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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哥上学了,那个学校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博文”小学,学校离家走路四十分钟左右,小六哥每天早晨背着那个军绿色,打了补钉的书包,从我家门口路过去学校,不过在经过我家门口时,小六哥站在门外吹口哨,我一听口哨声赶紧跑出来,小六哥悄悄地告诉我,尘儿,今儿我妈给我一毛钱买铅笔,我不买,给你买糖;有时候小六哥会说,尘儿,我们学校附近有甘蔗地,放学时候我给你折两根;有时会说,尘儿,你知道吗?我们班的那个大头老欺负人,昨天被我狠狠地揍了一顿
每天早晨听小六哥讲学校有趣的事儿,是最开心时候,小六哥还说,要是我上学了,谁敢欺负我,他帮我出气,以前看村里的哥哥、姐姐上学,只是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而小六哥每天讲学校有趣的事儿,让我特别好奇,如果我上学了会是什么样子呢?晚上躺在小阁楼上,对着阁楼檐下的燕子窝傻傻地想着
快到七岁生日时候,妈妈说要送我生日礼物,当时对妈妈的话没在意,因为每年生日妈妈给我煮红鸡蛋,心想这次不会有啥两样,所以对于妈妈用花布块,偶尔中午时候或晚上坐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认为是妈妈又给妹妹做花衣裳,没想到是妈妈给我缝书包。
小时候过生日,可真比过大年还高兴,那天上晚在阁楼上翻来滚去睡不着,很多、很多莫明其妙,奇怪想法一闪而过,好象生日那天会有奇迹出现,一边想一边美滋滋地盼着天亮。生日那天,妈妈和往常一样,两个红砖黄泥灶台,一个煮地瓜稀饭,一个煮猪食,我比往常却起得早,跑去厨房帮妈妈往灶肚里放柴,妈妈笑眯眯地问我:尘儿,是不是想吃红鸡蛋了?
“妈,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
“原来是想着这事呀?尘儿,你长大了,要上学了。”
“妈,我要上学了?真的要上学了?”
妈妈看我乐得合不上嘴,拍拍我的头说:“尘儿,你上学了,放学回来还要挑水、放牛,做家务活,会更累。”
“妈,我不怕累,就是想上学。”
其实没到六岁我就挑水,煮饭、喂猪、做家务活,爸爸特地用海棠木给我做两个小水桶和扁担,个子矮小又瘦得象竹竿的我,第一次用爸爸做的新水桶挑水,好象穿新衣棠一样开心,觉得自己长大了,很了不起的感觉,因为在村里头,数我年纪最小就挑水,还有新水桶。爸爸给我做的新水桶,高兴了很长一阵子,自第二天开始早上起来,清洗鸡笼,打扫庭院,然后哼着跑调的童谣去挑水。从家到水井来回要二十分钟左右,去的时候一手扶扁担,一手摘路边露湿的小野花,小山路两旁的林子里,翠鸟、布谷鸟,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鸟儿,象我和小六哥、黑子哥、菊花姐他们玩老鹰捉小鸡一样,闹哄哄地叫,可热闹了。走出林间小路,再过一个斜坡就到水井了,水井前面是邻村人家的田地,水井离田地大概有五、六米左右吧。有时候我很贪玩,把水桶丢在井边,跑到田地里捉蜻蜓,春天早晨藏绿色的禾苗,尖细的叶子湿湿的,蜻蜓喜欢在禾叶上缠绕,特别是禾苗开花时季,蜻蜓最多,旭日洋洋的红霞里,蜻蜓快活得象天使,从这边田地飞到那边田地,蜻蜓吮吸稻花香?还是欣赏稻花美?没到六岁的我不明白,坐在田埂边看着花花绿绿的漂亮蜻蜓发呆。有时却跑到地里的小水沟捞蝌蚪,两只小手合成似含苞的荷叶形状,弓着腰在水沟里,看准了才下手,可小蝌蚪比泥鳅还滑还精灵调皮,有时站在水沟里好一会也没捞到一只,运气好时捞到几只,捧在手心里,瞧着小蝌蚪纳闷,这么小小一条尾巴怎么会变成青蛙?好象对鸡蛋怎么冒出只小鸡?母猪怎么会生小猪一样好奇。
家里养三头母猪一头公猪,三头母猪生的小猪,加起来有十来二十头猪,所以我每天早晚都得挑水,三个大水缸,要挑八担水才倒满,早上挑满,没到傍晚又见缸底,有时放牛回来晚了,夜幕下朦胧的小山路,躲在林子里憩息的鸟儿,还听见扁担“咯吱、咯吱”响。早晨挑水看蜻蜓捞蝌蚪,蒙蒙夜幕下走在山间小路上,路边的小树丛里有尾巴会发光的萤火虫,还有藏在林间,白天睡懒觉夜里唱歌的蝉儿,所以对妈妈说上学后还要挑水、做家务活,倒不觉得累,或许是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是苦,什么是累吧。
七岁生日,是一生难忘的一天
那天早晨,挑了五担水,吃了个红鸡蛋,妈妈看我把另一个塞进兜里,问我为什么只吃一个?我说想留着中午吃,妈妈相信了,其实是给小六哥留的,小六哥上学经过门口,听见口哨声,我赶紧跑出来,从兜里掏出红鸡蛋给他,小六哥在我头上拍了两下,对我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去上学了。
再回到厨房时,妈妈叫我到她房间,然后从柚木箱子里拿出那个用花布块缝的书包挎在我肩膀上,说:尘儿,再过几天你就上学了,到学校也要象在家里一样乖,好好读书!
