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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更的梆子敲到第二遍，红娘就会光着身子披件绸衫，赤脚小跑翻短墙。“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有什么好疑的呢，那长腿翘臀、身手敏捷的，除了红娘还能有谁？
张生躲在门后面，从门缝里看着红娘长胳膊长腿地翻墙过来。红娘的翘臀骑在墙上的那一刻，就像一匹健美的母马。这时候，张生心里怦然一动，那个地方便嗖然直立，难以自持。下墙后，红娘赤脚稳稳地走来。她的脚像是没有缠过，看上去足有36码。微小的灰尘被她蹋飞在空气中，月光下她的脚步一片朦胧张生在想：她的脚到底有没有缠过呢？
“呆子，又犯什么傻？把洗脚水给姐姐端来呀。”红娘说着唇吻张生脸，左手拎其耳，右手反在背后“唰”地就把门给插上了。这三个动作同时进行，耗时共1。5秒。洗脚水端上来了，温的，撒了层院子里带珠的蔷薇花瓣。
“让小生帮姐姐洗脚吧。”
“不行，说过不行的。你不许偷看，把眼睛给我闭上。”
张生依然要低了头去看那双脚。红娘匆匆洗完，胡乱一擦，藏到被子里去了。张生压上来，唇挨着了唇，便开始接吻。同时他两只大手蛇一样地游走，眨眼间两个人都是光光的了。
床东边那条腿总是“吱吱”地响个不停，随着人的节奏吵得越来越厉害。张生动一阵，总要停一阵侧耳听听屋外的动静。不知怎的，一股沮丧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就那样匆匆完事了。
“对不起，小生调动了姐姐的情，却未能满了姐姐的意，实在是小生之罪。”
红娘吃吃地笑一声，把张生那一颗脑袋搂在怀里，轻轻拍抚。眼见着月亮越过了窗外的那棵老榆树，一束月光直直地射进来，投在床沿，能清晰地看见张生的脸。他已然睡着了。在梦中他急切而动情地抓了红娘的手，抓了三秒又放开。月光下红娘的心怦地动了一下，犹如春来冰雪初融，又如三月蓓蕾成花。在这样的月夜，怀里躺着一个无欲而倦怠的男人，她的心里满是欢喜和柔情。她很想叫醒张生，告诉他这种感觉几近永恒。只是，这个男人会懂这些吗？他才22岁，整天只是缠着跟姐姐颠鸾倒凤。
（二）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这是小姐让我转交的，她写些什么？念给我听听。”
“她说让我今晚翻墙过去，与与她相会。”
“相会做美事，岂不正遂了你的愿？”
“这”
“大丈夫何必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早先小姐不理会你，你与我来往，现在她传情于你，你移情于她，很正常呀。红娘是大脚丫环，没资格同三寸金莲的小姐争相公。你去吧。”
“既然红娘姐姐这样说，那小生更加不能去了。”
夜里张生果然没有翻墙过去。当然，红娘也没有过来。人心浮沉，寂静之夜。没有风，仿佛只是不胜月光的重量，几片榆树叶子就那样直直地落下来。三个醒着的人，都听见那沙沙的轻响。三更的梆子声惊天动地响了起来。
一个人在想：要不要过去呢？
两个人在想：他会不会过来呢？
张生想起跟红娘在一起的这些个晚上。从第一晚开始，彼此交付童男处女之身。那时是那样急切，没有看到红娘的大脚丫子。如果当时看到了会怎样呢？事情还会发展到如今的样子吗？已经爱过红娘了，还可以重新开始，去爱莺莺小姐吗？如果是，那红娘怎么办？如果不是，那婚约怎么办？是与不是，想到红娘的脚是未被缠过的，一阵沮丧就会涌上心头，像那个晚上一样来得毫无预兆。而莺莺小姐，她的小脚走出的姗姗碎步是那样令人神悦。那会是怎样一副精致白嫩的小脚呢？还有小脚上舞动的裙幅，裙幅往上的细腰，细腰上的酥胸
四更了，短墙两边的人都静静地醒着，什么也没有发生。
（三）
“才几天，秋意就浓了。”
说话的是张生。三个人在园子里散步，红娘贴着小姐，她俩与张生保持着恭敬的距离。老夫人坐在远处，望过来，这三个人站成的是一个等腰三角形。
