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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密室的钱谦益虽没感受到身后芝兰阴郁刺人的目光。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知芝兰心中的某些想法。在此之前芝兰对他已经有了多次的试探。钱谦益也开始渐渐明白自己收的这个干女儿绝不是个省油的灯。隆武帝的突然驾崩以及小皇子的顺利出生让芝兰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起来。这使得她轻易地就得到了太后的封号得以同李氏平起平坐。而得陇望蜀的芝兰也并没有就此罢休。壮志满满的她正一心盘算着如何在自己的太后头衔上再加一个“皇”字。
看来太后的帽子还是给早了一些啊。妇人就是妇人目光短浅。给点儿颜色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从心底里泛起蔑视的钱谦益嘴角隐约挂起了一丝笑意。孤女也好太后也罢。在钱谦益心中芝兰始终只是一颗高级的棋子罢了。真正让他感到棘手感到焦虑感到不安的对手是此刻身处北京城的孙露。只要一想到神策门事变的血腥清洗以及牧野荒原上数万将士同仇敌忾的怒吼他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地。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从心志上那女人都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对手。而在收复了北京城后她在百姓中的威望更是提升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钱谦益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但他同样也不会就此感到自卑。毕竟钱谦益自认比起帝党的其他人来自己手上还握有一张底牌。正因为有了这张底牌他才敢吃了上家堵下家。才敢在帝党与粤党之间游刃周旋。
想到这儿钱谦益顿时又来了精神嘴里不禁哼起了小调。却见他七转八弯了一番后拐进了一间不起眼的书房。身为钱歉益私人幕僚的冯如琨早就在房里等候多时了。眼见主子进了门冯如琨赶忙起身上前迎接道:“属下参见大人。”
“恩你来了。”钱歉益随口哼了一声后便在太师椅上坐下了。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适时地为他端来一盏香茗。钱歉益接过香茗嗅了嗅茶香轻轻地品了一口茶。继而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茶盏放回了漆盘之中。而那丫鬟也识相地端着茶杯退出了房间并顺手带上了门。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钱歉益与冯如琨两人。此时的钱歉益这才欣然开口询问道:“现在北边的消息怎么样了?”
“回大人孙露在二月十五正式入城后第二天便去祭拜了祖庙并当场宣布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据说那女人当场就痛哭流涕哀叹皇上没能看见北京的收复。还誓要报答皇上的恩情辅佐新主中兴大明。”冯如琨连忙恭敬地汇报道。
“那她有没有提起皇子的事?有没有表示会尽快就要回南京?”钱歉益抬了抬眼皮阴阳怪气的问道。
“回大人孙露只顺带宣布了一下皇子诞生的事至于其他的她就没有再对外表示过什么。还有那女人在祭拜祖庙后似乎即刻就招集了人马准备回朝。不过她本人好象还是留在了北京城中。据说她在那段时间还6续接见燕北各地众多名士缙绅。”冯如琨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儿地都抖了出来。
钱歉益听了冯如琨如此这般的报告当下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其实冯如琨所汇报的东西也算不上什么秘闻。多半还是些孙露在北方公开场合的表现。对此钱歉益本人也很是无奈。于是他又开口询问道:“那北方诸省百姓的反应又如何呢?”
