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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支呀”响着打开,汪氏房中的两个丫头走出来倒水。大铜盆倾到花下面去,这不是汪氏沐浴的水,是丫头们的。
汪氏在做什么?丫头们多看房中一眼都会笑,捂着嘴在外面笑过,绷住面庞再回房。
和刚才一样,汪氏坐在榻上小桌子前,嘴里念叨道:“这个二叔应该喜欢?”她面前金光闪闪,宝光灿灿,摆着金锭银元宝宝石首饰玉簪子。
掂起一个赤金凤尾玛瑙流苏,汪氏给七巧看,眸子中熠光不停:“你看这一个,二叔相得中?”七巧撇嘴:“您怕隔壁那位不备东西,公子的兄弟,她不敢放私。”
“唉,你不明白。”汪氏在小桌子上找来找去,又找出一个金累丝嵌红宝石镯子,自己相看一回,叹气道:“这个应该差不多。”
给的自己都心疼,难道滕二叔还不喜欢吗?就不是最中心意的,也要看着别人一番心意。
不用七巧,汪氏自己一件件收回盒子中去,命七巧抱着:“送到我床前我睡不着再看一回,明天送二叔走,可不能有闪失。”
到睡下来,汪氏果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时打开一个盒子检查东西,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东西,而是凤冠霞帔,那一道诰封!
天明急急起来,让七巧抱着东西,汪氏往郭朴房中问安。想来郭朴还没有醒,想来周氏还没有到,汪氏在窗下站定,双手互握垂着示恭敬。
算计得不差,长平和临安打开门,都吓了一回。两个人衣衫幸好整齐,缩头回来互相挤挤眼,长平给临安拉一拉衣袖,临安给长平扶一扶簪子,再一同迈步出门儿,恭敬地道:“少夫人您早。”
是太早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窗内大笑声出来,是郭朴的。汪氏回头见凤鸾还没有出来,更觉得今天是自己的彩头儿才是。
回身对小子们道:“我来问公子和二叔安。”这声音不高不低提一提,窗内果然有话出来,郭朴问:“哪一个在外面?”
汪氏急忙忙又必恭必敬道:“是我,给公子请安,给二叔请安。”
滕思明还睡在床上,赶快一跃而起,对郭朴笑得不怀好意,低声道:“你福气不浅。”郭朴对他不隐瞒,低声回:“以前从不这样。”
两个人嘻嘻低笑着,滕思明穿好衣服,郭朴从容吩咐:“进来吧。”汪氏进来,把他们全吓一跳。她自己手里抱着两个盒子,都一尺见方,两、三寸左右宽,身后七巧笑得好似初晨鲜花,抱着五、六个盒子。
“你这是做什么?”郭朴忍俊不禁,汪氏陪笑道:“这不是二叔来了,我送二叔”郭朴正色道:“不必了,”汪氏噎了一下,郭朴看也不看她,缓缓又道:“心用在生意上。”
汪氏尴尬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眼角往滕思明那里斜一下,公子这样说也罢了,难道客人不为自己说句话。
这个昨天冒出来的异姓二叔淡淡坐着,竟然一句话没有。
送礼的人碰到钉子上,汪氏有些纳闷,好在她从来能圆转不冷场,把手中盒子再加到七巧手上,七巧叫了一声苦,妈呀,快抱不住。
昨夜少夫人看了又看,人家也不领情。
“出去吧!”郭朴见汪氏手摆着帕子挂上笑容要说话,不耐烦她打搅自己,吩咐一句,就再和滕思明笑:“还有什么新闻,再说出来。”
汪氏这下子觉出来面上无光了,见两个男人有说有笑不理自己,只能忍羞带着七巧出来,七巧摇摇晃晃到了外面,见盒子往一旁歪去,嘴里叫一声:“哎要倒了。”
长平和临安窃笑不停,见到凤鸾进来,才勉强忍住笑。
凤鸾今天是一件盘金豆绿色绣花罗衣,又是一件娇黄色裙子。这是费心思挑出来,也惴惴不安怕郭朴又和昨天一样,浓些的衣服不喜欢,素淡的也不好。
挑首饰时,倒没有太为难,把端午节下戴过的几样子首饰戴出来,料想这首饰过节都可以戴,不会再被朴哥挑眼。
郭朴和滕思明正在说汪氏,滕思明略有微词:“这个人,很精明。”凡是请客送礼的,滕思明都这么看。
“生意人家出来的可不这样,让你见笑。”郭朴对汪氏这一点儿上,是没法子满意。滕思明眼睛里有笑,问道:“周氏嫂夫人是什么人家?”
郭朴失笑:“这个话缝儿白送给你了,我们那个呆子也是生意人家出来,不过嘛,我教到现在,轻易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见竹帘子外面人影儿一闪,郭朴微笑:“凤鸾来了。”凤鸾进来,见两个男人笑意盎然眸子都在自己面上,不禁红了脸:“给公子请安,给二叔请安。”
“你来晚了吧,”郭朴打趣她,凤鸾吃吃笑一下,七巧抱着盒子摇摇欲坠回房,也落在凤鸾眼中。
她娇声道:“备早饭呢,所以来迟,请公子和二叔莫怪。”滕思明对郭朴暗中翘一翘在拇指,清清嗓子道:“嫂嫂太客气,既如此,我饿了。”
郭朴笑一声,凤鸾笑一声,让人送早饭来。汪氏悄步儿跟在凤鸾后面,此时在窗下正听,见里面只有笑声,汪氏颦着眉苦思要进去。
见早饭来,她笑容满面跟在后面又进来。她虽然不了解郭朴心思,但凤鸾在不是吗?有凤鸾在,当然自己也应该在。
滕思明是单独用饭,汪氏又抢一个先:“妹妹一天不得闲,这起来就有事儿,我来侍候公子。”
凤鸾站一站,欠欠身子道:“姐姐说得是,恕我不能相陪。”
虽然是怕有人回话要出来,可凤鸾出来还是恼怒,怎么不肚子痛?
