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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跳着跳着,做癫狂状就往西凉茉的胸口怀里钻,它最近觉得主子的这个部位越发的柔软丰满了,靠在上面异常舒服。
“啪!”西凉茉一记暴栗敲在小白的脑门上,敲得小白一阵东倒西歪。
她收回暴力的拳头,掩住唇轻哼:“身为一只淑女的鸟,不可以如此暴力与血腥。”
小白两爪直挺伏在桌上,内流满面,主子,你比谁都暴力好不好。
白玉立刻心疼地靠过来,把小白捧在胸口,含怨带嗔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嘟哝:“主子,小白那么单纯可爱的小东西,你怎么那么凶嘛。”
西凉茉看着躺在白玉怀里做可怜状,却拿脸蛋蹭啊蹭的某只‘单纯可爱’的小东西,她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算了,人兽恋这种玩意,不是人类能够阻止的。
她还是旁观就好。
就在朱雀大街上各怀心思的双方各自归家之后,在街角处一顶外面并不那么起眼的轿子被人掀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精致奢华的内里。
坐在里面的主人微微眯起诡美阴郁的眸子,看着远去的西凉茉的马车的方向,轻嗤一声:“竟然看上了司流风那样的男人么,这丫头还真没眼光啊。”
今儿真是什么都巧,刚出宫,一时兴起到司礼监的据点巡视,却见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督公,要不要让何嬷嬷阻止呢?”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飘荡出来一道轻渺的声音。
百里青沉吟片刻,眸光里有幽光勾起唇角:“为什么要阻止呢?就看看那丫头是否能如愿以偿吧,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而已。”
妄自他还费了点心思,打算借着皇帝的手替她推掉那一桩韩家的婚事,却不曾想这只小狐狸从来都是有自己主意和手段的。
虽然他看见那小狐狸被司流风那么丑陋的家伙如此亲近,她竟又露出那种含羞带涩,却分明是故意引诱司流风的表情,即使知道西凉茉是在做戏,但他还是有点儿吃了苍蝇似的感觉!但百里青认为那是因为不管真心与否,那只没心肝的小狐狸好歹是自己收的徒弟,竟然被一个丑陋的男人沾染,实在是太损他的颜面了。
不过
百里青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垂下了帘子,训练有素的轿夫便抬着他一路左转右拐,消失在人群间。
这一头,司流风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府邸之中,将马缰扔给门房,便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而去。
内院伺候王妃的大丫头静雨正在指挥下面的小丫头婆子与丫头打扫,远远地见着司流风进来,风神俊朗的主子,让静雨的芳心不由一动,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小王爷,静烟不是说您去与礼部大人的公子们一同去天香楼了么,怎么今儿那么早就回来了。”
司流风见着是母亲身边最美丽的大丫头,便也报以一笑道:“母亲可在,我有要事找她商议。”
静雨立刻热情地笑道:“王妃正在屋内插花呢,静雨带您进去吧。”
司流风点点头跟着静雨进去了。
外头洒扫的丫头们看着司流风俊逸的背影,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那些正在摆弄花草的婆子们嗤笑了一声:“行了,你们这些小蹄子,羡慕也是无用的,人家静雨不但是家生子,还是王妃奶嬷的女儿,人又漂亮,迟早是要当主子的,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丫头们虽然被戳穿了心事,嘴上都是不承认的,但心中羞愤,却也知道这些老嬷嬷们说的没错。
静雨身份不同,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比一般大丫头要好不少,外头人不知道的,便是那通身的气派,都以为是哪家的小姐主子。
照着这势头,王妃要将她开脸给小王爷,也不过是等小王妃进门之后,没多久的事了。
司流风不知道自己引动了多少相思碎一地,只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德王妃,早点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到韩家和靖国公家真的交换了庚帖,便一切都来不及了。
司流风一进坤元阁内厅,便见着一个戴着简单点翠白玉头面,穿着秋香色袄裙,蓝色绣万福下裙的气质出众的妇人正拿着剪刀在修剪新鲜采摘的初冬梅花。
听到有脚步声,美妇回过头,瞧见是司流风,便笑着道:“风儿,你不是出去会友了么?”
