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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峰两手中握住一截衣袖,沉声应道:“老前辈慢行,恕我不送了。”
转眼之间,巫婆子人声俱沓。
人山稽大洪响亮地道:“这个老婆子挨了我一记拳风,居然若无其事颜峰摔掉两截衣袖,道:“她身上穿有一件金丝背心,加以她一身上乘气功,可以随便挨上一两拳也不要紧。倒是这一手放弃双袖的金蝉脱壳手法,甚是高明,下次绝不上这个当。”
他接着向刁童井奇比个手势,刁童井奇立刻拉了人山稽大洪,径自走开。
颜峰走到凌玉姬面前,皱眉道:“凌姑娘刚才的做法,使我十分迷惑凌玉姬觉得难以作答,干脆不做声。
颜峰接着道:“在下故意说姑娘与寒舍失宝有关,以免这心肠狠毒的老婆子把你抢走,但是你反而想跟她走,早知如此,在下也不必多说,任得姑娘被她带走就是。”
凌玉姬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与她动手?”
颜峰道:“在下的话已经说了,焉能反复,自认湿言?”
凌玉姬道:“我有我的理由,但我不准备说出来,望你不要见怪。”
颜峰微微一笑,道:“这是姑娘私事,在下岂敢多管。”
他沉吟一下,接着道:“不过姑娘适才向巫婆子承认寒家失宝在你手中一节,大是耐人寻味,但愿在下的猜测不错。
凌玉姬忖道:“此人在直隶颜家之中,以武功及智谋为世所知,当真是名不虚传。换了别的人,一定认为我对巫婆子所说的话,只是要她把我带走,但此人却起了疑心。此人定然难以对付。”
颜峰见她沉思,也不打岔她的思路。其实颜峰没有疑心她得知失宝下落,用意只是借口好把她带返居所而已。
他沉默片刻,又接着道:“凌姑娘如果肯把寒家失宝赐还,任何条件在下都可以接受。”
凌玉姬淡淡道:“条件只有一个”
颜峰为之一愣,迅快忖道:“什么?她当真知道失宝下落?”
口中连忙道:“姑娘请说。”
凌玉姬道:“这条件就是要你查出失宝藏放之处。”
她轻笑数声,显然是与他小小开个玩笑。
颜峰却当真有点疑心起来,不过他却不再发问,道:“姑娘别取笑了,现下时候不早,请姑娘先移驾蜗居,再作道理。”
凌玉姬道:“我不去!”
颜峰露出为难之色,呐呐道:“姑娘放心吧,在下乃是有姓有名之人,绝不敢对姑娘有丝毫无礼冒犯之处。”
凌玉姬明知他是装出这种模样,但转念一想,假如不戳穿他的假面具的话,也许可以暂时相安,若是迫得他露出真正嘴脸,自己立刻就得吃上眼前百。
这么一想,便不多说,默然开步,跟随颜峰走去。不久,便回到靠近广源缥局那间屋字中。
她打前门进去,方始发觉这座屋字共分三进之大。至于那座囚禁住柳燕娘的跨院,则是孤零零附在宅院侧边。
颜峰把她安置在当中一进的一间上房之内,微笑道:“有什么话明日再向姑娘领教,今晚且休息一会儿。我已命好几个人在前后彻夜防守,绝不会被敌人侵入。”
凌玉姬明知他这几句话乃是告诉自己不要打算逃走,前后都有人看守住她的意思。
她心中泛起一阵忧虑之感,便不做声。
颜峰面色凝重地退了出去,似乎怀有莫大心事。他在门外大声道:“姑娘如果有事的话,在下就在左壁房内,请姑娘呼唤一声就行了”他不但面色沉重,连话声中也隐隐透出忧心忡忡的意味,凌玉姬不禁大感惊奇。
颜峰返回自己房中,立刻召集得力手下,刁童井奇,人山稽大洪及缠夹先生曹廷等三人商议。
颜峰首先道:“我已被那巫婆子毒爪抓伤,她的毒爪非同小可,因此除非有她的解药,恐怕别无解毒之方”
曹廷和井奇都俯首寻思,稽大洪只呆呆端坐,此人天生浑愣,要他出力打架绝元问题,但要他动脑筋的话,可就等如要他的命。
刁童井奇首先道:“巫婆子自然不肯慨送解药,除非明取暗夺”
曹廷道:“巫婆子不但有一身武功出类拔革,同时也是善疑多诈之人,暗夺之法万万难行,唯有明取、以武功迫她献出解药广
颜峰摇头道:“用武力的话,除非布置一个局面,她死也不肯逃走,才能奏功。不然的话,她一旦落败,就突围逃走,谁也拦阻她不住。”
刁童井奇道:“还有多少时限?”