。汪氏来侍候郭朴,她觉得要把昨天晚饭没有侍候的活儿接过来。
早饭有馒头不难喂,有粥也比汤好喂,郭朴心里有些冒火,汪氏不如凤鸾熟练就不要往前来。再想到凤鸾回母亲给自己再寻人,郭朴心里的火又腾腾地往上冒。
现在管了家,就把自己推给别人!他明白凤鸾有争风的意思,可你倒是争啊,亲亲没有够的郭朴火气越来越大。
须臾早饭过后,汪氏看着人收拾,故意又道:“妹妹想是还没有用完早饭,想她呢,这就不见影儿。”
两个男人都觉得她有点儿烦,男人们一年多没有见面,马上就要分别,还有说完的话。汪氏要殷勤,要在郭朴亲厚的朋友面前露脸儿,她以为殷勤就是好,露脸儿就是好,郭朴和滕思明一起看她碍眼,不识趣上来。
郭朴使个眼色对汪氏,汪氏居然没看到。她昨天回去一夜盘算好,这是公子的结拜兄弟,滕大公子又在京里当官,以后去京里少不得来往,一定要让郭朴觉得自己好,让滕思明见见自己这个嫂夫人多亲切多和气。
有时候适度走开,也是必要。汪氏出身于商贾,在做生意上一般进退往来她全会,还有一些应酬她不会。
她只露脸儿去了,偏偏没有看到郭朴的眼色,还以为郭朴和自己使眼风,忙回郭朴嫣然一笑。
郭朴只能明说:“我和二叔有话说,你不去铺子上?”汪氏恍然大悟,忙讨好地道:“我想着留二叔再住一天,就是送二叔我也要在,铺子上晚半天去也使得。”
“那你回房去,二叔走的时候让人喊你。”郭朴撵她走,汪氏倒也不嗔怪,起身对滕思明道:“二叔这里坐着,我去看看妹妹准备的东西可齐备,不齐备我帮着一些。”
滕思明要站起来等她出去,看着竹帘子外身影不见,重新坐下来笑问郭朴:“这位嫂夫人,平时不怎么侍候你?”
“平时是凤鸾,不是她。”郭朴知道滕思明看出来汪氏的不熟练,也不避讳,再道:“她平时只在外面铺子上,不常在家。”
滕思明笑得暧昧:“那我要赶快走,免得你冷落周氏嫂夫人,她心里一定骂我。”郭朴道:“怎么会,凤鸾最知礼,就是还小。别说她们两个,咱们还是说咱们的话。”
第一交待滕思明:“昨天说的话,到外面一句也不要露,特别是王孙玄的事,听到别人说,你也别插话。”
第二件事交待滕思明:“此去京里见到虞临栖,他不提我,你不提对他提我。他要是提我,你说我很好。”
滕思明嘻笑:“厚朴兄是很好,两个美貌嫂嫂相陪,哎,我对虞临栖说,能不能对卢大人说说,进京里要面圣,难免遇到卢大人。”
郭朴和他一起笑起来:“随你。卢家那老狗,女儿可曾嫁到天上去!”滕思明一脸省悟:“原来你心里还是记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好似是凤鸾的,郭朴嘘了一声:“小心些,凤鸾听到卢家最会搅和。”外面果然是凤鸾过来,她没有贸然而进,在竹帘子外面问道:“路菜备好,汪氏姐姐说几样子不行,我看着行,送来给公子看一看。”
郭朴有点儿烦,命她:“进来。”凤鸾一进来,两个人眼光全在她身上,激得凤鸾骤然涨红面庞,桂枝和厨房上的一个人端着路菜送上来看,滕思明见水菜鸡鱼样样有,笑一声道:“这样很好,我都爱吃。”
“第一次见二叔,不知道二叔喜好,公子昨天有交待,又怕不是二叔近日的喜好,汪氏姐姐说不好,我想还是送来看看的好。”凤鸾再一次说过,郭朴皱眉道:“你句句话里不提她不行?”凤鸾噤声。
郭朴再往外面道:“去个人喊汪氏房里呆着,不要给周氏少夫人添乱。”凤鸾垂下的面庞上可见浅浅一丝笑容出来,正要走,滕思明要留她,满面笑容加嘻嘻:“嫂夫人请留步,兄弟这一去,回来的时候不从这里过,要再见嫂夫人,不知道哪一年。”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腼腆的,越爱上去说笑几句,遇到泼辣女人,退后的居多。滕思明对凤鸾太过好奇,只想和她多说几句。
凤鸾涨红面庞,不知道留好还是不留的好,郭朴笑骂道:“你和嫂嫂说什么,先告诉我,我为你转告。”对凤鸾沉下脸:“出去吧,这里还站着干什么!”
滕思明不理郭朴的话,跟在出去的凤鸾身后道:“嫂嫂,别理厚朴兄说话,再坐一时,”凤鸾逃也似的从房中出来,出来一个人好笑,这一个兄弟也太粘人。
郭朴和滕思明在房中大眼瞪小眼,郭朴试一试,把手抬起来指着他:“你等着,你成了亲,大伯子要见弟妹。”
“只要你起得来,脚步跑得快,随便你怎么见。”滕思明对窗外装出一脸意犹未尽:“兄弟我就要走了,多说几句话也不行。”
郭朴网开半面,半真半假的:“你和汪氏去说,她话多。”滕思明摆手道:“算了吧,女人太精明不好,话太多也不好,就周氏嫂嫂,我想多说几句。”
两个人相视而笑,都可以看出来这话对方一样赞同。滕思明不无佩服地道:“我这两位嫂嫂,还真让人娶着了。一个飞扬神采,可以对外;一个细腻心地,可以相依偎。”他摸摸脑袋:“我回京去大哥说,也给我找这样两个,那对外的,让她挣钱,不挣钱给她一顿好打;这对内的,好好哄我,哄不好我,给她一顿好打。厚朴兄,你看我这算本事吧?”
“佩服佩服,原来兄弟是军法治家。”郭朴装模作样配合着,和滕思明又一起笑起来。滕思明嘀咕道:“要我说,周氏嫂夫人气度,比卢家的姑娘好太多。”
郭朴马上来了精神:“你见过?”滕思明点一点头,郭朴有些不悦:“几时见过,你也没有对我说,生得如何?”
