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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雨竹很早起床，把照片装入昨晚写好的信封里，将信封封好，便出门了。屋外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昨夜已经下了整整一夜，院子里有厚厚的积雪，此时雪还没有停。但是小了许多，一小片一小片在空中悠扬的飞舞，轻盈而愉快，就像雨竹此时的心情，片片雪花在心中激起快乐的涟漪。地面耀眼的洁白，让雨竹不忍心下足。脚下发出的轻柔的“吱吱”声，就像是远远飘来的琴声，将雨竹的心拨弄的一紧一松，心头涌起了一种期待的忐忑不安。
雨竹包里的两封信，一封信是寄给哥哥的。哥哥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工程师，工作很忙，至今还没有女朋友，妈妈很是着急。雨竹想把自己的好朋友亦馨介绍给哥哥，信里有一张亦馨的照片。亦馨是一个很甜很甜的女孩子，弱不禁风的样子总是很招人怜爱。雨竹一想到高大威猛的哥哥和娇小可爱的亦馨待在一起，那可是一副小鸟依人的画面，想到这些，雨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雨竹包里的另一封信是寄给一伟的，一伟，是雨竹的高中同学帆的大学同学。一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本市的一个部队上的研究所工作，但是要去西北的一个试验基地工作两年。帆介绍他们认识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一年半以来，他们是依靠书信往来，渐渐的熟悉，而且雨竹心中已经对一伟产生了淡淡的依赖，但是这种熟悉和依赖，雨竹总觉得好似海市蜃楼一般，也许就会突然间消失，什么也抓不到。上次一伟来信说要一张雨竹的照片，想看看雨竹的模样，雨竹考虑再三，今天决定给他寄去。雨竹自认为自己算不上漂亮，脸上总是带着一些倔强，眉目之间还有些骄傲的神采，但是雨竹最满意自己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好像一定要把世上的一切都要看穿。
把两封信投入路边的邮筒后，雨竹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参杂着喜悦的焦急等待。接下来的几天里，雨竹魂不守舍，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出神儿，她一直惴惴不安地猜想一伟见到她的照片时会是什么神态。虽然雨竹也没有见过一伟，但是一伟的长相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这一年多的书信来往，她已经直接读到了一伟的心灵深处，他们谈理想，谈人生，谈爱好，谈童年，谈工作，谈烦恼。这种倾诉好像是抛弃了世间的一切杂念，是心与心，精神与精神的平等对白，这种交流如此的纯净，让雨竹在每次的写信和读信时，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在圣洁的天堂飘荡。
一个星期过去了。上次的大雪后给城市留下了短暂的洁白与美好之后，出现了一副残败的景象。马路上的雪化过了，又结成了冰，让车辆和行人走起来十分不便，汽车的车轮都加上了防滑链，跑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让人感到心烦。其他地方的积雪也被过往的人们踩得一片污浊，那曾经让人心绪荡漾的洁白望着自己的破败，可能也会有一种由衷的无奈。世间美好的东西到底能不能永远留在身边？
这一天，雨竹刚到单位，接到了一伟的电话。雨竹很少和一伟通电话，认识这么长时间也只有两次过节的问候。说话时，雨竹总有一些陌生的尴尬。一伟告诉雨竹，她的照片收到了，他很喜欢。雨竹心里一阵欣喜，悬挂了很久的心思好像突然落地。雨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表是不是让一伟满意，也许雨竹的性格里总有一些追求完美的东西，雨竹能感到这些东西会给她的生活带来阻碍，但是雨竹不知道怎样回避这些。雨竹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她抿嘴浅笑，当然一伟看不见。但是她能听到一伟的呼吸，就好像在自己的脸颊旁边，一年多来似有似无的依恋好像在瞬间升华，此刻她真的希望一伟出现在她的身边，然后轻轻地搂着她的双肩。一阵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沉默之后，一伟说他给雨竹的回信已经寄出来了，里面有一张他的照片。
放下电话，雨竹突然想到还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收到了她的信。她拨通了哥哥的手机，哥哥告诉她，他还在外地，过些天回单位才能看到信。
一伟的信不久就到了雨竹的手里。这些天里，雨竹出奇的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等待。信打开了，在戈壁滩上，一身迷彩的一伟站在她的面前，一伟身材偏瘦，脸上的轮廓英俊而棱角分明，眼神刚毅，身后是一片霞光。尽管雨竹也曾一次次猜想过一伟的模样，但是第一次看到一伟的微笑还是有些诧异，这就是和自己互诉心灵而让自己已经产生眷眷依赖的人吗？一伟的来信改变了以往的风格，信中处处充满了柔情，甚至还憧憬了他们今后的生活和工作，一伟说想吻吻她的眼睛和长发。雨竹突然觉得好像有了一种美丽的幻觉，幸福就满满地堆门外，一推门就会溢满胸前。晚上，雨竹做梦了，梦见自己身穿白色的婚纱，在绚丽的霞光中奔跑。醒来时，雨竹觉得有些寒冷，窗外又是阴天，没准又会下一场大雪了。