颜峰道:“大概十日八日之内,不会有问题,不过必须在这两日之内想出法子,预为布置,再迟便来不及了!”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这凌玉姬当真是天生尤物,单是那一对媚眼,就能教人魂消。
我如果在这两日之内,无计可施,我就放弃向她下水磨功夫的法子,强行把她弄上手,先享受几天人间艳福,哪时死亦元憾。”
刁童井奇道:“假使真元妥善之策;峰少爷这等做法,也是没法之事。等你享受数日温柔滋味之后,我们才出动与巫婆子奋力一战!”
隔壁的凌玉姬却一点也不晓得自家的前途竟是这么可怕!
且说无名氏那天打坐运功,到了晚上,自觉百脉调和,体内没有一点异状。
他睁眼起身,不见了凌玉姬,就走出房外找寻。
谁知踏遍整幢小楼,也不见她的芳踪,心中大感讶惑,再到园中及前宅悄悄查看,全无动静。
他回到小楼下面,用心猜想凌玉姬的去向,想了许久,忽然虎躯一震,忖道:“她也许已经远离我而去,我何不出去打听一下!”
走到街上,到处灯火辉煌,甚是热闹,他却满怀落索,走来走去,终于找到一间洒馆,多是武林人物聚会之地,走了进去。
他尚未吃饱,就打听出凌玉姬曾经公然露面,住在一间客店中。
无名氏匆匆离开,找到那间客栈,细一打听,问出凌玉姬后来和一个姓蓝的男人同乘一车走了。
他走出店外,仰天黯叹一声,忖道:“我本来已决定不管她是否曾被蓝岳看过全貌,也不管她怎生被那大果子验出仍是处子之事,只要她愿意的话,就和她厮守一辈子,那知道她专门玩弄感情,真真可恨!”
一辆马车在店外不远处停住,店伙在后面道:“那辆车就是早先他们乘坐的,客官要知道去向的话,可以去问他一问!”
无名氏漠然举步,掠过那辆马车时,终忍不住停步询问。
那赶车的皱眉道:“他们到广源缥局去的”
无名氏耸耸肩,举步向前走,走了七八步,突然转身纵到那赶车的身边,急急道:“广源缥局在哪里?”
赶车的见他一跃寻丈,骇得赶快回答,却没有把蓝岳忽然失踪之事说出来。
无名氏依着方向急急奔去。找到广源缥局,一问之下,巫婆子已经出去,一直未返。
他也不走,就在局子中坐定等候。
这一等直到三更时分,无名氏早就在巫婆子所居的房间外面坐候,突然风声飒然,一道人影落在院子中。
无名氏睁眼一看,只见来人正是巫婆子,双袖不知去向,形状甚是狼狈。
他起立迎上去,道:“你被谁弄到这副样子?”
巫婆子哼一声,道:“滚出去!”
无名氏道:“这就奇了,你不是到处找我么?”
巫婆子眼射凶光,道:“你这是有心找死,可怨不得我老婆子心肠毒辣!”
无名氏道:“动手另一回事,我先间你,凌玉姬呢?”
巫婆子本来一面暴怒的神情,这时突然冷笑道:“你找不到她么?好极了,老婆子刚刚还见到她,但我不告诉你!反正蓝岳得不到她,你也别想得到她”
无名氏剑眉一耸,道:“只要她没有危险,我能不能得到她都不成问题!她真的不是和蓝岳在一起么?”
巫婆子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无名氏道:“如果是的话,她绝元危险,我也不必着急,如果不是的话”他突然住嘴,寻思他说道:“不过我猜一定是和蓝岳在一起!”
巫婆子道:“何以见得?”
无名氏道:“我猜一定是你想加害于她,被蓝岳打成这副样子。除了蓝岳之外,谁能与你相搏?”
巫婆子怒道:“不但蓝岳不行,你也不行。但那是谁,我绝不告诉你!这比杀死你还有用得多,嘿嘿”无名氏听她这么说,登时相信凌玉姬决非与蓝岳在一起,更不是那几位封爵高手,不然的话,巫婆子就不会这么幸灾乐祸!
他顿时急得青筋暴现,厉声道:“她到底落在谁人手中?”
巫婆子冷笑道:“你着急什么?反正我老婆子清楚得很,你们其实尚非真实夫妻”
无名氏怔一下,道:“你这话有何根据?”
