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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神枢营兵马,何锦残部毫无反抗之力,仅仅半个时辰,这场遭遇战便以叛军缴械投降,负隅顽抗的几名将领和数百叛军被尽数击杀而终结。
神枢营开入宁夏镇中,宋楠和江彬许泰等人见面,尽皆欢喜不禁。初更时分,杨一清张永率后续部队也赶到,宁夏镇百姓自发放起烟火鞭炮庆贺噩梦的结束,宋楠下令将强征入军的新丁尽数遣归,安排人手对城中朱寘鐇余孽进行再一次的清剿,将不少躲藏的宁夏镇官员揪出来,同被俘的朱寘鐇何锦等人一起关押起来严加看守不提。
是夜,宋楠在王府设宴给杨一清张永江彬许泰等人接风洗尘,席间谈及进宁夏镇中的诸般惊险之处,众人皆瞠目结舌唏嘘不已,宋楠喜欢冒险是出了名的,这一回在宁夏镇中几番遇险,几乎数次丢了性命,这些事恐也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宋楠和仇钺在城中来了个釜底抽薪,这场叛乱还不知到何时才能平息,但其实大家都明白,宋楠的宁夏镇之行实际上是促使了朱寘鐇早些行动,若非宋楠一直死盯着朱寘鐇不放,朱寘鐇也不会在尚未完全准备好的情形下仓促动手,也不会轻易的便被剿灭。
想明白这一点,众人对宋楠除了敬佩之外还有些敬畏,宋楠的行为其实是很极端的,就像宋楠説的,既然是毒疮,迟早要出头,留着它溃烂流脓然后慢慢的痊愈,还不如用刀子直接剜掉毒疮,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想想一下,宋楠身处宁夏镇中,强敌环伺之下,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胁,却能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若非是大智大勇,便只能以失心疯来形容了。
“宋大人智勇双全,仇将军忠勇无畏,若无两位大人在城中的一番翻江倒海,咱们现在恐怕还在西崖南岸望河兴叹呢,来来来,老夫提议,咱们共同敬宋大人和仇将军一杯。”杨一清举杯提议。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敬酒,宋楠和仇钺满脸笑容一饮而尽,仇钺高兴的脸上放光,但也不忘了説几句客气话:“都是宋侯爷的计划周全,下官只是奉侯爷之命行事罢了,功劳尽归侯爷所有才是。”
江彬打着哈哈道:“莫客气,该你的功劳宋大人岂会抢你的,话説朱寘鐇封了你大将军,你这可不是将大将军的职位丢了么?这回朝廷未必能给你封个大将军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仇钺红着脸道:“谁稀罕老贼的大将军,你们见过手下只有五百人的大将军么?”
众人又是大笑,宋楠笑道:“仇将军,大将军是封不上了,但我和杨大人回京后定合力保举你为宁夏总兵之职,只希望你要守好这重镇边陲,为朝廷尽忠效力。”
仇钺大喜过望,离座而起跪下便要磕头,宋楠忙让江彬将他拉起来,仇钺激动不已,宋楠发了话,这事儿十之**会成,自己这半辈子终于是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虽然在宋楠和自己小客栈见面之初,定下让自己佯装投靠朱寘鐇加速朱寘鐇造反的行动之时,自己还曾犹豫过害怕过,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回报也将极其丰厚。
“説到功劳,其实还有一个人比我们的功劳更大,今晚本该请她来入席的,但碍于身份有所不便。”宋楠微笑道。
杨一清点头道:“老夫知道是谁,是不是庆王府的平安郡主?”
宋楠点头道:“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説,她救了我一命;虽然在王府之中我被朱寘鐇识破了身份,但在那之前,若无她的周旋,我早已被王府卫士给揪出来了;只要一照面,朱寘鐇便也没什么顾忌了。朱寘鐇借刀杀人未果,也是她和他身边的婢女助我杀了叶保仁和叶保义两名卫士,否则在上元之夜当晚,我未必能活命。”
众人回想当晚的情形也都捏了把汗,朱寘鐇有些优柔寡断,若不是非要借刀杀人,宋大人在王府里便有生命之忧,如果宋大人被杀,那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宋大人,有句话我必须要提醒大人,这次逆王作乱,恐庆王府也脱不了干系了,这位平安郡主虽助了大人一臂之力,但回京之后,还望大人在朝上莫要替庆王府开脱,以免为小人所称,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张永缓缓道。
宋楠一愣问道:“朱寘鐇叛乱干庆王府何事?难道庆王府也会受到牵连不成?”
张永点头道:“当然会受牵连,庆靖王一脉恐都要受到牵连了,这等事万万不能替他们开脱。否则必引火烧身。”
宋楠焦躁道:“焉有是理?”
杨一清道:“张公公説的极是,皇家内部的事务其中牵扯甚多,皇上心中怎么想的实难预料;再説宋大人别忘了,朱寘鐇当初申请增加卫士兵额是以庆王府的名义的,而他也是在宁夏镇发动叛乱,在此之前的很多事情也是打着庆王府的旗号,庆王府中诸人如何逃得了干系?”