收到一伟信的第二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雨竹接到了哥哥的电话，哥哥说她的信收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收到的是雨竹的照片而不是信中提到的亦馨的，哥哥还开玩笑说，不用她费心了，说他们办公室今年分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很不错，他很感兴趣，已经决定动手追了。哥哥还说了什么，雨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雨竹像是走在云里雾里，一直理不出一点头绪，但是雨竹分明感到心底的某个地方开始搅动般的疼痛。她在那天装照片时，将照片放错了信封！另一伟笔锋一转充满柔情的女人的容颜是亦馨的，而不是自己。一伟想要亲吻的眼睛和头发也是亦馨的，而不是自己。雨竹感到自己的内心像是车轮下翻动的泥浆一样，说不出来的疼痛，一遍遍，一层层，滚动过来，雨竹想要逃开，却又无处躲藏。
接下来几天里，雨竹就在这没有伤口的疼痛中挣扎，面容一天天憔悴下去。那一天又下了一场大雪，雨竹拿上一伟的照片去找亦馨，笑着对亦馨说，要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亦馨接过一伟的照片，眼睛一亮，雨竹的心却瞬间下沉。雨竹给了亦馨一伟的地址，告诉亦馨，过半年一伟就会回来工作的。离开亦馨家，雪已经停了，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了行人斑驳的足迹，杂乱无章，就像雨竹的心结纠缠一起而理不出头绪，心中苦苦的，但却又有一种释然。
雨竹不再给一伟写信了，一伟的信开始时还依然热情而来，后来信少了，后来就没了。但雨竹知道亦馨此时正在忙碌地给一伟写信，亦馨娇柔依赖，很容易打动男人的心的，不像雨竹，自己的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了，脸上还是依然平静，嘴上还是什么也不说。雨竹发现自己这样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连自己都爱不起来。
半年以后，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上，雨竹遇到了帆，帆告诉雨竹说一伟和亦馨正在热恋，可能快要结婚了。帆还嘲笑雨竹高傲什么，看不上人家一伟给了自己的朋友。雨竹心头被那熟悉的苦涩又一次深深地浸满了，但是，雨竹还是一笑，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亦馨的结婚请柬在不久后的一天寄来了，雨竹不知道故事中的这几个人物到底是不是知情？但是雨竹知道自己不能也不应该出现在婚礼上。她找了一个出差的借口，在亦馨和一伟的婚期那几天离开了那座城市。
婚后的亦馨很忙，一年以后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雨竹很少和亦馨见面，只是偶尔在电话里说一些简单的问候的话。一伟，雨竹从来没有见过，记忆中还是戈壁滩的照片上的一点模糊的印象。雨竹的心一天比一天平静，好像心也一天比一天坚强。好多人帮雨竹介绍男朋友，她也见过许多，但是总是找不到恋爱的感觉，雨竹在很多时候认为，自己在为婚姻进行一场普通的交易。
几年以后的一个冬天的下午，下起了大雪，雨竹下班回家，天气不好，出租车难找，公交车上挤满了人。雨竹打算步行回家，反正是一个人，也没有谁会为她的晚归而担心。天气骤然变冷，雨竹将自己尽量躲进大衣里，但是还是驱赶不走这突来的寒冷，雨竹看着飞扬的雪花，想到自己的心也像这雪花一样，没着没落的。
迎面走来了一家三口，在傍晚的昏暗和雪花的飘飞中，雨竹还是能看出那那男女的若即若离的神态，标明着他们婚姻的平淡，男的怀中抱着打扮得十分可人的小女孩。就在与他们擦肩而过之际，那个女人叫了一声“雨竹”雨竹回头，透过口罩和围巾的包裹还是认出了这个女人就是亦馨。亦馨眼角有一丝疲惫，向雨竹介绍一伟和她的女儿，雨竹冲一伟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亲了亲他们小女儿的脸蛋，那一刻，她离一伟很近，雨竹好像又听到了曾经在电话中传来的熟悉的呼吸声，雨竹一阵慌乱，匆匆和他们道别，逃似地离开。雪好像下得更大了，走出了很远，雨竹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一伟好像也在回身张望，雨竹的心又痛了起来。
晚上，雨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从来没有在她梦中出现的一伟向她走来，她还是看不清一伟的相貌，但好像一伟身上挂满了古怪的标点符号，像是问好，像感叹号，又像是句号，重重地在雨竹的岁月里打着标志。
雨竹的生命里，爱情也许曾向她张望过，雨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和爱情交错而过？爱情还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