巫婆子道:“当然有啦,她臂上的守宫砂能骗人么?”
无名氏听了此言,心中不知道是惊是喜,暗想原来那天枭子说曾经验过凌玉姬还是处子之身,敢情是用守宫砂验看的。那守宫砂点在妇女身上,如是处于,则颜色鲜红,水洗不脱。如若不是处于,则立时颜色褪落,一望便知。
巫婆子径自走人房间,一面厉声道:“快走,不管你如何哀求,我老婆子绝不会告诉你。”
无名氏心中因守宫砂之事而感高兴,又知道巫婆子吃了亏回来,情绪恶劣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便也不怪她不近人情。另一方面又被她激得不愿再问,暗想我就不信查不出她的下落。当下一声不响,纵出缥店。
他哪知凌玉姬近在飓尺,就在附近的一条街之内。
这时,他又想凌玉姬可能回到小楼找他,便匆匆向金老板宅院奔去。
小楼间寂无人,芳了踪沓沓。无名氏大感失望,无精打采地默坐沉思,不知不觉天色已亮。
他焦焚地连连叹息,然后走出小楼。
花园中突然有人叫道:“哎,原来是无名大侠你”无名氏抬目一瞥,只见肥胖的金老板从树丛后转了出来。
这金老板一向红光满面,但今朝却显得甚是樵悻,不过他眼中却流露出喜色,尽量增加速度走过来,接着道:“小的正想找你老,可是又不知从何找起”
无名氏看了他的神色,心知必有变故,道:“什么事?”
金老板把咋夜如何碰见凌玉姬之事说了出来,并且提及那两件宝物的妙处。
无名氏问知凌玉姬没有告诉他往何处去,剑眉一皱,不耐烦地道:“那千里眼及玉猫的妙处我早就知道啦!”
金老板讶道:“那么无名大侠为何肯把玉猫送回来?”
无名氏道:那本是你的东西,我又答应替你找回来,当然要送回来啦!”
金老板怔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小的做了数十年生意,还是第一次碰见像大侠这种正人君子,试想谁不想找到财神的墓穴”
无名氏听到这话,眼睛闪出一丝光亮,心中隐隐如有所悟。
金老板接着道:“小的急于找你老,就是为了这事,这两件宝物小的决定送给你老”
无名氏讶道:“为什么呢?”
“这两件宝物虽然价值连城,可是像小的这种生意人,无拳无勇,一旦被人知道。结局必定是家破人亡。因此,在别人而言是无价之宝,在小的来说,却是两条大大的祸根。”
无名氏微微一笑,道:“金老板居然舍得送人,这种眼光及胸襟,不是常人可及。怪不得你会发大财做大生意了。”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本来这两样东西送给我也不要,但是目前情况有点特别,我正好要借重这两桩宝物,再说这一来又可替你去掉天大的祸根,倒是一举两得的事”
金老板道:“你老既然答应了,那就快点带走吧,小的一想起此事就心中就直发慌。”
当下两人一同走到宅内,金老板把那只玉猫及千里眼取出来,交给无名氏。
无名氏索取纸笔;写下一张收据,道:“日后如果万一有人找上门来,要这两样东西,可把收据给他们观看,说是已经卖给我,这么一来,谁都不会再为难于你了。”
金老板千恩万谢,像是送走凶神恶煞似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无名氏寻思了一会儿,道:“现下第一步我只用得着玉猫,这具千里眼我有心送还与颜家,可是那颜峰为人阴险得很,可知颜家之人都不是好人,再者日后也许用得着这件东西,所以不想带在身边。”
金老板直摇手道:“小的可不敢再藏这件东西。”
无名氏道:“我是在想有没有其他好地方收藏,倒没有放在此地之意。而且我这次踏出此地之后,再也不回转来,以免为你引来灾祸。有此原故,不能把东西放在这里!”
金老板长长吁口气,如释重负。接着眼珠一转,道:“有了,小的有个亲侄女,现下在城东外十五里远的大悲庵中落发为尼。小的时候捐助那大悲庵香火,所以与她时有见面。如果你真的没有地方收藏,可以送到大悲庵去,托她保管一时!”
无名氏笑一笑,道:“我最怕与女人打交道,还是找个别的地方为妙。”
金老板道:“谁也猜不到你会把东西寄存在尼庵,最是安全不过了,舍侄女虽是女儿身,可是她已舍身佛门,根本算不得是女人。”
无名氏略略意动,道:“她不会觉得十分疑惑么?”
