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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到06年激情e夏的征文作品集的一段时间,有一段话留给我很深刻的印象。“在众多的文学潮流之外,我们的个性不需要概括,来自原创来自生活的精神世界必将是中国当代最有意义和艺术魅力的个体存在。”回顾二年的原创生活,它给予我内心的感动和享受的确是无法统计的。正如在这个下午,我反复阅读一组乌衣婷的诗歌流水上走花。诗歌呈现出对社会、人类、环境的关注,以及诗人悲悯、忧患的胸怀,再一次证明了在原创力量的口号下,我们直面现实的气魄。
全诗由十七首短诗组成。在我看来,个性与思想是诗歌发展的两个方向。但是,在我编辑西江月诗刊的时候,常常会陷入一个困惑,即我们常常忽略了一个基本的问题。在网络文学风声水起的今天,大量的“诗人”以个性为幌子,采取了一些不尊重诗歌的态度,一度令我们失望,甚至一些不懂诗歌的因此宣布诗歌已经死了。而在经过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诗歌大讨论后,尤其是随着网络的普及,诗歌门槛的降低,一些来自民间的优秀诗人登上了我们的舞台。正如一个叫梅泥的诗者“沉落的过程司空见惯,民间从不大声张扬/路过的渔夫能否撒网搭救,并不重要/几只蜻蜓赶来,飞落她的秀发/宛若插满金簪银髻就足够了。”的确,当我们把目光重新投向上个世纪充满热情的八十年代,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那个时候成名的诗人把诗歌当作了一个敲门砖,一个安身立命的生存之道。多少人因此从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多少诗人“沉落的过程司空见惯”呢?相反,在进入一个相对富裕的时代,诗歌的作用也渐渐不再与切身利益挂钩的时候,那些来自民间的不可忽视的力量,其诗歌最大限度地释放了个人的情感。这样的释放,摆脱了千年以来的“文以载道”的束缚,无疑具有重要意义。于是,乌衣婷才会如此抒情“几只蜻蜓赶来,飞落她的秀发/宛若插满金簪银髻就足够了。”
著名批评家谢有顺曾经说:“过去的诗人是要拯救人类,拯救民族,拯救群体,治国平天下,而现代诗人更多的把全部人类的哲学、文学、心理学等等都用来拯救自身。现代诗更多的已经变成一种拯救术,他用人类最深的这些智慧结晶去拯救自己,使灵魂得到安稳。”一段十分精辟的论述。但是,这是否表明,诗歌从此就不再关心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真善美了呢?即使,通过丑陋来揭示呢?所以,在阅读这一组诗歌的时候,我一直在品尝这句话——诗歌,对生活的匡正。比如下面的一首情人。
晨钟敲了五下。趁天未亮
你收拾一宵千金的耳语,像朵四月花
鲜艳而后落红,也不再惊动任何人
必需调集一场浩大的东风
将蹑手蹑脚的欢愉吹往无限的高度
但这只是幻想,你用一分钟
跌落。密谋已久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赶来
屋内仅有一把花雨伞,是他的
你情愿攫走闷雷般的鼾声
在雨中赤手空拳,甚至你丢弃了自己
多年背道而驰,隔两小时哭一把泪
在我没有搜索到作者的笔名时,我一直在猜测,作者的实际年龄究竟是多少?因为,在如此简单的意象、场景和不动声色的叙述里,我看到了一个十分优秀的诗人因为深刻地体验生活,感悟生活,并且通过形象而生动的语言把自己的感受转化为可以引起我们共鸣或者感受的东西。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多年对诗歌的练习,以及对生活的观察、理解,是写不出这样思想性与艺术性相当统一的作品的。这一点,也可以从另外一首作品手机之谜中找到答案。