半响无话。莺莺小姐叫起冷来，说道：“红娘去帮我拿件衫子来披吧，这风好生凄冷。”红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转身去了。
“公子收到小女的短笺为何无甚反应呢？”莺莺问。
“小生不是不愿，只怕辱没了小姐。”
“今夜三更，小女闺房为公子敞开。”说完，莺莺低头转身离去，裙幅轻抚落叶，碎步款款动人。
立了一阵，张生也回房去。路过老夫人处，立定了问安。老夫人道：“再过三日，即当启程赴京师赶考。请贤侄多加用心，定要考取个头名状元。”
“是是是。”
三更。左边脑子里装着红娘，右边脑子里装着莺莺，辗转反侧。终于右边脑子占了上风，活跃得不行。张生决定翻墙过去了。莺莺小姐端端地坐在床上。“小姐”张生叫了一声，就过去搂她。然后两人很机械地接吻。莺莺的唇小而薄，又不晓得配合，吻起来比红娘要差远了。但想一想她那小巧精致的双脚，张生就血脉贲张。吻到最后罗带轻分，张生准备进行最后一道工序，不想莺莺去死死夹住了双腿。
“今夜良辰美景，小姐已经湿却了，却为何又这般推脱？叫小生来不正是为成这翻云雨而作个刻骨念想么？”
“公子误会了。小女叫公子来，只为表小女盤石之心，让公子安心进京赴考。而云雨之事，当等公子高中归来，大婚之时方可。”
“那倘若小生考不取功名呢？”
“今年不中，还有明年，明年不中，还有后年。公子正值年少，怎么说这等丧气话？”
“那小姐是说，小生非要考取不可了？”
“这”
一番话下来，张生心里冷了一半，就起了身，不再觊觎莺莺的身体。月光斑斑点点地洒进来，莺莺的小脚露在薄被外面，露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中。那真的就是藏在绣花鞋里的三寸金莲吗？脚趾都被反扳过来，踩在脚底，长成了脚底的一部分；脚尖光秃秃的，那样突兀地生在那里。这是一个千金小姐的脚吗，是自己朝思暮想要看的小脚吗？张生想到两个字：畸形。于是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公子你冷吗？“
“不冷。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四）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你怎么到我这边来了？”
“姐姐不去我那儿，我自然应当过来。”
“你是要去小姐那儿，走错了房间才进来的吧？”
“姐姐请勿戏言，小生有要事跟姐姐商量。”
“说。”
“小生愿与姐姐远走他乡，骑马下江南，上塞北。不知姐姐是否情愿？”
红娘不作答，只是宽衣解带。她轻轻叹息一声，将张生紧紧接住，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弄碎。而后是很自然地接吻、抚摸、云雨。
完事后，红娘再次抱起张生沉重的脑袋，沉醉地看着他那张毫无欲念的倦怠的脸。她想，为什么男人只有在这样的时候，看上去才会这样可爱呢？她想，这个男人要是能永远这样让人怜爱地躺在自己怀里，该多好
五更的时候，红娘给了张生答复，只有一个字：否。
“为什么？”
“因为你昨夜进了小姐的房间。”
“可我没和她怎样。没有。”
“你看了她的小脚。”
“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小脚是那样难看，你知道她跟老太太一样看重功名甚于我？”
“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
“说了你会信吗？”
“”
（五）
两天后，张生启程去京城。长亭送别。
“无须挂念，但记得，考取个头名状元郞。”
“无甚挂念，从此张郞是路人。”
好一个状元郞，好一个是路人。行了一天路，张生遣走书童，独自骑驴背向京师而行。他要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