金老板道:“这一点小事,她绝不会多想。”
无名氏道:“假使她一时好奇,取出观看,发觉其中奥妙,不时取出观看风景,不幸被武林人物见,她当时就是一场杀身之祸!”
金老板摇头道:“舍侄女的为人小的十分清楚,她永远不会多想这件事,更不会擅自拆封取看。”
无名氏见他说得十分肯定,便同意了,当下问明地点,并且取了金老板亲笔信函,便打后园离开金宅。
他首先必须去存那具千里眼,然后才做第一步的计划。是以他头也不回,笔直出了东门。
不久,他就找到坐落在离洛阳十五里远的大悲庵,此庵四周景物十分清幽,那庵也盖得古朴超俗,庵门却紧紧闭住。
无名氏上前举手敲门,门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划破这佛门静寂。
片刻间,庵门打开,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尼姑露身,合十道:“施主有何贵干?”
无名氏已知此庵并不开放让闲人出入上香,是以十分清静,与世隔绝。
当下拱手道:“我是城中金老板派来,有事要见见净觉师父”
那中年尼姑似是知悉金老板是什么人,当下大开庵门道:“施主请迸”她举手指指佛堂,接着道:“施主且稍候片刻,贫尼去把净觉叫来。”
无名氏自个儿往佛堂中踱进去,目光到处,只见佛像前有个女尼俯身膜拜。
他也没有在意,慢慢走到左壁,观看壁上图画。
顷刻间,步声传人,他转头望时,只见一位年轻女尼进来,见到他之后,为之一怔。
那女尼接着走过来,道:“你是叔叔派来的?”
无名氏颔首,把手中的木匣递过去。他怕那个尚在佛前膜拜的女尼听见,因此压低声音,道:“这个匣子暂时存在你处,还有一封信”
女尼把信看完之后,便点头道:“好,你回去见到家叔,请你代我请安。”
无名氏不便告诉她说再不返见金老板,含笑道:“在下一定转达此念。”
刚刚说了这一句,突然感到有异,迅速转眼一瞥。原来那个深深跪伏膜拜的女尼听到他的话声,陡然挺起身躯,向他瞧看。
无名氏目光移射过去时,那女尼已急速地别开脸庞,因此他只看到一点侧面。
这一瞥虽然急速模糊,可是无名氏虎躯大震,面色变的甚是苍白。
那女尼很快起身,急急向偏门走去。
无名氏双目射出奇异光芒,呼吸急促,突然叫道:“玉华”
他叫出这个名字之后,脑中轰的一声,似乎所有失去的记忆完全恢复。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百世难复的劫难恶梦又一遍呈现心上。
他记起三年以前,自己原是世家子弟,世世代代居住在江南富饶的平原上。
他本身姓俞,名昭,家资万贯,父母早亡。他与美丽的妻子卫玉华住在祖传的大宅中,日子平静和快乐的有如梦境。
然后,有一天,他那年轻美丽的妻子,离他而去,神色冷静决绝。
他没有挽留,也没有斥骂,但足以使人疯狂的愤怒和无底的痛苦却在他心中翻腾汹涌。
他再次感到那阵愤怒和痛苦,生似要炸裂他的胸膛,他宁愿立刻疯狂或者心碎而死,也不愿意回忆起她的话,以及她的神色声调。
净觉女尼惊道:“你你怎么啦?”惊叫声中,连连后退。
无名氏面上阵阵痉孪,眼中射出骇人凶光,大踏步向那道偏门冲去。
左弯右转,走人一座更加幽静的禅院内。在台阶上,两个尼姑对面站着,其中之一正是早先瞥见半面的女尼,此时仍然只能见到侧面。
只见她长得肤色白皙如玉,鼻梁挺秀,眉飞人鬓,大大的眼睛此时隐隐有一层薄雾。
她正向对面一位眉毛霜白的老尼说着话。
无名氏一冲入院中,一声不响身形纵起,带起强烈破空之声,直向那女尼扑去。
那老尼姑右手身抬,大袖无风自动,飘动一下。
无名氏微形冲到一丈之内,突然撞在一堵元形的墙壁之上。
如果换了别人,这一下撞上了,势必掉落地上。但无名氏此刻武功之高,已达超凡人圣。想也不想,自然而然的提口真气,稳住下落之势,接着运集功力,一掌向前面这堵无形墙壁击去。
“膨”地一声,那位老尼第一次惊讶地转身瞧看。