“你难道还念着不成,要我是你,这一辈子不正眼看卢家的人,”滕思明见郭朴有些急,调侃道:“你订亲那一年我先回的京,家嫂刚进门没几个月,请客人卢夫人带着她来,家里花园子里遇到撞一面,后来问家嫂,才知道是卢大人的女儿,我没有放心上。后来死虞大人给你牵线订亲,我还怎么好说。”
郭朴拿卢家女儿开玩笑不会再有心理负担,玩笑道:“那有什么,你权当先见嫂嫂。”滕思明一笑:“我原先也这样想,直到去年卢家和你退亲,我又回想一下,生得也一般,不如两位嫂夫人多矣。”
“可人家是名门出身,”郭朴不无讽刺,滕思明要乐:“还记得那一年夏天打仗,你我打埋伏,半夜里趴在地上说的话,男人有能耐,女人出门才有人敬重。女人有体面,男人出门才不被人笑话,卢家现在是京里一笑话,你没有打听吗?亲事如今都不好找,去年家兄信中对我说,家嫂出门见人,回来说卢家有意找京外的官儿,我回信说真是笑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外早就听到消息,哪个不要脸面的还要她。”
他搓着嘴儿做个鬼脸:“要娶卢家的那一个,只除非是生就铜头铁布衫,一辈子不生病不见阎王。”
郭朴目光闪烁,他知道自己背上一个官司,固然是别人眼中一个笑话,可卢家呢,应该早就是笑话。
“你有官司的时候,卢大人还好意思在中间插手,家兄又有信对我说,实在羞死人,卢大人还好意思殿上陈词,拿下宁远将军官职来!”滕思明冷笑一下:“事后多少人指指点点,知道吗?羞死人!”
他痛快淋漓地把卢家骂了一通,是滕思明也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中走过来,郭朴遇到的事情,凡是当兵的应该都会同情他,除非是郭朴的死对头,他还没有。
郭朴笑眯眯听完,犹豫着小声道:“哎,那卢家的,生得如何?”他问得小心翼翼,滕思明双手在自己脸上比划:“圆脸,不大,一巴掌打得过来,眼珠子黑,挺灵活,转来转去不停”
“你不是只见一面,怎么如此清楚?”郭朴不再悄声,而是笑骂。滕思明嘿嘿笑:“先一面没看清楚,后来你订亲,我一想,得看清楚,要是哪里有毛病,得知会你一声。我家嫂请她来做客,我又认真看了一回。”他笑嘻嘻。
郭朴忍俊不禁,往窗外看一眼,再交待:“别让凤鸾听到,她是个小搅和。”这一句笑语而出,凤鸾恰从窗外过,听到耳朵里大为不解,转瞬涨红面庞,背地里在说人家不好。
当着面说人也罢了,怎么对着远路来的二叔说?凤鸾生气地侧着耳朵到窗户上听,见里面有郭朴的笑语声:“我就知道不如凤鸾生得好,我们凤鸾生得不错吧?”
**裸的话语,凤鸾又红了脸,嘴里嘀咕着不再听,无事说人容貌多不好,就是远路来的二叔也不行。
正在想,见长平走出来:“公子请少夫人,”凤鸾答应着进去,长平自去请汪氏。汪氏还没有到的时候,凤鸾先进去,郭朴和滕思明都在离别伤感中,滕思明眼中又有了泪,握着郭朴的手交待他:“你凡事自己保重,自己珍重。”
“你事事小心,遇事先想想,不要再冲动,”郭朴也是泪花一片,见凤鸾进来,泪眼喊她进前,凤鸾格外怜惜郭朴,取出自己帕子在郭朴面颊上,拭去他的泪水,柔声道:“朴哥你不要难过,二叔还会再来。”
手忽然一颤,凤鸾只觉得手上一紧,温热干燥好似烙铁贴上来。低头一看,凤鸾尖叫起来,这是郭朴的手。
郭朴紧紧抓住她的手,凤鸾不能控制的尖叫不停,郭朴微笑:“怎么样?”滕思明乐得面上没有擦干的泪水甩了一地。
外面有脚步声,临安一个箭步冲进来,手上握成拳头。见少夫人坐在床上抖动不停,公子面上有泪,带笑抓着她的手不松,临安松了一口气,躲身再退出去。
凤鸾不叫的时候,不知道气好还是喜欢好。她不顾滕思明在一旁,圆睁杏眼问郭朴:“你几时好的,怎么不对我说,看你吓了我一跳,你呀,”恨上来,这一只手不能动,另一只手一指点在郭朴额头上,咬牙道:“你冷落了我,还要瞒着我。”
滕思明笑逐颜开看着眼前的“戏”郭朴笑眯眯,手抓着凤鸾的手不松手:“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凤鸾,二叔不是别人,你送到二门上就回来,我细细对你说。”
“怎么不多送送?”滕思明有意见,郭朴笑着看他,解释道:“我家这一个,无事从来不出宅门。”凤鸾慢慢安定,把郭朴的话放在心里又嗔又喜,为朴哥伤心好几天,原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跟着郭朴学过几天三从四德的凤鸾,听郭朴说过有体面的姑娘们都是无事不出家门。再看自己手腕上郭朴紧握的手指,凤鸾爱惜地用手一一抚着,对着郭朴瘦骨嶙峋的手指,凤鸾又落下泪,不再顾叔嫂也有疏远,对郭朴先道:“你松一松,我和二叔有话说。”
郭朴松开手,凤鸾拜倒在滕思明面前,滕思明吓了一跳,忙着避开道:“嫂嫂请起,这可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凤鸾轻泣道:“多谢二叔,是二叔远路来看公子,公子才好了。”滕思明大笑起来:“哈哈,这是你的功劳才是。”郭朴在床上笑:“别理你嫂嫂,她是个憨丫头。”
“人家不憨,聪明着呢,”凤鸾回身终于嗔怪出来,这嗔怪刚才就想出来,这嗔怪这几天一直要出来,今天总算有一个渲泻的出口。
不管嗔怪还有多长,凤鸾心中总归是喜欢的。她面如桃花羞人答答坐回郭朴床上,宛转笑容正要说话,竹帘子一响,见汪氏也是喜极而泣的样子进来,双手捧着帕子半掩着面庞,还留着眼睛可以认路,几步匆匆扑到郭朴床前,重重跪到在床前踏板上,哭道:“公子好了,你总算好了,不枉我担足了心。”
