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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怎么能把单纯的我想得与您一样下流卑鄙又无耻呢,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西凉茉抚住胸口做难以置信兼受伤状。
倒伏在地上的一众天理教徒,齐齐鄙夷地嗤了一声,原来无耻是一脉相承的,你们两师徒果然是绝配啊。
百里青仿佛一点也不为此刻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而感到忧虑,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笑,妖美的魅眸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哦,那你想做什么呢?”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啊,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要做什么呢?
“师傅,我想要给师傅点儿东西。”西凉茉拢手入袖在百里青的身边溜达了一圈,拿了只小盒子出来,里面躺着两枚药丸,一枚红,一枚绿,然后将其中一枚绿色的拿出来,伸到百里青面前,笑眯眯地道:“此乃延年益寿之仙丹,徒儿寻觅许久,才得到一枚,师傅请用。”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仙丹?”
他丝毫没有开口吞下去的意思。
西凉茉只得叹了一声:“师傅,您放心,这可真不是什么毒药。”说着她忽然出手捏住他精致的下颚,手法巧妙的一拆,直接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声把百里青的下巴给拆了,然后把那药丸给塞进了他的嘴唇。
再“啪嚓”地把他下巴装回去,最后一拍他喉咙间,就见百里青不由自主地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两声关节脱臼的声音听得伏在地上的这群人都耳根子发酸?
他们不由都畏惧地看着西凉茉,暗中道,果然是妖人收的妖徒弟。
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师傅?!
百里青脸色阴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眼睛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的光芒。
“师傅莫要生气,徒儿无心冒犯,这药丸子乃是一对,里面是一对子蛊虫,叫斥离虫,这一对虫子都是雄虫,正所谓同性相斥,受蛊的之人没有任何伤害,这小虫子还会调经理气,只有好处,唯独有一点。”西凉茉顿了顿,看着百里青稍霁的神色,淡淡一笑,将自己手里另外一枚子药丸给吞了。
然后她才笑着补充道:“吞了这一对虫子的两个人身体不能有超过一双手面积的接触,否则绿虫子就会非常难受,它一难受,受主也会非常难受比如因为浑身发痒,而忍不住想要脱光自己的衣服或者大小便失禁之类的事情。”
她与白嬷嬷无意闲聊的时候,得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特的玩意儿,而且还是飘渺真人这个老顽童当年去苗疆的时候弄了不少来玩恶作剧的东西,她就上心了。
好容易白嬷嬷回了一趟她以前的老屋,给她寻来了几对来,她在猫狗身上和西凉仙身边那些曾经欺负她最狠的仆人身上都做了实验,效果很不错。
她正犯愁着要怎么样弄一弄给百里青吞服,毕竟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机警敏锐,要下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里想到今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这千年老妖没事儿就戏耍轻薄她为乐,把她的‘隐忍’当‘软弱’,对于百里青这种久居上位将人当玩物之人,你若一直隐忍,他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收敛,只会得寸进尺,愈加放肆!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睨着西凉茉半晌:“怎么,原来为师的爱徒如此讨厌为师的触碰么?”
西凉茉摇摇头,仿佛一脸唏嘘地道:“师傅,您总要为茉儿的名节考虑一下,知道的人,说师傅是不拘小节,传道授业之法特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茉儿和您一样不要脸呢!”
看着自己一番毫不客气地明褒暗贬,让百里青脸色愈发阴郁,西凉茉心情真堪称愉悦之极。
当然,撩了老虎须,踢了老虎屁股之后,还是要打个巴掌给个枣子的。
毕竟,她还不想把这一座大靠山给得罪死了。
所以西凉茉还是上前恭敬地道:“师傅,如今要怎么处理这些胆敢冒犯您的天理教徒呢?”
