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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有很多宝贵的东西,往往是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地溜走的,当我们回过头来再去重拾过去的时候,你会发现,那溜走的恰恰是你最应该珍惜和爱护的。
因此,珍惜我们眼前的幸福,不要放手,不要错过,更不要轻易的放弃
(一)
寒来暑往,岁月在风的沙沙声中打着滚的过去了。春天的阳光中,湛蓝的天空中穿行着大片的肆意变换着图形的白云。马路上,梧桐数的叶子在阳光下微风中,一动一动地放着一层层的绿光。山野,丛林,大海都带着一种青翠的色调,显得那么年轻,丰满和欢愉。
尖角湾的沙滩上一片金黄色,平展展的细沙,像铺开的闪光的缎子,静静的海滩上撒满了落日余辉。碧蓝透明的海水中波浪不断的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大海潮落后,小海蟹在沙滩上里穿行,当有人走近时,它们会急匆匆钻进细细的沙里,吐出一连串的五光十色的泡泡来。
云飞喜欢尖角湾,喜欢在这里散步,喜欢在这里看落日看日出,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两次爱情的幕布都落在了这里呢,还是因为尖角湾差一点成了她的归宿之地,她对这里有着格外的情感。尖角湾的沙很软很软,脚踏上去,好象踏在了柔毛绵软的毛毯上,没有一点地声响,正如云飞那冷冷的而又沉静的心。云飞缓缓地在沙滩上前行,如同踏碎了一路的心。
三年前的那个清晨,云飞在这里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大海,尖角湾的沙滩上留下了云飞通往天堂的沉重的脚印,而那脚印时至今日还依稀可见;那在夕阳的柔光中翻滚跳跃着的浪花里融有云飞的绝望的泪水,那泪水又苦又咸;和大海相连接的地方,蓝天白云中承载着云飞对高山的思念。尖角湾啊,尖角湾,它如何能承受的起如此沉重的负担呀!
云飞喜欢在尖角湾散步还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原因。三年前,一个陌生人在尖角湾那怒涛翻天的海水里不顾死活的救起了云飞,当陌生人筋疲力尽地把云飞拖上了岸,云飞只剩下微弱的气息,陌生人驱开围观的人群,认真地给云飞做着人工呼吸。当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云飞送上了救护车,回头再去找陌生人时,他却悄然消失了。人们只记得,那个陌生人是从一条叫“梦蝴蝶”小船上跳进海里的。
三年了,云飞几乎每天都要来尖角湾,她想找到那条叫“梦蝴蝶”的小船,找到那个救了自己的陌生人。云飞并不是存心想感激他,她只是想知道,一个为救想死的女人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一个喜欢听梁祝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三年的岁月弹指一挥间,而对于云飞来说,却很漫长。
云飞将自己封存在记忆中,过了一段抑郁而又沉闷的日子。她知道,自己总也摆脱不掉那个暴风骤雨的夜晚,因此,在她的世界里将永远听不到燃烧的木材那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她多希望那漫长的暴风雨夜快一点过去呀,她想着自己的命运,期待着一个又一个的明天。
(二)
今天是星期天,按照以往的惯例,云飞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红星”老人院。
半年前,云飞的同学开办了这家老人院,老人院从院长,医生,护士到护工都很齐全,而活动室的钢琴却一直被闲置。云飞的同学恳求云飞帮他一把,云飞不好推迟,讲好不要报酬,只在周末的时候来老人院陪老人们唱歌游戏。
那些为生活操劳奔忙了一辈子的老人们,当他们在洗尽满身的铅华后来到这里,在静谧的黄昏中驱于沉寂的时候,他们选择这里也只是为了得到那一点点的恬静。
半年下来了,云飞爱上了这个工作。在这里云飞愿意捕捉那些老人们的心迹,他们或唱着田汉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或许唱着生产大合唱,再或许述说着战争的故事,总是沉静在亢奋的回忆里。老人们天真可爱,他们乐此不疲,共同享受着这里所能给予他们的安逸和恬静。
云飞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没有欲望,没有欺骗,没有尔虞我诈。
在一片快乐祥和的气氛中,云飞也感觉到自己的感情升华了,心灵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净化。
云飞打扫着活动室,收拾着活动室的地面和窗台,把老人们坐乱的椅子上的罩布拉拉整齐。
云飞忽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自己,她转过头望去,一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云飞用手捂着胸口拍了拍,平静了一下心情,推开门来到了走廊上。
门外,院长引导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云飞的面前。
中年男子直楞楞的站在云飞的面前,神色焦虑不安,看的出,他很激动,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地说了一声“小蝶!”