司流风进对着她拱了拱手,笑道:“母妃,孩儿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竟然让咱们的小王爷如此急切,说与母妃听听,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德王妃四十开外的年纪,容貌虽然平常,却生就一副和蔼可亲的温柔面容,她漫不经心地取笑道,将自己手里的梅花插紧青花瓷瓶中。
司流风在一边的黄花梨八仙椅上坐下,眸光微闪:“还真是有关孩儿的亲事,孩儿曾与靖国公府邸有婚约,但母亲认为,如西凉丹那样德行有亏,身患恶疾的女子嫁入德王府真是我们的福气么?”
德王妃的手一顿,转过脸看向司流风,不由自主地皱起柳眉:“风儿,娘亲也知道娶那样的女子,委屈了你,为娘不是没有考虑过退婚的。”
德王府在西凉丹出事之后,是曾经认真请齐了原来的家臣们一同商讨是否另聘别家闺秀,毕竟七出之中有恶疾一条,西凉丹完全符合,更别说她在订婚宴上那样丢尽脸面的失态。
但家臣们最终的结论却是不行。
德王府在手掌西北大兵的老德王爷牺牲在沙场上之后,日渐衰微,如今虽然说是抵抗百里青阉党的清流一派中的重要支柱,但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我儿,别忘了那西凉丹背后除了有靖国公府,还有韩家,并不是说能轻易退婚的。”德王妃看着司流风,苦口婆心的道。
如今的德王妃原本王府的侧妃,与原来王妃乃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先王妃是嫡出,她是庶出,同时嫁给了德王爷,当年还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姐妹感情很好,同嫁了一个男人后,一心一意地伺候德王爷,侧妃先生下了一个女儿,先王妃同时也怀上了司流风,可惜先王妃在司流风很小时便去世,对自己的妹妹托了孤,也从侧妃被扶为正妃,更因此,只肯生下一个女儿后不愿再怀子嗣,一心一意地照顾司流风,将他视为亲子,尽心尽力地抚育成人。
因此现在的德王妃在德王爷在世的时候很得敬重,就是如今德王爷去世后,德王府的家臣们对王妃都很是尊重。
司流风也对这位母亲颇为敬爱,亦很听她的话。
看着德王妃一副慎重的模样,司流风安抚地上前拍拍她的手,笑道:“母亲,孩儿没有打算退掉靖国公府邸的婚事,只是国公府邸是与我王府联姻,却未曾指明一定要与四小姐联姻不是么?”
德王妃一怔,拧起眉头:“你是说。”
“没错,母亲不觉得靖国公府上的大小姐,贞敏郡主西凉茉,不论从容貌到身份,都更与儿子匹配么,而且茉小姐素有贤孝之名。”司流风立刻点头道,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目光。
其实他一直对西凉丹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觉得是个容貌极美艳的女子,承传了韩家女子一贯让男子垂涎的美貌,只是性子似乎娇悍了些,但作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大族嫡女,也不难想象,所以原本他也还算是满意这桩婚事的,未婚妻容貌姣美,而原本大族之间的联姻也不过是为了彼此间笼络相连,相互辅助罢了。
只是遇到了茉儿,却让他忍不住渐渐地为她一颦一笑所迷惑,赏荷宴上一手画皮绝技让人赞叹她的心思灵巧,护驾之时她楚楚无助又坚韧的模样更让他心怜,再想到长街之上被韩氏母女欺辱之时,她的楚楚可怜与婉约柔顺,太子良娣甄选宴席上她的巧笑倩兮。
还有今日他只想将那样莲花玉簪一样的清美可怜的女子拢在怀里,细心呵护。
德王妃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贞敏郡主身份高贵,对陛下有救驾之功,当然是最好的,可所有人都说皇后娘娘想立她为太子良娣,我们。”
司流风胸有成足地笑道,眸光里闪过一丝笃定之色:“母亲放心就是,不知道韩二夫人或者是贵妃娘娘使了什么手段,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放弃了立郡主为太子良娣的打算,据说韩二夫人打算将郡主嫁给她娘家侄儿,依儿子看,她们就没安什么好心。”
他早已经认定必定是韩氏或者贵妃娘娘做了手脚,就是为了逼迫西凉茉不能嫁给太子,当时太子良娣的甄选之宴,他也是在场的,看够了西凉仙那做作的模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德王妃一听,看着司流风胸有成足的模样,自然也是信了几分,思索片刻,便笑道:“好,若果真如此,靖国公府邸倒是不能说什么了,待母亲与你一同召集家臣们商议一番,再看如何行事。”
德王妃自打上一次的定亲小宴后,对骄横的韩氏母女印象就不好了,尤其是西凉丹当众出丑,不但丢尽了他们国公府邸的颜面,连着德王府也被连累,害得她好些日子出门都要面对异样的目光。
贞敏郡主却是不同的,那个少女,不但身份尊贵,虽然没有亲生嫡女相互,但是作为上了皇家玉碟的郡主,若能嫁过来,必定有不菲嫁妆,甚至皇家都有陪嫁之物。
何况这位郡主一手惊艳的画皮调香绝技,名下国色坊如今更是京城大家闺秀趋之若鹜之处,再加上宫中娘娘公主们都很喜欢她的脂粉,地位愈加不同凡响
听御史陈夫人说韩氏一直对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嫡女不慈,如今还逼迫她嫁给自己的侄儿,无非就是看上了这些,倒真是个狡诈卑鄙的呢。
而最主要的是,这位郡主乃蓝翎夫人所生,那么也许她能带来的价值更是不止于眼前了
德王妃眼底闪过一丝诡秘的神色,脸上却是一派慈和地对司流风笑道:“你且放心,母亲必定如你所愿!”
