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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关外,一支骑队正在缓缓靠近。
那飘扬的大旗上,写满了舞,劫,计等人的名字。骑队中央的大纛下,一身戎装的苍澜脸色有些灰白。
在他的身后,跟随着的是舞残阳,劫傲,计显宗等人。尽管是一身披挂,却掩不去他们内心中的慌张,那是心虚的表现。按照天风军规,就算是当朝太子,成为暴风主帅之后,凡事也必须以军人的要求约束自己,不可乘车驾,必须着盔带甲,作战时甚至必须亲自上阵,战死时地位待遇与将领等同。
这种残酷严苛的规定,让子孙们在铁与血中成长,是天风帝国历代皇帝能够成为有为之君的一个基本保证,尽管他使自己的子孙后人极易陷入危险境地,但对皇帝们来说,儿子容易得,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却是难得的。
寒风关如今已遥遥在望,曾经多少次渴望着拿下此地,可如今真有了机会光明正大进入这里,很多人的心中反而打起了鼓,揣揣不安起来。
站在城头上,冷眼看着那支骑队的靠近,浅水清的嘴角边带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们果然还是来了,尽管心不甘情不愿。
“师傅,还真让你说对了,苍澜还有舞残阳他们竟然都来了。”诡八尺兴奋地叫道:“师傅真是神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怕死不敢见你,找种种理由推脱呢?”
“那是因为他们的心中还有侥幸的心理。”浅水清淡淡回答:“天风帝国,以武立国,最崇尚的就是不怕死的好汉子。身为暴风军团的军帅,主帅,面对这种邀请,无论以怎样的理由推脱,都逃不掉一个怕死的罪名。这个罪名,没人吃得起。苍澜是我帝国太子,同时也是我军中主帅。先皇有遗训,凡继承大统者,当谋勇兼备。临阵畏缩者,不配为军中主将,更不配领袖天下。因此我辈先皇,从无怕死之人,今天这场鸿门宴,无论他苍澜如何害怕,他都没有逃避的借口。至于舞劫二人,他们或许就是把希望放在了太子的身上,相信只要我不敢动太子,那他们也就不会有事,何况还有计显宗在旁边为我摇旗呐喊。”
诡八尺嘿嘿一笑:“可惜,他们不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是可以比死更可怕的。”
浅水清默默地望着舞残阳和劫傲,却再不发一言。
那一刻,无数惨死在惊虹的士兵的身影纷纷重现。老萨,杜康,石头,宗卓,韶飞志,那一张张浸染着无数血色风采的面容在眼前飘过,那碎裂的肢体,满目凄凉的战场,还有那血肉横飞的岁月,甚至姬若紫云霓他们千里奔波,为救夫君而抛头露面,还有燕子岭,摩云峰,秋水渡,等一处处天绝险地,一场场生死恶战,死去的近四万铁血镇将士,那看上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来的灵牌,所有的牺牲,几乎都是因为这几个私欲过盛的家伙。
军人们在战场上可以和对手打生打死,但是战斗结束后却可以互换食物,那是因为国仇不等于私怨。也因此,军人们最痛恨的,不是在他们对面和他们拼命的对手,而是在那背后捅刀子的仇人。他可以原谅和收服寞子欧,可以和格龙特合作,甚至可以对计显宗都大度放过,但是舞残阳和劫傲,他却恨得痛心彻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睡难安寝。
对浅水清来说,如果这世上真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彻骨痛恨,那这个人不是计显宗,不是格龙特,不是寞子欧,也不是南无伤,恰恰就是那两位军帅。
而现在,他们终于即将落入自己手中了。
舞残阳他们想得没错,浅水清的确不会胆子大到要杀太子的地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教训这两个混蛋,有些痛苦,本就比死更甚。
孤远影匆匆从城墙上奔了过来:“报将军,他们已经来了,总计带来五千人。”
自孤正帆死后,孤远影悲痛欲绝,但是孤正帆的临终交代,却是让他必须听浅水清所命。他也知道如今的寒风关,如果没有浅水清坐镇,只怕天风帝国会立刻大举入侵,曾经的灭国祸首,最终却反而成了保护家国不灭的守护神,想想亦觉得哭笑不得,却最终不得不选择听令行事。
