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抒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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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蒙蒙的天空,隐隐透着清亮,雨点细细密密的,竟然感觉满有力的打在脸上身上,令人清晰的感到那细细小小点点滴滴的分别。雨丝也是细细密密的,互相交织纠缠着、纷繁着、拥挤着,充斥于天地之间,仿佛思念故去亲人的思绪,缠绵凄清充斥在心间,使人不由得想起那首古诗:

    清明

    (唐)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赏析:清明节,传统有与亲友结伴踏青、祭祖扫墓的习俗。可是诗中的“行人”却独自在他乡的旅途上,心中的感受是很孤独、凄凉的,再加上春雨绵绵不绝,更增添了“行人”莫名的烦乱和惆怅,情绪低落到似乎不可支持。然而“行人”不甘沉湎在孤苦忧愁之中,赶快打听哪儿有喝酒的地方,让自己能置身于人和酒的热流之中。于是,春雨中的牧童便指点出那远处的一片杏花林。诗歌的结句使人感到悠远而诗意又显得非常清新、明快。

    少年时对于清明的记忆,唯此古诗而已,且对清明之欲断魂不甚了了,只知清明乃二十四节气之一,多有雨,是个普天下祭奠之节日,也是踏青之佳时。成年后,当自己至亲之人们相继去世,由衷感受到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这才开始真正明白雨纷纷欲断魂之真正含义:清明时节泪纷纷,思念故人欲断魂,上天伤感切肤痛,飘飘扬扬洒甘霖。

    亲人若在远方,哪怕千山万水,尚能超越距离得以相聚。阴阳两隔的亲人若想相见只在梦中。唯祈祷祭奠告知亲人:清明请来入梦,聊解思念之痛。"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公婆去世已是十余年了,年年的清明节我们都要去扫墓。

    每一次的扫墓和祭祀,心里都满怀悲戚。当我们这一群人驱车赶到墓地,眼巴巴的望着坟头,点燃起带来的纸烛祭奠之物,眼前顿时闪现出二老生前的模样,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尽管大哥早已年过不惑,小妹业已年过而立,平时看似坚强的心还是被孤独和失意无情的侵袭到,止不住的难过,止不住的泪湿胸襟。尤其是当给家族中去世的老人送葬时,看到别人或父母双全或还有一位老人健在的时候,心里的那种难过和悲伤,更是不可抑制。

    家族众人安慰我们:“你们的父母生前善良,死后会成为神祗的,他们会在天堂看着你们,保佑着你们。不要太难过,要好好的过日子,这样,你们的父母才会安心!”当生活中遇到磨难和不如意时,我们不由得就会想起逝去的父母,希冀他们在天之灵能够护佑着我们,帮助我们度过艰难。我们也相信,冥冥之中,公婆父母那关切的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

    初次见到公婆是在定亲时,那时媒人婶婶陪着我一起由他接到了他们家,一进院子偷眼望去,一个精神矍铄左腿微跛年约五十多岁的慈祥老人,在堂屋站起笑脸相迎。“呦,都到了呀,快进屋快进屋!”随着热情的招呼声,又迎出来一位五十多岁身材瘦小孱弱的妇人,她的皮肤黑黑的,后来才知是由于风湿性心脏病的缘故。两只眼睛细细长长的,眼梢上扬,说话略带喘息,间或沙哑的咳嗽几声,细听喉咙里仿佛有一只小风箱在低鸣,那就是婆婆了。