“你们还不认识吧?介绍一下,新来的大夫,沈默。”院长又指着云飞对他身边的男人说道。“这是我们院里的白老师,能弹会唱的白云飞哟。”
一丝微笑掠过了云飞的嘴角,她朝着沈默点了点头。“你好,大夫。”“你好!白老师。”好听的声音,深沉洪亮,带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尾音。
云飞仔细打量着沈默,一张清癯瘦长的脸上,还可以清晰的看见刚刚被刮去了“落腮胡”留下的青青的一片。一双寒星冷月似的眼睛,把他那沉着冷峻的性格显露无遗。洁白的体恤衫和一条洗的发白了的牛仔裤包不住沈默那结实雄健的体魄,他袒露再外的肌肉丰腴圆润,富有弹性。
沈默也仔细的审视着云飞“难道真的是她?那个酷像小蝶的女子。”那一头黑油油柔和的秀发,白皙细腻的脖颈,一双亮眸被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包围着。“是她!就是她!”
云飞做梦也不会想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三年前在尖角湾为救她和大海搏斗的那个男人,喜欢听俞丽拿小提琴曲梁祝的那个男人,为了挽回她的生命和死神挣分夺秒的那个男人,是她要寻找的那个男人。
沈默苦苦地笑了,冷漠的眼睛里顿时有了一丝丝的柔情,有了暖暖地湿润。
云飞坐在桌子旁边,帮助沈默登记老人们的体检记录。沈默一边和老人们聊着一边听诊询问。
“啊,老伯伯,你的身体真棒呀,赛过了小伙子喽!”老人家听了,洪亮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小伙子,赶明咱俩搬手腕,没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呢!哈哈哈哈。”
老人爽朗的笑回荡在大厅里,久久没有离去。
云飞静静地听着这一问一答。
“萧阿姨,每天都吃什么呀,耳不聋眼不花,我看您呀,不活一百也能活九十九了。”老人听了,乐呵呵地数说着每天喝粥的种类和好处,有莲子粥,皮蛋瘦肉粥,蛋黄小米粥,那一连串的粥,把个沈默说的直说:“萧阿姨,你说的我都流口水了,改天我一定一样一样地品尝你做的粥。到时候,拉着白老师作陪哟。”
云飞一直微笑着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当听到他们提到了自己,云飞清朗朗地笑了起来,说道:“品尝萧阿姨的粥那是天下第一大乐事也!”
云飞从工作中找到了快乐。她把假日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这些老人,老人们感受着云飞的歌声和琴声中带来的暖意融融,而云飞从老人们的笑声中找到了心灵上的快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绿荫。
(三)
报春的大雁又飞回来了。海滨小城总是沐浴在阴雨连绵的潮湿中,那悠悠飘洒着的细雨,给大地涂抹上了一层绿意,也给乍暖的春天凭添了几分寒意。温润的清风吹来,空气中泛着咸滋滋的味道,那味道,总是不知不觉的把云飞带回到尖角湾。
雨停了。
海那边的落日晚霞被灰暗的云层吞没了,那一抹黑一抹红自然的交织在一起,上帝是最好的色彩调和师,他用世上最热烈和最庄重的两种颜色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身着洁白长裙,脚蹬白色的休闲鞋的云飞,清馨淡雅,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给人一种自然端庄的感觉。她两手插在连衣裙的口袋里,从尖角湾那细如毫毛的沙滩上走过,听不到一丝丝的响声。
一阵如泣如诉的乐曲随着暮霭中流动的空气飘了过来,云飞住足倾听,是俞丽拿的梁祝。那乐曲时而悲怆凄凉,令人心碎断肠;时而轻盈动听,如行云流水,轻松奔放。如果说云飞好奇,不如说这哀婉的乐曲在云飞心里荡起了疼痛的涟漪,云飞要看个究竟,是谁在这落雨的黄昏有如此的雅兴。
遁着乐曲声找过去。
尖角湾的水域辽阔无比,静静的海面上,在那渐绿渐蓝的水面上泊着一只小船。太阳挣扎着从云层的间隙中泄露出几屡金黄色的光束,投洒在随波涛摇曳着的小船,小船的舱头上三个鲜红色的大字“梦蝴蝶”在阳光下闪着光。
音乐是从那条小船上传出来的。
“梦蝴蝶”云飞心想“莫非是三年前”云飞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梦蝴蝶”一个在云飞的记忆深处生了根的名字,一个让云飞寻找了三年的小船。“是那条小船!”云飞的内心顿时激动起来,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眼睛潮湿了。云飞心中着急,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小船旁。
“咳”一声低沉的叹息从船头的方向漂浮过来。云飞停下了脚步怔在了那里。