不过与寞子欧不同的是,孤远影之所以肯跟随浅水清,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家国大义的想法,也不是因为他父亲临终的嘱托,而是彻底地对自家君主失去了希望与信心。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主子竟然会主动卖国,他的心就象被刀扎了一样的痛。也因此,这一腔忠心无处可去,便只能转移目标。浅水清虽是敌人,但至少他是个英雄,且对自己的战友兄弟从无亏欠,若跟了他,就算未必能保惊虹,天风帝国却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过。
让曾经的盛事帝国变成一片瓦砾废墟,是孤远影最愿意看到的事,而在他知道浅水清与苍野望之间出现了某种问题之后,他便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浅水清的身上。
浅水清身后的寞子欧冷哼出声:“好大的阵仗呢。”
浅水清冷冷道:“可惜,我寒风关并未准备这许多伙食。远影,跟我去迎接。子欧,等骑队进来后,把那五千人全部给我拦在外面,不许进入。八尺,离楚,你们留在这里。”
“是!”众人同声回喝。
下一刻,寒风关大门洞开,一飚铁血精骑从关内旋风般冲了出来。为首者,身披水云战袍,胯下天鬃马,正是浅水清,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他的身后还跟着五百重甲骑兵,正是血杀卫。如今血杀卫的领导,已经成了孤远影,代替其父,成为寒风关内最强战力的拥有者。
铁骑瞬息间冲至彼处,浅水清勒马扬蹄,身后数百骑兵同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充分显其纪律严整,即使面对的是昔日的死敌仇人,他们还是能够保持冷静。
浅水清坐在马上,遥遥向苍澜拱了拱手道:“镇远大将军龙骧候浅水清见过太子殿下,因盔甲在身,行礼不便,还请殿下海涵!”
对于浅水清的倔傲无礼,所有人的脸上都微微变色,苍澜的脸更是变得难看之极,却终究只能道:“既然如此,那就免礼吧。咱们就按军中的规矩来好了。”
说着,浅水清向孤远影点点头,孤远影回首高叫:“迎客!”
呜呜的号角声,在下一刻响彻寒风关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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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清设宴的地方,是在寒风关军营操练场上。
没有人想到浅水清会给他们来上这样一出,四面招展的旌旗,还有那无数双如看仇人般的眼神,惊得苍澜心中瑟瑟发抖。
他到这刻才意识到自己怕是入了狼窝了。
浅水清明显地没安好心,他就要是借着寒风关士兵对天风人天生的敌意,震慑其魂。不过久经沙场的舞残阳劫傲等人到是凛然不惧,率先走进演武场。
后方是大纛飞扬,前方是数万将士肃穆站立,宴席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展开。
中央高台上,浅水清和苍澜分左右而坐。浅水清一侧,依序是孤远影,寞子欧,许瑞中,何双祥,离楚,诡八尺等人。苍澜一侧下首则是舞残阳,劫傲,计显宗,柏安国,陌伏,须明夜等人。
浅水清先向苍澜敬了一碗水酒,这才洒然道:“我辈军人,以军营为家,与兵同食,与兵同寝,朝夕相处,兄弟相称。因此水清虽设宴邀请太子殿下及暴风军团诸位大人,但是一切依然须按照军中的规矩来。军中的规矩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论交谊,不论地位。因此若有怠慢殿下处,尚请海涵。寒风关为惊虹边关,不若帝都繁华之地,有美酒佳肴,只有粗糙酒肉,宜请理解。”
苍澜立刻道:“先皇遗训,既入军中,便为军人,凡事当严于律己,以军人之标准为行为之规范。所以如今这里没有太子,只有军人,将军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天风惊虹本是一家,却交战百年,如今两国能够和平,皆赖将军之功。苍澜有幸,能如寒风关一睹天下第一雄关的风采,亦自庆幸,那可是我父皇都未有过的待遇。”
虽然生而纨绔,但毕竟是出自帝皇之家,苍澜的场面话还是说得很漂亮的。
浅水清举起酒碗,看向远方上万士兵,他运足内力大声叫道:“兄弟们!干了这碗酒,从此天风惊虹,就是一家人,大家再不用打来打去了!喝!”