靖国公府邸里,平静的日子仿佛一直如流水一般淌去。
韩氏自以为解决了心腹大患,到底放下心来悉心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特别是西凉仙,她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只是整个人木木痴痴的,仿佛傻了一般。
看着自己金尊玉贵当作牡丹一样培养的女儿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韩氏简直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却无可奈可。
只能日日地守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喂她吃饭、用药。
难再加上国公爷最近时常留宿在董姨娘那里,让她免心力憔悴,也因此不免对西凉丹有些疏忽了。
但西凉丹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肯自己被疏忽呢?
譬如现在
“娘,你这是做什么,女儿与你说话,你都听不见么!”西凉丹看着正在吩咐银嬷嬷抓新药的韩氏,心中不免怒起,拼命地跺脚。
韩氏无奈,揉了揉眉心:“丹儿,你就不能让为娘安静一点么,你姐姐还在里面躺着呢!”
西凉丹的脸自从订亲小宴上被她抓烂以后,养了好几个月,如今就时好时坏的,而且留下了后遗症,那些伤痕似乎在她脸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红印子。
而她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一点点的刺激都受不了,若是碰到花粉更是会刺激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抓下来,所以如今她走到哪里都必须戴着面纱,寻常不敢出门。
她本应该等着自己的脸好完了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最近她第一次参加一个熟悉闺蜜的聚会时,就被那些曾经极为羡慕嫉妒她容貌与地位,又被她欺负的女孩子们一通冷嘲热讽,说是德王府要退婚。
西凉丹如何受得了,回来以后,日日追问韩氏何时能够让她嫁给司流风,弄得韩氏烦不胜烦。
若是旁人也就打将出去就是了,偏偏如今面对的是自己心爱的小女儿,教韩氏无奈得紧。
“姐姐,姐姐,你们就知道姐姐,却不想想,姐姐如今这副样子已经是不中用了,外头虽然那不敢明说是姐姐失踪事,但多少风言风语都传了出来!”西凉丹到底忍耐不住,没好气地道一屁股坐在了黄花梨雕花八角凳上。
如今母亲与父亲最引以为傲的二姐姐出了那样的事,她虽然也为姐姐的悲惨遭遇而落泪心痛,但私下心中却又有三分得意与庆幸,姐姐什么都比自己出色,父母与祖母都爱拿姐姐来教训自己,如今姐姐已经不再完美,那么父母与祖母最疼爱的女儿应该变成了自己呢!
可韩氏却还是一心扑在西凉仙身上,怎么不让西凉丹心中愤愤!
“住嘴,你说的是什么话!”韩氏大怒,色厉内荏拍案而起,对着西凉丹怒目而视。
“我教过你多少次,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如今你姐姐这副模样,你不寻思如何助她,为她报仇,却总想着嫁人,你可还有羞耻之心!”韩氏也是连日来劳累烦闷,又被西凉丹烦得性起,忍不住骂了起来。
西凉丹何曾被自己母亲如此责骂,顿时不可置信地道:“母亲,你总是如此偏心!”
说罢,哭着跺脚跑出去了。
哪知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正准备进来的靖国公,靖国公看着自己的四女儿哭哭啼啼的模样,不由皱眉:“这是怎么了?”