早前天理教在南边闹得颇有声势,以所谓的世人不仁,妖人临世,末日降临,神迹彰显,入教者生的理念蛊惑了不少人入教,她隐约听那些坊间传言后,就觉得这个天理教的教义不就是上辈子经常可见的邪教教义没什么区别,恐怕日后会成流民之患。
想不到百里青却还颇有远见,一道旨意下去,就是要镇压解散此教,所以自然成了这教徒口中的妖人。
当然,阉党一向被士林称之为妖党,但西凉茉认为,称呼百里青是妖人,简直是侮辱了他,他根本就是一只现世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睨着面前的少女,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忽然笑了,色若春晓之花,仿佛在欣赏着最美丽的秋景明媚后,留下一句漫不经心的轻语:“留下首犯与三名教徒,其余之人,杀无赦。”
一众天理教徒眼中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西凉茉点头,她并不正打算怜悯这些人,当他们出现在这里刺杀百里青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士,既然身为死士,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杀她的时候,也不曾怜悯过她不是么?
她正打算转身去阁楼外通知人进来,却忽然觉得身后一热,仿佛有什么极热的东西泼在了自己身上,她一转脸,便看见碎血飞溅,有无数长刀冰锋之影掠过,带起无数血肉横飞。
随着百里青一句淡语,不知何时,忽然如神兵天降或者说地底杀气冲天的死魂出现,无数一身纯黑绣血色红莲衣袍蒙面的司礼监厂卫杀手手持利刃瞬间将在场无论男女刺客,全部诛杀,或者说——残酷屠戮。
遍地猩红,满地断肢,凄惨的哭嚎与呼救响彻了整个湖心阁楼。
紫竹林间,再次挂上血肉,却不再是烤熟的香肉。
原本白玉台就已经染了斑斑血色,如今未曾凝结的鲜血间又加入了新的血流,汇成一道道的溪流缓缓淌入了酒池,将一池清酒彻底染成了浓郁的血酒池。
西凉茉再坚强的神经,也忍不住陡然变色,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总不过是台下的暗流深涌,何曾是这样直面残忍血腥?
因此她还是完全无法承受,强自忍耐着恶心与惊惧,西凉茉垂下眼,只在心中默默念摩轲。
眼观鼻,鼻观心。
不去看这人间地狱。
“怎么,本座的爱徒,不是素来胆大包天,此刻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地?”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百里青诡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冰凉的呼吸轻扫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她背脊上一阵阴寒的战栗。
西凉茉依旧垂着眸子,轻叹了一声:“师傅,你根本就没有中毒,什么?”
她都能发觉的事,没有理由百里青不曾知道,她是太过自负了,低估了这千年老妖的能力。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在研究各色毒粉香迷脂么,如何未曾发觉我渡于你口中的酒就有红花之味呢?”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西凉茉唇角弯起无奈的笑容来:“师傅,您道行高深,行止若云,茉儿果真猜测不出来。”
虽然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空气里的烟雾气息不对,但她不知所以然,便打算静观其变,若有异常再提示百里青,却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渡解药。
若非她太过错愕,大约也能知道他根本早有防备了。
百里青这样的人,能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这样的刺杀。
如今人都混进府邸里来了,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未曾发觉?