七巧平时不进来,此时尾随而至,一面扶汪氏,一面哭着劝:“公子好了,少夫人不要哭伤了身子,少夫人白天辛劳,晚上睡前总是为公子焚香过才睡,少夫人,老天有眼,您这辛苦没有白费。”
滕思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觉得这是郭朴的家事他不方便说。郭朴温和地命汪氏:“不必哭,我知道你有辛苦,起来吧,二叔要上路,你们代我送送他。”
让人请来郭老爷子和父母亲,大家今天都没有出去,候着送一送还跑来看郭朴的滕思明。滕思明心中感动,在郭朴床前伏下身子相互叮咛:“保重,来日还有相见之日。”
这话虽然好,只是在郭老爷子心里又添一层忧愁。朴哥要是好了,怎么着也不许他再出去。
流火天气庭院深深中,郭家的人送滕思明出来。郭朴病上一年多,滕思明来看丝毫不改旧情意,郭夫人当他是自己儿子一样看待,携着他的手细细交待:“路上吃东西要当心,不要乱吃,水不要只喝冷的”
偶然间的一丝情绪,郭夫人疑惑的抬起头,对了,虞公子竟然没有来过。郭朴以前常提在嘴里的好友,除了滕思明,还有一位虞临栖。
二门就在眼前,滕思明停下脚步,他牢记郭朴的交待,对凤鸾躬身道:“请嫂夫人回去看厚朴兄。”
凤鸾不仅为有郭朴的话,还有心急火燎要看郭朴的心思,她不再客气推辞,按郭朴往日交待还了半礼,手扶在二门垂花门雕的荷花上目送几步,回身来看郭朴。
在院外见石榴花犹有在绿叶中,凤鸾在石榴树下喜笑颜开歇歇脚,取帕子拭去额头上汗水,掠一把发角自己满意时,迈步往房中来。
通往里间的竹帘子打开,凤鸾先喜盈盈唤一声:“朴哥,我来了。”郭朴摆了摆自己的手,凤鸾一见就喜欢,也没有忽略郭朴摆手的吃力,和手上青筋冒出来多高。
她握住这举起的手,屏住呼吸看郭朴面上并没有疼痛之感,才喜不自胜的道:“你几时好的,几时可以动,为何不对我说,”想想这数天一个孤凄凄,凤鸾泪落下来,抽泣道:“好几天你不待见我。”
眸子里委屈更甚,好了只愿意和汪氏说?再想汪氏刚才,她并不知道才对。
郭朴手臂静静放在凤鸾手里,感受着凤鸾手心里的细腻软润,他含笑:“不要哭,今儿晚上你陪我。”
“那明儿晚上呢?”凤鸾冲口就是一句,又垂下头不看郭朴,只用自己手不住摩挲他的手臂、他的手指,和郭朴的手指互握。
房中有轻叹声,郭朴柔声道:“凤鸾,你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瞒你,汪氏一直就在。”凤鸾没有听出来这话中的亲昵感,反而听成郭朴心中有汪氏,她别扭地道:“嗯。”“不许别扭,我要好了,以后陪你也陪她,陪你的时候可不许别扭,别扭我要打你了。”郭朴半开玩笑说出来,凤鸾心中酸苦,对着郭朴的容颜看去,又黯然垂下头。
白玉微丰的面颊上忧愁,好似春水一池被吹皱。碧波中虽然微澜,自有荡漾动人心。这荡漾让郭朴分外怜惜,正要柔声劝上几句,外面有人回话:“开库房取东西,请少夫人。”
凤鸾呀地一声,又恋恋不舍郭朴。面上一派稚气依就,郭朴微笑劝她:“去吧,晚上早来,”凤鸾娇滴滴扭身子,在房中大书案上扫一眼,郭朴明白她的心意,可他就要好了,要想的事情不少,凤鸾在这里,要分郭朴的心。
亲亲玩不够的郭朴,面对凤鸾在眼前,颇有些欲火焚身。他再劝凤鸾:“去自己房里,书案要还我了。”
“嗯,”凤鸾嘟高嘴,眉头微颦着出来,在房外见汪氏兴冲冲回来,凤鸾心中打了一个结,她怎么还不去铺子上?
脚步难免放慢,汪氏又是快步急走冲进房,笑语声转眼就出来,飞出雕兰桂的窗户到凤鸾耳边。
“二叔好客气,不再让送,祖父和父亲往城外送,母亲去铺子里,我想着你再来看一看,”汪氏嗓音中娇嗔,字字扎着凤鸾的心。她不去管事儿,摆手让找自己的人先去自己房中,见院中此时静静没有旁人,她侧着窗户听郭朴如何回答。
郭朴不疾不徐,听上去有点儿笑意。他要好了,当然是喜欢的,回汪氏道:“那你忙去吧,不必再来看我。”
“那晚上我陪你,有些字我不认识,要请你教呢,”汪氏更为娇柔,黑如夜空明如群星的眸子里全是羞色:“不能只教妹妹一个人,我也要画画儿,我也要来陪你。”她轻揉衣带低头道:“以前不来,是你不要我,人家也有事儿。”
汪氏把以前不来,推到郭朴身上,郭朴也没有心思和她争论,他心里从卢大人到王孙玄正在想事儿,溥衍地笑道:“好好,晚上再说,晚上你再来,咱们再说。”
凤鸾心里被重重撞了一下,惶惶然如无主的碧树花。晚上再说?不是晚上答应自己。有心进去问一句,又怕听汪氏那厉害嘴头子上的话,还有朴哥生起气来也不是好惹的。眼角见到寻自己的人等不及又出来看,凤鸾黯然先去打发家人走,坐在自己房中不无失神。
朴哥好了固然喜欢,可烦心的事就更多了,汪氏她会不争?不争她不叫汪氏。凤鸾心中平地生出乱草一堆,幸好手中有事儿,不容她只是想下去,才把这一天混过去。
晚霞初出天际时,凤鸾从伏案中抬起头,手捧着腮想着心事,长平出现在门外,笑嘻嘻传话:“公子请少夫人去。”
“就来,”凤鸾心花怒放,起身不直接就去,先到房中对镜抿一抿头发,扶一扶首饰,见几根簪子是戴惯的,新取几枝不常戴的换上,又重匀脂粉,打扮得脂粉鲜亮,有红似白,笑靥如花跟长平过来。
来到欢欢喜喜一声:“朴哥,”过去扯郭朴的手,和郭朴的手指握在一处,凤鸾更喜欢了:“我一天都想你,中午要来看你,偏偏母亲招待几个管事的,让家里送几个菜去,我亲自看着才放心,没得闲儿来。”
郭朴佯装生气:“一天都想你,这一天是做不好事情,”凤鸾格格轻笑,郭朴哼哼着笑:“不听话的丫头一个。”
让人摆晚饭过来,凤鸾喂着喂着,觉得自己衣上一紧再就腿上一凉,低头看时,见郭朴的手指在自己肌肤上搔来搔去,再看他的人,嘴里含着饭面上得意之极。