“回大人包括辽东在内的诸省现今均已归顺朝廷各地烽火也日渐平息。而北方儒林乎并不在乎孙露女子的身份。现如今北方百姓更是将光复故土的孙露视做神人。京畿周围前去京城投靠攀附的士人缙绅简直数不甚数。”冯如琨说到这儿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补充道:“大人不可否认这同我们实现的预计有很大的出入。”
原来按照帝党们事先的预计。孙露这次北伐就算能迅解决满虏也会遇到北方各方缙绅义士的阻扰。毕竟从孙露自封大明相到现在她在北方的名声一直都是声名狼藉的。北方儒林中充斥着对她的冷嘲热讽与恶意漫骂。至于流传在百姓之中的各类奇形怪状的流言蜚语就更是数不甚数了。可谁会曾想到北方诸省竟会象现在这般乖乖地听话。那些先前还在骂孙露是婊子的人转眼间就趴在地上恨不得立刻就去吻她的脚指头呢。
“哼当年为了讨好满虏他们连头都可以剃去。何况是讨好一个女人呢。好了好了咱们就别去管那些软骨头了。孙露那女人就算不回南京估计咱们这里的事她也都能猜个一二。还是先来谈谈眼前的大事吧。”钱歉益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后又向冯如琨正色问道:“各藩王那里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回大人沈犹龙等粤党在皇上驾崩后便连续拜访了潞王、鲁王、惠王、瑞王等诸多藩王。这几日更是时常出入与鲁王府邸看样子颇有力挺鲁王的架势。”
“哦?沈犹龙那老匹夫不是说他身体不适要回家养病。怎么皇上一西去他反倒是越精神了。看来谁都不肯消停啊。”钱歉益自嘲似的感叹道。随着隆武皇帝的突然驾崩帝党与粤党之间的争夺目标也从原先的亲政问题转变为了新皇的人选问题。
“不过也有风声说户部尚书陈邦彦等人更倾向于太子。大人看样子粤党内部现在也是众说异词啊。就不知道孙露那女人是怎样的想法了?”冯如琨感触颇深的补充道。他知道在帝党之中关于皇帝人选的问题也存在着不小的分歧。
“这是当然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围绕着立嗣之争朝堂上下的明争暗斗数不甚数。更何况咱们这次是直接立帝呢。”一想到自己有能力决定皇帝的人选钱歉益在心中就泛起了一种异样的自豪感。如果说以前帮助隆武帝“夺权亲政”对钱歉益来说还是一场疯狂赌博的话。那么现在凭隆武帝生前留下的种种布置以此来辅佐太子登基对于他来说就简单得多了。想到这儿钱歉益不禁激动地起身挺了挺腰板道:“刚才老夫已同诸位大人达成了共识决定力挺太子登基。因此我们要趁势拉拢粤党中的太子派以增加我们的实力。”
“可大人若是孙露那女人也站在太子这边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呢?”冯如琨眉头一皱又试探着问道。据他所知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生。毕竟对于孙露来说控制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远比控制一个成年人来得风险小。
“这也不错嘛。如果孙露也决定辅佐太子老夫当然愿意同她合作。”钱歉益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面对钱歉益一会儿将孙露视为心腹之敌一会儿又欣然提出要同孙露合作的矛盾表现冯如琨一时半会儿也被搞得弄不清方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满心疑惑的冯如琨忍不住惊愕地反问道:“可是大人您不是想要除去那女人吗?怎么又要同她合作了呢?”
可钱歉益却一脸无辜的反问道:“哦?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要除去孙露了?”