宋楠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干,也不説话,皱眉思索对策,他听明白张永和杨一清的意思,皇家藩王作乱,正德肯定会杀鸡儆猴,对庆王一脉全部进行惩罚;涉及觊觎正统皇位之事,任何人给他们説好话都可能遭受不可预料的结果,这些宋楠都清楚的很,但宋楠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平安郡主遭受牵连?
“宋大人,先莫焦急,上奏的折子上尽可提及庆王府郡主深明大义协助平叛之事,我想皇上不会给什么重重的惩罚,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回京后见机行事便是。若实在不成功,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但大人绝不可因此惹火烧身。”张永道。
宋楠缓缓摇头道:“你们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有恩必报,有仇必究,这件事我不会坐视不理,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今后的为人如何能教人信服?”
众人默然,对宋楠不甚了解的仇钺张永等人均不明白宋楠为何如此执着的为了一个落魄郡主而冒险,不免心中有所联想,难道宋楠和那郡主之间有什么特别的瓜葛不成?
话説那平安郡主虽相貌出众,如今也是独身,但毕竟是个嫁过人的寡妇身份,以宋大人的身份,天下绝色女子多的是,纳妾填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何必要冒大不违去招惹这个郡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但对宋楠了解颇深的江彬侯大彪王勇等人却是知道,宋大人是个重诺重义之人,平安郡主既对宋大人有恩,宋大人便不会弃他于不顾;若非宋大人是这样的人,自己这帮人又怎会对他死心塌地,甘愿跟着他出生入死。
见气氛有些沉闷,宋楠举杯笑道:“来来来,喝酒,咱们今日可是庆功之宴,其他的事容后再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酒可是好酒,王府珍藏的虫草酒,只剩下这么三坛,全部被我搬来了。”
众人收拾心思,开怀畅饮,直喝到二更时分,这才兴尽散去。
宋楠虽喝了不少,但酒席散去之后他却并未睡去,心中有一件重大的事情,碍于酒席宴上人多眼杂而无法説明;宴席散去之后,宋楠留下了杨一清和张永两人,请二人随自己来到存心殿的暖阁中。
落座后,宋楠拱手对两人道:“两位大人,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两位明言,但此事重大,特意留下两位便是商议一番如何处置。”
杨一清和张永见宋楠説的郑重,均打起精神,但见宋楠伸手从桌上取出一只锦盒来,当着两人的面打开,只见里边放着一叠纸张;宋楠拿出这些纸张放在两人面前道:“这是在朱寘鐇书房暗室中找到的东西,这些纸上都是愿意追随逆王造反的官员们写的效忠书,都按了他们本人的手印;回京之后有司审讯判罪这些都是铁证。”
杨一清和张永各自翻看着这些效忠书,杨一清道:“有了这些,这次没有现身的官员便无法抵赖了,难道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宋楠道:“你们细细的看,其中有几人不是宁夏镇的官员,而是身在朝廷的官员,虽然官职不大,但却让我很是不安。”
杨一清和张永仔细的一张张查看,张永突然叫道:“这一位卢见前不是兵部武备司的主事么?还有这位马承业,若我没记错的话,他该是五军都督府的总司库;哎呀,他怎么也在?”
杨一清探头看去,也吓了一跳:“吏部左侍郎张彩!这厮怎么也跟逆王扯上了干系?”
张永皱眉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大学士焦芳在吏部任尚书,张彩是刘公公举荐入吏部的,他怎么跟朱寘鐇走到了一起?这不太可能啊,难道説?”
张永骇然住口,睁大眼睛看着宋楠和杨一清两人,摇头道:“不会,决计不会。”
宋楠不做声,伸手在锦盒底部一掀,取出一块薄薄的木板,木板下方一本薄薄的账簿出现在众人面前,宋楠取出账薄来丢在杨一清和张永面前道:“两人再看看这本账薄。”
杨一清和张永头碰头凑在一起仔细的一张张翻看着账薄,烛火照耀之下,两人的脸上神色剧变,有汗珠慢慢的渗了出来。
“两位可明白了?我本疑惑王府之中囤积的数十万石粮食以及大批的盔甲弓箭刀剑和部分火铳是从何而来,这本账簿一出现,我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自四五年前,兵部武备司五军都督府的库房中便有人暗中偷卖朝廷兵备物资给朱寘鐇,亦即是説他们早就是朱寘鐇安插的棋子。从这些钱银来往的账目来看,朱寘鐇拉拢了不少官员,以钱银铺路替他们谋求到好的职位。张彩收了朱寘鐇一万两银子,虽没注明是做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定是替朱寘鐇提拔了官员。”
张永和杨一清口不能言,惊讶的説不出话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记录,不知道你们俩看到没有。”宋楠伸手拿过账薄来迅速翻倒最后的十几页处,指着一条记录道:“你们看。”
杨一清探头缓缓读道:“正德二年八月进京,出银两万,事成。”
张永道:“这上面并没有説花在何处了啊?”
宋楠冷笑道:“他没説,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去年八月我在香山遇到了朱寘鐇一行,而且我知道他去见的谁,办的什么事儿。”
杨一清缓缓道:“刘瑾。”
宋楠点头道:“是他,替庆王府增加兵额之事便是那时,他送了刘瑾两万两银子,这账岂不是对上了么?”
屋子里一片寂静,咚咚咚心跳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