西凉丹没好气地捂住脸,一转身绕开靖国公跑了。
“这就是你教出来骄横跋扈的女儿!”靖国公何曾被自己的小辈如此无视,俊颜顿时生出怒色来,瞪着韩氏道:“怨不得德王府要退婚!”
“什么,他们想要退婚?他们不想要名声了吗,只因为丹儿身患小疾就要做出这种事!”韩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国公。
靖国公面色也是一片沉郁:“那你以为呢,当初闹出那么一桩子事来!恶疾也是七出之中休妻的一条,何况丹儿还没有过府!”
当时国公府邸出事之后,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靖国公家那国色天香的四小姐毁容的消息,又或是身患恶疾,又或是她订婚小宴上风情放荡,总之是被人添油加醋一翻,成了各家贵族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而德王府里原本正准备的娶正妃的大婚进程,则停了下来,随即连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也摘了下去,又有了不少流言蜚语出来。
彼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了。
不过还好“不行!绝对不行!”二夫人怒容满面:“这是在打我们国公府的脸子!爵爷,你绝对不能容忍,若是不行,我们就联合了御史,告到金銮殿上去,让皇上和贵妃娘娘给我们做主!”
“哼!”靖国公忍不住冷笑起来:“你还嫌给我丢脸丢的不够么,就算丹姐儿不嫁过去,茉姐儿却还是要嫁人的!”
“夫君,你你说什么!”韩二夫人脸色一白,瞬间揪紧了自己的手绢。
靖国公阴郁着脸,想着今日德王妃让人请他过府邸一叙时候说的话,他考虑了良久,也觉得德王妃的要求其实无可厚非,而且他认为茉儿嫁给司流风或者会比丹儿嫁过去更好些。
虽然看不透西凉茉这个女儿,但以丹儿的性子嫁给小王爷,恐怕没多久王府就要鸡飞狗跳。
让西凉茉有个好归宿,也算他弥补这些年对蓝翎的亏欠,对得起她了。
但到底要回绝的是韩家的婚事,又要亏欠丹儿,所以他声音却还是柔和下来安抚道:“夫人,今日德王府确实曾经表露了对与咱们府上联姻的异议。”
“夫君,你难道同意了!”韩二夫人一副早料到对方无耻的模样。
“为夫自然是不同意。”靖国公忆起今朝与德王府的冲突,还忍不住冷哼一声:“我家女儿,是想娶就娶,想退便退的么?”
他看着韩二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定道:“最后,依德王妃和为父商议的意思,便是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将茉姐儿代替丹姐儿嫁过去与德小王爷为妃,等丹儿的事风头过后,我们再为她另外选择一门好的亲事。”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韩二夫人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晃,扶住桌子,尖声冷问:“夫君,丹姐儿可是正经儿上了族谱的嫡女,你怎么能让蓝氏那贱人生的野种骑在丹姐儿头上,你明知道啊!”“呯!”
韩二夫人话音未落,一盏冷茶已经当头砸下,堪堪在墙壁上砸个粉碎,破碎的瓷器甚至将她的脸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她吓得一时怔在当场。
“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且记住了,她才是朝廷钦封的镇国夫人,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靖国公铁青着脸,睨着着韩二夫人斥道:“为夫原也不想如此,若不是你养的好女儿做出来那样的丑事,本公何至于被人威胁退婚,你若有本事能让德王府改了主意,便只管去!”
靖国公还有一件事没有说的,就是他与司流风一样不谋而合地怀疑西凉茉落选太子良娣是因为韩氏勾结了韩贵妃做的手脚!
就是为了让亲生女儿西凉仙取而代之和设计西凉茉嫁到韩家。
这让他非常的不悦,且不说韩氏背着自己做这些事是否亏待了西凉茉,就是万一西凉仙入选,被揭穿了身有残疾之事,便是欺君大罪,这女人最近做事越来越出格!
所以,他认为必须让韩二夫人受到一点教训,这个家的主母可以换人做,但家主却永远是他!
“。”韩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自不甘,却也明白,若然闹开,绝是讨不了好的去,只会让丹姐儿落个被退婚的难听名声,又还能有什么指望,易嫁一事,反倒还好听些。
可是她不甘心啊,怎么能让那个蓝氏生出来的小贱人又逃过一劫!
她与哥哥的计划全盘破碎了,还赔上了丹儿的婚事!
她怎么能够甘心!