    两位老人都是那种善良、简朴、热心肠的人,公公是一个参加过三大战役的老革命了,解放大上海、抗美援朝都曾留下他战斗的足迹。在淮海战役时,战斗中负伤导致左腿残疾,但这丝毫没影响老人的革命热情。在部队,积极上进,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苦孩子,由一个普通一兵升到连级干部。转业到地方后,多年担任领导职务,一直到离休以后,倔强的老人还要去工作,不肯休闲下来。老人一直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在当地,他是级别最高资格最老的老干部老革命。公公是一个梗直的汉子,一生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直言谏上,工作起来如痴如狂。可老人的心地善良心疼人也是大家所公认的,在他工作过的地方,人们都在念着他的体贴贫苦平易近人,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我的他排行第二,我嫁过来时公公已经离休了,但也没见他在家休息过,不是去帮助生产队组织养殖,就是去参加老干部学习,最后还积极响应号召去发挥余热。公公平时喜欢喝两口,几乎每顿饭都离不开酒。可简朴的老人每一次的独斟都不置办什么酒菜,一根大葱一碟酱,一小碗咸菜,一小块豆腐,两条自己园子里收获的黄瓜,一个西红柿,都能够成为老人的酒菜。除非来了客人,公公从不让我们给他单另的炒酒菜。那时公公离休的工资比我们这几个在职的人都高,儿女中只有小妹未嫁,但两位老人依然那么俭省。

    由于公公经常在外工作,顾不得照顾家和孩子们,所以,家庭的重担就落在婆婆这个孱弱瘦小的女人肩上。说起过日子来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很佩服她老人家。记得婆婆生前说过:日子要省着过,等遇到事情才不会作难。那时三弟比我的他小两岁,马上要考虑婚姻大事,小妹刚刚参加工作,日子虽然紧张却并不艰难,婆婆依然很俭省。初进婆家门时对婆婆的印象不是怎么好。我很爱我的母亲,母亲在我的眼睛里是伟大坚强和乐观的,是没有什么困难可以压倒的一个女强人。而这样一个坚强的母亲却在我结婚的日子里掉眼泪了,原因只是因为婆婆的小气办事,让要强的母亲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这些让我始终耿耿于怀。一件事情让我转变了对婆婆的看法,我开始理解这位瘦弱但坚强的老人了。那一次婆婆病重住进了医院,我帮助婆婆料理家务。婆婆吩咐我把家里的被褥翻晒一下,当我回家按她吩咐翻开那些被褥准备晾晒时,不由得惊呆了:几乎每一个被褥的叠层里,都掉落出一大把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钱钞。从一角两角五角的角钞,到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大钞,零零散散,掉落了一地。那时还没有五十元和百元的大钞。我望着那些钞票,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这就是简朴的婆婆,病痛折磨的实在痛不过了也舍不得去医院,吃点药来顶一顶,孩子们吃剩的干馍也舍不得丢而悄悄吃掉。这样一个抠门的婆婆,她不是没有钱。而这些钱是她一分钱一分钱的积攒起来的,我终于明白了,婆婆和我说过的话:“日子得俭省着过,不能浪费。有了难处去和别人借钱,那是求别人,自己平时难一些把钱积攒起来,那是求自己,求别人不如求自己。”原来她就是这样做的,这就是她在现身说法,这就是婆婆,一个自尊自强自立的坚强的女人,一个百病缠身瘦弱的老人为人处世的方略。

    当我把那些钱钞捧给老公看时,他扭过了头去,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眼泪。我们的母亲,值得我们骄傲的母亲,一个善良的外表瘦弱心灵高大的老人。当我告诉老人我在她的被褥下面挖到了宝藏时,她有些惊讶,随后欣慰的笑了。说:俺小琳琳的妈妈傻,不知道把钱装到自己口袋里。我说:我就是傻吗,傻人不用费心劳神的去瞎琢磨,省力!您不知道,傻人有傻福。说的我们一家都笑了。

