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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雪妹,待会儿我出指之时,你无论身上是痛是痒、是冷是热,都不可乱动,一定要定住心神。
“全身放松,万万大意不得,否则你我均受其害,很可能走火入魔。”
慕容雪一听“走火入魔”四字,比戴紧箍咒还灵,要多听话有多听活,盘膝床上,五心朝天,将全身肌肉放松。
她生性好动,自幼及大,除了睡觉,再无片刻安闲时候,是以,以慕容氏家学之精深博大,她连皮毛尚未学全,更懒得静坐修习内功,一听这法子一夜之间可抵数十年苦修,焉有不心花怒发之理,纵然受些苦楚也值得。
净思凝神片刻,倏然出指,疾点在慕容雪“膻中”大穴上,慕容雪忽感全身气涌,似欲腾空而起,旋即“中脘穴”、“丹田”、“气海”一条直线而下,均被点中,直至“会阴”穴而上,上涌之气登时如一桶清水拂下,皮肤为之起栗。
净思调息须臾,忽然后跃一步,食指如剑横空,从她“尾闾穴”沿督脉而上,直至头顶“百会穴。”
慕容雪登即如置身火炉中,煎熬难忍,但却牢记嘱咐,坚忍撑持。
净思先前一路指法迅疾如电,指指点在实处,一瞬之间已然点遍十几个穴道,慕容雪纵想躲闪,亦无能为之。
后一路指法却是凌空出指,大开大阖,森森如长枪大戟,颇有王者风度,与她娇怯生生的身材恰为两个极端,若有人见到,不惊得瞠目结舌才怪。
净思这路指法使完,并不稍息,凌空一跃,身子平平从慕容雪头顶掠过,这式轻功身法也颇为了得,殊不亚于武当派的“梯云纵”轻功。
双指齐出,点在慕容雪眉间“祖窍穴”与喉中“廉泉穴”,督脉之气遂从巅顶而下,从“祖窍”,“人中”,而入口中,经舌心下“廉泉”,直降十二重楼,会于“膻中”,降归丹田。
慕容雪感到甘泉满口,遍身清凉,说不出的酣适。以为功发已毕,不意净思指力又发,将她冲脉,带脉、阴维、阳维、阴桥、阳桥诸经脉一一打通,慕容雪身上麻痒大作,许多处如针刺般疼痛,说不出的难受,宛若身处地狱,遭受种种匪夷所思的苦刑一般,但她此时体内真气乱蹿,如火蛇般奔突不止,欲动难动,欲言不能言,这般滋味令她铭记终生,更不敢再向张宇初要丸药吃了。
顿饭工夫,净思点完慕容雪周身大穴,慕容雪忍受不住诸般折磨,已然昏睡过去,大小周天却已打通。
那三枚灵丹化作汩汩真气,似河水般在她周身脉道中奔流不息,冲破窒滞,九转之后,便如百川汇海,自然而然汇聚丹田,汹涌激荡良久,方始逐渐平复下来,凝成一颗内家至宝“紫金丹”。
净思行功过后,周身汗如雨流,在她这等高手而言,只到油尽灯枯、内力耗竭之时才有这等现象。
一阳指为人疗伤治病极具神效,但以之为人打通经脉,近百年来不过两次,一次是昔年净思伤重垂毙,段子羽便以此法为之疗伤,且打通周身经脉,造就出一代高手,并将一阳指悉数传与她,当世之上会一阳指功夫的仅她一人而已。
第二次便是此次了。
倒不是段家之人心性残忍,见死不救,而是用一阳指为人疗伤除病后,自身功力便皆废去,需五年时光才能恢复旧观,段家为武林世家,身在江湖,自不免树敌,倘若自身功力废除,这五年来便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段子羽以不世出之奇才,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融为一体,内力之雄浑刚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以施此术救人,不过损耗些气力而已,绝无功废之弊。
净思之内力与段子羽相比较,不啻霄壤之别。自知行功后不免成为废人五年,但感念段子羽之情,一切后果在所不惜,所以张宇初一开口,净思便一诺无辞。
张宇初天纵奇才,内力雄浑,可惜他不会一阳指,而天下任何一种指法均无一阳指这般奇妙效用,是以生平第一次向后生晚辈出言相求。
若非对风清扬和慕容雪眷爱无加,即使刀剑加颈,亦不会作出这等事。
净思颓然跌坐地上,只余一口真气护住心脉,虽然功力废掉,亦要以意清除体内浊气,以免后患。
蓦然间她感周身一震,遍身毛孔中似有真气透入,净思骇然,不知何以有此一变,但她此时百脉俱空,这缕缕细细的真气不绝从毛孔中渗入,在经脉中流传不停。
净思虽猜详不明,但久练玄功,一遇此等异象便自然而然依佛家止观法门,专心练气,片刻间已然禅心圆洁,纤尘不染,与身外融成一片,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室内二人均遭遇奇特,一者被强加了几十年玄功,兀自昏睡不明所以,一者功废得复,而且身周内气如长江大河,不绝涌入,净思不久便察觉进入体内的内气,比自己固有的内力强盛多多,但此际心念只能随真气游走。
不敢有丝毫杂念,遑论细思原由了。翌日清晨,净思与慕容雪一同醒来。
慕容雪见自己仍寸缕未着,虽然只有净思一名女尼,亦不免羞恧万分,急急着好衣裳,身体倒不觉有异了。
二人推开屋门,不由得骇然欲绝,均惊叫失声。
却见张宇初坐于门外,神态疲惫,一头乌亮的黑发一夜间竟如白雪,光洁如童颜的面颊皱纹密布,一下子老了几十年,与乡村老叟无异,哪有大天师神威凛凛,宛若天人的风采。
慕容雪泣道:“舅舅,你怎么了?生了大病吗?”