靖国公见她浑身发抖,却不语,便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离开,韩二夫人心中一阵气苦,又见着银嬷嬷端了茶进来,正心疼地看着自己,顿时眼圈一红,咬了下唇一把将银嬷嬷手里的茶拍在地上落个粉碎。
“夫人,别气坏了身子,老爷不过是有口无心。”银嬷嬷赶紧安抚。
韩二夫人顿时落下一串泪来,恨恨道:“蓝翎那贱人是镇国夫人,那我是什么,伺候了他二十年,到头来,我连这镇国夫人的名号都担不得么,倒要我的正经小姐去为那荡妇生的贱种受这样的气!”
十几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取代那个女人,却想不到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打回原形,她终究不是朝廷册封的镇国夫人,诰命宝书上还是有那个从字,自己多年苦心孤诣,却还是生生比蓝翎那个女人矮了一头!
如今听靖国公的意思,话里话外是要恢复茉姐儿的身份,叫她怎么甘心!
她气极,怒极,顿时呕出一口心头血。
“夫人。”银嬷嬷吓了一大跳,赶紧极为忧心地扶着韩二夫人,却不知如何安慰。
“好好好得很!你不让我好过一时,害我女儿如此,且看你女儿又在我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韩二夫人气极反笑,艳丽眉目上,恨意如刀,满是怨毒,竟然将一切都归咎于了那从未出现过的蓝大夫人头上。
不管如何,西凉茉没有出嫁之时,就还牢牢捏在她手里!
——老子是韩夫人吐血的分界线——
纵然左右都瞒住了西凉丹,不敢告诉她这样的消息,但是西凉丹终归不是傻子,还是看出来了周围人的不对劲。
于是,在小丫头们有心或者无心的窃窃私语与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阻止不及下,她终于在游玩花园的时候骤然得知了所有的事情。
西凉丹乍然听闻之后,楞了半晌,随后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走。
这样出乎意料的反应让熟悉西凉丹的丫头们都楞在当场,还是绿翘首先反应过来追了过去,其他人才匆匆跟上。
但西凉丹并没有去找西凉茉的麻烦,也没有去找靖国公和韩氏哭诉,而是回到了香雪阁里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自己一个人呆在了阁楼里。
众人看见她这样怪异的反应,都只感叹大约是四小姐伤心太过,竟然变了性子,如今想来,她名声毁了,脸也毁了,绝好的婚事也没了,也实在可怜。
消息传到韩氏那里,韩氏那日一番极度伤心大怒,呕出一口心头血,原本就亏了些底子的身体更加不好,时常头晕眼花,又要照顾西凉仙,如今听说了西凉丹这番行径,若在往昔倒会警醒一些,但此刻也没有多想,只是让人好好看着她,不要让西凉丹做出什么自残的行动就是了。
而绿翘却不这么认为,她比谁都了解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主子,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左思右想,西凉丹对自己没有几分主仆情妇,如今自己一家性命又捏在了郡主手里。
于是她便趁着去厨房拿饭菜的机会,联系上了白珍,将此事和自己的忧虑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了莲斋。
西凉茉听闻此事的时候,正在逗弄着小白玩耍,她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染上了一丝莫测:“果真是求什么,来什么。”
白蕊正取了碎谷粒子喂小白这只贪心的小胖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西凉茉,不明所以。
但一边正结着精美宫绦的白玉却仿佛有点明白了什么,郡主这是打算对某些人动手了。
“从今儿起,白珍,你与何嬷嬷约束着院子里的人,如非必要你们都不要随意出莲斋。”西凉茉顿了顿,唤过白玉:“为我梳妆,从今日起,我要亲自日日送补品与国公爷。”
白玉点点头,认真地应了:“是。”
果然,从午饭后,西凉茉就开始捧着自己调试的冬暖花茶与点心送到靖国公的书房去。
从她成为郡主之后,靖国公就开始慢慢对她有了提防,让她不必如从前那样日日亲自送调理的花茶过来。
西凉茉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下了。
所以今日宁安看见她的时候,眼里还是闪过惊讶,想起靖国公的吩咐,他还是准备客气地婉拒西凉茉进书房:“郡主,国公爷。”
西凉茉却仿佛早有料到一般,也不恼怒,只是静静地打断他的话,柔声道:“有些日子没有亲自来侍奉父亲了,宁先生,茉儿不叨扰父亲,请您将这些茉儿制的东西送进去。”
她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替我谢过父亲,到底还记得我。”
说罢,她将东西交到宁安的手上,便匆匆地转身离去。
宁安一怔,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还是转身进了书房。
靖国公正在看边境传来的折子,见宁安端着东西进来,便头也不抬地随口吩咐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宁安犹豫着道:“国公爷,这是郡主方才亲自送进来。”
靖国公这才从奏折间抬头,看了看那嫣红的花草茶:“嗯?”