轻笑声不断中,夜晚悄无声息暗下来,汪氏带着两个丫头回来,上台阶在房门外听一听,里面笑声细碎不断。汪氏冷笑,这个人好了,是大家有份儿。
她径直登堂入室,先打一声招呼暗示里面的人:“长平,公子晚饭用得可好?”长平和临安正在用饭,两个人起身道:“才用过,用了一小碗粥,又是小半碗面。”
“这也罢了,还是多用些的好,你们侍候的好,公子好了,请母亲赏你们。”汪氏理直气壮说过,里面的凤鸾恼上眉头。
这几句话不是说小子们,分明是说侍候用饭的凤鸾。
汪氏笑吟吟步入,先和凤鸾打一个照面,再到床前问候郭朴。烛光下,她的手毫不客气地贴到郭朴手上,凤鸾看得清楚,郭朴也握住了这只手,凤鸾气苦,硬生生有被人剥离的感觉。
“朴哥,我今天一天在想你,你想我不想?”汪氏说得还是腰杆儿直又硬,郭朴带笑回答她:“我也想你,也想凤鸾,今天一天你们都不在,我自己倒清静。”
汪氏手一直就在郭朴手上,坐在床沿儿上的凤鸾不由自主往后面让一让,直觉要离汪氏远一些,离她近一些只觉得屏气要凝神。
她让一让,汪氏上一步,虽然没有坐到床沿儿上去,也没有松开郭朴的手,道:“看你瘦的,从我见你第一面就心里酸,以后你好起来,我的心才得安。”
梅红色帕子适时掩在面上,汪氏带着轻泣声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你好。妹妹不容易,我也不容易。”
“我知道你们用心,”郭朴有心松开汪氏的手,也见到凤鸾小脸儿黑黑,眉头颦着只看地下。汪氏一只手还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又上来,抚摸摩挲着郭朴的手,有一会儿她没有说话,郭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半心神儿全在凤鸾身上。
凤鸾见他们当着自己面儿亲密,从人到心全浸在醋缸里,浑身冰凉动弹不得,人气得已经怔住。
“唉,我就知道你能好呢,家里这般用药,家里处处经心,”汪氏嘴里说个不停,一只手卷起郭朴衣袖,沿着他手臂不住往上按着,再收起怯容嫣然一笑:“我按得如何,我可是巴巴儿地去学,铺子里有个管事会这个,我才学这几天,你别嫌我按的不好。”
郭朴暂时把凤鸾抛下,不管如何,汪氏也是一番殷勤,他微笑看烛下的汪氏,刀裁鬓角,乌鸦鸦的一把子好头发,从来她是干练俏丽,打扮也不拖泥带水的人。
汪氏迎上他的目光,把旁边的凤鸾看成空无一物,她带着三分羞,又有三分喜,又有三分似嗔似愁,和郭朴看在一处。
他们的眼光落入凤鸾眼中,浑身冰凉的凤鸾好像又落入一层冰窑中。“男人心性,都是喜新厌旧的,”三奶奶的话,母亲的话,一一在耳边浮现出来。
“凤鸾,你在发什么呆?”直到出现郭朴的声音,凤鸾才回过神,眼中有了点点泪珠儿,怔忡地问:“什么事儿?”
看床前已经没有汪氏,郭朴打量过她,就让她回去。凤鸾面上发烧,手抚着面颊惊疑不定,刚才这呆样子,全落往汪氏眼中?
她回去可以笑个够!
“汪氏姐姐呢?”凤鸾为掩饰自己的不安,问郭朴道。郭朴装作没看到凤鸾发呆和眼中的泪光,浑然不在意地道:“她回去了,你找她?”
要是换成汪氏,现成玩笑话回过来也就过去,凤鸾很忧愁,而且不掩饰自己的忧愁:“公子,你晚上还要在我这里吗?”
“要啊,咱们不是说好的。”郭朴轻松地回答过,凤鸾想松一口气,心思却飞出千丝万绪,把自己束缚得僵直着。
明天呢?后天呢?凤鸾很想张口问一问,又黯然神伤。问出来朴哥肯定说都要看待,这让凤鸾如何能听得进去。
“去洗洗,咱们早些睡。”郭朴的温和语声又响起,凤鸾要走,又往门外看一看,郭朴笑骂:“快去,我等你,只是看什么。”还能再把汪氏看出来。
凤鸾这才有些喜欢去了,催水催衣服,换一件大红色寝衣,对镜子照过艳,放下;又换一件雪白绣花的,对镜子照太素净,放下。
最后换一件雪青色寝衣,这色泽不俏不素,既能衬出凤鸾的肤色,又符合凤鸾现在的心情。打扮好看沙漏,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凤鸾不及再细究晚妆,匆匆挽上发丝,迫不及待过来。
郭朴先是微笑:“做什么去了,害我等这么久。”又看凤鸾身上罗衣,故意道:“不好。”凤鸾不无懊恼:“你不喜欢我再换去。”
“再换也不好,过来听我说,”郭朴抬起手臂,凤鸾急忙来接,没有接住时迟疑着,郭朴莞尔:“我洗过手,我难道不洗一洗?”
小心思被看破的凤鸾嫣然,用自己才洗出来,白中透红的双手接住郭朴的手,爱惜地伏下面颊去摩挲着:“让你等我。”
“上来我对你说话,”郭朴让凤鸾坐到床,放下帐子凤鸾嘻嘻笑,帐中自成一个天地,只有自己和朴哥。
郭朴又抬起离她近的一只手,和凤鸾相握住,细细的欣赏她的秀色,半带哄劝半带诱导地道:“乖,把这衣服去了吧,”
“啊,不!”凤鸾甩开他的手,急急双手护住自己,郭朴又猴急起来,见凤鸾不肯,咬着牙笑:“大热的天穿这么多做什么,里面不是还有肚兜,解不解?等我能起来,一把撕烂了,让你知道知道我。”
凤鸾这一会子偏是调皮,往床里坐一坐,用自己光光的脚趾来蹭着,蹭一下,郭朴问:“脱不脱?”
那脚趾蹭过来,带着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郭朴享受着肌肤上麻麻的痒感,装出来恶狠狠:“别磨蹭,快脱。”
那脚趾又过来,郭朴的手候在旁边一把握住,凤鸾娇笑着用力一扯,竟然从郭朴手中扯了回来,还把郭朴身子带得动了一动。
“朴哥,没弄痛你吧,”凤鸾赶快爬过来问他,郭朴装着累坏,喘着气道:“你弄痛了我,”凤鸾急急去检视他:“哪里,哪里痛?”
