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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坡上。
浅水清躺在地上,四周是一片荒凉。
一年多来的艰苦征战,一场本就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被他打的风生水起,说实在的,他已经可以虽败犹荣了。
说起来,铁血镇各部在这片土地上,纵横了已有三万里行程,踏遍了这个国家的山山水水,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已去过。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逃亡中度过,但是也亲眼见证了一个庞大帝国由兴盛到衰落的全部过程。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被铁血镇杀死的官兵超过四十万人,每一名铁血镇战士都换来了十倍于己的生命,用士兵们最爱说的话来说,那就是“值了”。
是啊,值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一支孤旅,杀死敌国四十万以上的士兵,害得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国家陷入动荡,失去海量财富,劳民伤财,离心离德。如今的惊虹,真得已经没可能挡得住天风大军的铁蹄了。
如果不是当今的暴风主帅是太子,没准他们都已经打过寒风关,进入惊虹了吧?
想到这,浅水清也只能无言地叹气。
方虎就躺在他的身边,抱着脑袋看天说:
“刚刚点了一下人数,算上中棠那边,铁血镇还剩一万五千人。。。。。。从中秋决战到现在,又没了五千兄弟。”
自进入惊虹以后,铁血镇累计兵力大约四万四千人,到现在还剩一万五千,战死人员三万九千人,未来的日子里,持续的兵员消耗将进一步扩大这个数字,直到铁血镇的组织规模再掀不起风浪,最终走向覆灭。
“原来,我们已经失去了这多优秀的战士啊。”浅水清悠悠说道:“虎子,这一路。。。我们打了多少仗了?”
“大仗三百六,小仗数不清啊。”
“是啊,原来咱们这一年的战争,就顶得上别人一辈子得了。要算百人斩的话,咱们现在有多少百人斩了?”
方虎睁大眼睛使劲地想,然后有些迷惑道:“军中记录员差不多死光了,现在基本都不记杀敌军功了。要是让他们自己报,我估计怎么也不能少于三四百个吧?”
“当年我刚进铁血镇的时候,不超过十个。”
“是啊。”方虎抓抓头皮,他忽然笑了起来:“这转眼就是一年多过去了,逃了一年,也打杀了一年,我想就算是暴风军团的几个狗日的畜牲大概也想不到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吧?”
他指的是劫傲和舞残阳。
“唔,我猜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我们死光后再攻打寒风关呢。但是我们不死,他们就动不了。猜猜我怎么想的?”
“说。”方虎懒洋洋道。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能活着离开惊虹,甚至打下惊虹,我一定要好好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然后看看他们的脸色。”
“不用看也能想象,八成能被你吓死。信不信浅少?你要是真能做到,整个暴风军团都从此听你所命,你让他们到哪,他们就到哪,你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哪怕你不是总帅。”
“士兵永远只听能带领自己打胜仗的将军的话。”
“没错。”方虎呵呵笑。
“可惜啊,我终究是做不到这点了。”浅水清苦笑,他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方虎:“喂,老实说,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方虎坐了起来:“你放什么屁呢?不认识你,老子没准现在已经躺在哪个黄土堆里喝西北风了。咱们当兵的,过得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你能带我们打胜仗,大家都很乐意。一样是死,要死就死个轰轰烈烈。咱们铁血第一镇的兵,现在哪一个走到街面上拍拍胸部,不得把人吓得闻风丧胆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身边不远处的几名事情一起大笑着回答。
“可惜啊,天意要我们死,谁也没办法。”沐血跑过来插了一嘴。