“郡主要属下传一句话,说是谢过父亲,到底还记得她。”宁安如实地将话说完。
靖国公闻言,心中微震:“父亲?”
他是知道西凉茉心中有怨的,即使她嘴上从来不说,但他并不是傻子,她从来不曾唤过他一声父亲。
一个有怨气而又过分聪敏,总能屡屡在争斗中取得胜利的女儿,一个让人摸不着心思的女儿,是不得不让他提防的。
但今日,她不但亲自送来了花茶,竟然唤他父亲了?
靖国公沉默着,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这是她在向他表达感激之情,为了的多半是推掉了韩家的婚事,和新结下的德王府的婚事。
她并不知道当初更换成婚对象的要求,并非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德王府半逼迫的情况下不得已为之的事情,她大概以为是自己为了她提出来的。
他虽然对西凉茉这个女儿并不了解,却也知道她那样的少女有多么倔强的性子。
如今,却阴差阳错得了她的感激与那一声——‘父亲’。
让靖国公心中百味杂陈,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声,对宁安道:“帮我斟茶罢。”
宁安仿佛有点明白,随后便为靖国公斟上了茶。
靖国公慢慢品味着涩中带浓香,浓香中带甘的茶,茶水里袅袅蒸腾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自从那一日后,每逢下午与早晨,西凉茉都会亲自送来各种解腻包覆的茶点与养生茶,却从来不要求进门,都是交给宁安后匆匆就走。
直到十日之后,她再送来茶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向紧闭着的书房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后,里面另外伺候着靖国公笔墨的书童忽然恭敬地道:“郡主,国公爷请您进去。”
西凉茉一怔,便安静下来,让白玉在外头候着,自己端着茶点进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依旧没有变,简约而大气,遍布兵书与挂着名家字画显示出主人的品味不凡,出身世家却为领兵大将的身份。
靖国公正在提笔作画,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更没有招呼。西凉茉也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将茶点放在桌上,为靖国公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父亲,秋冬日子干燥,这是滇南送来的顶级红茶,加入红枣,最是养气血的。”
说罢,她将茶递到了靖国公面前。
靖国没有抬头,也能看见那一双白嫩的手,因为太过紧张,而捏住茶托的指节有点泛白。
他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少女,她垂着眼睫,看不清楚里面神色,却能看得见她睫羽颤动,仿佛带了一丝不安与一丝激动还有隐约不可见的倔强。
这样的表情像极了当初的蓝翎。
不管如何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和他的女儿
靖国公心中滋味复杂,最终还是接过了她的茶,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带着一丝涩味,却极为甘甜,里面还有淡淡的花果清香,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让红茶有了这样的清香基调,又不失原来的茶汤甘香之气。
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他放下茶盏后,提笔边继续作画,边漫不经心地吩咐:“帮为父磨墨吧。”
宁安在门边看见不由一愣,当初西凉仙未曾出事的时候,是唯一一个能随便进入国公爷书房的女儿,常常与国公爷在书房谈天论地,为国公爷磨墨,可见国公爷相当重视西凉仙,没有只当成寻常女儿来养。
而如今
西凉茉听了,面色不显,眼睛却弯了起来,带着隐约的兴奋的笑意,立刻伸手去拿磨墨石:“是。”
看在靖国公眼里,她就像一个企盼父母关爱,却还要倔强装作不在意的孩子。
心中不由又是一软。
只是他未曾看见的是,低头作画的瞬间,西凉茉唇角弯起的奇异弧度与冰冷的眸光。
如是好些日子里,国公府邸里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与德王府的婚事,而西凉茉则取代了曾经的西凉仙,日日都有半个时辰左右在靖国公的书房里陪伴他读书,作画。
西凉茉如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总能不着痕迹的,妙语如珠,就是对当今的时事都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让靖国公倒是从一开始的观察,慢慢变成了欣赏与惊讶。
这样的眼界,实在不像一个深闺女儿能有。
倒也算得上父女和乐。
而这一日,西凉茉正在跟着靖国公练字,她的毛笔字写得不是一般的烂,却非但没有让靖国公生气,反而让他生出一种愧疚来,这个女儿被忽略得太过,所以连这样的字都写不好,也亏难她认识那许多字,不知其中费了她自己多少心血与努力。
所以倒是教西凉茉教得颇为认真,西凉茉最讨厌写毛笔字,靖国公很严厉,所以她不得不忍耐着练习。
看着西凉茉一脸郁闷的小女儿娇态,靖国公唇角微微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争论声,有一道女子颇为尖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大姐姐可以进去,我却不可以,父亲何时如此偏心了!”
