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来时衣上云(中)

怀箴公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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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建造的富丽堂皇,门口两只大理石狮子凛然而立,说不出的威风凛凛。四个侍卫分成二列,一字排开,手中执着武器,面无表情守在朱漆大门前。廊檐上的琉璃瓦片,在盛夏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别样的光辉。

    我的心中,原本是千般万般不想来的,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守门的侍卫见着我在将军府门前徘徊,有一个走上前来问道:“你可是沈家的大少奶奶冷九容么?”我见到那侍卫这么问,一时有些愕然,忙说道:“正是。还请大哥帮忙通报将军一声,就说我冷九容求见,有劳啦。”那侍卫笑道:“既然果真是沈家大少奶奶,那就不必啦,因为将军特意吩咐下来,若是少奶奶来啦,直接请进去就是。”我心中不禁佩服袁震东的计谋,他居然早就猜到我会来求他,果然不再是昔日那个心无点尘的刑枫哥啦。

    进入将军府中,入目而来的是层峦叠嶂的假山,皎若明镜的湖水,还有数不尽的亭台楼榭,奇花异草,比起沈家,将军府显然要阔气很多。那侍卫引着我,穿过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园子,走过一道道层层叠叠的回廊,走到一间典雅古朴的房子面前,说道:“沈大少奶奶,大将军就在里面,你自个儿进去找他吧。”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总不会是将军府的正堂吧。

    我走到门前,轻轻扣了扣门,房中已然传出袁震东的声音,说道:“请进来。”我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浓郁的百合花香味扑鼻而来。

    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此时进了的,并不是正堂,也不是书房,看上去更像是一间卧房。因为房中除了案几椅子、花瓶摆设、字画古董外,还有一张大床,粉红色的床幔高高挂起,两边的珠帘穗子低低地垂到地下,床上的大红的锦绣鸳鸯被发出夺目的光华。大床边上,百合味道的檀香正袅袅燃烧,散发处浓浓的芬芳。房子的中间,有一张檀木圆桌,桌子上摆放着酒具和茶具,此时,袁震东正一个人自斟自饮。

    我与袁震东,虽然是青梅竹马,少时又曾经互相倾心,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已经嫁作人妇,成为沈家的大少奶奶,自然应当避嫌。因此,我开门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打算退出去。

    这时候,袁震东擎着酒杯站了起来,高声道:“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 - 自在开怀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见在。九容妹妹既然来了,何不与为兄一起共饮一杯?”

    我看他似乎微微有些醉意,说道:“将军,你醉啦。我还是改日再来求见你吧。”说罢,转身欲走。

    袁震东高声道:“九容妹妹,你改日来见我,要改成什么日子?是明日?后日?还是哪一天?便是你等得了,沈家的老夫人,我那位干娘也等不了哪。”我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一动,叹了口气,只得又折了回来。

    袁震东走到我的面前,把门关上,说道:“九容妹妹,请坐请坐。还要劳烦你亲自前来,我没有好好招待,真是失礼啦。”我听他这么说,只是淡淡道:“哥哥客气啦,嫂子呢?怎么不见嫂子?”

    “她?”袁震东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他说道:“她知道今个儿你要来,早就早早让开啦,不来扰你我和的清梦,哈哈哈......”我不知道袁震东是真醉了,还是装醉,但是他的话说的,却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难堪。我想了想,立即直奔主题说道:“我今日来找兄长,是为了老夫人的事情,想必兄长也已经知道啦。只请兄长能够仗义援手,帮助沈家、也帮助老夫人度过这一次劫难,九容和沈家上下,都对兄长感激不尽。”

    袁震东听了我的话,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九容,你和我之间,除了这些,难道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么?”他说着,神情有些激动,伸出手来,扯住我的腕子,说道:“容儿!你说,你说,你与我之间,难道除了客套话,除了求我帮忙,再也没有别个儿话了么?”

    我见到他的样子,忙敛容说道:“兄长请自重,我已经是有丈夫的人啦。”边说着,边试图把手抽回来。但是袁震东却扯着不放。他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有些忧伤,他看着我,说道:“容儿,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嫁给了别个?你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再也不会有旁人,你说你一定会等我衣锦还乡回来娶你。可是如今呢?我是衣锦还乡回来啦,我却失去了我最爱的女子。容儿,你告诉我,这时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袁震东越说越激动,我看到他的模样,一时之间也很是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田埂边,他采摘了一朵野花,插到我的头上,坐在我的身边,说道:“容儿,你想好啦,我要去从军啦。”

    “为什么?刑枫哥。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再过个一两年,卖了兔子,赚了银两,你便向我爹爹求亲么?”我仰着脸子,托着腮,看着他。田垄上,有两只蝴蝶追逐着翩翩飞过。

    他的眼中满是忧伤,说道:“容儿,并不是我要离开你,而是我不想让你再过这样的日子。你爹爹每日赌输了钱,都会有债主临门来找你的麻烦,你爹爹还说要把你卖到妓院中抵债,我不要这样的结局。何况,好男子当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容儿,你等着我,等我三年,等我建立了功业,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回来娶你做我的新娘子。容儿,你等着我回来,好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衣锦荣归的。”