百里青眯着眼,长臂一挥,毫不介意地揽着西凉茉坐在已经被血染了斑斑猩红的白狐皮软榻上,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轻笑:“原本你时机来得巧,本座还打算给惊喜与我的爱徒,让你看一看这些天理教跳梁小丑的表演,却不想本座的爱徒竟然也给本座表演了一出有趣的折子戏。”
西凉茉笑了笑,淡淡道:“师傅便当徒儿在彩衣娱亲便是了。”
既然已经在人家的戏份里演了一出丑角,何必再争口舌之高低,她打定主意,任由他如何,总不会弄死自个就是了。
百里青却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只轻哼一声,用一件轻纱覆在她的脸上,暂时不去理会怀里倔强的少女。
只转眼看着已经全部收割刺客性命完毕的厂卫们,悠悠一笑道:“宴会并未结束,请各位大人回位子上坐好,重新端上美酒佳肴,歌曲乐姬,可不要被那些不识趣的小虫扫了咱们的兴。”
“是!”厂卫们齐齐躬身受命,转头分向紫竹林间而去,强行提着那些衣冠不整,外带吓得早已魂飞魄散的朝臣们回到左右的席位上坐下。
那些朝臣们经过这么一吓,原本含笑半步癫的药性也基本都褪去了,他们哪里知道百里青对他们都下了会迷乱神智的药,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浑身狼藉,再想起之前自己那种近乎当中行淫的行为,都已经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况再一看,遍地血腥,残肢断臂,死无全尸,血腥之气让人作呕。
哪里还有心情行乐歌舞,其中大部分都是文臣,吓得两股战战,有些还直接晕了过去。
但剩下的人看着厂卫手里雪亮的还带着血的长剑,更是不敢违抗百里青的命令,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这些胆敢行刺百里青的‘小虫’们一样,被碎尸万段了。
所以都半爬半被拽着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受伤比较严重的大臣,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反而成为在场众人羡慕的对象。
这些厂卫们似乎也没有打算去收拾这满地的残尸,拖着这些大臣们坐下后,各自按剑立在他们身后。
歌姬、舞姬们被召唤而入,也没有想到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人尖叫,想必是她们都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
百里青对对着领人进来的蓝衣太监优雅地比了个手势,那蓝衣太监便从袖子里撒出许多金珠玉石在场中的遍地残肢断断臂间,同时用尖利刺耳的嗓音道:“督公有令,众歌姬舞娘于场内捡拾珠玉而舞,捡到的便是督公赏赐,若有不敢前者,剁去双脚,双手,永世不得再行歌舞。”
这样残暴的命令一下达,歌姬舞娘们再害怕也知道什么是必须做的,何况那些珠玉宝石,在遍地血腥间,却一样闪闪发光,烧灼着人的眼睛。
她们犹豫了片刻,看着阴森森围拢过来持刀厂卫,最大胆的那一个便立刻走近尸群间,边有些僵硬地扭动着腰肢,边歌边舞,目光所及处,还是忍不住去捡那一颗最大的红宝石,随后,又去捡那些蓝宝石与珍珠。
有一就有二,慢慢的舞姬们都过去了,边舞边歌,不时地弯身去捡尸体间散落的珠玉宝石,甚至还有好些人因为同时争抢大个的宝石或者珠玉,而起了争执,甚至动上手的。
看着这满地血腥残肢间,却有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美人红颜,莺声燕语,极度的反差形成了一种极为诡谲又阴森的画面,让在场的众人们只觉得怪异扭曲,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吐了,但立刻有厂卫上来将秽物扫走。
惟独坐在上首的百里青支着脸颊,很是愉悦而兴味笑了起来:“多么有趣而美丽的歌舞啊,众卿难道不觉得么,本座敬众卿一杯?”
坐着的那些大臣面色惨白,却不得不齐齐用颤抖的手举起酒杯,言不由衷地颤抖着声音符合:“千岁爷英明。”
“呵呵。”百里青仰头喝下美酒,用戴着鎏金甲套的小指轻佻地刮着西凉茉的脸颊。
“怎么,茉儿,你不是最胆大妄为的么,如何不喜这般人间都不常见的画面呢?”
西凉茉叹了一声:“师傅,您要以此震慑那些胆敢背着你做小动作,勾搭天理教的朝臣何苦拖上我这样一个无辜的路人甲呢?”
有人天生残暴,喜欢血腥屠戮以为乐事,杀人只为取乐,譬如历史上不少君王都是如此,但这里面的人绝对不包括百里青,她从今天开始明白,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有更多的深意。
百里青狭长的魅眸里闪过一丝微讶,随后指尖轻拂过西凉茉颈项上露出来的雪白肌肤,轻佻地探过她薄薄轻跳的脉搏,轻笑:“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你可听过曹操为何杀杨修?”
