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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这回让小鬼子尝尝咱们的厉害!”“这下,咱们利用地形给鬼子来一次狠的!”特务团的大部分军官,包括张松龄在内,事先都没看到过刚刚由晋绥军送来的娘子关地图,听老苟说整整一个师的兵力,只需要守龙泉寺这么一个战场关键点,立刻自信心爆了棚,撸胳膊挽袖子,大声表态。
可真的开始布置防线,大伙才发现事实与想象相去甚远。所谓龙泉寺,只是娘子关北侧防线的总称。下面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山头和村落,总长度超过了五十里!甭说让特务团去守,就是把整个二十七师全拆了分散下去,每个关键地点也分不到一个营的兵马。
“守,守个屁!”老苟坐在龙泉寺的大殿里,拍着桌子开始骂娘。寺庙里的和尚早逃光了,不知道是哪路佛陀满脸灰尘地坐在莲花台上,冲着他大眼瞪小眼。“电台呢,给老子把电台架起来,问问冯安邦,他在发哪门子疯!”
好在这回不是打奇袭,团部带着电台随行。通讯兵跑前跑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电台架起来了。但是无论怎么联络,也联络不上二十七师。直接给军部发电报,也得不到任何回音。最后,还是石良材机灵,带着贴身警卫跑下山去,在村子里跟当地老乡半抢半买弄了两匹驽马,骑着又去了一趟火车站。才借用车站的电话,要通了第二战区的阎长官司令部。那边一听是二十七师特务团,立刻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又试探着问道:“再说一遍你们的番号?怎么是二十七师,龙泉寺那段儿不是归二十七军负责么?”
“我们是二十七师,二十七师特务团!”石良材一听,气得脸上的刀疤立刻变成了灰黑色。丢下电话,翻身上马再往龙泉寺方向跑。跟大伙把二战区的话一学,老苟立刻傻了眼。二十七师跟二十七军表面上只差了一个字,兵力可是差了好几倍。让一个师来完成本应一个军来完成的任务,这不是嫌二十七师弟兄死得不够快么?
好在二战区阎长官没那么不厚道,大约在后半夜,又绕过二十七师师部,直接给特务团下达了另外一条命令。暂且下山,回下盘石车站一带候命。二十七军马上就会赶到!此外,还非常好心地通知了特务团一个坏消息,那就是,十月八日,也就是今天早晨,石家庄宣告失守,正太路被日军切断。二十七师、三十师和三十一师,在乘火车开往山西途中,遭到日军袭击,具体损失不祥!
“六号,六号咱们走的时候,石家庄那边不是刚刚打起来么?!”老苟都顾不上骂娘了,抓着电报向通讯兵质问。石家庄那边,有河北省主席商震带着一个军的兵力在驻防,之前信誓旦旦地向二十六路军保证过,绝不会让鬼子攻击到他们身后。没想到了这誓言声音还在天空中飘着,石家庄倒是先给丢了。(注1)
通讯兵也知道事关重大,又冒着被上峰指责的危险,给二战区司令部重发了一封电报,询问二十六路军其他几支队伍的消息。回电与上一封几乎一模一样,石家庄失守,二十七师、三十师和三十一师,在乘火车开往山西途中遇袭,损失不明,第二战区副司令孙连仲失去联络。
“奶奶的!这叫打的什么仗?!”老苟跳起来,在大雄宝殿内来回踱步,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可是骂归骂,在这个关头,他却没资格失去理智。在佛像面前兜了十几个圈子之后,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命令:“叫醒弟兄们,连夜下山。咱们去下盘石车站等着。如果明天中午还联系不到老营长的话,咱们就原路打回去!”
“打回去,打回去。去他奶奶的娘子关,谁愿意守谁守!”几个营长们被二战区司令部没头没脑的瞎指挥气得两眼冒火,接着老苟的话茬,低声嚷嚷。
整个团兵马像梦游一般,在娘子关北侧逛了一大圈,又打着火把下来了。待回到二战区指定的候命地点,天光已经大亮。早有晋绥军负责后勤的一名上校迎上前,赔着笑脸慰问:“弟兄们辛苦了,辛苦了!长官特地命令鄙人熬了羊肚儿汤给大伙驱寒,外加白面馍馍,随便吃,管够!”
“去你奶奶的羊肚儿汤!”老苟非常不给上校的面子,指责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遛人玩呢是不,几十里山路让我们连夜跑个来回?哪个王八蛋制定的作战计划,连二十七师和二十七军都弄不清楚!”
“则(这)个,则(这)个”晋绥军上校一着急,说话就带上了地道的山西腔“长官见谅,见谅。哪(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命令都是上头发下来的。一会儿一个变化,今天和昨天的从来不带重样的!”
