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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第一次接触武侠绝对不是后来的那些经典,是叫鸳鸯刀还是鸳鸯剑什么的,大哥不知道从哪里借来,自己读完还藏着掖着当成宝,拽拽的谗了我们几天。深蓝色皱巴巴的书皮,印刷质量恶劣,一看就知道是盗版,其中大量的错别字也没能动摇我对武侠的一见钟情。什么情节早忘光了,只记得里面有个家伙点穴总是不成,关键时刻自以为得手,未料人家晃晃悠悠又站起来,后果自然悲惨。好像有个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笨蛋出手就偏了三四寸。
后来从同学那儿借到他珍藏的一套杂志,里面连载着一部武侠射雕英雄传。用五体投地或触目惊心来形容当时的感觉绝不为过: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江南六怪遭遇铜铁双尸,东西南北各有三堆排成品字型,每堆九个的骷髅头,柯镇恶翻着无瞳的双目,抚摩骷髅天灵盖上的五个指孔,喃喃自语:练成了,练成了,果然练成了那当口,小郭靖独自来到大草原的荒山野外,把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匪夷所思地贯进陈玄风的练门之中,一代枭雄当即扑地毙命,小郭靖早吓得六神无主,张着嘴想哭,却又哭不出声妈呀!太恐怖了!读到这里,已经全身发抖,整晚上都在恐惧中度过,蒙着被,怎么也不敢睡着。
对武侠的迷恋,逐步演化成了热病,已经到了见武侠便读,不加选择的地步。我们家那时除了我老妈,我爸,俩哥哥和我均人手一册,如饥似渴。以至家务活堆积如山,老妈每每跳脚。以前读其他闲书老爸总是旁敲侧击什么学习最重要云云,可那次他也被电到,嘿嘿,我们就变本加厉地腐蚀他。大哥已经工作了有钱,隔天就租来一套武侠,我们全家就轮着看,基本上拿到手的都不是第一册,看完后也不讲究次序了,随意与他们换一本再接着往下看,最后才在脑子里拼凑完整的剧情。经过了这个饥不择食的阶段之后,我挑食的本性开始张扬,对全庸之类的冒名作品嗤之以鼻,即使印的是金庸、古龙的名,一页没读完就知道是真是伪。
可惜梁羽生的东西始终没能爱上,有印象的仅限冰川天女传和萍踪侠影。最早只崇拜金庸,作品情节曲折、描写细腻且深具人性和豪情侠义,他的博学以及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奇思异想时时给我震撼:“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早已是反复把玩,深入骨髓。后来那个文痞王朔与金大侠叫板我当真恼的不轻,从此恨上王朔。孔庆东也是金庸的狂热拥戴者,他向他的导师推荐金庸的作品并夸张道:“不读金庸就等于不懂得一半的中国文学。”他导师还真采纳了他的建议,不仅读了,还写了研究金庸的文章,并在他自己编撰的文学史中也加入了金庸的内容。甚至鼓励学生们把金庸的小说当“严肃文学”来读。这跟后来金老去北大讲学不知道有无瓜葛。孔的北大情事写得妙趣横生,其中有个说法我一直印象深刻:五大三粗的人往往偏爱琼瑶,弱不禁风的反而更迷恋武侠。这话大致反映了武侠有寄托弱者“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梦想的功效。
一直没有把古龙看成单纯的武侠大家,这位大侠的血管里一定澎湃着诗人的血。天涯遠不遠?不遠!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明月是什麼顏色?是藍的,就像海一樣藍,一樣深,一樣憂郁。明月在哪?就在他的心里,他的心就是明月。刀呢?刀就在他手!谁敢说他不是真正的诗人。
有人形象描述过古大侠笔下的一百零八将,他们连名字都让我着迷:李寻欢、楚留香、陆小凤、西门吹雪、沈浪、小鱼儿、花无缺、萧十一郎、孟星魂、叶开、傅红雪太多太多,实在无法割舍,只挑几个自己认为最有特点的角色:
李寻欢: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纵有飞刀在,未能斩情丝,仁义成心网,宽恕结城墙,理解需智慧,寻欢多悲苦,飞刀未曾见,精神永不灭。读他真的很辛苦,苦在心里,一个“忍”字,心头那把刀就压了他一辈子。
阿飞:爱上林仙儿是阿飞生命的一部分,理解不了这种爱情,是理解不了阿飞,爱是枷锁,非大智慧,不能解心结。每次都很生气,怎么有这么蠢这么痴的人,想到那牛肉汤我就火大。套用一句话: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说的就是阿飞呢。
林诗音:世人皆云寻欢负她,然让爱之举是愚,却未曾想诗音是人非物,如非自己愿意,父母尚不能迫之,况一朋友矣,然其爱子之心亦是至诚,唯叹造化弄人。对她我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李寻欢的病和苦,因为她生了个坏到无可救药的儿子,恨她的成分应该更多些。
傅红雪:一柄孤独的刀,一个孤独的人,雪是红色的,看见了仇恨的力量吗?一个孤独的人,一柄孤独的刀,天是蓝色的,看见了爱的力量吗?幸福是属于那些还在期待,还在付出的人。对他只有痛和怜惜,他的癫痫、他的爱情、他与叶开错综复杂的兄弟关系总是让我痛,总有把他搂在怀里帮他擦干眼泪和血迹的冲动。
一杯酒,一枝笔,将古龙的鬼才丝丝扣入刀风剑气的奇诡江湖;一声叹,一抹笑,把他独到的思想源源凝注于笔下浪迹天涯的游侠。他天生就属于江湖,寂寞于酒,如果他的早逝是酒的缘故,我一点都不替他可惜,那是他对生命最真的诠释。
那以后的岁月里很少再触及武侠,该读的几乎全读完了,其他人的怎么看都看不进去,直到前几年有朋友推荐温瑞安。那次生日,大哥打电话问我要什么礼物,推辞良久才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来套温瑞安吧,大哥在那头哈哈大笑。读是读了,书写的也挺好,可时过境迁,当初读金庸、读古龙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早已烟消云散。
前阵子回家的时候,看见鹿鼎记又躺在书桌上,就埋怨老爸:岁数大了更要爱惜自己,眼睛这么不好还读,都读过多少回了。老爸在一旁急了,大呼冤枉:不是我,这回是你妈妈在看呢。
2005、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