西凉茉一怔,她当然知道,杨修是曹操的行军主簿,世称“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但曹操在他三番两次看穿自己的意图后却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他。
所谓过刚易折,慧极则伤,不外如此。
她眉间忽然跳了一下,紧握的手里浸出淡淡的薄汗,她怎么忘了,这些上位者,是最不喜自己的意图无人知晓,但也更恨别人随便看穿自己的意图。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唇角微弯:“杨修是曹操的属下,徒儿却是您的徒儿,若无能承衣钵之能,岂非辜负了师傅?”
“哼,巧言令色。”百里青冷嗤一声,忽然粗暴地捏住她下巴一抬,力道之大几乎让西凉茉忍不住拧起了眉,逼迫她直视面前那最血腥诡谲的场景:“若你真的聪明,就给本座好好地看着这些人的下场,不要以为为师宠着你,就肆意妄为,乖乖听话,否则。”
“否则师傅便要让徒儿成为那些残尸中的一部分么?”西凉茉冷冷地道,声音柔软,却隐着毫不屈服的嘲谑。
百里青支起身子,靠近西凉茉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贴着她柔软的耳垂轻道:“为师知道你不怕死,为师也舍不得取你的命,但为师会很乐意让你折了翅膀,成为本座关在笼子里最宠爱的小鸟儿。”
西凉茉身子一僵,紧紧握了拳,咬了唇不说话。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冷漠的神色,魅眸含笑:“你不过是个小雏儿,自然是不知风月,一个小小的斥离蛊算什么呢,就算为师不能碰你,可却一样有千种法子与你日日共享人间床榻上极乐之事。”
西凉茉沉默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终于还是婉转低道:“师傅,徒儿错了呢,您有什么吩咐,徒儿自管去做,再不敢违逆您了。”
人要懂得顺应时事,如水流一般,顺势而行,今日低头,不过是为了明日的抬头予以对方更痛快的反击,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愿意低下头来,求他。
但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把百里青这张漂亮的脸蛋,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是那颗葱的。
百里青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的弧度,有幽微的水流在他纯黑得没有一丝光明的眸间流淌,一只手忽然轻佻地探进她的衣摆,有一下没一下子地抚摸着她柔软的细腻的纤腰肌肤。
“很好,为师召你来,便是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这些日子,你和你家老头儿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别跟你家老头子闹僵了,我要你成得到他的信任,若能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最好。”百里青懒洋洋地道端了一杯连公公送上的酒品了一口。
“师傅,您是想要。”西凉茉微微拧了眉,想了想还是道:“师傅,若是靖国公府邸出了点通敌叛国或者其他要满门抄斩,流放三千里的事,恐怕茉儿也未必能再为您效劳了。”
她并不是愚蠢的人,再讨厌靖国公府邸,但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如今她并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能够脱离靖国公府邸的影响
百里青欣赏着歌舞,唇角微勾,长如鸦翅的华美睫羽在他白皙若细瓷的脸颊上落下的阴影,深不可测:“靖国公可是国之肱骨,这北境大门还要靠他给朝廷守着,本座自然不会自毁长城,为师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一件东西而已。”
“是。”西凉茉不再多问,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百里青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干脆,也不问为师想要什么,靖国公可是你的父亲。”
“师傅若想告知茉儿,自然会说,若是不想,又何必多问,徒儿可不想做杨修。”西凉茉淡淡道,语气顿了顿,又漠然地道:“至于父亲?茉儿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
百里青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对爱护自己的人,以挚心以待,对待辜负自己,和敌人便十倍以报么?
这样性子果然对他的胃口。
临行前,百里青扔给她一本书,让她细心练习,若有不懂再让何嬷嬷来问。
西凉茉收好书,忽然问:“师傅,既然你方才并没有中毒,为何却吞下了那枚斥离蛊?”