“大人您不是一直在同夏大人、何大人他们谋划除去孙逆帮助先帝夺权归政吗?”越来越觉得一头雾水的冯如琨忍不住提高了嗓门。现如今别说是帝党了就连粤党上下也早就觉了钱歉益投靠隆武帝的事实。怎么这话到了他的嘴里又突然被推得一干二净了呢。
“诶冯大人此言差矣。老夫确实辅佐先帝夺权亲政可老夫并没有说过要除去孙露那女人啊。就连先帝那会儿也只是打算逼迫她放权归政了事。可如今先帝已然驾崩。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拥立新帝才是当务之急。老夫立保先帝的骨血继承大统相信先帝在天有灵也会明白老夫作为一个臣子的苦衷。”钱歉益冠冕堂皇地说道。
“但是大人那孙露不可能不知道您先前帮助先帝算计她的事。那女人又怎会同意与大人您再次合作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的冯如琨不由又开始觉得钱歉益是在异想天开了。那孙露是何等的角色怎会不知他先前的种种所作所为。以钱歉益现在的处境想要再次投靠那女人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再说早知现在会这样那当初他更本就不应该背叛孙露等人。冯如琨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对钱歉益这种反复无常的做法嗤之以鼻。当初他投靠钱歉益就是看在他能在阉党、东林、粤党之间游刃有余颇有一代枭俊的本色。可谁曾想到这位东林魁竟是这么一个鼠目寸光的反复小人。失望之余冯如琨也隐约有些后悔起自己当初的选择来。不过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钱歉益的回答很快就又让冯如琨惊愕了一番。
“冯大人你要明白一点合作不合是要看双方之间诚意的。只要老夫够诚意相信孙相亦会同老夫达成共识的。至于象张慎言、夏允彝那样的顽固是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合作、什么是诚意的。还有那个叫什么顾炎武、陈贞慧的各个自认为才华横溢还幻想做什么仁人义士。其实都是些幼稚而又不识时务的毛头小子。而不识时务的人终究是会被老天给抛弃的。”嘴角泛着浅浅笑意的钱歉益自我陶醉地侃侃而谈道。
既然早晚会被老天抛弃那就干脆拿来给我钱歉益当作向孙露那女人讨好的“诚意”吧。默不作声的冯如琨暗自在心中将钱歉益的话接了过来。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钱歉益的目的。什么忠于皇室、什么中兴大明、什么重整朝纲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用来为自身谋求利益的华丽说辞罢了。当初他利用了东林党魁的身份投靠了孙露。更是不顾东林清流的反对处处以粤党马是瞻甘愿充当其的鹰犬走卒。可一转眼他却利用孙露给予的权利和由此得到的地位转而投靠了皇帝。通过出卖背叛孙露借此博得了皇帝的信任掌控了帝党。而现在看来钱歉益又想利用隆武帝生前积攒的那点儿实力同孙露讨价还价谋求新的利益。甚至在必要时他还想故伎重演将帝党全盘出卖给孙露。仔细想来冯如琨突然现钱歉益这一路走来似乎充满着“利用”与“背叛”这两个词。而他本人并没付出什么却总能通过牺牲他人来图利自己。
看着仪表堂堂、生气盎然且血色丰润的钱歉益一股寒意直窜冯如琨的背脊。怪物!真是个怪物一个专门利已的怪物。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牺牲。无论是阉党当政也好粤党当政也好钱歉益总能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冯如琨甚至觉得就算现在是满州鞑子占了天下眼前的这位钱大人照样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真正鼠目寸光的是或许是自己吧冯如琨在心中自嘲着想到。不过另一个问题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钱歉益既然谁都可以牺牲。那他日后会不会出卖自己呢?
冯如琨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而正是这么一点儿细微的变化立刻就引起了钱歉益的注意。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多了一些钱歉益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却见他带着和蔼的笑容上前拍了拍冯如琨的肩膀道:“老夫只是看不贯那些个不识时务者一时忍不住就感叹了几句罢了。冯大人向来机敏想必也同老夫一样深有同感吧。”
“是是。大人所言及是。大人神机妙算真是让属下敬佩不已啊。”冯如琨连忙收起了心中种种想法以恭敬的态度点头哈腰道。不过他似乎又不想看着钱歉益就这么得意下去。于是怀着一种恶作剧似的想法冯如琨转而又故意问道:“不过大人。属下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什么疑问?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尽管说吧。”钱歉益好奇的问道。
“是大人。属下是想若是孙露既不想拥立太子也不想拥立藩王而是想自立为帝。这又该如何是好呢?”冯如琨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据他所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钱歉益之前的一切盘算都会就此落空。
果然钱歉益听冯如琨这么一说他刚才还自信的笑容顿时就冻结了。在楞了一楞后钱歉益继而又自信的说道:“冯大人放心。孙露那女人是绝不可能有称帝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