“别提天意了。下面好象有队人马过来。去打个秋风吧,看看能抢到点什么,给大家填填肚子。”浅水清眼睛尖,坡下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走来,看人数不多,不过一个个高头大马,长矛利刃,盔甲鲜明,看上去到也不凡,只是在浅水清方虎这样的老兵眼里,这样的部队和仪仗队一样,华而不实,走在山坡地上,连个斥候都不放一个,显然是没经历过什么战事。
打秋风可是铁血镇惯用的伎俩了,尤其是在早期,靠着打家劫舍的手段,铁血镇也不知为自己搜刮了多少财富钱粮,只是现在暴乱起后,各地风雨飘摇,商旅的行踪几乎绝迹,连圣威尔人和都市联盟的商人们也都跑回自己国家避难去了,因此再想打秋风变得艰难无比。没想到今天,到有一支队伍主动送到了他们的门前。
浅水清没打算放过这送上门来的买卖,一万多名战士对潜踪匿伏,四下包抄等行为早熟悉无比,指挥官一声令下,便悄无声息地全面包围了这支队伍,呼啦啦一下,刀出鞘,箭上弦,全体冲出去,将那支队伍包了个水泄不通。
浅水清站在山坡上远远望着,只见那支队伍几乎未做任何反抗,就乖乖放下了武器投降。队伍里有一辆豪华马车,里面走出来一位吓得颤颤惊惊的华服公子,似是在和铁血镇领头的士兵说些什么,显然是在求情讨饶。
一名军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大手一挥,不管那公子说些什么,直接粗暴地把人推开,然后开始搜刮车中财物。不过仅过了一小会,搜车的士兵就急急带着那公子上坡来了,看样子有什么发现。
“报将军,我们在车队里发现了这个。”
交给浅水清的是一枚小小的纹章,但是上面的刻字,却令浅水清心中一惊。
“他们自称是什么人?”
“过路的商队。”
“哼,过路商队怎么会有皇室纹章,虎子,你来看看这上面刻的什么。”
方虎接过来一看,惊呼出声:“廉王?”
那华服公子一听到这句呼喊,吓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在铁血镇已经打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堂堂惊虹二王子梁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一头撞进了铁血镇的怀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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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浅水清从军以来,他就从未停止过接受上天给他的一次又一次意外,而所有这些以外,几乎无一例外是糟糕的。
在浅水清的所有的回忆中,意外是一个令人痛恨的字眼,因为它总是为自己带来诸如牺牲,失败,逃亡等一系列厄运。尽管自己用尽种种手段,却总逃不过上天的安排,老天爷就象个顽皮的孩子,摆弄着手中小猫小狗一样的玩物,任由其努力一番后,随意出手,将其所有努力尽皆破坏。
直到某天,他玩累了,不想再玩了,于是随手丢下一件小礼品,这才扬长而去。
这是浅水清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意外惊喜,堂堂惊虹二王子,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上,他不知道这是老天对他歉意的表示还是自己真得时来运转,但他知道,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铁血镇终于有了一线光明。
此刻的落马坡上,梁锦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也没想到,天下之大,他的车队好死不死竟然会鬼使神差地一头撞进铁血镇的怀里。
这在起初把他吓得够戗,尤其是他此刻面前站着的正是如今将整个惊虹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天风煞神浅水清。
他老爸三十万大军没能搞定浅水清,他在浅水清的眼中只怕卑微得就如一只蚂蚁,随手都可捏死,堂堂高贵的皇室子弟,在这帮天风强人手中,当真屁都不是。
其实浅水清本人到是神态从容,未现什么杀机,但是他身边的将军一个个看自己,就象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了肉味鲜美的小羊羔,一个个眼神中喷吐出凶狠,贪婪,和嗜血的光芒。
方虎舔着嘴骂:“这事真他妈的邪了,费尽心思都没能转到他老子,儿子却自动送上门来。”
沐血则笑道:“看来老天爷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
碧空晴却阴测测地说:“我看没必要高兴太早,儿子不等于是老子,在惊虹人眼里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想用他来要挟惊虹人,我看困难。”
“就算走不出去,多少也能换到点什么。好歹他也是惊虹王爷,总该值些价钱。”
“那就先送只手过去试试?咱们不正好要打丰谷吗?”