百里青慵懒地笑笑,眸光仿若深绵夜空间飘荡的浮云,让人摸不透:“因为为师很想知道我的徒儿到底要送为师什么大礼,人生多无趣,多点儿挑战,多么有趣。”
西凉茉默然,也许当初她就不该扔斥离蛊,就该扔一把巴豆,毒不死他,也拉死这千年老妖!
走出了满是血腥味的阁楼,过了栈桥,何嬷嬷早已领着一顶青色小轿在栈桥前等着她,一见她,便细细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神色温柔而带着一丝歉疚:“郡主,快上轿吧。”
西凉茉顿住了脚:“嬷嬷,等一等。”
说罢,她一转,扶着一颗柳树,再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那些血腥场面,估计要让她今日是吃不下饭的了,也就是百里青那样的妖人才有这么恐怖的手段去震慑有叛逆之心者。
何嬷嬷搓着手绢,让人端来热茶,心疼地道:“郡主,吓到了吧,快喝点热茶。”
在何嬷嬷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对西凉茉投注了一些超乎主仆与监视者的感情,她竟然已经对这一次的事情瞒着西凉茉而感到愧疚。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柔声安抚:“嬷嬷不必内疚,您到底是千岁爷的人,没有千岁爷的命令自然不敢告诉我的这一次的行动。”
何嬷嬷更为歉疚了。
却未曾看见西凉茉眼底闪过的幽幽光芒,总有一天,她会让何嬷嬷因为这日积月累的歉疚之心而为自己所用的。
西凉茉换了衣衫回府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白珍已经领着个小丫头在一边等着了。
她微微挑了下眉,也没有多问,只若寻常一般与白珍一道回莲斋。
回莲斋的路至今虽然已经修整了,而随着西凉茉地位的不断提高,这里来往的人也多了许多,但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总不如去别的路上热闹。
西凉茉终于开口了:“白珍,什么事,说罢。”
白珍这才低声道:“回小姐,是林夫人领着韩蔚公子来了,宣阁那边的人抱与奴婢,瞧着国公爷也在做陪的样子,隐约听到她们提及郡主婚事,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对,便来与郡主先行通报,造作提防。”
韩二夫人的宣阁换了一批血,已经不比从前那样防守紧密,西凉茉早早地插了自己的人在里面,虽然也只是端茶倒水与洒扫的二等丫头婆子,一些要紧消息听不到,但总归还是能探查出一些消息的。
她的婚事?
西凉茉唇角弯起嘲谑的笑容,这位二夫人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西凉丹日日吵闹,西凉仙如今还躺在床上处于危险期,竟然还有心思计较着对付她?
真是不知该赞她心性坚韧又或者愚不可及!
“咱们且等着,本郡主的婚事岂是他们想要决定就能随意决定的。”西凉茉想了想道。
何嬷嬷却没有那么乐观,有些犹豫地道:“没错,小姐已经册封了一品郡主,上了皇室玉蝶,按理说宗亲该由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指婚,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宗亲贵女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指婚的,譬如国公爷上了折子,皇上和娘娘若并没有其他规划打算,多半都会顺着应下了。”
西凉茉皱了皱眉,竟然是这样么?
“行了,咱们静观其变,就算她们想摆布我的婚事,总不会是这一两日就定下来的。”
主仆一行人刚回到莲斋,就见着院子里站着紫衣与紫英两个韩氏身边新进的一等丫头正与白嬷嬷说着话。
见着西凉茉回来,两个丫头连忙上来见礼:“见过郡主,今日林姨妈与表少爷到府里来了,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前来请郡主到宣阁参加小宴的,国公爷也在呢。”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笑,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好,我且换身衣衫便过去。”
西凉茉换了身家常的衣衫,重新挽起发丝,便领着何嬷嬷与白蕊、白玉一同前往宣阁。
刚进宣阁,便听见一道颇为高亢的女子声音在说笑,她望了过去,一个穿着撒金翡翠绿水云纹半臂配同色窄袖锦缎上裳,宝蓝色百褶裙的容长脸妇人正与靖国公说着什么,旁边一名穿着白底黄色绣云纹的长袍的斯文俊秀公子不是韩蔚又是谁。
那妇人见了她,竟起身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露出个亲切和蔼的笑容:“哟,这是茉姐儿吧,这么些日子不见,倒是出落的愈发标致了,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处仙山瑶池的仙子呢,还是我这妹子与国公爷会养女儿呢。”
西凉茉心中冷笑,这一位还真是自来熟,林姨妈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的,来府邸也不是一次、两次,却何曾见过她西凉茉?