无名氏一掌击出,忽觉那堵无形墙壁反震之力强绝无伦,顿时被一阵力量反压上身,胸臆之间,疼痛欲裂,连哼声也发不出来,只觉一阵极为难受的气闷之感,袭上心头,顿时跌落地上,昏厥过去。
如果是在平时,他纵然无法震开对方以元上功力布成的无形墙壁,却也不至于被反震昏倒。目下却因他一则心神散乱昏督,二则他根本没有丝毫准备,适才猛劈一掌,也只是一种本能而已。
无名氏昏倒地上之后,那位霜眉童颜的老尼微微叹口气,道:“善哉,善哉”
那个长相清秀美丽的女尼急急奔到无名氏身边,双膝跪倒,眼中珠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直掉下来。
她暗哑无声地哭了一会儿,便伏在无名氏的胸膛上,继续抽咽。
老尼自己凝眸寻思,没有过去劝慰或者把她拉起来。
眨眼间那净觉女尼已奔人来,见到这情形,怔了一怔,连忙走到老尼面前,把经过情形详细禀告,同时把木匣双手呈上。
老尼缓缓道:“这位施主年纪虽轻,但功力奇高,适才一掌使出帝疆四绝中凌波父的十二散手,甚至连内功也是凌波父的家数。他一定就是近日江湖上大出风头,忘记了过去出身的无名氏,为师且看看匣中之物,便可以确定这一猜是否有误”
那木匣上本来单单贴住封条,老尼轻轻吹了一口气,封条却像没有轴住似地飞开。
老尼慎重地把木匣匣盖打开,只见匣内摆着一具精钢钢管,四周用棉花垫住。
她重重地“哦”了一声,仰面寻思。
净觉女尼看了之后,却不知道这根钢管有何用处,但直觉地感到此物必定大有来历,所以才惹得这位得道神尼恁地重视。
老尼忖想一下,把木匣盖好,递给净觉,道:“回头把封条贴上,好生收看。”
净觉女尼恭身而应,手接过木匣,便转身自去。
老尼移步到无名氏身边,先察看无名氏的面色,然后微微俯身,伸手抚摩那美貌女尼的后背,动作十分轻柔。
那女尼逐渐停止抽咽,略略抬起身子,但双目仍然凝视着无名氏,似是舍不得离开。
她美眸中蕴藏着如水柔情以及无限凄惨,任何人一望而知,她此刻已是肝肠寸断,却又满腔情爱,交织于胸臆中。
老尼轻轻叹息一声,道:“净缘,他就是你的丈夫俞昭了,对么?”
那位美貌女尼痴迷地点点头。
老尼接着又道:“他就是最近名震天下武林的无名氏”
她再次俯身,在无名氏身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样,无名氏暂时不会醒转。
那美貌女尼茫然抬眼望住老尼,道:“师父,为什么他改名为无名氏?”
老尼道:“你还记得前几日,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来找为师么?那位老人就是字内威名赫赫的长胜将军吕飞,他把近日发生的事,以及据他调查后关于无名氏的事迹,通通告诉了为师,所以为师才晓得最近武林中异才迭起,形势大变”
她微微停顿一下,接着道:“你先搜一搜他身上,看看有没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那本是为师秘藏的达摩图解真传,多年前借与痴人旧友群中的陆凡,现下已辗转落在无名氏手上。”
美貌女尼立即搜查无名氏的腰羹,果然找到那本秘籍,她每一触及无名氏的身躯,就忍不住娇躯发颤,如同触电一般。
老尼霜眉轻轻一皱道:“这本册子就是了,听说他居然参悟其中好几招,却不曾迷失其中,以致心神耗尽而死,真是异数奇才,百世罕见!”
那个美丽的净缘女尼,突然眉笼愁意,道:“师父曾经说过这本达摩秘复的利害,假使有一天他忽然被迷住,如何是好?”
老尼破颜微笑,道:“那么你就把秘复交给为师,我自有妙法”
净缘女尼把小册子交给老尼。老尼道:“净缘,想你已经投身佛门,行过三师七证之体,永远不能还俗,再与你丈夫团聚厮守。”
净缘女尼涌出两行珠泪,挂在玉颊上,垂头道:“师父可是为着徒儿不能自制的态度,所以要把徒儿逐出门墙么?”
老尼肃然道:“为师虽无此意,但你却必须猛省回头”
净缘女尼说道:“师父啊!你要徒儿如何自处呢?”
老尼道:“等事情一了,你就得闭关面壁,期以一年”
净缘女尼微微打个冷颤,道:“徒儿谨领师父法旨!”
