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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曼如惊慌失措之际,屋内传来十儿的应答,听在她耳中,就仿如天籁之音:“应该不是吧?曼如的珠花没丢,还天天戴着,方才我就瞧见她头上戴了。二姐,那个丫头是谁?她捡的真的是粉紫莲花的珠花么?会不会是春儿那个?”
南棋道:“你不认得那丫头,说了你也不知道是哪个,但那珠花我是亲眼见过的,确实是紫色琉璃珠子的花芯,若那个春儿丢的是粉色珠子花芯的,自然就不是她的了。若曼如的珠花还在,会不会她又另做了一个?”
“那天做珠花的琉璃珠子,除了每人做了一两朵珠花外,剩下的都被夏荷拿去串成流苏挂她那鎏金簪子,一颗都不剩,哪里还能再做一朵?后来三少爷瞧了说有趣,就让外头的管事们弄了许多珍珠和翠玉珊瑚水晶珠子,叫姐姐们做珠花送给大少奶奶和两位小姐,再没人去买过琉璃珠子。曼如即便想做,也没法做呀?”
曼如听着十儿的话,心中一松,几乎有些支撑不住,勉强攀着窗沿悄悄后退,却冷不防有人在她背后出声:“曼如?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原来是晨儿。
晨儿斜着眼睛望她,扯了扯嘴角:“怎的不进屋去?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是在偷听吧?”
曼如心下暗恨,脸上却硬扯出一个笑,道:“你真会说笑话,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听?我原是想进屋去的,只是听到梅香姐姐似乎有客,不好意思打搅,才会在这里发愣。”说罢飞快地走到门前掀帘子进门,忍住瞥向南棋的视线,只专注地望着梅香,笑道:“梅香姐姐,方才我替三少爷做衣裳,忽然想起,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要不要多做几件汗衫给他?他今年比去年又高了好些,想必从前的旧汗衫都不能穿了。前儿不是听说今年夏衣的料子都置办好了么?趁早儿去领几匹好的回来吧?”
梅香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面上倒是不显:“我也想到了,早领了两匹松江白棉布回来,已经开始做了,你若是得闲,也来帮衬帮衬吧。”
曼如应了,转头望向南棋,应付地笑了一笑,便要往外走,却被南棋叫住:“你就是曼如?你头上戴的珠花,我觉得挺眼熟的,似乎见过什么人也有一朵,你可知道那是谁?”
曼如努力沉住气,略带一分僵硬地笑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但做珠花时,有好几个人都做的是相同的式样。十儿在这里,她记得最清楚了,夏荷、乡儿、容儿、小凌她们都有,姐姐问她们一声吧?”
南棋转头看十儿,十儿皱眉道:“她们也做了莲花,但用的是别的颜色的珠子,最象的就只有春儿和你的了,若不是花芯不同,简直就分不出来。这个不用问人,我也记得。”
南棋又将目光转回曼如身上,曼如有些紧张地笑笑,道:“是谁的又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一朵琉璃珠花,在外头顶多就是二三十文钱的价儿,丢了就丢了,谁还专为这个到处找不成?若真是如此,倒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了。王姐姐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花心思,也太不值当了。”说罢跟梅香招呼一声:“我去看三少爷的午饭备下没有。”便出了门。
屋中三人先是沉默片刻,南棋便笑了笑:“真奇怪,我明明只是说有人有这么一朵珠花,何曾说它丢了?这个曼如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梅香心知是因为曼如方才在窗外偷听的缘故,不免觉得脸上无光,便有些不自在地道:“小丫头们不懂事,叫你看笑话了。但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一朵不值钱的珠花,你丢开手就是。若你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何愁……”顿了顿,没现地说下去。
南棋脸上淡淡地,随手勾了一小缕头发到胸前把玩,低头道:“花再多心思,又有什么用?我身上已烙上了印记,只是熬日子罢了。做得多了,反倒有错。”
“二姐姐……”十儿喃喃出声,梅香有些不忍,便劝南棋:“你别多心,谁还能给你脸子瞧不成?即便成不了太太跟前得力的人,你的日子也过得比别人强多了,看开些吧,哀哀怨怨的,反倒不象你了。”
南棋回头盯了梅香两眼,嘴角翘了翘:“你倒是个好人,可惜不在太太屋里当差。你今儿的话,我记下了,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既听了你的劝,就不能看着你吃亏,有几句话要提醒你,须得当心有人暗中泼你脏水。”
梅香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曼如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便开始喘粗气,心中暗暗回想方才说的话,看有没有破绽,脑中却一片混乱。她从头上摘下那朵珠花,恨不得把它重重摔碎,却又下不了手。她还需要它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你对那朵珠花做了什么手脚?”门口忽然响起了晨儿的声音,惊得曼如脸色刷白,飞快地将珠花戴回头上,板着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芯的珠子……不是琉璃的吧?”晨儿走过来一把摘下那珠花,拿到眼前细看,又伸出另一只手挡住曼如的动作,“咋看之下好象是一样的,但这花芯分明是给少奶奶和小姐们做珠花用的紫色水晶珠子,怪不得那日我收拾剩珠时,怎么数都少了一颗,原来是你拿了。”她冷笑着瞥了曼如一眼:“要是叫姐姐们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太太也不会容忍三少爷身边的人里出了一个贼吧?”
