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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气,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春瑛整理了一下床,见上头没什么灰尘,便坐在床边等别人给她送铺盖来。
说起来这间屋子也不算小了,有十多平方米,南北墙上都有窗子,东、西、北三个方位各放了一张床,都是架子床,虽然样式简单,但木料做工都很不错,半新的席子也没破没烂。每张床脚处都有一个木制的脸盆架和一个柜子,南边对着走廊的窗台下,有一排矮柜,上头摆了两个梳妆匣并三四把小手镜,一旁放着一个装了许多折枝鲜花的青瓷莲花大盘。
东边和北边的床应该是有人睡的,床铺帐子一应俱全,颜色鲜艳不说,还大多是绣花绸缎。春瑛在心里嘀咕,这也是给丫环用的东西?这样看来浣花轩的待遇还真不错。
不过这屋子似乎有些湿气。春瑛留意到屋角接近地面的墙上,隐约透着青绿色,有点象是青苔之类的东西。这里靠水吗?还是有水管漏水?她侧了侧耳朵,似乎有水声,便起身走到北面的窗下,伸手推窗。
窗外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却是一大块山石,抬头望去,似乎是从花园那边延伸过来的小山的一部分,斜斜插入屋下。顺着山势朝后院的方向望,还能隐约看见有曲廊石台。山石上有水流潺潺而下,冲刷得石头表面长了一块块的绿色青苔,缓缓流到曲廊下,汇集成一条小小的溪流,从春瑛的窗下蜿蜒而过,直往西北方向去了。山下近水处种有几棵桂花,山上也有不少藤萝香草,长着紫的粉的小花,与桂花混在一处,散落在水中,随着水流缓缓而去。
原来这浣花轩的名字并不是白起的,真有“浣花”的景致,只是这花被浣过后,不知流向了哪里。
一阵轻风吹来,捎带了清新的花香,春瑛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地方除了水气重些,倒还算是个挺风雅的住处。
“你就是新来的小丫头?”春瑛身后忽然响起了说话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小丫环,一个手里抱着铺盖,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正是曾见过几面的十儿,另一个手中空空的,年纪尚小,只怕还不到十岁,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满:“你怎么乱碰别人的东西?!那是我的!”
春瑛莫名奇妙,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手搭窗台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架子,撞歪了架上搭的裙子。她连忙松开手,退开几步,那小丫头就冲上来把裙子抱入怀中,又瞪了她一眼。
春瑛有些讪讪地,只得拧过头跟十儿说话:“原来你是在这里当差,我从前都不知道呢。”
十儿呵呵笑道:“怎么会?你从前总缠着我问这院里的事。”春瑛一窒,干笑两声,便接过铺盖:“这是给我的吧?麻烦你了。”
铺盖都是半旧的,但料子很好,暗青色缎面垫被光滑而柔软,因天热而铺在上头的席子细密处更甚于原来那张,两床纱被又轻又暖和,正适合现在微凉的天气,天青色的纱帐上居然还绣了几朵兰草,长方枕头是织锦缎做的面,还包了棉层,摸上去软软的……
春瑛有些呆滞:她是来当丫环的吧?还是粗使丫环,可这些日常用具,怎么象个小姐用的?再一看被角,还坠着两个小香袋,里面装的是灰黄色的小疙瘩,散发着幽幽香气。
饶是这样,十儿还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只剩下这些旧东西,颜色也不鲜亮,若你早来几个月就好了。没法子,咱们只是小丫头,你又是新来的,即便有好东西也轮不上。”
春瑛猛地转头看她,差点把脖子扭了:“这……这难道还不算好东西?!”比起她们在家里用的强多了好不好?
“当然啦。”十儿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没瞧见几位大姐姐的屋子,那才叫好看呢。”她帮着春瑛整理过床铺,又指着床尾的箱子说:“那是给你放体己东西的,你若想锁上,就自己弄锁去。”然后跳到南边矮柜前,拿起两把手镜:“我也不知道你带没带梳头家什伙儿,这个给你用吧?”
“那是我的!”那小丫头大声叫着扑过来抢走其中一把镜子,又揽过左边的梳妆匣,“这些是我的东西,不许你们碰!”
