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刀——关于父亲与流年的记忆一

蝙蝠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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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最吸引我的便是挂于他腰间的那串钥匙上的指甲刀。俗话说:“心闲长头发,手闲长指甲”那时候尚未上学只有三四岁的我,没事可做,指甲当然就长得特别快,让父亲剪指甲成为儿时很快乐的一件事,但就这么一件现在看似很简单的事对我而言并不是想做就可以实现的。

    七十年代做官的人与现在的官员的工作作风有着很大的不同,身为县委书记的父亲每年除冬天在家的时间较多外,更多的时候就是下乡,到基层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春天一开始,他需要到乡镇查看备耕情况,那时候没有分田到户,农民不会像现在这样各操各家的心,而是需要公社调配人员进行春播,种子的调动到化肥的调拨,都需要按计划统一分配。我们所在的地区是一个少数民族集中的地方,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民族矛盾,所以这个时候,父亲他们都会去乡镇督察备耕春耕工作。春末他需要到乡镇去查看小麦的长势,这里是小麦条锈病的多发地区,如果不及时防治就会影响到当年的收成,就会有更多的人饿肚子,所以父亲他们总是带着农科所的人没黑没夜的住在乡镇巡回查看小麦锈病情况。夏季,常常会有冰雹、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父亲总是刚回来又急匆匆地奔赴受灾现场。作为一个最基层的领导,父亲总是在市级领导还未到达现场前自己身先士卒去了解灾情,指挥救灾工作。秋季,父亲除了听汇报,看现场,还要到县委的农场去收麦子。这时候我们这些孩子也可以去农场,妈妈们帮厨,我们拾麦穗,谁拾得多还会有奖励呢--吃甘甜的野生的美子和瓢子。我是年龄最小的,因为家里没人看管,也只好被母亲带到农场,本来我只是被安顿在阴凉下坐着玩,但我并不安静,我总是吃力地提着个篮子跟在哥哥们的后面去拾麦穗。那时候我们都穿着塑料的凉鞋,脚常常会被坚硬的麦茬扎破流血。有一次我在追跑哥哥的过程中扎破了脚,父亲从很远的地方就听到我的哭声,他大步奔过来,抱我起来,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黄澄澄的杏子,我立刻不哭了,坐在田埂边看父亲和叔叔们割麦子。那时候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的父亲,在我的眼里是天底下最英武能干的父亲。

    难得父亲回家来,他基本上都是晚上才回来。每次他洗脚的时候,我总是搬个小凳子坐在父亲旁边,先是翻开父亲眼角的白色皱纹来看。父亲是一个皮肤白晰的人,但每次下乡回来,脸总被晒得很黑,只有眼角里的皱纹里是白色的,我总是数那白色的折皱是不是多了。数完皱纹,我总会把小手伸给父亲,父亲就开始给我剪指甲,每次都从右手的小拇指开始剪,剪完一个,用小锉刀锉平,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每次不等父亲给我剪完指甲我就已经爬在父亲的腿上睡觉了。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冬季里,父亲在家里的时间相对多起来。记得有一次,学校被评为先进,身为校长的母亲忙着接待来参观学习的人,家里只有我一个,父亲就带我到了他的办公室,这是哥哥们想了许多次也不会被允许的事,父亲是一个非常原则的人,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总是公是公,私是私,只有我例外。一个是因为我真的很小,一个是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很疼爱我。好像是父亲给我说要带我去林场骑马的事吧,我突然对骑马来了兴趣,一定要父亲当时就带我去,父亲哄我不过,就爬在床上当马给我骑,我手里拿着扫床的笤帚当鞭子,嘴里喊着“得,得,驾”父亲就从床的这头转到这头,再从这头转到那头,骑得正得劲呢,全然没有听到敲门声,所以当副书记推门看到这一情况里,嘴半天也合不拢。要知道,平时父亲可是个非常严肃的人,县委许多的人都怕父亲呢。

    当天下午,这就成了小县城的一条小道“新闻”一向威严的李书记居然在床上让女儿当马骑呢。所以晚上母亲回家来时,已经从院子里别人的嘴里知道了此事,一进门,母亲就笑着问我是不是真的呢。

    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天地下最幸福的女儿呢。

    后来父亲从县委书记的座子上下来后,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起来了,从小学到中学,我还是习惯让父亲给我剪指甲,只要指甲一长,父亲有空闲,我就心安理得地把手给父亲一伸“享受”父亲给我的呵护。父亲的指甲刀有没有换过,我居然一点也不记得了。每次我都只是感受着父亲给我的那种呵护和安全感--偶而我还是会时不时地靠在父亲的肩上睡着了。

    现在年逾七旬的父亲的钥匙串上还挂着一个指甲刀,更多的时候他会带着老花镜给孙子剪指甲,每当这时候,我总会赖在身边,让父亲也给我剪,儿子会羞我,而我却仍然那么心安理得--我就想这么一辈子感受父亲给我的呵护和无言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