老尼道:“为师且把你丈夫近日事迹告诉你一点,他是被一位身世神秘的女郎所发现,其时他漠视世上一切,甚至他自己的生命,后来却被这个名叫凌玉姬的女郎激起生命之火,修习凌家秘传武功,今日他已经是当世有限的几位高手之一了。”
老尼接着把肝知道有关无名氏的往事详细告诉净缘,最后道:“那位用白丝中遮面的凌玉姬,为师猜想一定就是帝疆四绝中的凌波父的女儿,但她为何要遮住半面的原故,为师也猜测不透,据那些封爵高手传出的消息说,她的声音以及眉眼都极似美艳夫人,单是半截面孔,就足以今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为师因想当年帝疆四绝之中,只有凌波父为人心黑手辣,动辄杀人。名列爵榜上的高手几乎大部份死在他手底。这还是武林太史居介州作封爵金榜以前之事,而居介州因不知那些人业已被杀,所以还把已死的人列入爵榜之内”
净缘女尼怔了好久,幽幽道:“他果真和凌玉姬结为夫妇了么?”
老尼道:“他们都曾自认如此,尤其是凌玉姬乃是女儿家,如果不是事实,当然不肯随便承认”
净缘接着问道:“徒儿自从有幸投身师父门墙之下,日夕勤修武功,并且仰仗师父恩赐灵药,脱胎换骨,近来自觉颇有进境,只不知在武林中比起其他的高手,大约如何?”
老尼面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显然这位年逾古稀的得道神尼。忽然心中大感波动,才会见诸神色。
她徐徐应道:“你原本也是武术名家之女,眼界颇宽,不似寻常女子,关于这一点,你也应该明白。为师今日可以但白告诉你,那就是为师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人人仰慕的帝疆四绝之一,可是为师身份地位,在帝疆四绝之中,却深得他们敬畏,当世之间,除了帝疆四绝之外,大概只有那几位痴人;日友和有限数人,如美艳夫人,直隶颜家的主脑等人,才知道为师何许人物
净缘女尼睁大双眼,讶道:“师父竟比帝疆四绝他们还要高明么?”
老尼道:“如果单论武功,为师修习的佛门降魔大法,具有元上广大妙用,任凭帝疆四绝如何刻苦自励,永远无法胜得为师”
老尼接着又道:“是故得知底蕴之人,都尊推为师是当世武功最强的人,连帝疆四绝那么高做的人,见到为师,也要客气地称一声枷因大师”
她那霜眉童颜上,泛现出蔼蔼之光,慈悲之中,又有一种不可仰止的绝俗风度。
净缘看得呆了,几乎连自家的事也忘怀了。她相随伽因大师已有数年之久,从来未听师父提起过自身之事,更未曾见过她这种令人崇拜敬爱的神采法相,是以特别人神着迷。
伽因大师接着道:“自你人我门下,因见你根骨禀赋,都是上乘之材,所以用为师秘藏多年的灵药,为你脱胎换骨,再授以本门上乘内功心法,这几年下来,由于你经历过人生中至惨至痛的劫难,情枯心死,外魔难以侵扰,所以进境特速。若论你目下的身手功力,踏人武林之内,也可列入当世前数名高手之列了!尤其是本门最具奥妙的莲池化身大法,去来无踪,即使是造诣相等的高手,若是被你跟踪的话,绝难发觉!”