一个悲伤忧郁的男人的声音震动着云飞的耳膜,那缓慢地沉重的声音好似来自很远很远的天上,梦幻般的飘忽着落在了云飞的面前。云飞仔细的听。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茫然”
唐代诗人李商隐的七律锦瑟,诗中借庄周梦蝶杜宇鸣杜鹃来追思对死去的爱人的一种痛苦的思念,哀艳凄断,感人心肺。云飞的那颗心再一次弥漫着疼痛和苦涩,云飞茫然了,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眼睛显出内心极度的悲痛。
她情不自禁的“咳”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地念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寂静。寂静占据整个空间。突然一个沉稳带着疑问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白老师,白老师,你怎么了?”
云飞诧异的猛然地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面孔,英俊但含有倦意,肃穆但含有悲伤,他那黯然困顿的眼睛里满是关怀和不安,是沈默。云飞尴尬的笑了笑,赶忙擦干了眼泪。
“沈大夫,怎么是你呀?刚刚是你在念诗吗?”
“是我,我听见你的诗句才发现你在这里。”
“那.”云飞想问他什么,又马上停住了。
“沈大夫,你喜欢听梁祝,是吗?”
“是的,非常喜欢。”沈默说着,低下了头。
“这条小船也是你的吗?”
“是我的,它跟了我5年了,我很珍爱它,它陪我走过了风风雨雨,渡过许多个不眠之夜。”
沈默和云飞来到了船头面对着大海而坐。
录音机里的梁祝已从催人泪下的悲切中骤然跳变成清扬动听的曲调,但也掩饰不住那令人心碎的哀婉。
云飞习惯的拢着被海风吹乱了的头发,眼睛盯着被夕阳余辉染红了的海水,声音低沉的说:“沈大夫,三年前,你在尖角湾救过一个女孩子,是吗?”
“是的。”沈默说道:“那天,我一大早起来出海钓鱼。那天的天气真好,天空从没有过的湛蓝,在朦胧的晨曦中,一个白衣美貌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边的海滩上,她真美,真像是仙女下凡,真像是我的蝴蝶飞回了人间,可没有想到......”
云飞打断了沈默说道:“那个女子就是我。”
沉默。一会,沈默说:“我看出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云飞鼻子酸酸的,她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默默默地注视着云飞,这注视,使云飞觉得歉疚。沈默转过头去,面对着大海,一句话没有说。只见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站起身来,走下底舱。
当沈默从底舱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淡绿色的桃心的大相框。沈默深情的注视着照片好一会,低声地对着它说了些什么,像是对着一个熟睡的孩子,生怕搅了他甜蜜的梦境。他的手轻拂过照片,嘴角又不停的抽搐起来。
“看看吧,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她是我的妻子。”
照片上,一屡屡金黄色的阳光穿透浓密的翠绿色的树叶,那菱形的树叶上挂着滴滴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绿光。树下站着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子。
“似曾相识?”很像云飞,那大大的眼睛和那天真的笑。云飞心中微微一动“好大好美丽的眼睛呀!”女孩的眼睛如星星般闪着光,透出温柔善良和爱意,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表达了一股顽强不屈的神情。女孩子正无邪稚气地笑着,神态调皮的看着云飞。
“很阳光的女孩子。”云飞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已经不在了。”
“哦,对不起,沈大夫。”
“她是拉小提琴的,他们乐团的台柱子,她聪明美丽,善解人意。她是我的蝴蝶,今天是她的忌日,五年了,这是怎样的一个五年呀!”说着,沈默两只眼睛不由的红了起来,心头阵阵地打着冷战。沈默咬了咬嘴唇,继续说了起来。
五年前,二十六岁的沈默和他的年轻美貌的妻子胡蝶沉静在新婚的甜蜜之中,那时,共同的爱好把他们结合在了一起,他们一同听音乐,一同看书写诗,一同出海钓鱼。胡蝶喜欢尖角湾那宁静悠闲的夜晚,沈默久会陪着她手拉着手的散步,从夕阳西下的傍晚一直到朝霞满天。他们从来没有尝到过那么悠甜的滋味,也许他们的生命里充满了太多的幸福,当他们还沉静在新婚的甜蜜之中,谁也没有想到,死神正悄悄的向他们逼近。