曼如原本十分惊慌,听到这里却反而镇静下来:“你用不着扮作一副好人样儿。若你手脚干净,你腰上系的玉佩是哪儿来的?你耳坠子上挂的难道不是做珠花剩的合浦珍珠?即便上头要抓贼,也抓不到我身上!”
晨儿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我拿这些东西,是问过兰香姐姐的,不象你是偷拿,真惹恼了我,我就拉着你到太太跟前说理去!”说罢忿忿地将珠花摔在她身上,转身走了。
曼如暗暗松了口气,捏着那只珠花,有些心神不宁。她是不是该让母亲悄悄去买几颗紫色的琉璃珠子回来替换呢?她虽然暂时把晨儿逼退,但难保对方不会宁可吃亏也要陷害她,还是要尽早消除这个隐患才好。
她才下了决心,无意中一抬头,顿时如坠冰窟。南棋就站在窗外,目光盯着她手中的珠花,又转移到她脸上,微微一笑,仿佛已经明了一切。
她听见了!
曼如心中一下慌成一团,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这时梅香从后面赶上来,叫住南棋:“你把帕子忘在我屋里了,真真大意。”
南棋笑笑,接过帕子,道:“那事儿……你要多上心。”
“那是当然!”梅香冷下脸,“我脾气再好,也没有任由别人踩到我头上的道理!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瞥了曼如一眼,有些奇怪她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梅香送南棋出门,曼如却无力地跌坐在床边上,脑子里都是南棋那抹可恶的笑,以及梅香的话与她那一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梅香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可梅香为什么要怪她?!她根本没做错!
南棋会把这件事报给二少爷吗?她侍候二少爷好些年了,就算换了主子,也会念旧情吧?难不成这回连自己都要被灭口了?可恶!明明已经除了春儿,他是怎么怀疑到自己身上的?!
曼如心中惴惴地抱膝靠坐在床角,满心不甘。那个南棋,从小就是她们家生子中的千金小姐,不管吃穿用度,都跟侯府的正经小姐没两样,一样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心里不高兴,可以对二少爷摆脸色,二少爷再生气再霸道也要顾忌她三分,平时做活也尽挑轻省的干,只要年纪到了,就会出府嫁人,还是嫁进正经好人家做少奶奶享福!她哪里知道她们这些小丫头的艰辛?!
明明已经是太太屋里的人了,还帮二少爷做事……不忠不义!
曼如忽然眼中一亮。她想到拯救自己的办法了!她怎么会这么糊涂呢?这么大的事,瞒下来做什么?太太应该会很乐意知道二少爷干了什么好事吧?她既是三少爷的丫头,是太太的人,自然要帮着三少爷的!
曼如立刻翻身上床,迅速朝院门外走去,途中露儿叫了她两声,她也没有理会。她要马上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太太,再顺便告南棋一状,立了这一功,想必她会更受太太重用,在浣花轩的地位,也会更稳固的!
时光匆匆过去,春瑛来到福宁街,已过了三个月。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颇有些不堪回首。她足足瘦了两圈,也长高了、晒黑了,但同时,干活的效率却大大提高,原本要花三到四个时辰做的事,她能在两个时辰内做完,而程大娘屋里那些针线杂活,她也越来越熟练。
程大娘仍旧动不动就骂人,但比起先前,更愿意教她本事了。春瑛心里猜度,地狱式培训果然是有用的,她现在给自己做衣裳的手艺,比以前强了N倍,已经从“做的是一件衣服”向“做一件好看的衣服”进化,连领口处也添上了颇能见人的绣花。更让她骄傲的是,路妈妈那手眼测就能知道尺寸、拿过剪子就能裁衣的绝活,她也掌握了。
原来这种事也不是太难嘛……
春瑛颇有几分得意地给一件披风缝边,冷不防程大娘一巴掌拍过来:“给我认真些!”她忍痛没喊出声,嘀咕着:“知道了……”便认真缝起来。
迅速缝好了两件披风,她记起今天两顿饭的菜还未买,忙丢下活计下楼。石掌柜从前头踱步过来,扬声道:“小春,我今晚跟人约了出去吃酒,你不用做我的饭了。”
春瑛应了,又笑问:“掌柜的,是哪位请客?又去福满楼?”
石掌柜笑眯眯地道:“哪儿呀?福满楼算什么?今儿要去的是金多阁!”
那是附近街上的一家高级酒楼,酒菜有多高级,春瑛不知道,但价格却是众所周知的高级,一听便咋舌不已:“哪位这么大方呀?钱多了烧的?”
石掌柜哈哈大笑,这时远处却响起了锣鼓声,渐渐接近了。石掌柜忙转回前头店面去,春瑛本没在意,只是程大娘却从楼上探出头来,骂道:“哪家办丧事办到福宁街来了?!真真晦气!”
办丧事?春瑛这才知道那锣鼓声原来奏的是哀乐,忙跑到前头店面,望着街上慢慢经过的送葬队伍,悄声问石掌柜:“这是哪个人家呀?好象很有钱。”
石掌柜低声答道:“我认得前头的孝子,是皇商胡家的大少爷。啧!早知道胡家老爷子病得厉害,只是前儿还听说他病情有了起色,没想到说没就没了。这人啊,有多少钱都是一样的……”
春瑛心中有些异样,她怎么觉得这胡家……好象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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