净缘女尼目光移到无名氏面上,突然又叹口气,轻轻咬一咬银牙,好似心中有所决定。
伽因大师沉默了一阵,道:“近年来为师静中又参悟了不少达摩秘复上的奇奥武功。待为师立即把这本秘复改一下,并将一些令人误人歧途的架式图解删去,如此无名氏虽然把秘复带在身上,永远也不会入迷丧命。再说以他的内功修为,如若及时再参透秘发中的绝招,那时武林中纵想从他手中把秘发夺走,也不容易”
净缘女尼面泛感激之容,向老尼拜倒。伽因大师转身人房,马上动手删改添补那本达摩秘发。
大约过一顿工夫,伽因大师步出禅房,命净缘女尼把秘复放回无名氏囊中,接着又命她抬起无名氏,走出庵外。
净缘女尼测不透师父作何安排,也不敢询问,出得庵外,伽因大师指住右侧一棵大树之下的石头,道:“放在石上,使他坐起,身躯靠着树身。
净缘女尼照着做了,如果不是无名氏头颅侧在一边,谁也瞧不出有异。
枷因大师道:“现在为师先与你退回庵内。”
净缘尼应一声“遵命”恋恋不舍地向无名氏再看一眼,美眸中忍不住又涌出泪水。
她心中好像听到有人曼声哀唱:“悲莫悲兮生离别,登山临水送将归”自古以来,生离死别之事,已不知赚了多少有情人的热泪。
无名氏靠在树上,双目深闭,宛如睡熟。但那俊美丰神,仍然足以震撼净缘女尼的心弦。
伽因大师带领着她回到庵内,就在关掩庵门之际,伽内大师手指轻弹,一粒细砂疾飞电射,遥遥击中在无名氏身上。
她们关起庵门,一齐站在门后向外窥视。
无名氏突然长长呼口气,欠伸而起。双目一睁,忽然流露出讶异之色。
他很快就记起自己何故来到这座大悲庵,并且记得已经把那千里眼寄存在净觉女尼之处,但以后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事,却老是想不起来。
他看看紧闭寂静的尼庵,本想过去拍门,找净觉女尼问上一问。但马上他这个念头就被他那种淡漠的情绪挑除。
于是,他们懒起身,头也不回,便向洛阳城走回去。
到了城内,他先在客店要了一问上房,然后命店伙去找胡冠章。
不久,胡冠章匆匆来到,一踏人房内,只见桌上摆着一只通体雪白,眼射碧黄光芒的玉猫。
胡冠章怔了一下,与无名氏见过礼之后,道:“这只玉猫是不是财神钱干留下的十只玉猫之一?
无名氏微笑道:“正是,兄弟找胡兄来此,就是为了此物”
胡冠章道:“你意思是要去破那千古之谜?”
无名氏摇摇头,道:“我请你设法立刻到外面放出风声,务使武林中人个个都知道玉猫在我手中,并且居住在此店,正想找人合作去解那千古之谜。”
胡冠章大惑不解,道:“这件宝物势必引起武林所有的人垂涎觊夺,你何必自找麻烦?”
无名氏道:“假如武功及不上我的人,敢不敢生心觊夺?”
胡冠章道:“当然不敢,但那才是麻烦之处,因为敢来暗算你的,都是当世高手,试问于你有何益处?”
无名氏道:“这就是了,我正要找那些武功可以与我一拼的人
胡冠章无可奈何,只好出去。
下午时分,无名氏在房中百无聊赖,本想取出达摩秘发看看,但是又怕看的人神,被人乘虚而入,所以打消此念。
到了未申之交,这间客店渐渐热闹起来,全店的房间都被雄纠纠的劲装大汉订住一空。
这些人一望而知皆是武林人物,他们之间许多都是相识朋友,但打起招呼时,好像都心存疑虑,仅仅淡淡招呼便算数。
无名氏很快就发现了异状,原来他在房中闭目养神,却把门窗打开,此时一直听到门外窗前人来人往,却没有喧哗之声。
他留神看了经过的几个人之后,便哑然失笑,忖道:“原来这些武林人都是赶来瞧瞧那闻名已久的玉猫,好开一开眼界,却没有一个胆敢出手夺宝。也许其中有些黑道好手,等到晚上才施展空空妙术也未可料。”
正在想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步声,接着有人朗声道:“无名氏,听说你想解开千古之谜,是也不是?”
无名氏听到那人声音,面上便露出喜色,睁开双眼。
那人大步跨人房内,忽然变为两人,原来在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因是女子,身躯矮小,所以进来之际,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像是只有一个进房似的。
这个女的长得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姿色,但两道柳眉笼罩着一片森冷杀气,使人真不敢轻易亲近。
那个说话的人长得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光芒闪射,正是名震武林的年轻高手蓝岳,至于那个女的,则是夫人府出来的瑛姑。
无名氏微笑道:“两位惠然而来,请随便坐坐,再谈正事。”
他突然变得甚是客气,侍人接物,彬彬有礼,这乃是先所未见之事,因此蓝岳和瑛姑都为之愣住,对视一眼,各自就坐。
无名氏道:“两位这一向在什么地方?可曾见过凌玉姬么?”
蓝岳眉头一皱道:“她拿我作礼物,送去给恶石谷巫婆子。据我所知,她明明骗了解药之后,趁着恶婆子到处搜寻我去向时,悄悄溜走。现下巫婆子气得不得子,凌玉姬究竟在何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晓得!”
无名氏听他这么一说,暗自忖道:“我确实错怪了玉姬,敢情她为了我的毒伤,不惜冒大风险,并且牺牲了蓝岳的盛情,设法去找解药,我起先还以为她背我而去,真真该死”
想到这里,心中一方面大感歉疚,因而觉得更加爱她。另一方面想起她目下可能发生的种种不幸,更加担忧。登时心如火焚,万分不安。
不过,他表面上却不露出半点神色,接着忖道:“蓝岳的话,不知可靠不可靠,我必须想个法子,诈出实情才行。”
蓝岳见他默然忖思,道:“你可是不信我的话?”