一天,新婚的妻子感觉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大街上,而后,这种症状日益加重,原来一双纤小灵巧的手荏弱无力,琴不能拉了。经检查确诊为医学上尚未攻克的病症——重症肌无力。
妻子知道了病情,也了解了这种病发展的必然结果,她心灰意懒,万念俱灰,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的凉。她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她觉得生活的大门对她已经全都关闭了,她彻底地绝望了。
沈默今生今世也忘不了那个夜晚。那天,沈默在医院里为做一个重大交通事故患者的手术,耽搁在医院里。半夜里,当他急匆匆赶回家时,他的蝴蝶已永远的离开了。沈默抱着爱妻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他边哭边质问:“小蝶,你这是为什么?你好残忍呀!”
妻子走的安详。爱妻留下的那封信使得沈默伤心欲绝,生不如死。
“毛毛虫,我最亲爱的毛毛虫:
你的蝴蝶走了,她就要飞走了。
毛毛虫,我真心地感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匆匆地走了一回,我无怨无悔,我很满足也很知足。上帝还是很善待我的,让我遇见了你。尽管我的生命很短暂,但我从心里感觉到我很“富有”因为,在我的短暂的生命里,曾有过七彩斑斓的彩虹;因为,在我的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体会到人生中最美好最有价值的东西,而这一切一切都是你给于我的。
我要走了,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的牵挂就是你,我的毛毛虫。从今往后,我们分属于两个世界,就像蔚蓝的晚空中那座彩虹的两头,你在桥东,我在桥西,要想相见,你我要破茧成蝶,一齐翩跹飞舞,在彩虹还没有消失的当口,与你比翼双飞。
盛夏该是告别的季节。我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那里有明媚的阳光,有永不凋谢的花草,有无数舞姿婀娜的蝴蝶,我不会寂寞更不会忧伤,因为我属于那里。
别了,我亲爱的毛毛虫。
把我的骨灰撒在宽阔的大海里,我会朝迎晨曦,晚送彩霞,伴你,永远伴着你。
永别了,我的爱人,永别了,毛毛虫!
你的蝴蝶 绝笔”
(四)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将近年根的时候,小城突然下起了大雪,这雪从傍晚开始下,一直纷纷扬扬悠闲自得地下个不停。满眼的白色让人觉得天地之间没有了距离,整个世界混混沌沌皑皑茫茫,天空和大地被漫天的白雪混成了一体。好似一幅幽静悦目的图画。
午睡云飞也没有睡的塌实。为完成一篇关于少儿音乐的评论稿她已经熬了两个通宵,有关音律的论述必须去查查资料。
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人们不时的翻动书页的“哗哗”的响声。云飞的面前放着几本大部头的著作,翻开的书里夹着许多用来做标记的小纸条。云飞认真的看着,不时的记录下来。
当云飞终于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伸懒腰,抬起头来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时,猛然发现沈默在自己的斜对方正冲着她微笑着招手呢。云飞也笑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云飞还了书,来到了走廊上,沈默追了出来。他很自如的理了理头发“一个人来的吗?”“是的,来查些资料。”“外边的雪好大,我送你回家!”那口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透着那种自信和坚毅。
雪很大,和南方的细雨比起来,这里的雪下起来更具有女人的味道,恬静清馨还带微微的冷香。天很冷,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都卷缩着往家里赶。人行道上厚厚的积雪已被人们踩的结结实实,西北风一刮,路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很猾很滑,不由得你不放慢脚步。
两人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主动说话,只听见脚踩在冰雪上发出的“哒哒”的声响。
“白老师,最近很忙吗?怎么好久没有去老人院了?”