还在抵赖。他及时摔碎了手机
暧昧的短信滚落满地
她决心拒绝弯腰修补着碎片
她坐在四月的风里吹心思──
这世道,一只手机就可以窒息婚姻
“呜呜,吧嗒”女人哭了,泪儿凉
体内的河流在春天急剧冻结
那个身份不明的人一再高傲地踏冰而过
诗歌,作为个人阅历、经验,智慧在语感上的折射,最能衡量一位诗人的功力。在这里,你完全会被作者布置的场面所吸引,然后去思考,甚至去反省在现实世界中的自己。的确,现在我们在栖身的世界病得太久了,即使面对爱情,都有一种疼痛无法使我们得以完全释放。比如下面这一首羊。
我想说,z78次列车空气浑浊
找不到一块地方,圈养稍纵即逝的羊群
这些当然发生在诗意梗阻的关头
邻座旅客点燃了雪茄,几缕青烟下落不明
我不合时宜地咳嗽、喝水和构思
结果你在汉水南岸做了牧羊人
水草鲜美欲滴,羊群四散
小心肝,京广线大概朝发夕至
我连夜颠簸,守于你的草地咩咩三声
然后混迹羊群──你无心每日清点
这疏忽使我在尘世保持着庄重
整日嗅着青草郁郁寡欢,至今瘦骨嶙峋
一万个人读哈姆雷特,便会有一万个不同的哈姆雷特。爱情也是这样。真正的爱情,它的绽放永远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给人类在情感上也是丰富多彩而难以捉摸的。但是,在现实的生活,隐藏在阳光下还有黑暗的东西,还有一群特殊的群体。她们为了生存,不断地妥协,出卖自己的肉体,甚至灵魂“彼此熟悉地忘掉身份/从此演戏。”请看下面的胭脂散。
三月舞场横行红胭脂
兰蔻,欧珀莱,美宝莲,雅诗兰黛
香醺醺擦亮舞女的黑皮肤
开在乡下的紫花杳无音讯
谁记得千里外生长着当归和益母草?
姑娘们病入膏肓,摇摇晃晃
围捕十八号包厢长黄牙的男人──
“你用钱寻欢作乐,我要钱谋求生活。”
必须重复这句话,彼此熟练地忘掉身份
从容演戏。有人走,有人来
胭脂的厚度接近骚客、商贾和官场
这里,特别引起我注意的有两个意象。“当归”可以理解为远在家乡的亲人渴望在外漂泊的孩子能早日平安归来,不要忘记故乡的根。而“益母草”是否意味着亲人希望在外不管是否赚钱,最主要的是能出污泥而不染呢?可是,你看“姑娘来自乡下/吞尽灯红酒绿,习惯在阳光里隐藏卑微。”(粉女郎)
至此,我完全被这一组诗歌感动了。在这个消费时代,感动已经成为了一个奢侈的名词,尤其是在我生活周围的一群“80后”年轻人中间。这首胭脂散最大的成功就在于,它触碰了我那些平时秘而不宣的脆弱和感动,它使我回忆起了以前的某一个瞬间的个人经历。这些是重要的,倘若没有这样的感动,诗歌也就不可能一定范围内得以传播。
的确,正如我在采访诗人被春天流放的采访稿中叙述的那样:“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普遍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一种确切的价值让我们去信仰,去追求。因此,回归到诗歌,虽然诗歌表面呈现出繁荣的现象,但核心价值的缺席,无疑使大量的作品无法接受时间的考验,更不要说在一定范围内传播。”重新品尝这一段话,是在反复这一组诗歌,以及和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朋友”(倘若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争论。他发了不少的诗歌给我,但另一方面,在我了解他的生活状态里,可以说,他的诗歌仅仅是一个生活的“副产品”或者说是借诗歌的名义玩起的娱乐,这也是他的诗歌几年都没有进步的原因。因为,从我个人多年的练习诗歌经验看,一个不热爱生活的人,对社会充满绝望的人,他的诗歌就不是健康的,诗歌里包含的情感都是值得怀疑的,更谈不上对灵魂的赎回。(在“文以载道”的旗帜下,诗歌或者说任何的艺术体裁,在某种程度来说,个人意义远远大于社会意义,即所谓的灵魂的自我赎回。)