“万一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了。”
“到也是,真麻烦。”
“如此鸡肋之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他们说这些话时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就好象人们讨论这条鱼是红烧还吃还是清蒸好吃一般,听得梁锦当时魂不附体。
还是浅水清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即使是鸡肋,使用得好,也同样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很多时候鸡肋之所以是鸡肋,是因为厨子的手艺不够罢了。在我们确信这位王子殿下到底有多大价值前,不如先给他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那个时候,梁锦立刻明白了。
面对铁血镇这样的人,求饶没有用,指望对手大发慈悲也是不可能,唯一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不是别人,只能是他自己。
要想让铁血镇的人看重自己,首先就得让对方看得起自己。所以他接下来,立刻整整衣冠,收敛心神,对着浅水清长鞠一躬道:“梁锦见过浅水清浅将军,今日有幸得见将军,实在是小人之福。我师严真平曾言,天下事,祸福转换不定,今日之祸,未始不是明日之福。原本梁锦不明此理,但是今日见到将军之后,听贵属一番言语,反而头脑清明起来。或许,今日你我相会,正是老天注定之机!”
浅水清眉头一扬,他当然看得出梁锦表面自如的背后,早已汗浸后背,虽是强做镇定,却终究还是有几分胆色财气,尤其是这么短短几句话里,就先后表达了多重意思,先是努力向浅水清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又是抬出严真平,暗示对方多少看一下严大人的面子,显然还是有些水准的。他兴趣大起,淡淡道:“看来本人和廉王之间,的确可以交流一番。来人,为廉王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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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坡上,浅水清和梁锦之间摆放了一张小几,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
这些酒菜都是梁锦自己随车之物,廉王出行,自然排场极大,光宫廷御厨就有三个,整支车队总计一千余人,除了卫护车队的三百战士外,其他全是用来伺候这位廉王的下人。
铁血镇没能打劫到多少粮草,上等珍馐美食却是不缺,整个车队所有的粮食也就够铁血镇吃两顿饭的,但是这两顿饭若论价值,却可换普通粮食吃一年。
铁血镇吃是没吃饱,好是绝对够好,弄得一个个士兵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大骂惊虹皇室腐败,外面的人都在饿肚子,他们却还尽吃些山珍海味。
浅水清随手拿起惊虹的龙首白玉瓶,将一瓶宫廷御液酒缓缓倒进两人身前的玉环飞翼杯中,然后向梁锦拱拱手道:“廉王请。”
或许是浅水清温文尔雅的姿态感染了对方,梁锦此刻已是心情大定。
端起飞翼杯,梁锦向浅水清还了一礼,一饮而尽,然后才道:“在霸业城这一年多,天天都在听到将军的名字。世间传言,将军生得身高八尺,腰圆膀阔,目若铜铃,口能喷火,相貌狰狞恐怖。虽不敢尽信人言,却也总以为将军当是如拓拔将军一般的人物,未曾想今日见到的,竟是一位翩翩儒将。”
“怕是还要加上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穷凶极恶之类的评价吧?”
梁锦呵呵一笑:“将军所言甚是,只是黎庶无知,不必计较。将军在其位谋其事,努力自救,战功彪炳,本王对此只有钦佩之情,不敢有丝毫不恭之意。”
他看浅水清言语从容,态度谦和,又开始了那本王的自称,浅水清到也不已为意。
这刻浅水清看似随意道:“今天能和廉王相会,也算是老天安排的一场机缘吧。只是不知道廉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落马坡一带呢?以王爷之尊,只带区区三百护卫,可说是锦衣夜行,如此低调形势莫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做?”
以廉王的身份,只带一千多人行走在山野乡间,且沿途竟然没有地方官派兵保护,声势上实在是过于小了些。很显然,梁锦其实是属于秘密行军的了,只是以他王爷之尊,再秘密的行事,也如那极夜荧火,亮到数里外都能被人发现动向。
这刻浅水清一发问,梁锦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竟是半响没说话,显然是在思考什么。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浅水清发现,这位梁锦王爷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在一刹那间变得怪异起来。
他心中顿有所感,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梁锦突然长身而起,再度向浅水清鞠躬道:“唉,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将军了。其实,我这趟出来,就是来找将军你的。我是奉我父皇和兄长之命,亲自来找将军,我们将秘密打开边防,放铁血镇离开惊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