“恩,是的,很忙。赶几个杂志的约稿,忙的是一塌糊涂。”
云飞身上那件咖啡色的羊绒大衣抵不住凛冽的寒风,她竖起了大衣领子,好象这样能暖和一点似的。
“沈大夫,谢谢你!”“为什么要谢?”“感谢你三年前在尖角湾救了我。”“不要说感谢这样的话,是你有很顽强的生命力。”
云飞歉意的笑了笑,用手拍打着静静洒落再身上的雪花。
沈默用手接住来自天宫的使者,指着手里即将融化了的雪花,笑着说:“看这些飘洒不尽的雪花,尽管它们的生命是非常短暂,但它们毫不惧怕,欢快地轻盈地飘洒,它们用生命装点着人间,给人们带来了欣喜,给大地带来了丰收的气息。它们从没有后悔过,每年都来,每年都会来的。”
沈默缓慢的说着,停顿了一会又说:“人也是一样,生命是短暂,但要让自己短暂的生命焕发出光彩来。”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像千万个小生灵轻盈的飞舞,它们调皮的掠过了高耸林立的大厦,掠过被雪花压弯了委屈的法国梧桐树,悄无声息的直落在了地上。
云飞望着轻柔滑落的雪片,伸出了双臂,好象要拥抱这白的让人如痴如醉的世界。她被眼前的雪花陶醉着,声音轻的像是在梦里:“飞吧,白蝴蝶,自由自在的飞吧。”
沈默嘴角和眉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看着云飞,目光明亮闪烁。当云飞那轻柔梦幻般的声音在冉冉飘落的雪花中传播开来时,沈默微微邹了邹眉头,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即一丝微笑又挂在了嘴边。
那是一缕悲凉的笑意。
雪花在他们的身上堆积起了薄薄的一层,他们面对面的站着,谁也没有去拍打身上的积雪。任由那漫舞的雪花在他们的肩上越积越多。
沈默伸出手拉起云飞那已被冻的冰冷的小手,在冰面上慢慢地滑动着,沈默看着云飞唱起了雪绒花。他那浑厚又有点颤悠而又带着男人磁性的嗓音在雪中飘荡开来。
“雪绒花,雪绒花
每天清晨迎接我
你洁白,又鲜艳
看见你我多快乐
我愿你永远开放
可爱的雪花
请为我故乡永远吐露芳华”
云飞也跟着旋律轻声的哼起来。
雪花,飘飞着的雪花,在他们眼前融化掉了。
透过眼前缭乱的飞雪,云飞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看着这个曾经挽救过自己生命的男人,想着和自己长的非常想象的那个女人。云飞回忆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令人记忆忧心的美好的岁月,她记起了夏海涛那豁达开朗的笑,想起了高山那娴熟动听的手风琴曲,想起的一切竞使得她有点慌乱,她想得太多太多了。而这一切在她的心中有一种对甜蜜的情感渴求的感觉,这一切也在她的心中泛起了微微的冲动。
云飞沉寂了许久的心被那飘舞的雪花搅乱了,她不禁的心中一动,柔和恬静的脸庞红了起来。
雪花,皎洁的雪花,春天的使者,正带着绿盈盈的春色悄然的向他们走来。
冬天在一阵清新迷人的微风中惬意而自在的走了,春天踏着暖暖的绿荫走来了。当一个人被长期禁锢在一个黑暗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阳光,没有温暖,一旦她找会了光明,她会毫不顾及的奔向阳光。
沈默就是云飞心中的阳光,是她心灵上的绿荫,那绿荫或许是山峦,或许是树叶和小草,更或许是大海,无论是什么,那浑然一片的绿色,是掠过云飞心头上的一阵清风。而云飞在这片绿荫和清风中找回了她自己。
(五)
春天来的时候,云飞的少儿音乐的起源、发展和展望在音乐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为了青少年的音乐的崛起,云飞全力的投入了音乐的创作。
云飞和沈默自然地走到一起来了。他们不在孤单,在云飞的心里,沈默总有一种让人想亲近可又必须保持距离的感觉。有的时候,他会像小孩子似的无拘束的嘻笑玩闹,他调皮,稚气,那冷冷的眼睛里满是童趣,那情绪极赋有感染力,那时云飞的心情就像漂浮在空中的云彩,像清清凉凉的河水,十分舒畅。而大多数情况下,极度的兴奋会在一阵沉默中骤然停了下来。当注视着沈默的眼睛的时候,久会发现,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神呀,茫然,空洞,惊慌和失望。
春天的山川和湖泊景色格外的俏丽,云飞拉着沈默感受一下大自然的声音,为她创作的歌曲寻找一些灵感。
翻过了一座青翠黛绿的山坡,他们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河边几只山羊吃着草,调皮的小羊羔“咩咩”地叫着,在妈妈的怀里撒欢嬉戏,两头老黄牛趴卧在太阳底下,悠闲自得的咀嚼着。