宁安似乎在解释什么,但西凉丹并不买他的帐,执意要进来。
靖国公眉头刚一拧,西凉茉却开口了:“父亲,丹儿这些日子心情总是不好,难道她愿意出来走走,何不让她进来呢,茉儿已经对不起四妹妹了,妹妹已经怨了我,总不该教她迁怒于父亲。”
一番看似劝阻的柔言婉语,却让靖国公眼里的不悦更加深重。
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还是西凉丹当初自己出了丑,毁了自己的婚事,如今怎么能怨恨他?
但他还是开口了:“让四小姐进来吧。”
宁安这才放了西凉丹进门,西凉丹端着点心临进门的时候,戴着面上的眼睛,还恶狠狠地横了宁安一眼。
宁安忽然有一种怪异的不安,四小姐那样的眼神太奇怪了,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杀气的东西,这不该是一个闺中少女应该有的。
但西凉丹已经进门了,顺手将书房的门关上。
看见西凉茉在靖国公的书房里,她仿佛没有多大惊讶,只是阴阳怪气地道:“哟,大姐姐今儿是煮了什么茶呢,听说姐姐最近很有孝心呢,也让妹妹看看,好学学这拍须溜马的本事?”
说着她端着手里的茶点上前,像是要看西凉茉搁在桌子上的点心与茶水似的。
靖国公听着西凉丹冷嘲热讽,每头微微拧起,但西凉茉却仿佛并不生气一般,只婉约地笑道:“妹妹说笑了,今日难得妹妹前来,也来尝尝姐姐做的点心。”
说着她也将自己搁在一边小几上的点心端来,递给西凉丹。
西凉丹要等的就是她这个动作,她一个甩手,像是不经心地撞在西凉茉端着的托盘上,那上面的碗筷碟子一下子‘哐当’一声全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哎呀,妹妹可不是有心的呢。”西凉丹目光阴沉地一笑,做出惊讶的模样,弯下身去捡。
西凉茉仿佛楞了楞,立刻温声安抚道:“没事,妹妹小心手,别割到了。”
说着她也低下头去阻止西凉丹,却似没看见西凉丹抬头的眼里瞬间闪过的狰狞和凶狠杀意,她忽然手腕一转,瞬间从袖子变出一把匕首,一声不响地就狠狠地就朝西凉茉的胸口捅去:“去死吧,贱人!”
靖国公发现不对劲之时,大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丹会这样发难,立刻抬手就弹向西凉丹的手,但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一拍。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插进西凉茉的左胸,但西凉茉仿佛受惊跌倒一般,忽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猛地身子下沉,竟然晃过了西凉茉袭来的匕首。
同时她‘啊’地尖叫一声,脚仿佛一阵乱踢,竟然踢中了西凉仙的膝盖,她一个猝不及防,手里的匕首就收势不住,一个猛地向刚好迎过来的靖国公腹部扎去。
“父亲,小心!”西凉茉惊叫一声。
靖国公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无意躲过了这匕首,而锋利的匕首居然朝他的刺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身体早已在战场上训练得对危险反应灵敏。
他一侧身,那匕首险险地一下子刺进了他的手臂上。
靖国公吃痛,大怒之下,手指上凝气成剑,一下子弹在西凉仙的手腕上,西凉仙痛呼一声,匕首‘呯’地落了地。
她犹自不死心,红了眼地再去抢那把匕首,嘴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西凉茉,你这个无耻的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西凉茉怎么可能让她得逞,眼眸一眯,也扑了过去,拉住西凉丹的手,嘴里还哀哀地喊着:“四妹妹,你要杀我可以,可你怎么能也向父亲动手,你快放手啊,你疯了么,他从小到大有多疼爱你,多怜惜你,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如何忍心啊!”看似两姐妹,弱女子在争抢匕首,险象环生,但西凉茉暗中习武已经快半年,得了百里青指点,白嬷嬷辅佐,进步神速,手上只运气用了五成力道,就几乎足以捏碎西凉丹的手腕。
痛得西凉丹惨呼连连,她杀红了眼,嘴里只恶狠狠地喊:“痛死我了,你这惺惺作态的贱人,父亲疼我,他哪里疼我了,他只疼我那不中用了的二姐姐,他只疼你这个贱人,那种偏心之人不配做我的父亲,只要我杀了你,就没有人能取代我嫁给小王爷!”
