄色的花朵,象我们老家五月的那个灿烂的油菜地。
母亲安静了下来,我又可以在一早起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了,她每日的工作除了照顾了我的生活起居,再就是在屋子里写一些文字,我的妈妈是聪慧的,她能让那些文字开出芬芳的花朵,她能让她的文字发出油墨的清香,每当有稿费邮来,她一定会带我到外面大吃一顿。
至到今天,我仍然遗憾为什么自己没有遗传到母亲这方面的优点。
母亲的生活基本是安定的,偶尔她会走出我们的小屋,在街心公园站一会儿,看风吹动着那些丛生的花朵,好象看到了是风在波动着那些花朵的似水流年。那时候,她的表面看起来是如此地波澜不惊。
那一年,她已经三十岁,经历过情感上的大悲大喜,经历过人生路上的种种坎坷,她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很淡了。
后来我曾在她的文章中看到这样的一段文字:我该如何从容地走过这个五月,如何在你到来之前,点燃我的三十岁,让它成为一首歌。
我在她的文字里泪水涟涟。
在我上高中那一年,她在病痛中离开了我,她一生追求的爱情没有得到,但那个人在她走后来过,并在她的灵前深深地举躬。我的泪水在那时再一次落下,为了她的爱情。
我对那个人说:谢谢你,谢谢你能来看我的妈妈。
他搂紧了我,有泪水滴落在我的头发上。
死去的妈妈是幸福的,每年清明的时候,我在她的坟前都可以看到一束洁白的百合花。那是她生前最爱的花朵。
三
安西在第二天给了我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只所以要跟母亲走,是为了母亲对我的羞辱能够少些,他说,他替他的母亲给我道歉,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母亲还我清白。
我冷笑着撕毁了他的信。这样的解释是多么地苍白,我心中的安西应该一个是站在我身边,能给我安慰的安西,而不是事后做解释的安西。
但是我还是应该感谢安西和他的母亲,是她们让我看清了自己。
我不再自卑,不再患得患失,我知道我是我自己,谁也无法代替,我努力学习,努力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我从此不再看安西一眼,爱情从此从的我心中消失。
高考之前,我为自己改了姓名,我随母亲姓修,我的名字叫修白。我爱我的母亲,因此我愿意继承她的所有的优点,包括她的姓。
大学毕业之后,我在另一个城市里找到了自己喜爱的工作,我回避着一切与爱情有关的目光。我在这个城市里深居简出,他们说,我象一个修女。我说是的,你们都说对了,我的确是修女,我是姓修的女儿。
有人想用一个幸福的词语,擦拭我面前的这片天空,但我知道,这样的词语对我来说太奢侈,我消费不起。我在岁月的沉静里慢慢地长大了,也许是秋天,也许是在比秋天更远的夏天,那是一个被人们忽略的过程。
四
安子涵是在我之后来到这个公司的,他是一个热情高涨的小男生。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可我不喜欢他,说不出理由,只是想避开他的目光。
但安子涵不,安子涵总是一幅没皮没草的样子,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一声声地叫你“修姐”连午饭时间,他都会见缝插针地没话找话说。
他说:修姐,你老家是哪的?
我警惕地说:怎么,要查户口吗?
安子涵说:不是,修姐,出门在外,一直想找个老乡,听你的口音和我差不离,就想和你套个近乎。
我说:那你找错人了。
安子涵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老乡呢?
我端着饭到另一个桌子前坐下,我懒得和他说话。
安子涵在那里说:修姐,不要总是拒我与千里之外呀。
不管我怎样冷落他,安子涵总是一幅不记前嫌的样子,看见我,仍旧要热情地说几句,不管我是不是转身就走。
那一日,当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说:拜托你,安子涵,不要老是这个样子,你知道我不喜欢太热情的人的。
安子涵微笑着说:没听谁说过,谁会拒绝友好呀。
我冷冷地说:安子涵,你应该听清楚,我是那个唯一。
安子涵说:可是,如果我可以改变你呢?
我冷笑:我还没看见谁会象你这样没皮没草的。
他说:我是谁?我是安子涵呀。
我说:拜托你,安子涵,还是让我们做个陌生人吧,那样或许对我们每个人都好。
安子涵说:可我不想。
我无语,对这样的无赖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安子涵说:是的,修白,在此之前,我们是陌生的,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认识苏唯唯,你一定认识安西。
他的话让我一颤,我知道这个安子涵亲近我的目的,就是要揭开我的秘密。
我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安子涵,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安西的人,我更不会知道谁是苏唯唯。
安子涵却不在意我的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只是那样的绿光一闪,我就知道他手里拿得是什么了。
那是安西用过的绿夹子。
我闭上了眼睛,不用看,我就知道在那个绿色的夹子里面有一个叫苏唯唯的女孩子的相片,那是她十八岁时的一张小照,虽然不漂亮,但她是青春的。
六年了,她还在那里浅浅的笑吗?
安子涵说;我只是想替我的哥哥找到那个离他远去的苏唯唯。那一年,苏唯唯用她的冷漠,击落了我哥所有的骄傲,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她从不看我哥哥一眼,她不知道我哥哥他从此委縻不振,在家里他经常会陷入莫明的沉思中,然后又在我们的喊叫中醒悟过来,我想,他在学校里一定也是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而那一切,苏唯唯肯定看不到。在那年高考的早晨,我哥哥放弃了他的考试。我妈妈知道她给了她儿子致命的创伤,但是她已经找不到最好的药医制她的儿子了。她经常哭,经常说她对不起我的哥哥,但我哥一样冷漠地不去理睬她。就是那一年,我哥走上了社会,在电厂工作,他一直少言少语,不谈恋爱也不与别人交往,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优秀的男孩子了,旁人看不到他的心,只有我这个做弟弟的可以看到他的伤痕是如此的深,我知道,我只有找到苏唯唯,才可以结开他心头的结。
我在安子涵的故事里低头无语。
安子涵继续说:我知道我哥已经不奢望能得到苏唯唯的爱了,他只希望那个苏唯唯可以愿谅他和他母亲对她造成的伤害。我知道,只有苏唯唯才可以让他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可是苏唯唯,她在哪里?我知道你的老家也在我们那里,你的年龄也和她相仿,修白姐,你能告诉我谁是苏唯唯吗?
五
我站起来背对着安子涵在窗前站立,我早就知道的,安子涵,他是安西的弟弟,从他一来到公司,我就刻意地回避着他。但他还是那么执着的为他的哥哥去找苏唯唯,还是那么执着的要揭开那块伤疤。
安子涵说:不揭开伤疤,它永远都长不好,永远都是一种伤痛。
我沉默不语。
但窗外的风一定看到了三月的桃花,一定看到了我的泪水,一个人的名字,象血液一样深入着我的骨髓,在方刚的血气中谁能看到我隐藏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