不过这一位林姨妈并不是韩蔚的亲生母亲,她是韩蔚的继母,自己生了个儿子,但儿子并不成器,身子不好就罢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喜欢斗鸡走狗。
倒不若韩蔚,反而早早地中了举人,今年春闱又中了进士,如今已经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
林姨妈觉得自己那小儿子不成气候,反而是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儿子可以依靠,所以早年虽然不怎么搭理韩蔚,但后来对韩蔚还算是很不错的。
“林姨妈。”西凉茉仿佛有些害羞似的低头唤了一声,亦规矩地给她见了个晚辈的福礼。
“乖。”林姨妈笑盈盈地褪下手腕上一个金镶玉的精美镯子给她戴上,算是见面礼,又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看着人齐了,银嬷嬷便让人开始往屋子里摆上饭菜。
“表妹。”韩蔚看着面前少女,有些羞涩地低低唤了一声。
眼前的少女一身鹅黄色绣白梅落英的袄裙,衬托得她容色娇美,比起前些日子她的身子似乎略微长开了些,也稍微丰盈了一些,越发显得她眉目幽美温婉,就像她裙上绣着的精美梅花一样,宛如一株开在深谷里的幽香隐隐的梅花。
“表哥。”西凉茉对着韩蔚淡淡一笑。
韩蔚看着美丽的表妹,那是他一直暗中喜欢的少女,曾经姑母一句话让他绝了对表妹的念想。
可是不知为何姑母又改了主意,如今父亲也同意了,今日陪着二娘过来,就是为了他与表妹的亲事。
韩蔚的心中无限欢欣,在他的心中,一直觉得大表妹其实是有意于他的。
她和他的亲事是天作之合。
西凉茉感受到韩蔚的欢喜目光,她不由暗自叹了一声,韩蔚是她唯一有好感的韩家人。他身上多少有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味道,心思也相对纯厚。
曾经在微末之时,她也考虑过嫁给韩蔚,总强过被韩氏随便送去给人做填房,或者送去给人做贵妾,平白侮辱了自己。
但虞侯提亲一事后,她就知道韩蔚这样软气而性子犹豫的男子,是托付不得终生的。
银嬷嬷来报过可以用膳了,于是众人都一一入席。
韩氏一边与林氏说笑,一边留意着低头不知所想的西凉茉与韩蔚眼中的情意绵绵,以为西凉茉不过是在害羞,她心中顿时一喜,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这死丫头因该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若是她嫁到了尚书府邸,以后生死都操控在哥哥,不,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谨,听闻蔚哥儿与茉姐儿可是青梅竹马,怎么如今大了,倒是生分了呢!”林氏看到了韩氏的眼神,便笑着夹了一筷子的袍子酱肉到西凉茉碗里。
西凉茉看着那一筷子油腻腻的肉,顿时就没了胃口,只意思地沾了下唇,淡淡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孔夫人也云那女授受不亲,茉儿不敢违背圣人之训。”
她不闲不淡的话林氏顿时觉得碰了个软钉子,她干笑一声,唇角一抽,猖狂什么,小蹄子,等你嫁过来便有你好受的。
韩氏则打了个圆场,笑道:“什么圣人之训,咱们今儿只讲亲戚情分,不讲那些场面话,否则岂非都生分了,你说是不是老爷?”