沈默一只手揽着云飞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云飞从他背后伸过来的手,他们紧紧的靠着,趟着没脚腕的青草,感受阳光,感受寂静,感受大自然带来的绿意。他们不时的停下来,闭上眼睛倾听大自然的声音。
“是风在呼唤。”“是小鸟的在唱歌。”“还有小麦生长拔节发出的响声。”
微风拂过,空气中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很甜很甜,云飞说:“真想把它含在嘴里。”
沈默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晰的空气,忘掉了自己的所在,嘴里喃喃地说:“云飞,你闻到了吗?很香很香的味道,这是一种享受,一种真正的享受。”
山下一片桃花如云,山谷里溪流潺潺,奔腾跳远着,到处都是生机。
云飞一边采集着开放在草地上的野花,一边追逐着翩翩飞舞的蝴蝶,云飞把采摘的野花一朵一朵地插在自己辩起的发辨上,回头向沈默笑着,唱起了欢快的孤独的牧羊人的,顿时甜润动听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起来。
沈默悄悄地走了过来,从背后把云飞揽在怀里,云飞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沈默用手抚摩着她的发辩,在云飞的耳畔低声的说:“你好美!”云飞没有声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此刻,他们似乎感觉到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着,流过了他们的心头。
春天的风是温顺的,那带有山林繁花的一股股的恬澹,摩挲着他们红红的脸庞。也许是风中细腻的甜润,也许是云飞那红中带羞的娇媚,使得沈默陶醉地闭上眼睛,他轻轻地吻着云飞的头发。一股浓烈的花香混合着那种女性特有的恬淡舒心气味,让沈默的心急促的跳动起来,血液在狂奔,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沈默捧起云飞那动人的面孔,在她那轻轻蠕动的小嘴巴上深深的一吻。沈默用双手环绕着云飞,将她拥在怀里。云飞的头紧靠在他那宽阔的胸膛,抑制不住涌上来的泪水。在这个青山叠翠,绿水环绕的宁静的画卷里,云飞知道,自己拥有了他。
风从他们的头上轻轻地飘过,这是春天的呓语。春天张开了它的怀抱,把一切完美的事物都拥入自己的怀抱。
山,水,牛羊,蓝天白云,恋人,宛如一幅宁静和谐的水墨画。
一阵微风吹过。
“宝贝,你回来了,我的宝贝,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小蝶,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说着,大颗的泪珠从他那紧闭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呼唤着:“小蝶,小蝶。”沈默将云飞越搂越紧。
云飞惊异的僵在那里,她浑身打着寒颤。云飞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挣脱出沈默的怀抱。她后退了两步,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望着这个刚刚还在自己心中点燃希望之火的男人。他那冷峻的目光涣散着一种迷茫,而在这种迷茫中却又凝聚着某种希望,他向她伸出了双手,不停的叫着:“小蝶,小蝶。”
云飞后退着。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沈默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他那死去的妻子,他把自己当成了小蝶。云飞委屈的面孔扭曲了,她猛然转过身去,飞快地向山下跑去。
泪水拌着她发辩上的花朵一同洒落在葱翠的草地上。
春雨如同千丝万屡的银线,随着轻柔的南风飘落,迷迷漫漫覆盖在绿色的原野上。迷雾般的细雨绿了杨柳,绿了山川,甚至连空气里都漂浮着绿意。一片绿油油的世界。
云飞的世界却失去了绿意,被一片雾霭所笼罩着。
难道真的像有人说的那样,爱情是一种错觉?难道爱错了吗?云飞苦苦的思索着。
爱情是自私的,更是脆弱的,而且它又显得那么的敏感,这是一种不能和别人共同分享的情感。云飞回过头去,仔细的回味着发生的一切,她有点糊涂了,她对他的感情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成分吗?是感激,是同情还是爱恋?
