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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四处横行的老鼠和跳蚤,没有潮湿腐烂的稻草堆,也没有熏人欲呕的古怪臭气,甚至没有凶残暴戾的狱吏。说实话,这天牢的环境和条件实在比温柔想象中要好太多,唯一令她不满的,除了没有自由外,大概就是男女牢房的分设了。
自从下了马车,看到陆策被暗卫们带向另一条通往牢房的路开始,温柔就一直在忐忑不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陆策。若是陆策也要被关在天牢里的话,哪怕两人不能见面,无法说话,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离他近一些,这样起码心理上会感觉有所依靠。
可仅仅是这样的希望,也是无法实现的。温柔能面对的只有一间单人牢房,这里有三面高筑,密不透风的铁墙,墙上连窗户都没有一扇,就连头顶的天花板,似乎都是铁铸的,倒是脚下踩的地,是拿青石砖铺就,砖缝有些稀疏,从中长出粘滑的青苔,若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很有可能会被滑个跟头。
牢房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的下方倒有栅栏般的小窗,不知是为了方便透气,还是传递食水,或者这两样功用兼有吧。温柔被从这扇门外推进牢房时,还转着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可这空间实在太小,里面摆放的东西简直一目了然,除了一张被固定在墙角的铁床和床脚处的一只马桶外,什么都没有。她只好深吸口气,走到床上坐下,再看看床上铺的被褥,洗得还算干净,只是已然分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多少还是让人心生厌恶之感。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等待死亡和经历死亡的过程。
刚进牢房的时候,温柔想起满清十大酷刑和历史上那些酷吏,心里还十分害怕,总是在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将自己提出去盘问,因此一听见外面有点动静,就忍不住想蹲到那铁门上的栅栏处往外看,可惜,她什么也瞧不见。如是者数次后,回回都是虚惊一场,她也就处之漠然了,干脆将那床被子推远些,抱膝坐在床上想心事。
孤独、静寂、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看不见阳光,牢房内只有门上的栅栏窗里透进的些微光芒,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压根用不着什么酷刑折磨,人直接会疯掉吧?天牢这种地方,关的都是重量级的犯人,他们脑子里想的东西肯定很多,而想得越多,在这种环境里,越能把自己迫疯,难怪这里干净得不像刘嫂待过的那种关押贩夫走卒的牢房,那地方虐的是身,这地方虐的是心!
起码温柔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她已经将能想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可是在这种环境下,她能想起的都是些不怎么开心的事,倒使得情绪越发压抑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憋堵在心里,直想大喊出声。她当然不能真喊,只好强迫自己睡觉,也许睡着了,休息够了,情绪放松了,就不会感觉时间这样难挨。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睡不着,想起前尘往事,温柔不禁微微一笑,当初刚到京都的时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她可以随心所欲的睡了,却反倒睡不着了。
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温柔忽然听见牢房铁门上有人用力拍了三下,条件反射的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惶恐害怕,就听见一个狱吏在外面喊道:“吃饭了!”
晌午了吗?温柔盯着从栅栏窗里递过来的食盘,心里有点疑惑。她被关进来的时候,已近晌午了,若时间过得真有这样慢,她都想一头撞死算了,因此没及细想,脱口就问那铁门外看不见面目的狱吏道:“这会什么时辰了?”
问完,她方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压根没抱着能得到答案的希望,谁想那狱吏静了片刻,忽道:“申时。”
说完,温柔听见一阵脚步声响,想必是那狱吏去得远了。
申时?那就是下午三至五点间吧,这里的穷苦百姓,一日只吃两餐,第二餐通常是在这个时辰吃的,这样看来,这天牢里大概实行的也是两餐制。温柔苦笑了笑,自嘲的想:横竖被关在这里,除了睡就是吃,少吃一餐也好,否则人还没死,先肥成猪了!
肚子不饿,不过嗅见食物的气味,觉得单调的牢房里有了点变化,温柔的情绪还是好了许多,饶有兴味的开始研究起天牢里的饭食来。
托盘里放着两个新蒸出来的白面馍,一碟咸菜豆腐干,一碟盐卤猪头肉,外加一碗白水青菜汤。饭菜不能算差了,甚至还有肉食!也不知是陆策打点的结果,还是天牢里的饭食本来就是这个标准。
温柔摇摇头,想不通。她此刻实在没有什么食欲,只拿起一个白面馍咬了一口,拿筷子拔拉了两下咸菜豆腐干,忽然想起金圣叹死前说的那句话,“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大有火腿滋味”,又想起炒鸡蛋沾醋能吃出螃蟹味道,不禁就将咸菜、豆腐干和猪头肉各塞了一点到嘴里,嚼了半天,摇摇头,发现除了咸盐味她什么也没吃出来。
这真是苦中作乐了!
温柔勉强吃完一个白面馍,喝掉了那碗白水青菜汤,本想继续躺到床上去养肥膘的,但转念想起电视电影里常用的乔段,心念一动间,便将另一个没吃的白面馍掰开,仔细检查了半天,又将每只碟碗连带送食的托盘都看了个仔细,这才失望的接受了没有秘密传书的事实,躺到床上去闭目养神了。
这个时辰,大昭皇帝谢正瑞正歪在龙塌上,由贵妃亲手喂药,九皇子谢天皓在一旁站着,欲言又止。
“皇儿想说什么?”谢正瑞拿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自个取过贵妃手里的锦帕拭了拭嘴角,又随手将帕子丢在了托着药碗的金漆托盘里。
谢天皓犹豫了一下,终于低了头道:“陆策已被暗卫们押了回来,您为何……”
“为何只将他关在天牢里不理不问?”谢正瑞微微一笑,接过了他的话。
谢天皓点了点头。
谢正瑞没有答话,只示意贵妃调整了一下他身下的软垫,换了个卧势,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冷冷道:“朕还未想好如何处置他,怎么,皇儿有高见么?”
自从谢天瑞病倒后,脾气变得越发古怪,喜欢猜疑起来,被他这一问,谢天皓有出冷汗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儿臣见识浅薄,哪有什么见解,只是……父皇知道儿臣与陆策一向走得亲近……”
谢正瑞还未听完,脸色已渐缓,出言打断他道:“朕有些累了,今儿就别再说这事了。至于那陆策,就让他在天牢里先蹲着,你退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谢天皓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退了下去。走到外面,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定下心神。
方才他真是行险了,他一向知道谢正瑞不喜欢没有见识,只知道附和讨好的人,但他不是朝臣,他是皇子,是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要是在眼下谢正瑞身患病症,情绪不定又喜猜疑的情况下侃侃而谈,直抒胸中见解,反倒会遭到猜嫉。何况他与陆策走得亲近之事,谢正瑞一直清楚得很,甚至还暗中试探过,这个时候他要是挺身而出,为陆策说话,那他从今往后就只能遥望皇位哀声叹息了,可要是假意撇清,又显得心中有鬼,还真是颇费踌躇。
谢天皓满腹心事的从皇城里出来,刚要上轿打道回府,一个心腹过来在他耳旁低语了两句,他脸上顿时有些色变,无比纳闷道:“你没听错吧?他当真决定要这么做?”
“小的绝没听错。”那心腹恭立低声的回答。
谢天皓的两道浓眉紧拧了起来,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愣,方摇头叹气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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