靖国公一直沉默着,但却是在静静地观察者韩蔚与西凉茉。
韩氏说韩蔚早对茉儿有心,茉儿也对韩蔚有意,所以韩家前来提亲。
但今日观着他是看出了韩蔚的心思,但茉儿的心思却未必
所以见韩氏来问,靖国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毕竟茉儿如今身份不同,尚且未必是他能即刻做主的。
韩氏见靖国公竟然不搭腔,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看向西凉茉的目光越发尖利毒辣。
西凉茉只做未知,静静地用餐,任由韩氏和林氏在一边煽风点火,她并不怎么答话,只偶尔给她们泼泼冷水。
韩氏与林氏虽然心中都不悦,但还是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地撮合。
倒是韩蔚也察觉了西凉茉的冷淡,眼底的喜悦就淡了一些,总有些茫然地看着西凉茉。
一餐各怀鬼胎的家宴,好容易用完,西凉茉便寻了个身体不适理由告退,靖国公自然是允了的,韩氏与林氏原本想让韩蔚去送她,奈何何嬷嬷也道少年男女不宜独处,把西凉茉带走了。她们让韩蔚与西凉茉独处的计划也落空了。
林氏无奈,只得又坐了坐,吃了两口茶便带着韩蔚告辞了。
韩氏送林氏出门,林氏叹了一口气,颇有点愤愤地样子:“二妹,你家郡主倒还真是会摆郡主的架子,恐怕未必肯下嫁到我们尚书府邸来!”
虽然以西凉茉一品郡主来尚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确实是下嫁了,韩氏一族虽然不若西凉世家从前朝至今的悠久历史,却也是世家大族,如今自己夫君是户部尚书大人,大姑子是宫里最得宠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的贵妃娘娘,韩蔚未来只会一路风光。
这西凉茉嫁过来也不见得屈就了多少!
虽然她们也不是真心想要迎娶,甚至是为了折磨和除掉西凉茉才这么决定的,但此番来访,林氏只觉得西凉茉实在是太不给脸子了。
韩氏安抚可一下情绪也有点低落的韩蔚,又悄悄地对林氏道:“嫂嫂不必担心,这可由不得那小蹄子做主,到时候她嫁过去了,还不是任由你搓圆搓扁呢!”
林氏这才冷笑:“也是,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她嫁给来,若是乖顺还好,若是不乖顺,哼,休想活着出我韩家的门!”
韩氏送走了林氏,又回到宣阁,靖国公已经在她房里等着了,韩氏心中一喜,他已经很久没有夜里到她房里来了,韩氏赶紧上前亲自端了茶给靖国公奉上。
“夫君,您看今儿之事如何,嫂子可是为蔚儿看了许多家名门闺秀,蔚儿都不肯,嫂子问了许久,才知道他心中属于茉姐儿呢。”
靖国公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地睨了韩氏一眼:“你倒是真心为茉儿打算的么?”
韩氏一僵,随后,仿佛很是委屈地道:“夫君,你素来知道我拿蔚儿当自己的儿子疼爱,怎么会拿他的婚事玩笑,今日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对茉姐儿有意,蔚儿是我韩家长房嫡子,茉儿也不算太委屈。”
随后,她顿了顿,仿佛也有些疲倦似的坐下,叹了一声:“你若说我有私心,我确实也有私心,我们府邸里统共五个女孩子,按理也是长姊先嫁,只是霜姐儿出了那样的事,所以才将她嫁了出去,如今丹儿和仙儿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若是茉儿不嫁,我怎么好考虑丹儿和仙儿之事呢,她们到底是我亲生骨肉,如今这样凄凉。我总要为她们多打算呜呜。”
她说着又开始拭泪,靖国公这一次却没有不耐烦了,韩氏一番半真半假的话确实听着很有道理,自己的两个掌上明珠接连出事,尤其是西凉仙,曾经他最骄傲的女儿,如今却
他不是不恨的,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动手的人却是地位超群的太平大长公主!