由胸往下地看,没注意到郭朴一脸的坏笑:“往下,再往下,你不肯脱,我的衣服让你解,对,揭起来往下,往下”
凤鸾果然小心揭起他的衣服,对他男人的肌肤和骨瘦如柴没有多看,只是往下找碰痛的地方。忽然,她住了手,丢下衣服正要跑,半支手臂能活动的郭朴一把按住她,还是力气不足,又被凤鸾夺手而去,缩在床角里红着脸指责:“你又欺负我了。”
郭朴懊恼不已,他用力挣着手臂,也只能动一半。要是全能动,还能放凤鸾跑开。他正在生自己的气,粉红面颊的凤鸾期期艾艾道:“朴哥,问你一件事儿。”
“嗯?”郭朴带笑的眸子看过来,小凤鸾多么可爱,多么中看,雪青衣的寝衣衬出她丰润面颊上的白生生,两只脚并在一处,脚心儿里因摩挲的原因有微红色,就像白玉雕成。
凤鸾犹豫着说出来:“你和汪氏姐姐,也这样?”说过自己羞得不行,粉红面颊变成通红,人也害羞的紧垂着头在身前。
好一会儿,郭朴才从出神中醒来,见凤鸾还在害羞不敢抬头,他心里轻叹一口气,有甜蜜又有不舍,柔声唤凤鸾:“过来,离我那么远,害我想着。”
凤鸾磨磨蹭蹭,羞涩难言过来,也忘了自己离得太近又要有脱衣的可能,郭朴温柔地注视着她坐到身边,这温柔比湖水宽阔,又比夜空深邃,凤鸾不知不觉融入其中,羞怯怯陶醉在其中。
帐中晕晕,郭朴的语声好似从天上来:“我好了,和以前一样疼你,不会让你受委屈,还可以陪你出去玩。”
再温柔,这声调也把凤鸾暂时的绮思打碎,她忍不住泪水双流,哽咽着无处支持,伏下身子紧紧握住郭朴的大手,这手再瘦也骨架不小,凤鸾一边面颊贴上去,轻声抽泣起来。
“凤鸾最乖,不乱和姐姐争风对不对,再怎么样,我也是疼你的,”郭朴有心告诉她汪氏还是和自己分床睡,到底是个男人,是夫主为大的心思,又当惯将军,不会随便就说自己的心思,郭朴只轻哄凤鸾:“不会不疼你,和以前一样疼,我好起来,带你们出去游玩,名山大川我也没玩过多少,只进学去了。”
凤鸾泣道:“只要我一个人去,”郭朴笑话她:“那你还让母亲给我找人,”凤鸾站直身子不再哭,屏住呼吸多少有些难为情:“怕你说我不贤淑。”
“傻孩子,我的傻丫头。”郭朴深深地看着她,这件事上可以放心安凤鸾的心:“你放心,我再不要别人。”
电光火石般旧事在两个人心中闪过,郭朴看凤鸾,知道她想起来,凤鸾看郭朴,别有娇嗔在眉头。
郭朴重病不起时,曾对凤鸾说过:“等我好了,我只陪着你。”
旧事如梦在心头萦绕,郭朴加意地哄着凤鸾:“你对我的好,我全记着,”凤鸾要随自己而去,而卢小姐在自己伤重时是狠踹一脚。
“乖,相信朴哥,这辈子很疼你,”郭朴的柔情细语,让凤鸾心里酸酸的,又似溪流潺潺流过,她噘着嘴再次伏下身子在郭朴手掌中,郭朴捏着她细嫩的面颊,轻声细语哄着她。
这感觉实在太好,凤鸾娇娇伏在身边撒娇,为的什么,两个妻子在争风。在这一瞬间,郭朴觉得汪氏的作用又多一个,以后想来凤鸾三天两头要撒娇撒痴才是。手上的面颊滑滑的,郭朴暇思起凤鸾的肌肤,抱在怀里一丝不挂,应该比现在更舒服。
他乱想着,凤鸾也在乱想。郭朴的大手带来温度,还在他手指抚弄肌肤的麻酥酥,凤鸾只舍不得放开。
以后去游名山大川虽然好,左边是凤鸾,右边是汪氏。不不不,这样不行。凤鸾重新来想,朴哥带着自己出去,把汪氏丢家里,等到回来以后,汪氏把家里人全收伏,又回到初到郭家时的境况,凤鸾觉得一切人都和汪氏好,这样也不行。
朴哥带汪氏出去,把自己丢家里凤鸾低低说了一声:“不!”郭朴微用力捏一把那面颊,含笑道:“又乱想什么,睡到我肩下,我们好好说话。”
袅娜的身子过来,凤鸾冲口而出:“朴哥,听我的,请母亲再给你寻一个人,寻两个也行,我”她认真的道:“决不嫉妒。”
“你已经是醋坛醋缸,大言不惭说自己不嫉妒,”郭朴被逗笑:“告诉你坏丫头,前几天不理你,就是你不要我,母亲给我再找人,你就可以把我丢下来,把我丢给别人,不行!”
凤鸾打定主意来劝郭朴,她的口吻和郭朴哄凤鸾时一样:“你乖了,这事儿听母亲的。”郭朴斜起眼睛来:“我不乖,你不给我看肚兜,我就不听你的话。”
“这是两件事情,”凤鸾费尽唇舌来劝郭朴再纳人,郭朴终于好笑着追问:“为什么?”他压根儿不敢相信:“真的这么贤惠?”
凤鸾一本正经地点头,继续大言不惭:“就是这么贤惠。”郭朴一张嘴:“胡扯!”凤鸾很是受伤:“你骂人不好。”
“再同我胡扯,有我揍你的时候。”郭朴道:“快说,怎么想的?”凤鸾噘起嘴,郭朴把自己手臂晃几晃,感觉绕不到凤鸾身后去,就坏笑满面:“坐我手上,让我揍几下。”
衣着轻响中,凤鸾爬开几步回身笑:“这就打不着了。”郭朴哼了一声:“除非我这辈子不好,那才真的打不着你。”
他浓眉拧起,眉心有一个川字出来,凤鸾盘算一下这句话的可能性,嘻嘻讨好道:“你会很快很快好起来,”再不怎么样,也盼着郭朴赶快好。
“那你惨了,小屁股要遭殃,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快说,”郭朴忍住不笑,凤鸾小眉头颦得真好看,夏天水色都会好,凤鸾格外面颊红扑扑,好想咬上一口。
凤鸾被逼出话,不好意思地道:“你出去游玩,左边是我,右边是她,我不喜欢。”郭朴呵呵笑着:“原来如此!”他故意道:“那丢下你,只带她去好不好?”