五年前,沈默失去了新婚的妻子,这无疑是在他的心灵上插上了一把刀。长期的思念,让他陷在痛苦之中。沈默把痛失爱妻的责任归罪于自己,从没有原谅过自己,自从那扇心灵的大门关闭后,就没有开启过。云飞能够体谅沈默的那一段刻骨铭心情感经历,因为自己也有过那种痛不欲生的体验。
这一切,云飞都能够体谅,能够理解,而不能让云飞忍受的是,在他们亲昵的时候,沈默竟然将自己当成了那个和自己相象的人,云飞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云飞不想成为小蝶的替代品,更不想做小蝶的影子。云飞想到这里不禁更加烦恼起来,她不愿意再想下去。
云飞的情感出现了不协调的感情波澜,她爱沈默却又恨他,恨他揭去她心灵创伤的伤疤,又在伤口上撒下了一层盐。
云飞的心仍然在剧烈的疼痛。愁绪笼罩在她的心头。
春天的脚步拌着春风悄悄地走着。那些日子,对于云飞来说,无疑是再沉重不过的了。云飞决心不和沈默见面,但是心里却割舍不下。她的脑海里经常有许多的回忆,那个雪花纷纷的傍晚,回荡在白雪皑皑中的歌声;在山那边的小河边,清风吹落了一地的繁花;他的那个深沉冷寂的眼睛,偶尔之间泛起的泪花。想到这些,心痛总伴着滚滚不断的泪水。
(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而心情却凝固在了那一瞬间。沈默像消失了似的,没有一点音信。云飞常常感到失落和苦恼。
也就是在云飞努力去忘掉沈默的时候,云飞按照惯例,打开网上邮箱,她收到沈默的一封来信,云飞迫不及待的打开来。
“云飞,你好!
鼓起很大的勇气给你写这封信。你知道吗?我爱你!你可能会说,你爱的是小蝶不是我。在这个问题上,我很愧疚。
三年前,我在尖角弯目睹了一个女孩糟蹋生命的全过程,你知道当时我想起了谁吗?是小蝶,是那个被病痛折磨不堪的小蝶。小蝶因为不能面对人生的挑战,不能忍受生命慢慢的枯萎,她走了那条路。如果那天我不在医院值班,留在她的身边,她就不回发生这样的事了,长期以来,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和小蝶是青梅竹马,我爱她胜过我的生命。可是,在爱她的同时我却又恨,恨她最后不负责任的行为。我恨她自己走了,却把痛苦留给了我,留给了那么深爱她的我。说到底,这恨还是源自于爱,有了深切的爱才会有恨。
小蝶去世后,我变的很冷漠,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从此手里的酒杯和迪厅里激情的音乐成了我那时生活中唯一的伴侣,我就这样在现实生活里慢慢地“睡去”了。那时,整瓶的酒精麻醉不了自己哭泣的心灵,彻夜在耳畔回响的音乐却怎么也唤不醒“睡去”的我,因为毕竟酒醒后一切丝毫不会有所改变,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心痛。
我不相信我的后半生还能有哪个女孩子重燃我的爱之火,直到我遇上了你。
记得那一天的清晨,看着尖角湾的女孩子走向生命终点的那一刻,我多么想告诉她这一切,世上有那么多爱她的人,为什么要把痛苦,悲伤,内疚和遗憾留给他们呢?难道就用她那所谓的“勇敢”来报答那些爱她关怀她的人吗?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种解脱,而是很沉重的惩罚和很深很深地刺痛,这种惩罚和刺痛所带来的创伤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愈合的。
我从心里不愿意看到那么多的伤痛留给那些活着的人,无论是她的爱人,她的父母还是她的儿女们。
说实话,我恨过你,像我恨小蝶的行为一样的恨。但是,当我把奄奄一息的你从大海中拖上了海滩,你苍白而又坦然的面孔是我再也忘不掉的。当苦涩的海水从你那毫无生息的嘴里倾吐出来时,我明白,在你的肚子里有着许多的无奈和悲伤,所以,我再也恨不起来了,包括小蝶。
当我看到你现在过的很开心时,你知道我是何等的高兴呀!