    我的心里,原本是对这些无所谓的,可是看到他目光中的渴望,便点了点头,说道:“刑枫哥,你去吧。你自个儿好好保重自个儿,莫要担心我,如论如何,我会等着你回来娶我。你在外面呆三年,如论结果如何,都要回来。我不期盼着你衣锦荣归,只盼望着可以和你......可以和你一辈子厮守在一起,不管生生世世,是死是活,总是不要分开。”我说完这些,自己觉得脸上发烫,忙把头埋了起来。

    刑枫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黄铜戒指,说道:“容儿,这个戒指,是我自己做的,你戴着。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我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田垄上,那两只蝴蝶已然飞的远了,却仍然是双双对对......

    一时之间,我深深地沉浸在往事之中,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痛。我抬头看到袁震东,他的脸上也满是痛楚的神情。他喃喃道:“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容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个?你当初答应了我什么?”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竟然流下来泪来。他说道:“容儿,你可知道么?我到了前线,当了兵,我为了可以早日出人头地,回来娶你。每一回打仗,我都冲在最前面,每一回有危险的任务,我都抢着去做。我有好几次死里逃生,有好几次险些被人杀死。你看我这里,”袁震东边说着,一把把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了强健有力的胸膛。但是他的胸膛上,却大大小小的全是伤疤。

    他说道:“容儿,你看,你看这些伤疤,都是我打仗留下的,大大小小一共有三十六个。军队中,我是最不要命的人。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想做什么将军,只是想着有一天可以回到这里,实现对你的承诺,衣锦荣归,然后来娶你。容儿,你看这个,”他指着一个拳头大小的伤疤说道:“这个很恐怖吧。这是有一回我执行任务杀敌的时候,一不小心中了埋伏,被敌人一枪刺中的。然后千军万马中,我差点被踩踏成肉饼。后来,我被救了回来,我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只要一碰到这个,”他指了指脖子上戴着的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有我当初剪给他的发丝:”我的心中总有一个信念,我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我要活着回来见你,我还要回来娶你,你还在等着我。我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了很大的动力。就是因了对你的思念和承诺,我才活了下来。可是当我功成名就回来的时候,我却失去了我最珍贵的,容儿,你居然嫁给了别人!”他边说着,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面上的神情,痛不欲生,眼泪流的止不住。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的心中,一瞬间也觉着痛不欲生。我原本以为,我已经爱上了沈洪,沈洪也已经爱上了我。可是后来见到沈福对梅娆非的爱情,让我觉着沈洪根本就没有真正爱上我,他真正爱着的,仍然是柳雨湘。但是此时此刻,我却知道,袁震东是真正爱着我的。一瞬间,他在我的眼中,不再是高高在上,有着很多隔阂的镇关大将军,而是我青梅竹马的刑枫哥,是与我有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白首誓言的刑枫哥。

    “刑枫哥......”我低低地呼唤着,眼中泪如雨下。

    袁震东也唤道:“容儿,我的容儿!”他边呼唤着,边把我拥入他的怀中。就在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猛的一个激灵:我已经是沈洪的妻子啦,而袁震东,也娶了自己的妻子黄烟陌。于是我下意识地挣扎着。但是袁震东的双臂却把我抱的更紧了,铁鐟一般,我怎么挣也睁不开。

    ”刑枫哥,不要这样......“我说道,但是袁震东根本不理会我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说道:”容儿,这么些年不见,我终于又可以把你抱在怀中了。我觉得很温暖,便是要我立时死了,我也觉得无憾。”

    我向来是一个很理智很理智的人,此时此刻,我的头脑已然清醒过来。我说道:“刑枫哥,请你放开我,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啦。”他仍然是抱着我不放。情急之下,我从头上拔下簪子,向着袁震东刺去。簪子划过他的胸膛,顿时,鲜血流了出来,刺目惊心。我本来只是想挣开他的,可是却不曾想到,我的簪子原本是银质的,又长又粗,刺在他的胸膛上,划的十分之深。

    痛楚让袁震东猛的怔了一怔,我趁着机会,从他怀中逃了出来。我看着他胸前流不止的鲜血,说道:“刑枫哥......”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流了满脸,他说道:“这是第三十七个伤疤。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容儿,这第三十七个伤疤,竟然会是你留给我的。容儿......哈哈哈......”

    我一时很是手足无措,觉得心中既难受,又痛楚,我流着泪水说道:“刑枫哥,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他却直直地盯着我,说道:“这里的伤可以包扎,可是我这里的伤呢?”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心口:“容儿,你知道么?你是我心里永远的伤疤。这伤疤会陪伴我一辈子,永远不会痊愈。容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最后一句话,他是仰天吼出的,几乎声嘶力竭。

    我忽然觉得心里很倦,很累,说不出的空洞,难受,只觉得我活了这十七八年,我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那种感觉,是痛彻心扉、痛不欲生的,我只恨不能自己立刻就死了,再也不必活在这世间,纠缠这难言的痛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