所以,在大量千篇一律的作品里,我惊讶于发现了这样的作品,也使我确信:在众多的文人堕落于工业文明的社会里,必然还有一部分人在坚持心中最后的幻想。尽管,这“如同此刻走在医院,我甚至拯救不了自己。”(粉女郎)它就像是一幅宏伟的清明上河图,向我们展示了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以及社会的变化给我们在内心和精神上的不同震撼。可以看出,整组诗歌,作者都相当克制自己的情感,留给读者相当大的想象和思考空间,让我们去品尝,去享受。这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必须具备的素质。同时,因为这一组诗歌,我更加明白了一个诗人只有多观察,体验生活,才能写出优秀的作品接受时间的考验。
附原诗流水上走花
作者:乌衣婷
一个叫梅泥的诗者
她要流水中走花,花上是她的嫁妆
这点愿望惊动了民间
人们将下巴搁于溪涧的青草
如蜻蜓歙翅观望
流水哗啦,无人替她安排一场婚礼
新娘,红嫁纱,紫奁妆,水中摇啊摇
她丢了绣鞋,濯足清歌:“诗者苦,梅泥一样”
再倾身失去平衡,最终花上空荡荡
沉落的过程司空见惯,民间从不大声张扬
路过的渔夫能否撒网搭救,并不重要
几只蜻蜓赶来,飞落她的秀发
宛若插满金簪银髻就足够了
现场
你正在谋杀这只金鱼
它不该倦伏手掌供你观赏
这逼近暗紫的红颜,离开水是危险的
譬如他此刻远在小城怀念你
用睫毛打捞湿漉的回忆,你便一夜鲜活
大部分时光,金鱼必须回到水中
隔一层玻璃朝你摆尾张望
鼓凸的眼睛谈不上相思成疾
你顾影自怜,像镜中花和水中月
被人在现场一点点取走,且不露声色
反差
简约而至。她如芙蓉开在槐荫酒吧
自始至终独占着三十三号座台
另一个主角距离她的表情四百八十公里
那好吧,让切牛排的刀叉小心游走
她还是割破手指──唯一伤害了自己
想了两分钟,她拒绝敷用创可贴
几滴殷红的液体调集血小板
凝固的过程悄无声息。她不着痕迹
在赞美声中关闭了耳朵,优雅地经过人群
他们却一再谈论,芙蓉的外表多么惊艳
羊
我想说,z78次列车空气浑浊
找不到一块地方,圈养稍纵即逝的羊群
这些当然发生在诗意梗阻的关头
邻座旅客点燃了雪茄,几缕青烟下落不明
我不合时宜地咳嗽、喝水和构思
结果你在汉水南岸做了牧羊人
水草鲜美欲滴,羊群四散
小心肝,京广线大概朝发夕至
我连夜颠簸,守于你的草地咩咩三声
然后混迹羊群──你无心每日清点
这疏忽使我在尘世保持着庄重
整日嗅着青草郁郁寡欢,至今瘦骨嶙峋
情人
晨钟敲了五下。趁天未亮
你收拾一宵千金的耳语,像朵四月花
鲜艳而后落红,也不再惊动任何人
必需调集一场浩大的东风
将蹑手蹑脚的欢愉吹往无限的高度
但这只是幻想,你用一分钟
跌落。密谋已久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赶来
屋内仅有一把花雨伞,是他的
你情愿攫走闷雷般的鼾声
在雨中赤手空拳,甚至你丢弃了自己
多年背道而驰,隔两小时哭一把泪
遇见冯碧落
你是谁?我命令影子如此诘问
梦中人一路散落瘦骨架
优雅地砸疼水中花
这多么深刻,今年春天我要求不多
仅想截下几根骨头的质地
擦亮出人头地的诗句和爱情
“我们不过是蚂蚁的样子,过着沉默的生活。”
像一个女巫,她朝我轻盈耳语──
爱我吧,记住我叫冯碧落
胭脂散
三月舞场横行红胭脂
兰蔻,欧珀莱,美宝莲,雅诗兰黛
香醺醺擦亮舞女的黑皮肤
开在乡下的紫花杳无音讯
谁记得千里外生长着当归和益母草?