“上头,什么都怪上头,你们自己没长脑袋瓜子啊!”“则(这)个,则(这)个,哪(我)们则(这)里不是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么?”晋绥军上校红着脸,一幅认打认罚模样。
碰到这么个主儿,老苟也拿对方没法儿。骂骂咧咧又抱怨了几句,就命令几个营长带弟兄们下去喝羊肚儿汤。然后,又一把拉住准备开溜的晋绥军上校,尽量压住火气询问:“有二十六路军的消息了么,就是新编第二集团军第一军的消息!我们老长官孙连仲在哪里?”
“哪(我)不知道啊!”晋绥军上尉信口回应,见老苟的两道眉毛又往一起皱,赶紧迅速补充了一句“要不,您去车站问问。他们那里有铁路专用电话,说不定能打得通!”
闻听此言,老苟丢下晋绥军上校,迈开步子就往车站走。在里边抢了站长的电话,抓起来一通乱拨乱叫,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在接线生的帮助下,找到了二十七师师部。
“我们已经快到井陉关了。休息一下就沿着铁道往娘子关那边走!”冯安邦的声音从电话另外一头传过来,有气无力。“什么,火车?甭提火车了!铁道被鬼子用飞机炸成了一段一段的,火车得一边开,一边等人修铁轨!还没弟兄们两条腿儿跑得快呢!你别着急,老营长他们没事儿。就是黄谯松七十九旅和负责断后的三十师损失大些,挨了不少炸弹。亏得老营长事先留了个心眼,没完全相信商震那王八蛋。否则,你老苟就准备给我们收尸吧!”(注2)
这也许是两天以来,唯一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了,虽然里边包含的内容好坏参半。丢下电话,老苟带着大伙在下盘石车站附近,寻了个隐蔽地方,一边休息一边等候大部队。结果大部队迟迟没到,鬼子的飞机倒是先飞过来了。
欺负中国军队没有防空火力,那些飞机压得极低。翅膀几乎贴着车站的房顶掠过去,将房顶的稻草吹得四下乱飞。
当先的两架战斗机重新拉起来之后,接着就是四架庞大笨重的轰炸机。像苍蝇下蛆般,将一个个巨大的炸弹沿着铁道线摆了几大堆。待将肚子里的炸弹丢尽了,还要耀武扬威地兜上两圈,检查完了战果才施施然飞走。
因为休息的位置选得比较隐蔽的缘故,鬼子飞机并没发现特务团的藏身之地。望着已经面目全非的铁道,老苟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这么由着他炸?你们阎长官呢,也不想想办法?!”
“小鬼子的飞机这几天每天都来好几趟,我们早就被炸习惯了。他白天炸完了,咱们夜里头就派人去修就是。反正小鬼子还指望着以后自己再用这条铁路呢,也不敢毁得太狠!”提前躲出来的车站站长徐子铭耸耸肩膀,摆出一幅听天由命的架势。
得到他的提醒,大伙再细细看。目光透过一团团浓烟烈火,果然发现,鬼子的炸弹都主要集中落在了进出车站的两里多长的地段内,并非针对整条铁路线。而下盘石车站大厅,也基本没受到弹片波及。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嚣张!你们阎长官手里不是有高射炮么?怎么不调过一些来!”老苟还是觉得憋气,继续低声质问。
“那我可不知道了!”徐子铭继续无奈地耸肩“我就是个管铁道的芝麻官儿,哪里跟阎长官说得上话。您要是真的想给小鬼子点儿教训”他犹豫了一下,把头附在老苟耳边,低声提醒“看到车站旁边那个隧道没有,在隧道上边,是个石头山。不太好隐蔽,但要是在那地方架上几挺机枪的话,鬼子再来俯冲轰炸,你就可以由上往下给他几梭子!”
“架机枪?”老苟皱着眉头,四下打量周围环境。果然在车站不远处,发现了一条隧道。隧道上面的山不算很高,山顶上怪石嶙峋。如果选择一个合适位置,安排下几挺机枪的话,肯定能打鬼子飞机一个猝不及防。
可此人不过是个火车站长,怎么还懂得如何布置机枪阵地?带着几分怀疑,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徐子铭。后者则继续咧嘴苦笑,低声要求:“长官您如果想打的话,尽管安排弟兄去打就行,过后千万别跟上头汇报说是我给您出的主意!我就是个臭管车站的,管到车站外边去,可是落不下任何好处!”
注1:商震,同盟会员,辛亥革命元老。抗战爆发时任国民党河北省主席,在日寇面前不战而退,丢弃石家庄,乘坐慈禧太后花车一路“转进”到郑州,导致正太路落入日本人之手。
注2:黄谯松,抗日将领,台儿庄血战成名。在解放军兵围太原时筹备起义,被其部将仵德厚举报,押往南京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