云飞,我们不要互相逃避了。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和小蝶的相象确实让我大吃一惊。我把你当成小蝶,因为你和小蝶有同样的眼睛,同样的笑容,又同样是那么的单纯。
你有着你的过去,我也有我的过去,你不认为,那些让你经历种种磨难,甚至你深深地爱过却让你深深失望深深伤害了你的情感的,不正是让你永生难忘的有价值的情感吗?我想,在我们的记忆的深处都会保留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的。
但是,我爱的是你,是你,是你云飞!
记得有段时间,老人院附近的平房拆迁改建,老住户纷纷地搬走,没有随他们一同搬走的那些宠物小猫,栖息在瓦砾垃圾里,没有人喂养,没有人宠爱,惊恐的彻夜不停的哀号拒绝吃食的时候,你的话让我想了很多:“可怜的小猫在思念和呼唤它们的主人,它们久久不肯离去,就是期待有一天它们的主人回来带它们离开这里。可是人呢,有时候人还不如动物重情重义呢!”当那些小动物围着你脚边吃食,在你的怀里安稳的睡觉时,你眼睛里充盈的泪水让许多人感动的流泪呀。
还有,你为那些被虐待被遗弃的小动物重新寻找幸福的家,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那种精神让我感动。
那时,我就知道你心地的善良,明白你内心的世界是那么的充实和丰富,在你独立坚强的外表下,你柔弱善良的一面恰恰激起我对你的喜爱。在你的面前我不能控制地爱你。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上帝送到我身边的了不起的女人,我不能错过。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一个成天酒气熏天的酒鬼伴在你的左右,我为你戒了酒,不再泡在迪厅。是你,把我从“睡去”的状态中唤醒!是你,让我在生活的面前多了几分坦然和自信。
云飞,和你在一起,是我从没有感觉过的幸福和快乐。你是诗一般的女子,你用你的美丽善良,你的甜润可人,你的清扬柔和的歌声,你的艺术的才华感染了我打动了我。
我爱你!
我的一切摆在你的面前,由你来抉择。
沈默” 泪水涌了上来,不为别的,只为沈默的坦诚。
那天晚饭后,云飞又来到了尖角湾。
春天的傍晚,海风阵阵,随风吹来的那种淡淡的咸味让人感到格外的舒爽。刚刚下过小雨,空气清明如洗,雨水浇过的树木,娇绿的如同透亮的翡翠。空气里没有了灰尘,海边的一切都显得别样的清新,格外的透彻,特别的柔绿。
太阳在西天际钻出了云层,一深一浅的七彩长虹划破蔚蓝色的天空飞跨在大海之上, 它的两端隐没在还来不及散尽的云层里。啊,那是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象。
云飞站在海湾的伸向大海的礁石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放在胸前。她被眼前的美丽绝伦的景色所震撼,发自心底的一阵冷战,鼻子不由自主的酸了又酸,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
那色泽清晰绚烂的彩虹投洒下的亮斑如散落的珍珠,璀璨夺目。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辉映,灿如蝶舞。彩虹辉映着湛蓝的晴空,而在它的光蕴下调和出的色彩却是绚丽多彩的无穷无极。
人生就像那灿烂绚丽的色彩,五光十色,神秘而又奥妙;生活就是一个有滋有味的酸甜苦辣皆备的大舞台,它并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不在这里撞车就会在别的地方撞车的,不是在今天撞车就会在明天撞车。当彻底的领悟了生活的底蕴,我们将可以品味到那些微小的随处可见的感觉,幸福值得品味,失意值得品味,痛苦也值得品味。
“是呀!品味出的不再是苦涩和酸楚,更多的却是几分甘甜和唯美!让过去的一切重重地沉落在一个人的生命里让它成为历史吧,我要选择新的生活,不能做生活的旁观者,因为我才是生活的主人!”云飞心中默然。
不一会,梦幻般的彩虹由浓变浅,渐渐的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清凉透彻的世界。
下雨了,蒙蒙春雨纷纷扰扰,绿了山水,绿了树木,也绿了云飞那颗无边漂浮的心。
绿!啊,那绿色的春雨哟
2002/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