姑娘们病入膏肓,摇摇晃晃
围捕十八号包厢长黄牙的男人──
“你用钱寻欢作乐,我要钱谋求生活。”
必须重复这句话,彼此熟练地忘掉身份
从容演戏。有人走,有人来
胭脂的厚度接近骚客、商贾和官场
粉女郎
这个小城,让我反复眩晕
她们花枝招展,摆动四月的裙子
愈来愈暖,裙子也愈来愈短
春风鱼贯而入,生活在大腿以上
我适时掂量这一日三餐
砝码是一块块伤疤──姑娘来自乡下
吞尽灯红酒绿,习惯在阳光里隐藏卑微
其实,日子脆弱得像一根枯草
春风无力吹绿地上死灰般的植物
如同此刻走往医院,我甚至拯救不了自己
手机之谜
还在抵赖。他及时摔碎了手机
暧昧的短信滚落满地
她决心拒绝弯腰修补着碎片
她坐在四月的风里吹心思──
这世道,一只手机就可以窒息婚姻
“呜呜,吧嗒”女人哭了,泪儿凉
体内的河流在春天急剧冻结
那个身份不明的人一再高傲地踏冰而过
苹果落地
并非口燥,并非想吃东西
水果刀咝咝卷下苹果皮
一圈圈无法确定自己的形状
我划伤手指,坚持妙不可言的疼痛
这些过程爽心悦目。果肉
作为他们想要的结果,滚落客厅南角
你可以适时举起尘世的爱情──
过程或结果与此多么吻合
有人一直无辜地丢失着很多事物
寻觅的始末刻骨铭心,多像我削落苹果
隐喻既不浅薄也不深刻,就足够了
虚假
阳光在早晨是真实的
黑蝴蝶落上窗户是真实的
所以我说蝶影恍若你,完全是假的
何止这点景物是假的──
我为你珍藏499天的每个日子是假的
那些被时针挑伤的怀念是假的
我为你喷洒艾丽碧丝的香水有毒
我和你通话时手机也经常出现杂音
我在这个小城已为你众叛亲离是假的
情愿白发苍苍带你隐居乡下是假的
我为你写的诗句涂满虚情假意
我在很多午夜眺望你的姿势飘摇无力
甚至护士刚才替我注射的阿司匹林是假的
我眼中游走绞痛难忍的泪水是假的
所有猛烈咳嗽出的血丝像番茄汁一样都是假的!
我是一个热爱声色犬马的人
我是一个热爱声色犬马的人
我对你们的要求不多
快呈现出一些声响,愤懑的,痛苦的,或幸福的
赶在可能失聪前,径直占领我的双耳
可以躲在民间养水中花,红的,紫的,或者白与黑
让我失明前朝低处的生活贪婪地环视一圈
至于犬马,我从年少就和它们相依为伴
它们硕壮或奄奄一息,暗示国泰民安的虚与实
这些算不得理想,很多想法却在不断地失聪和失明
所以我为自己继续热爱着声色犬马暗怀大欢喜
名声
我想死去三两天
窒息体内踊如群蚁的缺点
你就来了,抱起一无是处的人失声痛哭
哭五月遁逝的红颜,也哭你自己
人们挤在门外窃窃私语
持续谈论你的身份,以及你能否参加丧礼
这些多余的喧嚣一次次绞杀名声
我决意保留最后一个缺点──愚钝
从你怀中傻乎乎醒来,渴望私定终身
然后开门宣告:“殡仪由刚才哭泣的人首入!”
盐渍
我可以成为经年必备的盐渍
在舌尖陪你一日三餐
别顾忌灶底淡蓝的火焰
你只需适时将我取入锅内
但要保持适量,不咸,也不淡
这个尺度据说能够丈量生活
请你向阳而坐,背靠比利器还尖锐的时光
快乐和幸福安静地投下影子
它们几乎全都停留于不咸不淡的刻度
在神农公园
没什么值得反复叨唠。五月明晃晃
阳光洒落古松、城墙和琉璃瓦
这偌大的时空令人唏嘘──我和你
是正午唯一的游客,交谈也略带着沧桑
不得不抱怨一下这座随州小城
遍布的寂寥遮掩了很多美好的事物
比如编钟,比如神农洞,比如寻根问祖
来不及虚构一场盛大的旅行
我们在人间再次目睹了聚和散
秋在春夏后来临,谁知是收获还是萧条
危机或结束
湿漉漉,取走绸缎般的眼光
取走裙袜、项链、手机、存折与钥匙
墙壁悬挂的拉力器、双截棍和装饰刀
那些冷兵器惊讶于陡峭的时刻
一直在午夜蠢蠢欲动。但无济于事
她咬着唇踩踏满街砸下的落叶
举起失明的火把不断迷路
孩子梦中笑若花,他彻夜将自己冰冷地卡入
四十九个月蒙尘且歪斜的结婚照
用新鲜的烟灰、尼古丁和酒填满了整个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