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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身高膀阔,浓眉大眼的少年已越众而出,沉声道:
“爹爹!你老人家万金之体,不可轻动。
“这位向先生号称天王老子,必有过人之能,就让孩儿会他一会!”
正是左思慈之子左冷禅。
左思慈心中一喜,他平素为人谦抑,但独于此子之能常夸宣于口。
左冷禅年岁甚浅,一身剑法却尽得乃父真传,而又另有异遇,练成一道厉害非常的“寒冰真气”,此时功力,已在乃父之上。
若他出战,当比自己出战更多几分指望。
话虽如此,左思慈素知向问天之能,毕竟父子关心,缓缓道:“禅儿小心了。”
左冷禅答应一声,缓步而出。
向问天向左思慈指名搦战,不料出来的却是他的儿子。
虽然前番在虎尾峪相见一次,知道此子剑法内力均极可观,但他毕竟年幼,与他对战,胜之不武。
他暗算风清扬时自贬声价,这时却又自持身份,嘴角一撇,不愿与他对敌,转头到阵中道:“哪位兄弟来会会这个黄口乳子?”
他这里不屑与战,正派阵中诸人却也大急。
大家虽知左冷禅功夫不凡,但毕竟是个弱冠少年,无论功夫怎样高超也是有限,怎敌得过向问天这等高手?
圆智已输一场,若这一场再输了,后面三扬就必须全胜,那当真是谈何容易。
圆智心忧如,目视殷融阳。
殷融阳会意,越众而出,道:
“左世侄,你且休息片刻,我来会会这位天王老子!”
手中拂尘轻摆,气度凛然。
他是武当掌门,名高位隆,又是左冷禅的父执辈,左冷禅虽一心想与向问天较个高低,但见殷融阳发话,不敢不遵,恭声道:“晚辈遵命。”转身退了下去。
向问天眼见殷融阳轩然而出,可以说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当下不再推辞,扬声笑道:
“人道左掌门一路大嵩阳手,一套嵩阳铁剑出神入化,原来他的铁布衫功夫却也炉火纯青。
“弹指之间竟有两面盾牌为他挡灾,我老向佩服啊佩服!”
左思慈任他讥刺,面色不改,一手捺住怒容满面的左冷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莽撞。
向问天笑了两声,脸容一肃,道:“久闻殷大掌门拳剑无双,今日向某能得亲自交手,死而无憾。”
他这句话似是气馁,但说得既豪迈,又诚恳,与刚才判若两人。
殷融阳点点头,心中不由微生知己之感,沉声道:“如此向兄小心了!”
手指微动,“喀”的一声轻响,拂尘柄上竟弹出一只三尺长剑,在四周火把照耀之下,有如一泓秋水,湛然生光。
他这拂尘柄中暗藏宝剑,只有好友圆智、净思及派中寥寥数人方才得知,那也是因他武功通玄,不等动剑敌人便已大败亏输之故。
这时先行弹剑而出,一则见向问天意诚,不愿突施暗算,有失光明磊落的风度,二则亦是尊重向问天,将他视为可相匹敌的对手。
向问天面色一变,对殷融阳的用意已了然于胸,拱手道:“多谢!”
两人相视一笑,忽地同时纵身跃近,出剑疾刺。
“铮”的一声,双剑相交,爆出点点火花,在夜色中看得异样清楚。
众人耳中但听得“铮铮铮”一阵疾响,有若疾管繁弦,又似雨打宫漏,二人出剑都是奇快,眨眼间双剑已相撞三十余次。
两人同声喝道:“好剑法!好剑法!”双剑一挺,各自向后飘出。群雄中眼尖的已经看出,殷融阳右腿上鲜血涔涔而下,向问天右臂也已殷红。
殷融阳自幼便深得太师父张三丰和大伯宋远桥,二伯俞莲舟等武当名侠爱护,虽然武功奇高,却是席丰履厚,养尊处优,生平甚少与人动手。
这时与向问天交手一个照面,便知碰上了平生第一个劲敌。
当下自忖这一路快剑胜他不得,招式一变,左手缓缓拂出,目注指尖,右手剑轻飘飘地刺了出去,似轻实重,似重实轻,刹那间已深得“以静制动,动静相合”的武学要旨,所使的正是武当绝学“太极剑”。
向问天拆得几十招,只觉对方剑刃上渐渐地生出一股粘力,自己的剑使到东,殷融阳的剑就跟到东;自己的剑使到西,殷融阳的剑就跟到西,看似自己已将他制住,实则对方的剑便如一只大蜘蛛一般,一点一点地施放出细细的蛛丝,慢慢地在自己剑上越缠越多了。
一想到此节,他心下一凛,“紫气东来”、“紫光万道”、“紫蟒缠身”三招连续施出,那是他生平绝学,声势猛烈,剑招更是精妙之极,霎时间,漫天都是紫色的剑影。
旁观众人见了这等声势,都不自禁地“哦”了一声,日月教众俱各喜形于色,正教中人则不自禁地代殷融阳担心。
殷融阳猝不及防之下,避过了头两招,那第三招“紫蟒缠身”却终于避不开去,手中剑已被向问天的软剑锁住。
向问天大喜之下,开声喝道:“放手!”运力向内一夺。
殷融阳眼见对方剑尖已噬向自己手腕,右手一松,五指在拂尘柄上一拂,拂尘倒转过来,千丝万缕在这一拂之下抖得笔直,疾刺向向问天臂上诸穴。
向问天不道他出此怪招,连忙闭穴,已自不及,只觉上臂一麻,手中软剑连同夺来的拂尘剑同时跌落在地。
两人反应都是奇快,上前各抓自己兵刃,凝神相对。
这几下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间事。向问天攻得精妙快捷,殷融阳守得快捷精妙,两人乍分乍合,旁观人众中武功稍低的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二人已各自取回了兵器。
过了好半晌,人丛中才轰雷也似地暴喝出一个大彩,回声久久不绝。
两人二番斗在一处,殷融阳剑法又变,手中剑只在身前大划圈子,大圈,小圈,正圈,斜圈,越划越慢,越划越大,剑上的劲力却也逐步加强。
向问天凝神看他出招,只见剑气森然,拂体而来,他这些圈子划得似是平常,其中却全无一丝破绽,自己引剑待发,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无奈之下,只好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眼见他的圈子如滚雪球一般越划越大,到最后只见一大团青光在自己眼前滚动,而剑气所至,毛发皆寒。
他平生胆气最豪,于武功一道佩服者也只寥寥数人而已,这时却不禁两个手心都是冷汗,心道:难道一个人使剑竟可全无破绽不成?