十儿拍了她的脑袋一记:“你这丫头,别太霸道了,这本就是姐姐们给的,也没说只给你用,你硬占着做什么?春儿新来,你让一把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那小丫头鼓起包子脸,硬抱着东西不松手。春瑛晃晃脑袋,醒了醒神,道:“没关系,我带了镜子,用不着那个。”
十儿原本正打算教训那小丫头呢,闻言便把袖子重新捋下来:“那就算了,反正秋玉姐姐一定有体己给你的。啊,刚才忘了说,这个是夏荷,她在我们院里年纪最小,姐姐们都宠着她,倒把她宠坏了,小小年纪就霸道得要死!”她捏了捏夏荷的鼻子,后者挣脱开,朝她们做了个鬼脸,便把怀里的东西通通搬到北边床上,然后放下帐子仔细遮好,回头大声说了句:“不许看!丑八怪!”然后飞快地跑了。
十儿气得跺脚:“臭丫头,你说谁是丑八怪?!”也不理春瑛,就追了上去。
春瑛伸手没拉住,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那张床,有些迷糊。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她在这个侯府里当丫环,物质条件是不会太差的。
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春瑛本以为是十儿回来了,转头望去,发现居然是崔曼如。
她微笑着轻轻迈进屋中,将手上的一叠衣物放在春瑛床上,柔声道:“铺盖可还合用?若是晚上觉着冷,就跟我说去,我再讨一床被子来。”然后指了指那些衣物:“这都是我穿过的衣服,略改一改,你就能穿下了。府里比不得外头,你穿着家里做的衣裳,是要被人笑话的。”
春瑛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时间一长,她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渐渐收了笑意:“怎么了?春儿?”
“拿回去!”春瑛寒声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她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打乱了,还有脸笑吟吟地到自己面前当好人?
曼如怔了怔:“你在生什么气?”她有些委屈地咬咬唇:“我知道我从前做了错事,可你上回明明说已经原谅我了。我……我还想方设法帮你求来了这个差事……”
“谁叫你帮我了?!”春瑛越想越生气,“我早就说过不想进府!你没听见吗?还是听不懂我的话?!谁要你多事了?若我想进,多的是办法,用得着你鸡婆吗?!”
曼如听不懂什么叫鸡婆,但也明白她是在埋怨,心里更委屈了:“你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你想要进来的,当初你知道能进浣花轩,兴头得天天跟我说个不停,今儿怎么忽然改了口?”顿了顿,红了眼圈,“我知道,你心里还防着我,不肯跟我说实话。可你都已经进来了,何必再违自己的心意?”
春瑛憋屈不已:“那是以前!以前!我现在早就不想进了!上回我不是说过了吗?!”
“可是……”曼如吸吸鼻子,“你为什么不想进?你们家又不富裕,路婶想你进来已经很久了,除了这里,你还能去什么地方?”
“你又不是没回过家,就没听说我家的事?”春瑛没好气地睨着她,自家经济状况已改善了许多,过端午的时候,母亲还特地打了两个小银铃铛,系上长命缕挂在弟弟的手腕上,引得整个院子的人都来看,当时崔寡妇也在场,难道她就没听她母亲提过一两句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曼如一脸茫然,春瑛也不想再理她了,直接把衣服塞回她手上,便自顾自地把包袱中的东西拿出来摆放。
曼如的脸色渐渐黯淡下来,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我真不明白……我们这是怎么了?明明从小就要好……进府也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是我……抢了你的差事……”
春瑛无力地放下衣服,回头道:“我没那个力气。从前的事我都忘记了,你也别老是提起来。我再说一遍,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多事!”顿了顿,扫了一眼曼如脸上别致的妆容与素雅中带着华丽的衣裙,道:“看在你从前和……和我的交情份上,我多嘴劝你一句,这浣花轩里,几乎人人都有心向上爬,可那是座独木桥,或许有人能挤上去,但也会有更多的人被挤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崔婶在家的日子也舒服了很多,你就不要再想别的了,免得成了被挤下来的那个,那可就是自作孽了!”
曼如低下头,默默地拿了衣服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才幽幽传回一句:“你不明白……”
她是不明白,不明白那些丫环们为什么安稳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千方百计勾搭少爷?而且那位少爷还是个小男孩,小学生一个!一群大小萝莉为了一个正太争风吃醋,中间甚至还有几近成年的少女,现在连做姐姐的也给小弟送美女了,还一送送两个,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吗?!
春瑛一边碎碎念,一边将东西砸进箱子,忽然听到门口又响起脚步声,不知是曼如还是十儿,回头一看,又猜错了,这回是梅香!
梅香拿来了一叠衣裳,还有一个小木盒,微笑着对春瑛道:“你来得晚了,错过了做新衣裳的时候,再等一个月,就该做冬衣了,现在先将就着用这些吧。都是我用旧的东西,你别嫌弃。”
春瑛先看那叠衣裳,一套藕合色的衫裙,一套玉色的,还有一件水红色的坎肩,虽然不新了,但料子做工都是上好的,裙摆与领口绣了雅致的小花,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再往小盒里一看,里头放着几朵新扎的堆纱花,上头还缀了水晶珠子,另外有两个银丝扭的头饰,一个梅花形的,一个同心方胜,都嵌了玉石在上面,再附了一对银耳环和一对银镯子。
喂喂,她真的是来当丫环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