西凉茉听着她嘶嚎,眼底掠过一丝冷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松,脸上仍旧是惊惧的表情:“二妹妹,你放手啊!”
“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害了二姐姐,如今还要抢走小王爷,你怎么不去死呢!”西凉丹声嘶力竭,杀气腾腾地死死瞪着她,手上痛得几乎拿不住那匕首。
可她不想放弃,只想用匕首割开眼前这张她无比憎恨的脸。
靖国公捂住手臂,看着两姐妹在地上滚做一团,西凉仙几乎骑到西凉茉身上去了,仿佛居于上风的形式,正死命将匕首往西凉茉胸口捅,眼看着那匕首叫要插进西凉茉的身上,靖国公终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大喝:“西凉丹,你真是疯魔了么,大逆不道!”
他飞身过去,一出手,一下子封住了西凉丹身上十处大穴,让西凉丹软绵绵地从西凉茉身上滑了下去,跌倒在地上。
西凉茉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好一会才泪眼隐隐,惊魂未定地爬起来,顾不得发簪凌乱,赶紧过来看看靖国的伤势。
“父亲,你怎么样。”
真是说话间,西凉茉忽然睁大了眼,捂住唇,盯着靖国公手臂上的伤口,颤声道:“父亲,那匕首之上有毒!”
靖国公一惊,低头一看,果然手臂上流下了的血液竟然是黑色的。
而宁安听到了房间里不同寻常的动静,此时已经率了人冲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房子里一片凌乱狼藉,四小姐软倒在地,而靖国公手臂上受了伤,郡主正一脸忧心地在查看他的伤势。
“国公爷这是。”宁安脸色也瞬间僵硬,他看到了靖国公手臂上流出的血颜色不对,立刻转头焦急吩咐:“去,快去叫陈军医过来!”
靖国公支着额头,脸色铁青地吩咐:“去把四小姐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是!”立刻有侍卫上前,扛走了西凉丹。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眼泪一下字就掉了下来,她掩住唇:“父亲都是茉儿不好,连累了父亲,竟然让父亲受伤了,丹儿不是故意要刺杀父亲的。”
她的用词微妙“不是故意”如何界定这不是故意呢?
毕竟西凉丹在方才还喊出了心中对靖国公最深的怨恨,让她一时半刻都脱不了这样的嫌疑了。
靖国公阴沉铁青着脸,摇摇头,安抚地吩咐她:“你先回去吧,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里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杀害自己的姐姐,甚弑父!
这让靖国公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得不能自已!
何况她还如此歹毒,一心要置自己的亲人于死地,小小年纪就会在匕首上下毒!
西凉茉顺从地点点头,以袖掩住泪水涟涟的脸,从靖国公的书房里退了出去,领着白蕊匆匆地回自己的莲斋去了。
看起来仿佛伤心至极。
但,当她回到了莲斋,拿下衣袖的时候,白净清美如茉莉玉簪花的容颜上却早已没有了一丝泪滴。
过了白玉桥,何嬷嬷正在房前边晒草药,边等候着她回来。
进了房,关上门,西凉茉对着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用只有彼此才能看明白的表情道:“请嬷嬷回去禀报师傅,茉儿已经初步完成了他的要求呢。”
何嬷嬷一笑,很是赞服:“郡主,不仅是完成了千岁爷初步的安排,恐怕还顺带除掉了一个障碍呢。”
西凉茉坐在软塌上,眸光悠悠地看着窗外残阳如血,淡漠地道:“这不是有人太闲了,总要找不自在么,我自然不好不如人家的愿望了。”
正是说话间,忽有一道白衣人影掠过窗前,有男子清朗含笑的声音飘进来:“谁找不自在了?”
西凉茉与何嬷嬷俱是一惊,齐齐警惕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