正派队中,葛氏五雄虽不明所以,但眼见己优敌劣,无不看得兴高采烈。
葛无伤道:“咦!这位殷先生的剑法好不有趣!原来只划圈子也能取胜!”
葛无痛道:“五弟!你见识浅薄,什么也不懂的,莫要大言炎炎,让天下英雄都笑掉了牙齿!
“殷先生那是划圈子么?那是一路极其高明的剑法……”
葛无伤大怒,拦住他的话头道:“呸!我不懂的,你怎么会又懂了?你说那是甚么剑法?”
葛无痛其实也是丝毫不明其理,只是抬杠已成了习惯,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被葛无伤厉声诟责之下,一时不由语塞,嗫嚅道:“我……我当然知道,他使的乃是这个……这个……圈圈剑法!”
葛无伤见他强词夺理,如何不怒?大声道:“好!我就使个圈圈棒法,你可能破得么?”
“铮”的一声,掣出腰间的短铁棒,也学着殷融阳的样子,大圈套小圈,正圈套斜圈地乱划一通,直向葛无痛逼来。
葛无痛不虞他一言不合便抄家伙动手,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抽出短铁棒招架,口中说:“老五!你这臭贼!你……你真打呀?”
他手中铁棒狂挥乱舞,全无章法,已插入葛无伤的棒圈中心。
双棒相交,两人齐声大叫,葛无伤臂上吃了一棒,痛入骨髓,葛无痛的铁棒却脱手飞出老高。
他二人处身在阵前,长声高嚷,狂呼乱斗,向问天虽在凝神戒惧之际,仍是闻见得清清楚楚。
眼见葛氏二雄如此相斗,心中一动,将全身功力都运在右臂之上,缓缓向殷融阳的剑圈中心探了进去。
“当”的一声大响,双剑相交,殷融阳的剑圈蓦然消失,右臂被软剑深深划了一道口子;向问天却觉手臂剧震,一股大力无坚不摧,袭上手臂,紫薇软剑脱手飞出。
霎时间,一只手臂已全无知觉。
殷融阳见他犯险直击,破了自己的剑圈,倒也大出意料之外,惺惺之情油然而生。
当下伸手点了伤口附近的“曲泽”、“天泽”、“列缺”几处穴道止血,抬头笑道:“向兄有胆有识,殷融阳好生佩服。”
向问天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殷掌门神技惊人,向某输得心服口服。”
他二人这一招虽各自吃亏,但殷融阳所受只是外伤,向问天则兵刃脱手,一只手臂也麻痹不灵,相较之下,还是向问天的亏吃得较大一些。
他本来破不得殷融阳的剑圈,要大败亏输,如今也只略负而已。
殷融阳还了一礼,回归本队。向问天来到任我行跟前,恭声道:
“属下出师不利,甘领教主罪责。”
任我行笑道:“殷掌门的太极剑法炉火纯青,我纵亲自出马也是枉然。
向兄弟,辛苦你了。”这句话对向问天实是极高的赞赏,众人也都听了出来。
要知武当掌门拳剑双绝,甲于天下,向问天与之周旋了五六百招,又破了他的剑圈,这才小小告负。放眼武林,这等身手也只有三数人而已,称得上是虽败犹荣。
两战已毕,双方各自一胜一负,战成平局。圆智心知此是乘胜追击,挫折敌人锐气,大长自己成风之时,转头对风清扬微笑道:“风少侠,这一阵偏劳你了。”
风清扬点点头,眼见净思在旁跃跃欲试,路过她身旁时微笑道:
“师姊,小弟先上,你给我掠阵。”
净思娇笑道:“若是丢了脸,可别回来见我哟!”
风清扬含笑拱手,道:“小弟不敢,尽力而为便是。”
净思容貌本就绝美,这时虽缁衣僧帽,一笑之下仍是眼波流转,玉靥生春。殷融阳站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心中一荡。
他明知净思对风清扬是姊弟般的感情,但她十数年来从未对自己有过这般神色,转念之下,又不禁心中一酸,黯然神伤,适才战胜劲敌的得意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