“不好,凤鸾一个人孤灯怎么办?”凤鸾叫起来,郭朴微笑看着,目光如水把凤鸾由头看到脚,在胸前留连许久,唤她重新睡下,手握住凤鸾的手:“看看,又玩出来有汗,小丫头,闪了你这几天,孤灯都出来了。”
凤鸾把脑袋倚在郭朴肩膀上,幽幽道:“多一个人吧,为着疼我就多一个人,有三个人大家陪你,不会只有我和她。”
“你还是心有芥蒂,明儿弄本佛经教你念,”郭朴试着歪过去头,尽力去碰凤鸾的小脑袋,碰不到嘻嘻笑着不放心上,明儿一定能碰到。
烛光悠悠中,凤鸾带着心事睡去,旁边是郭朴在说故事:“是个精怪,生得不如凤鸾漂亮凤鸾,”
低低喊上几声没有人答应,郭朴心满意足地抚着凤鸾的手,又出汗了,这小丫头。
隔壁房中,汪氏也在想心事。丫头们睡去,只有七巧在她旁边打扇。外面星河耿耿又熠熠,面对幽蓝青暗的夜空,汪氏难掩愁容问七巧:“你说,他们今天晚上会干什么?”
“您想呢,能不干点儿什么吗?”七巧说的,大多是汪氏肚子里的话,她往隔壁墙上瞄着,眼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一切。
打了一回扇,见汪氏还没有睡意,七巧困了,强忍哈欠只想把汪氏弄睡自己好歇息,主意就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今儿晚上是她,明儿晚上就是少夫人,少夫人您呀,可不能闲下来。”
“睡得那么远,不闲能干什么。”汪氏说过,自己明白过来一笑:“他们离得那么远,最多也只说说话,睡吧,我困了。”
睡下来,汪氏才活动心眼子,离得那么远?公子是不能来就自己,可自己可以就他。以前不就他,是他也不行,再就着也难过。
这样想,汪氏第二天一早来见郭朴,凤鸾管家,不在的时候多,汪氏笑容满面,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今天晚上是我陪着吧?”
“是你,”妻子要陪,郭朴不能没有笑容,他面对汪氏想的就全是别的事:“有些细节,咱们再合计合计。”
到了晚上凤鸾知趣没有再来,一个人在房里去乱想。汪氏坐在郭朴床前说话到二更,小厮们抬过床榻,提醒他们可以睡了。
睡下来的汪氏左思右想睡不着,轻声喊:“朴哥,”郭朴大床上毫无声音,汪氏自己气得咬牙,真的睡着了?
这股子气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别人还没有进来时,汪氏玩笑似地对郭朴道:“我和公子私房话儿就不多,妹妹在这里,想来话不少。”
郭朴沉下脸:“你话从来不少!”汪氏装着脸红赔礼:“是是,我又多嘴。”郭朴喜欢的,就是汪氏再聪明,这一点儿恭敬还有,换上笑容缓缓道:“我好起来,也疼你,也疼她,和原来还一样。”
汪氏私下里想了一夜,和以前一样,自己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唯一搂钱是最正经。
眨眼间过去半个月,这一天郭夫人回来,看过郭朴喊凤鸾和汪氏:“到我房里说句话儿。”汪氏和凤鸾跟去,郭夫人居中坐下,让两个媳妇分左右坐下,满面慈祥看着她们道:“有件事儿和你们说?”
“母亲请说。”凤鸾和汪氏异口同声,一个也没有丢下来。郭夫人笑得更亲切,亲亲热热喊一声:“我的儿,你们两个人都是好的,从祖父到公子,我们都喜欢,都放心得下。”
汪氏心里开始嘀咕,这是个什么开头?瞄一眼凤鸾,见她面色不改,还是笑吟吟的。
“和你们明说了吧,汪氏你在外面的多,凤鸾如今又管家,朴哥虽说好了不少,侍候他的人还是要一个,这主意是凤鸾的,你很识大体,对祖父说过,祖父说好,你们公公也说好,我这几天忙里忙外相看好几个,这不,到底是你们房里的事儿,得和你们商议商议,几时叫到家里来相看,还有朴哥好了,你们房里也要放几个丫头才是,通不通房的,我不管,这是你们的事儿,人我给你们,随你们自己安置。”
房子里清一色有扶手的水磨楠木椅子,汪氏还是差一点儿没坐稳。算是有见识的她直了眼睛,对郭夫人笔直看过去。
再进人?她“唰”地一下再看凤鸾,是她的主意!这个两面三刀,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公子人就要好,反而要进人?
汪氏阴沉着脸不说话,凤鸾柔和地嗓音响起:“母亲说得是,公子那里,我已经对他说过,请母亲作主,想来公子必不说什么。”
郭夫人喜欢到心坎儿里去:“凤鸾呐,你是个最识大体的。”再看汪氏的不悦,郭夫人装看不到,热乎乎喊她:“汪氏,你的主意想来是和凤鸾一样,侍候公子的人多,你们个个都松快松快。”
汪氏平静地开了口:“母亲,”她带着深思熟虑,带着认真严肃:“为家里好,我不能答应。”凤鸾愕然,没有想到汪氏用这个理由来反驳,她下意识坐直身子,来好好听上一听。
郭夫人并不意外,还是笑容满面:“你说,我听着。”
“这不是公子的意思,只是周氏的意思,周氏的意思,不能代表是公子的意思。”汪氏说过,凤鸾骤然抬起头,汪氏看也不看她,带着如临大敌般的慎重,忽然深吸一口气,面上有了笑容。
算是了解她的郭夫人见到这笑容,不易觉察地加深笑容,就知道汪氏要反驳,就知道汪氏有话说,她要说什么呢?
房中原本有曹氏一个缺,朴哥病弱新好,多几个侍候人无可厚非。郭夫人在提出以前,早就想好几条,汪氏肯定是从曹氏先下手,先说来的未必好“来得未必好,曹氏来时也是好的,我看比周氏还要好,”汪氏损了凤鸾一句,等到凤鸾听明白白了脸,汪氏自顾侃侃往下说:“三奶奶还对我她不争,我知道那意思是我说争呢,我不怕人说,我心里有公子有这个家,这是我的丈夫我为什么不争!”
郭夫人多少惊讶,在古代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是我的丈夫我要争”的人,不能时常能遇到。凤鸾面上抽了几抽,知道汪氏看穿自己的心思。
给郭朴进人,在凤鸾来看,是另外一种争的方法。而汪氏这别开生面的说话,同时震撼凤鸾的心。
她心中苦恼,有些抓不着摸不到。丈夫是自己的,可也是汪氏的!为什么不争,凤鸾痛苦地想明白,自己认为自己不是汪氏对手。
这个心思,是从来的时候就有。
“是我不能生,还是周氏不生?”汪氏据理力争,又带出来不把凤鸾放在眼里的神气,那神气,恨不能旁边没有这个人才好。
她起身站起来:“母亲,公子年青,我也年青,我想有自己的孩子,难道母亲只想有别人的孩子?”