无名氏道:“我当然相信,不过”
蓝岳道:“不过怎样?”
无名氏氏面泛愁意,道:“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担心了。”
瑛姑哼了一声,道:“公子,无名氏今日行径,与平常大不相同,必定心怀鬼胎诡谋,他的话一句也不可相信!”
无名氏望她一眼,忖道:“此女机诈聪明,真非常人可及!”
当下故意不再说话,皱起眉头,一径沉思。
蓝岳忍耐而不住,道:“玉姬姑娘在什么地方?”
无名氏淡淡道:“等我查出之后,再告诉你!但要是日后如被我发现她是落在你手中,哼!哼!我不杀死你的话,我就不是人!”
蓝岳面色一沉,道:“哪一个怕你,有本事现在就动手!”
无名氏欣然起立,双目圆睁,他身形一动,蓝岳及瑛姑都大为震凛,慌忙跃开,连椅子都踢翻了,可见得蓝岳口气虽然强硬,其实心中真怕无名氏。
无名氏却没有立刻动手,冷冷道:“这样说来,玉姬当真落在你手中了?”
蓝岳哼一声,道:“我可不怕你动手,但她确实不在我处!”
无名氏道:“我怎知你这话是真是假?”
蓝岳怒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非信不可,如果不信,我先跟你拼了。”
无名氏双眉一皱,颓然坐下,道:“这样说来,巫婆子的话却是真的了。”
蓝岳和瑛姑过去把椅子扶起,双双落坐,蓝岳道:“她怎么说?”
无名氏道:“她虽是找到了玉姬,却被另一人所伤,连双袖都被割断,形状狼狈异常,她死也不肯把玉姬下落告诉我,照她的口气及态度看来,玉姬落在那人手中,甚是危险,巫婆子正是利用此一情势向我报复。当时我以为是你所为,但她否认了。”
蓝岳剑眉一耸,道:“当今之世,能赢得巫婆子之人,寥寥可数,我也不行,那人会是谁呢?”
瑛姑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蓝岳望她一眼,道:“你想出什么道理?”
瑛姑似乎有点畏惧他,连忙道:“我是笑无名氏故意传出寻宝风声,敢情是想诱我们出面,好助他找寻玉姬小姐!”
无名氏正要说话,蓝岳己抢着道:“就算他是这般心思,且不要提它。但我晓得你鬼主意最多,一定已想出什么道理,快说出来听听。”
瑛姑微嗟一声,道:“公子请想想看,你这样对付我太不公平了吧?”
蓝岳放软声音,道:“这个以后再谈,你先把心中道理说一说!”
瑛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公子刚才说当今之世能赢得巫婆子之人寥寥可数,这话诚然不假”
蓝岳道:“你这话不是白说了吗?”
瑛姑接着道:“可是公子可曾想到,以我们两人为例,假如我们合力对付巫婆子,虽然不敢说一定能把她怎么样?可是终究有较多取胜之机,你想是也不是?”
蓝岳和无名氏一齐恍然道:“对呀”
瑛姑道:“这么一来,能够使巫婆子狼狈落败的人,便稍为多了一些,不必净向一些绝顶高手群中找寻了。”
蓝岳连连点头道:“依你看法,最可疑的是些什么人?”
瑛姑沉吟一下,道:“现下我还不敢妄下臆语,不过再等一会儿,自然有人陆续来到。
这些敢到此地来的人,必是当今武林高手,我猜那位嫌疑人物听知风声,一定会动念赶来,但却不一定会来”
无名氏道:“你的口气之中,好像这里面还有不少文章?”
因姑道:“当然有啦!试想那个劫持玉姬小姐之人,明知你与她的关系,他心怀鬼胎,自然会想到你是藉此诱他出面,因此他细想之下,一定不肯前来,自投罗网!”
无名氏确实没有想到这一步,因此双眉深深锁起,沉吟不语。
蓝岳搓手道:“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
瑛姑低声道:“你不能稍为忍住心中焦急,教我也好过些么?”
蓝岳没有理她,起身踱步,俯首苦思。
瑛姑见这两个俊美男子,一派束手元策之状,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她:岂知大凡一个人面临与自己关系极深的疑难大事时,一定会变得迟钝,俗语“所谓“关心者乱”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