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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风,寒意森森,吹得人心也无情。
每一次战争,都是一场巨大的考验。人们在战火中厮杀,生命的喧嚣中,总有一些会永久归于沉寂。
旧的人死去,新的人会再来,有多少人能一直跟随在身边,长久不去?
浅水清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下一场战斗里,一定又会有许多兄弟离他而去。
石容海带着三万人追了过来,这场战斗,早在预料之中,他无法回避。
这也是他自领兵进入止水之后所遇到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大考验,以铁风旗目前仅有的一万余人正面硬撼对手三万军。
他必须赢!
不但要赢,还不能有太大损失。
站在蓝城的城头上,浅水清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他身上披了一件雪色大氅,寒风飘飘下,带动衣袂,劲拂出一位名将的风采。
后人仰慕前人,总是带着些艳羡的眼神,城楼之上的浅水清,这刻丰神如玉,淡漠如天边积雪,只给人高山仰止的感觉,谁又能想到,他的心中也在紧张不已。
原蓝城城守郑时月匆匆赶来的时候,浅水清只微微瞥了他一眼,柔声问道:“降卒的事,安排妥了?”
郑时月恭谨回答:“回将军,已全部安排妥当。”
说起来,这个郑时月虽是降将,但他为官多年,却也的确有几分真才实料。一般的降卒,将官们在使用上多用其为炮灰,其战力发挥不佳,忠心度也堪忧。而当浅水清将整编降卒的任务交给郑时月后,他立刻提出了几点建议。
一是登记造册,按户籍制表,全方位清查降卒资料,以备使用。
二是将五千降卒分成两营。
一营撤换基层士官,安插心腹,以点制面,全面控制,尽可能保证其完整的战斗能力。
二营则打乱编制重新编排,抽调士兵,补充入主战部队中。
两个营队之间,一个是作为单独的战斗单位发上战场,另一队则作为后备补充兵源使用。两者做法各有利弊,却相辅相成,互为依托。如此一来,降卒既大幅度减弱了其相互勾结,谋反作乱的可能性,同时也最大程度的保存了战斗能量,并不至于因为被当作炮灰使用而心生叛乱之意。
所有互相之间有亲友关系存在的战士,全部被分割进两个营队中,彼此互相不能联系,各有顾忌。既互为战力,又互为人质,使其只敢拼死作战,而不敢悖逆上命。
铁风旗战士既是降卒的监督者,同时也是共同作战的伙伴,没有谁会特别在前方或特别在后方,只有相互依靠,彼此信赖。
当然,这样的做法虽然便利,却还是有其不足之处,那就是--时间太短,所费工程却大。
估计这仅有的一天半时间里,能将五千降卒全部安排妥当就算不错了。
不过浅水清还是很欣赏郑时月为他献上的这几条计策。
“干得不错。”他笑道。
郑时月见浅水清夸他,心中暗喜,凑前几步小心道:“听说将军每逢大战之前都会亲上前线为将士们讲话,鼓舞士气。如今蓝城刚入天风军之手,各处骤逢大变,人心总有些惶惶,五千降卒是不小的战力,若能用好,必能为将军立下大功。可是现在降卒们的心中也有揣测。早些日子,曾有流言说将军打下南门关时,一战屠光所有战俘。如今蓝城虽降,很多人却不知命运如何,不少人为生死而担心受怕。将军何不亲自过去和他们说说话,套套交情,也好让士卒们见识一下将军风采,知将军不是那种人,以安兵心。”
浅水清一楞,笑道:“我这样的人,凶名在外,只怕去不去,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吧?”
郑时月立刻道:“拉拢之道,存乎一心。只要将军肯做,就总有人会感动。今天将军若能收服这批降卒,则以后都不用担心降卒的使用问题。”
浅水清想了想,点点头说:“好,那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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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城的大演武场上,五千名降卒站成十个整齐的大方阵,纵横列各有二十二人,前排是领兵士官。
他们虽不如天风军人那样悍勇,却也是经过训练的正规军人,这军列还是站得整整齐齐,只是这看人的眼神,却总是有些惊慌,害怕,不知所措。
浅水清的凶名太甚,他打造出自己魔鬼形象的同时,也让这些降卒们害怕不已。他们怕他一声令下,铁风旗的将士就会将他们砍瓜切菜般全部杀死,为的或许仅仅是那可能存在的叛乱风险。
但是今天,浅水清来了,白马素衣若翩翩少年,身边只带了寥寥数人,夜莺,拓拔开山,还有方虎狗子等人。
他来看这批降卒了。
他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只是这亲身前来的勇气,就已足令所有人放心。
和以往不同的是,浅水清这次没有放言喊话。
对于降卒,鼓舞士气战意毫无必要,反倒是善言安抚更见效果。
所以他就象个邻家大哥哥般看着这些士兵。
他跳下马,一个个走过去,帮他们扶正头盔,拍拍他们的肩膀,友好而礼貌地问询他们的姓名,住址,然后随口说些安慰的话。
他一个一个的问候,不厌其烦,不管对方是士官还是士兵,他都一视同仁,所说的话也简单明了:
“我就是浅水清,没什么三头六臂,很普通的一个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没必要怕我。”
“我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们。”
“你们吃得如何?天气冷了,怎么还没发冬衣?回头我会让郑城守打开府库给大家发放冬衣的,要小心身体。”
必要时,他甚至会拥抱某个士兵,表情真诚,动作有力,言语温暖。
正如郑时月所说过的那样,也许这样的行为,不能骗过每一个人,但总会起到一些作用。
而且,这样的做法也的确可以让大部分害怕的士兵由此安下心来,不用担心天风军翻脸无情,转身杀人。
这对安抚军心士气,有着极大的帮助。
他就这样一个个问询着,不厌其烦,也不顾奔波劳累。
当浅水清走过那长长的队伍,逐渐深入到部队中间时,他已不知问过了多少士兵,他记住了他们的名字,甚至还记住了他们的相貌特征。
再次走到一名止水降卒的身边时,他依然是那样亲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战士回答:“冷弃。”
“冷弃?很怪的名字啊。”
一旁的郑时月立刻补充道:“他是个孤儿,冬天出生,被父母遗弃,所以叫冷弃。”
浅水清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在军中目前担负什么职位?”