靖国公拍拍韩氏的手,叹了一声:“行了,为夫知道你的忧心,只是,此事还是再问问茉儿的意见,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为夫便上个折子为他们请婚。”
韩氏虽然不满意靖国公的答案,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纠缠,便堆出个哀婉的笑容:“夫君,妾身为你酿了最喜欢的桂花酒,可愿在妾身这尝尝再走?”
靖国公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韩氏大喜,即刻便去端酒去了。
反正,姐姐已经去向陛下请旨了,看这意思,陛下也没有反对的样子,说不定过两日指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夜风萧瑟,卷起残破的落叶,冷月一轮高高挂在天边,清冷的明月光辉落了一地。
莲斋里,幽幽碧水泛点银光,有寂寥的蛙声轻鸣。
西凉茉拢着锦缎披风坐在窗边,看着明月如玉,静静出神,冷风瑟瑟吹起她如墨长发。
“大小姐,难道您真的要嫁给韩蔚公子么?”白蕊端来一壶热茶,有些愤愤地道:“她们明明就是不安好心,只怕小姐嫁过去,身家性命都有忧虑呢。”
西凉茉捧着起她倒的热茶,睨着白蕊道:“我可是记得,几个月前还有人说韩公子可是良配之侣呢。”
白蕊的瓜子脸上一红,有些窘迫地道:“那表少爷当然没什么坏心眼子,但可架不住他有这个姑姑,何况他还是韩家的人!”
西凉茉叹了一声:“是,奈何他是韩家人,否则这个性子,若嫁过去了,倒是可以拿捏得住的,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并不想非得嫁得荣华富贵,也不指望琴瑟和鸣,更别说什么但求一心人了,如今这样的时代与环境,女子虽然可以合离,但一样会被人纷纷议论,男子娶妾却是天经地义。
所以,她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被她控制在手里的,不会干涉也无力她作为的夫君,而这个人最好是性子比较和软和淳朴的。
韩蔚原本确实符合这个条件,但是奈何他却姓韩。
“说白了,大小姐你就是要找一个最好钱多人傻的呗。”白蕊噘噘嘴地总结。
房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也就白蕊这个粗粗直直的傻丫头敢这么和郡主说话,不过总结的还真是精辟。
西凉茉也忍不住笑着翘了一记白蕊的头:“你倒是聪明!”
“若是像金城公主那样的皇家女儿,驸马爷们可就是符合大小姐的要求了!”白珍一边绣帕子,一边也打趣道。
金城公主虽然没有太平大长公主如此受皇帝宠爱,下嫁的驸马都尉是睿义伯家的嫡出的小儿子。但她住在公主府邸里,性子也泼辣,这驸马都尉别说不敢找小妾,还时常被金城公主欺压。
甚至金城公主纳了面首,他也无可奈何。
白玉倒是摇摇头:“且不说郡主不是皇家女儿,也不是皇家女儿就都好的,若太平大长公主那样,岂非可怜?”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
西凉茉看着丫头嬷嬷们在那打趣,她心中却在计较。
如今她是家中长女,又到了出嫁的年纪,就算不是韩蔚,韩氏也必定要将她嫁出去,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西凉茉看着茶杯里一轮圆月倒影,目光幽幽。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皆虚妄。
她绝不会让别人来插手自己的婚事,摆布自己的命运。
何嬷嬷倒是凑了过来,在西凉茉面前坐下,细细地看着西凉茉:“郡主不必忧心,不若去与千岁爷商量一番。”
何嬷嬷认为千岁爷权势无边,若是西凉茉愿意,说不定九千岁安排的婚事会比韩氏或者靖国公的婚事要好许多。
尤其是瞧着千岁爷确实颇为在意小郡主的模样,只可惜千岁爷是。
西凉茉看着嬷嬷,随后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嬷嬷,您觉得,茉儿嫁给什么人更合适呢?”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目光已有城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白衣清俊,俊秀高雅的人影,她不由一惊,有些惴惴道:“郡主,难道你属意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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