我笑着拿着书包上小阁楼,靠在窗边,前瞧瞧,后瞧瞧,觉得妈妈用花布块缝的书包比妹妹的花衣裳好看,一会把书包挎在肩膀上,一会把书包抱在怀里,一会“嘻嘻”笑,一会“哈哈”笑,要不是奶奶大喊,尘儿,一个人傻呆呆地笑啥呢,还不快下来给桔子树浇水,可能那天我会看着花书包乐得忘记了放牛。
果真如妈妈说的那样,上学了还得早晚挑水,只是我比以前起得更早了,为了上学不迟到,太阳公公还没起来就去挑水,然后再把老牛拉到村口的草地上拴好,再回家拿着地瓜往学校跑,可能是刚上学,而且第一次和这么一大群伙伴在一块,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大家都来得早,我总是最后一个冲进教室,大家瞧着我看,我低着头。
可就在上学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三,那天下午放学回来,和往常一样,先到村口的草地把牛拉回家,然后去挑水,因为刚上学,觉得学校很好玩,觉得崭新,透淡淡香味的课本里有很多秘密,挑水时还张着嘴巴念老师教的拼音:a、o、e,还心想要是考试,定要考一百分,想到考一百分,心里美滋滋地,念着,想着,自各乐得偷笑。
挑到第五担水时,把水桶丢在井边,坐在田埂边望天发呆,不知太阳公公什么时候沉没西山,竟然忘记了天黑,当回过神来时,才记得挑水回家,可弯腰打水时,脚一滑落进了水井里,我吓坏了,比那次一个人雨天到山坡放牛回来,站在小溪边看那漫过独木桥的洪水还怕。我哭了,放声大哭,边哭边喊:妈,妈妈,妈妈
泡在凉凉的井水里,我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头被淹在水里时,井水“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头再露出水面时,又使劲地喊妈妈,又喊小六哥,可妈妈和小六哥没出现,当
抓住井边凸出的砖头时,我没有喊妈妈喊小六哥“救命啊,救命啊”嘶哑的声音在回响
两脚象青蛙一样往井边蹬,可使尽吃奶力气也爬不出井口。
七岁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死的可怕,可我命大,正当抓住井边凸出的砖头的小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时,听见有个声音:“阿侬别怕,阿侬别怕”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坐在床头两眼红肿的妈妈,紧抓我的手不放,边抹着眼泪,坐在床尾的奶奶,耷拉的眼皮鼓鼓的,可还淌着泪。我睁着眼睛看妈妈,看奶奶“妈妈、奶奶”我小声地叫着,妈妈和奶奶看着我,妈妈哭出了声音,奶奶哽咽着说:丫头,丫头,丫头,你可把你妈和奶奶吓得魂都散了。
落井,吓得我连续几天高烧,奶奶白天守着我,夜里是妈妈,奶奶说我命大福大,妈妈说我运气好,正巧那天邻村的周婶的田地施肥,而却忘记堵住田地的放水口了,回到家才想起来,所以拐回田地,听我喊“救命”跑过来从井里拉我上来。
小六哥放学回来先到我家,那个打几个补钉的军绿书包,象会变魔术似的,今儿给我掏出几个鸟蛋,明儿给我拿出个纸飞机,病好后和小六哥一起去上学的路上,小六哥悄悄对我说:尘儿,以后你别一个人去挑水了,去挑水时喊我一块去。
醒来两天后,周婶过来看我,给我个惊喜,原来周婶就是教我数学周老师的爱人,我的师娘!
从此周老师和师娘记住了我,我也一辈子记得周老师和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