冷弃回答:“小小曲长而已,不敢有劳将军垂询。”
浅水清一笑:“不要跟我客气,既然入了我天风军,今后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尽可向我提出。”
那个时候,冷弃突然道:“小的的确有一不情之请,想向将军提出,还望将军能帮我完成心愿。”
浅水清一楞,点点头:“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做到。”
那一刻,冷弃尚未说话,身后的飞雪突然扬声发出一声犀利的长嘶。这一声嘶鸣,若风雷狂击,震得所有人都为之一呆。浅水清一呆之下,眼前的冷弃眼中突然凶厉之光大现,浅水清立知不妙。
他大喝一声,急步后退,同时反手抽刀。
与此同时,冷弃的手中精光一闪,一柄闪亮的小刀已经凶猛地刺向浅水清,同时大喊道:“我的心愿就是用你的命来偿还我止水所有死难乡亲的性命,屠夫浅水清,你纳命来!!!”
蔓延扩散的死亡阴影在一瞬间笼罩在这片小小天地之间,无数的惊呼声炸响。
浅水清虽及时后退,但后退的速度怎比得上前扑,又怎么挡得住这蓄势已久的狂暴一击?
冷弃手中锋利的小刀划出一道凄厉的死亡激流,正刺中浅水清的身体。
扑,一声轻微的脆响。
手中的刀竟然止步于身体之外。
怎么回事?竟然不能刺进他的身体中去?惊异的眼神在冷弃的眼中掠出一道炽炎火潮。
被小刀撕裂的衣帛炸出片片碎絮,一件金色的皮甲闪耀出夺目光辉。
“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浅水清那冰冷的语调如寒冬之潮袭来,席卷了整片头顶天空。
“吼!!!”冷弃高声狂叫。整个天空都为之震憾摇颤着,四周所有的喑呜喧哗声音仿佛一下子没有声息全都静了下来。
“你必须死!”他嘶吼出内心中最疯狂的愤怒。
无数人同时向冷弃出手,掌,拳,刀,剑,身体在一瞬间也不知遭了多少重拳硬掌,他却不闪不躲地再次刺向浅水清,若一头疯狂的牦牛横冲直撞,直扑入浅水清的怀中。
这凶猛的一撞,将浅水清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浅水清在飞退的同时,手中的刀也抽了出来,一刀劈出如虹彩练。
血光乍起,一只手臂飞升空中,在血色飞扬中涅磐出生命最后的光轮。
啊!!!冷弃痛苦的高声大吼,血目峥嵘里,狂暴的生命爆炸出生命的全部极限。
就在浅水清一刀砍掉他胳臂的同时,他不退反进,向着浅水清空中的身体,狠狠地掷出了手中的短刀。。。。。。
下一刻,在众人的乱刀将他完全分解开来之前,他已看到那柄短刃以撕空裂云之势,凶狠地扎进了浅水清的手臂中。
倒下之前,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砰!
两具身体同时坠落于地。
血,汩汩地从浅水清的手臂上流出,他跌落于地,却再爬不起来。
黑色的血,狰狞出死亡的凶恶,令所有人都胆寒心惊。
浅水清的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一股陌生而又冰冷的寒意从爬满锈迹的心中倏然升起。
刀上有毒!
剧烈的毒若跗骨的蛆虫,凶狠地吞噬着身体内的生机,只是瞬间就让浅水清失去了行动的力量。
我就要死了吗?
仿佛能感到那无尽的灰的夜正毫不留情地向沉落的生命碾压而来,他就象是看到了死神对自己狞笑的脸孔。
不!我还不能死!
不甘的声音在心底大叫。
内心中最深邃的角落突然间哗动出生命里最强烈的生存欲望,炽热到足以将心的沙漠引燃成一片火海!
他猛然奋力挣扎,在那无尽黑暗之中。
我还有事没有完成,我还有我所爱的人没有得到。所以我还不能死!
所有的被我杀死的人,你们尽管冲我来吧,我浅水清自从立誓当日,就再不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
我是魔鬼!
我是杀人无数的魔鬼!
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魔鬼,是绝不会如此轻易被击倒的!
浅水清的内心呐喊狂嚣。
不甘屈服的灵魂在挣扎,在奋斗,在生存与死亡的边缘中挣扎不休!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吐出几个字:“立刻封锁消息,不要让这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更不要杀戮降卒,这只是意外。。。。。。一切。。。照旧进行。。。。”
然后,他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