    婆婆虽然是一个农村女人,但很明理,娶了三房儿媳妇,从来不象某些农村女人,在人前背后数说媳妇们的不是。所以,虽然是一个有着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一直是和和睦睦的,在每年的模范家庭评选当中都被评为五好家庭。勤劳善良的婆婆,上照顾老人,下抚养孩子,一辈子吃尽了苦。苦熬苦挣的,把三儿一女抚养长大。靠着自己的勤劳和简朴,在那样的年代,娶了三房儿媳妇,没有拉下一分钱的饥荒,可她自己却落下了满身的病痛,最终百病缠身,死在了医院中。那年她才五十七岁,她的小女儿还没有出嫁,刚刚苦尽甘来,儿孙绕膝,刚刚开始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她就去了!我们哭的死去活来,可最终也没能斗得过死神的魔爪。婆婆确是病入膏肓了,风湿性心脏病、从小的痨病、后来的肺气肿等等,给她看病的医生说,婆婆的身体就象一个筛子,每一个筛子眼都堵住了,再也不能够使用了。大姨婆来哭她的妹妹,晚上和我们睡在一起的时候说:“你们的妈妈是苦瓜秧上结出来的苦瓜呀,从小命苦,她没有那个福来享受这么好的日子,苦受尽了,她也该走了。”

    给我们遮风避雨的公公,倔强的不要我们来照顾他,还要出去工作。我们曾考虑给他找一个后来伴,也和公公商量过。可他就是不答应,还说:“我不能够给你们找拖累。找个老伴能照顾我,你们也省心。可是将来我老了,谁能预料我和那后来人哪一个先走,如果是她死在我前头,她的后事我自己就能够办了,不用你们操心掏钱。可如果我死在她前头呢,我死后她会对你们怎样我管不了,她的后事还得要你们花钱操心。不不,不能找,我一个人很好,你们不要担心。现在我还能动,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我就自己过。等将来我爬不动了,你们再来照顾我也不迟。”

    我们见说不动他,就发动他的知己朋友来说服他,还是枉然。一看明的不行,我们就开始暗地寻找,找到了合适的才告诉他去见面,可公公就是不去,最后在我们的央告下,去见了一面,回来只说不合意。又给他找了一个,他还是说不合意,最后干脆告诉我们,别找了,找谁也不会合意的,他还是坚持他的观点,不给我们找拖累。我们也只好作罢了。我们想,只有象他自己说的那样,真的等他老人家老的走不动了,再由我们照顾他。平时我们做了好吃的,就送去他工作的地方,或者叫他老人家回来吃。而老人家每次来吃饭的时候,总不会忘记给他的孙儿孙女们买一点东西,或者给他们几块钱让他们买学习用具,还嘱咐他们好好学习,别和那些坏孩子学,听大人的话。总以为,日子还很长很长呢,我们还报父母恩的日子还多的是呢。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想到,我们再没有机会来伺候他老人家了,一个可恶的社会渣滓,把我们的老父亲送进了鬼门关。一个误会,让那个渣滓破口大骂了老父一顿,他的岳父,一个共产党员,不但不管教自己的后辈,还帮着那个渣滓污蔑老人,老人家被气的一病不起,脑血管破裂,前后不过半个多月,老人家就那么的去了!我们悲伤愤恨之余,不由得仰天长叹:一个老共产党员,没有死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枪林弹雨中,没有倒在三反五反等历次运动中的那些跳梁小丑手里,却被一个人渣,一个社会渣滓害去了性命,那年公公六十三岁。

    我们办理完老人家的后事,开始为老人申冤。我们找到那个渣滓,要他和他的岳父来给死去的魂灵赔礼道歉。他们照做了,在老人的灵前,他们忏悔,他们愧疚,他们痛哭。我们理智的没有去把他们置于死地,因为我们知道,这是我们的父亲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又找到了党组织,让那个共产党的败类作了检查,受了处分。我们的父亲,我们要让你能够瞑目,我们才能够心安!

    一年一度清明节,我们去给公婆扫墓,寄托我们的哀思,也享受着我们的亲情。今年,我们的眼泪里多了一份力量和坚强,因为我们没有让他们失望,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携手度过了那么一场劫难:在三弟患上绝症时我们没有被病魔吓倒,而是齐心努力联手打败了病魔。我们欣喜感恩之余深深地相信,这里面有他们的功劳,是他们教育了我们,是他们保佑着我们,是他们留给我们的美好品德给了我们勇气。我们仰望苍天期盼和祝愿,我们祈祷父母公婆安息的地方也有杏花村,以便我们的老父安闲之余去浅斟酌饮,舒缓胸怀。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爹娘,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