“你这是什么话,”郭夫人斥责她一句,汪氏欠欠身子再朗声道:“给公子一百个侍候的人,都是母亲疼我们。只是这进人的事情,我以为母亲应该妥当,不要听别人胡说。”
郭夫人隐隐动了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汪氏跪下来:“家里出过一个曹氏,已经是一百年洗不清的话柄,再出一个不好的事,母亲想想,咱们试得起?”
她对着郭夫人重重的叩下头去:“请母亲容我三年,我生不出孩子来,我给公子挑三个五个,我亲自送到公子床中!”
郭夫人被提醒,她对于孙子的事只兴头去了,平时也没有亲戚敢在她面前多说曹氏,可背后呢,堵不住别人的嘴。
试不起,还是试得起?郭夫人犹豫起来。汪氏这还不算完,她直起身子,眼睛塌拉着,嘴唇颤抖着,好一副伤心模样:“给公子侍候的人,我本当双手接着,可是母亲,周氏一直糊涂,她不介意再与一个脏的臭的成姐妹,我汪家,从来这样教过我!”
房中僵在这里,凤鸾目瞪口呆,她想好的主意,郭夫人操劳半个月,汪氏不过几句话,这就情势尽翻。
汪氏还有话,她直挺挺跪着,带着顶人的架势:“母亲说对我满意,对周氏也满意,就请容我三年,周氏不提她,她从来是个贤惠人。”
讽刺过,汪氏斩钉截铁道:“要是母亲是对我不满意,我今天就求一纸休书回家去,凭周氏再说什么,与我无干!”
凤鸾震惊,郭夫人震惊,汪氏破釜沉舟的话语,把她们两个人全惊住!
徐徐,郭夫人明白过来,她阴霾着面庞冷笑,吐出来一句:“你,太长进了!”这个家里对汪氏期望从来很高,汪氏自己也很明白。
汪氏给她“砰”地叩一个响头,又敲震着凤鸾的心。汪氏回道:“母亲要给人,我没有辞的理儿,不过只为生孩子,请母亲容我三年。”
郭夫人铁青着脸不说话,凤鸾心里渐渐被怒火燃烧,她会要胁,真厉害!真会用!就她会要胁?别人都不会!
大家僵持着,全是满腔怒火。郭夫人气的是汪氏自恃家里需要她这样一个人,她说的话明明白白:“周氏糊涂!”天底下只有她一个精明人。
汪氏是怒火中烧,出了这道门,和周氏的仇从此结下来!以后自己外面忙碌,养这一个闲人不行,还要养上不止一个!汪氏这样想的时候,是忘了郭家给她提供的是一个平台,不是她在养郭家。
凤鸾是心里无处不怒气冲冲,她眼巴巴看着郭夫人,盼着她把汪氏顶回去。今天这一件事儿出来,已经是有自己没有汪氏,有汪氏没有自己,这个仇从此摆在明处。
房中一片寂静,机灵的汪氏倔强上来,郭夫人心口隐隐气得痛,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她冷笑道:“这是你们房里的事儿,我多了话,多管了事,这样吧,去问公子,由他拿主意吧。”
这算是给汪氏一个台阶下,也给郭夫人自己一个台阶下。汪氏叩头谢过婆婆,起来正眼儿也不看凤鸾,径直去见郭朴。
凤鸾,没有台阶下,她求援于郭夫人:“母亲?”郭夫人叹气:“再说,她坚决不肯答应,也不能全拂了她的心。”
默然站了一会儿,郭夫人勉强笑着道:“你是个好孩子,”凤鸾很沮丧,好孩子顶什么用,不如汪氏的威胁有用。
她就能威胁,独她能威胁?凤鸾辞出郭夫人也来见郭朴,与汪氏在门上碰个顶面,汪氏不是得意洋洋,简直是趾高气扬。
唇边冷笑要是可以杀人的话,凤鸾知道自己一定被杀死许多次。汪氏出来,她进去,两个人交换过一个冷笑分开,凤鸾走到郭朴床前,郭朴还在笑,凤鸾没有如意,看那小脸儿难过的,一会儿又要哄她泪水。
凤鸾没有哭,她伏身拜下来,只说了一句话:“请公子允我赎身!”
郭朴愣了几愣才明白过来,他慢慢沉下脸,慢慢地思索着忽然勃然大怒,一字一句地逼问:“你说什么!”
他瘦又长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凤鸾还小,凤鸾争风,凤鸾争不过汪氏心里不安,她心里有气这些郭朴都可以原谅,而且觉得凤鸾让人又怜又爱。
不懂事儿,才看不到自己多疼她。可今天这句话,郭朴是咀嚼又咀嚼,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赎身?你打的好主意!”郭朴瘦长的身子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这影子一直到凤鸾身上,凤鸾是吃惊不已,见郭朴起来的身躯似有无穷压力,她膝行着后退两步,手压到自己裙边歪倒身子,这才呀地一声,又欢喜又难过地道:“你好了?”
郭朴压抑着怒气,强迫自己语气平静:“我好了,我问你,你拿什么来赎身?”卖身契已经给了,可凤鸾说的赎身郭朴也明白,凤鸾是指自己在她身上花的四千两银子。看你怎么拿出来?
接下来的话,让郭朴大吃一惊,又验证他刚才起来的猜测,凤鸾眸子如星,有镇定也有冷静,只是痛苦抹去了冷静,凤鸾伤心地道:“我送四千两银子来,”泣上一声,她以袖掩面,呜咽声从袖后出来:“让我以后天天只对着汪氏一个人,我怎么能过?”
一声冷笑逸出郭朴的嘴唇,凤鸾只想像自己以后的日子痛哭去了没听到。郭朴手扶着床,试一试居然站住了。
他不敢乱走,握紧拳头瞪着凤鸾。有钱了?就又打离开的主意!郭朴不能忘记凤鸾当初上门逼婚,那眼前凤鸾说还钱的话,刺痛他的心。
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站着,面色带着狠狠,如果凤鸾能拿出来四千两银子,那这银子从哪里而来?
对郭朴来说,忽然冒出来的凤鸾气话,引出来一件大事情。他心里隐隐约约不敢乱猜,但感觉出来这事情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