“喝!”上百将领同时高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尽显铁血豪情。
军人的宴会,的确是简单而直接的,没有轻歌曼舞,也没有丝竹弦乐,场间偶有娱乐,也都是军人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进行展现。
上方是将军们在豪情畅饮,畅所欲言,下面则是庞大的演武场上,无数士兵走马射箭,演练武艺,随着旗号而变换阵形,以作娱兴节目。寒风关将士面对号称大陆强旅的暴风军团诸重将,心里面自然也憋着一股不服气,有此机会更是大肆展现作战技巧,暗示他们真正的惊虹军人,绝不比你天风人差了,同时也用另一种方式在默默地宣告:惊虹并未亡国,天风人想要统治此地,仍有太多的麻烦需要解决。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士兵们的想法,将军们所想所做的,却是更多了。
酒罢三巡,没营养的问候与招呼都已说过,不知不觉间,场面突然冷了起来。
浅水清不再说话,苍澜也不再说话,甚至各自下首的将军们,也彼此默默对视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浅水清的目光扫过苍澜,扫过舞残阳,扫过劫傲,扫过那一张张冰冷的脸孔,最终停留在了计显宗的身上。对方的面色依旧沉静。
然后,浅水清缓缓站了起来,端着酒碗沉声道:“这次请众位将军过来,主要是是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就是如今惊虹已向天风称属,东部三省自立,水清不才,为两国共同推举,成为这寒风关的总领军。但是惊虹之战,非我浅水清一人之功,故不敢贪天功为己用。我铁血镇这两年来纵横沙场,兄弟战死无数,士兵奋勇杀敌,所立功勋,天下皆知。野王虽有明令,铁血镇将士皆官升一级,人人均有封赏,但到底如何封赏,其细节处依然有待斟酌。水清曾为铁血镇督,如今虽已不在其位,但总还是挂念着这帮老兄弟。如今就想趁着老兄弟们尚未离开之际,向主帅及军帅大人讨要些好处。故设此宴,商讨军机。”
说着,浅水清转回目光,死死盯住苍澜:“太子殿下,铁血镇隶属暴风军团治下,具体如何封赏,水清就等太子一言了。”
这充满胁迫的话语,听得苍澜心惊肉跳。
舞残阳闷哼一声,硬是将空气中的强力压迫冲淡至无形:“浅将军所言甚是,铁血镇既为暴风治下,所封所赏自然当由主帅决定。至于到底如何封赏,暂且不急。铁血镇将士离乡两年,久战思归,我看不如先放他们回去休养些日子。本帅相信,再多的钱财,也敌不过他们对家人的思念吧。”
不愧是老于沙场的龙威军帅,一句话就将关于铁血镇封赏一事,轻轻揭了过去。借着给予假期的机会,拖延封功,同时暗中警告浅水清,铁血镇士兵虽然对你忠心,可毕竟还是天风军人,各有家小在国内,终究还是得看帝国的面色行事。
浅水清微微一笑:“古人尝言,衣锦还乡。我铁血镇为国血战,居功至伟,若回乡时依然只是一介小兵,说起来未免寒了人心。我看还是先封赏,再赐假期,方为正道吧。”
舞残阳嘿嘿冷笑:“人说在其位谋其事,想不到浅将军不在其位,却依然忠于其事啊。”
“为兵请命,爱兵如子,本就是为将之道。”
“好一句爱兵如子,如今浅将军身为寒风关总领,也当对惊虹军爱兵如子喽?”
“那是自然。”浅水清毫不客气地回答。
暴风军诸将同时怒哼,显然是对浅水清的回答极为不满。还是苍澜小心问道:“将军说有两件大事相商,这第一件事已经说过了,不知道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
浅水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悲哀。
那一刻,他站了起来,手捧酒碗向天,喃喃说道:“两年前,我奉陛下之命,出征惊虹的时候,从未想过战争的发展,最终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满心要杀的人,成了我的部下,我的朋友,而我一心想要报效的人,却离我而去。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和我那待我恩重如山的义父最终一起坐在这高台之上喝酒,指点河山,畅谈天下,未成想出师未捷,义父已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义父离我而去,我铁血镇却陷入绝境之中,那个时候,想必没有什么人会认为我还能活着回来吧?”
劫傲一拍桌案大怒而起:“浅水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烈帅之死,罪魁祸首是那西蚩人,是格龙特,是坐在你身边的寞子欧,你不为父报仇,却在这里冷言嘲讽,到底是什么意思?”
舞残阳也冷哼道:“浅将军自己思虑不周,导致身处困境,如今对我等口出嘲讽之言,语中颇有怨气,莫不成这第二件事,就是要埋怨我暴风军团支援不力不成?”
浅水清淡淡道:“二位军帅误会水清的意思了。水清的意思是说,当初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我暴风军团中一直都缺一位副帅。如若当时军中有副帅,我的计划不可能不让副帅知晓。如此一来,就算我义父意外身亡,暴风军团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攻打寒风关。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水清觉得,副帅一职的任命,的确已经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是时候一并解决了。”
此话一出,众皆变色,舞残阳等人万万没想到,浅水清并不满足于目下所拥有的,他不仅要掌控寒风关,而且他还想要暴风军团。
很显然,浅水清已经在暗示所有人,再没有比他更适合担当军团副帅的人了。
他要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