净思恍然心中雪亮,饶是她高自标持,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下礼,亦不由得双膝跪倒,五体投地,膜拜道:“多谢真人成全,这等大恩叫晚辈如何还报。”
张宇初淡淡道:“些微小事,何须行此大礼,雪儿,快扶起你师姐来。”
他语中仍含有无限威严,只是语音微弱,中气虚乏,便似积年痨病鬼一般。
慕容雪依言将净思扶起,追问道:“师姐,究竟怎么了,舅舅也给你灵丹吃了吗?”
净思嘴角一咧,却笑不出来,感哽不能成语,心中却不禁折服张宇初功力之高了,居然与她相隔丈余,仍能将真气遥转入她体内,而且正当她功力欲废之际,时刻估算之准,功力传送之疾徐合度,实属不可思议,若非亲身经历,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世上居然有这等高人,世人对之奉若神明,良有以也。
便称之为活神仙亦不为过,感佩之余,泪落如雨。
张宇初怫然道:“净思,你也是佛门高人,怎地定力如是这差。
“此事原本我求你,补还你些功力亦是理所当然,张宇初焉能欠别人丝毫情分,咱们是公平交易,老少无欺,赊欠免谈。”
净思听他口中居然说出市井商人的行话,倍觉可笑,忍俊不住,笑颜大开。
张宇初徐徐站起,呼的一掌劈出,内室窗子应掌而开,自知功力仅存二成了,故作笑颜道:“如何?做个丐帮舵主还够格吧?”
净思与慕容雪大笑,愁苦之态一扫而光。
风清扬行功完毕,倍觉精神,待知张宇初为救他夫妻二人及为净思补气,功力几废,急得抓耳挠腮,无可如何,恨不能以身相代,唯有慕容雪懵懂无知,嬉笑自若。
张宇初斥道:“风儿,白费了我一番心血,又不是什么杀头断胸之事,功力减些何妨。
“天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寻上我天师府撒野放火不成,大不了我找到你师父,叫他补还与我便是。”
风清扬听闻此语,渐渐宁定,暗自思忖:
此言甚是。
虽说张宇初当年扫荡江湖,欲一统武林,强敌遍及四海,但这些人张宇初不寻他们的晦气,便上上大吉了。
谁个有胆子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那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吗?
况且天师府英才满堂,绝非任何门派所敢招惹的,一颗心才落下地。
虽作如是想,终究过意不去。遂日夕陪侍左右,将九阴真经与独孤九剑中极微妙难解之处向他请教,张宇初应答如流,最后笑道:
“风儿,武功一途,虽门派有别,心法各异,但至极致,便殊途同归。
“学武功要活学,不能学死架式,心法、诀要亦同此理。
“种种幽微深奥之处,绝非言语所能道明,须当神而明之。
“这便要看各人的天资、悟性了,你而今不过缺乏历练。
“期以十年,武功中将无你一剑之敌,恐怕只有你师父能与你一较短长了。”
风清扬得他如此夸奖,即振奋,又惶惑,但知这位舅舅口无虚言,武学见识更是高极,一时间恍若置身云端,轻飘飘的浑无实处可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净思早已率门人弟子回转峨眉,张宇初因要将养气力,恢复元功,仍滞留巡抚衙门,风清扬和慕容雪便陪侍左右,日日嬉闹,逗他开心。
三日过后,张宇初功力已恢复一成,虽然白发、皱纹依然如故,神态已与昔日无异。
几天中,风清扬无事时便与张宇初座下弟子们闲谈,这些人对风清扬已有神明之畏,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清扬方知自师父隐退后,天师教全教对他负起保护之责,华山周围不知布有多少高手,他每次行走江湖,身前身后俱有天师教高手护持,只是这些人形貌各异,又均隐藏武功不露,是以他竟尔毫无觉察。
此番他出关寻师,恰逢张宇初至昆仑探访段子羽夫妇。
张宇初号为奇才,于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卜筮星历无所不精,以此而论,可谓从古至今第一人也。
张宇初抽出一课,竟尔测出风清扬有一劫难,虽揣摩不出何人有胆子,敢在这小太岁头上动土,关心过切,张宇初竟尔率座下弟子一路护送至此。
果然武林风波大起,若非张宇初暗中调护,早已身遭不测。
风清扬得知内情,感激不可言宣,心中激荡,百转回肠,方知师父爱己之深一至于斯,先前之种种胡乱猜疑,委实愧疚神明。
正当愧悔之时,忽听慕容雪在内室急声叫道:“风郎,快来。”
风清扬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一沉,疾向内室冲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