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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 黄老的态度还这么尖锐。
她反而更觉得有希望。
黄老越是尖酸, 越是说明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并未释然。她问过爸爸, 知道当初邀请黄老进入项目组, 黄老是不在乎收入就立刻同意了。在研发新品方面,他和爸爸的某些观念不谋而合, 应该是给了爸爸很高的信任,最终却被辜负。
现在对宝莉如此刻薄,还是当初的心结没有解开。
姜黛心态太稳了,不仅没露出沮丧的痕迹, 还真的骑马玩儿了两圈。
临近正午,气温逐渐升高。
白芝累了:“黛黛, 我们要不要撤啊, 实在是太晒了。”
姜黛视力好,她虽然在很远处骑马,其实却一直盯着黄老的动向。
白芝是属于戴了隐形眼镜也看不清远处那种,她以为姜黛这么放松, 估计是想到别的主意, 已经半放弃黄老这块难啃的老骨头了。
姜黛拉着缰绳, “走, 我也饿了,咱们去吃个午餐。”
白芝还以为姜黛要请她吃大餐,结果姜黛带她走去了马场前面的休息区,休息区有餐厅, 平常不到饭点,客人大多喝喝饮料咖啡,这会儿正好是饭店,热火朝天的,很多人都点了餐,还有各种大菜。
白芝哭唧唧:“咱们就在这儿吃,确定吗?”
姜黛笑得高深莫测:“当然,我点了剁椒鱼头和泡椒田鸡,我今天特别想吃辣。”
白芝也喜欢吃辣,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马场的餐厅吃这些……
“我的天爷啊,这里真的是马场吗?”
姜黛被她弄得想笑。
这里当然是马场,不过不是白芝她们会去的高端场所,是比较平民化的地方,其实各种设施都很齐全,大菜闻着味道也不错。
白芝早餐就没怎么吃,骑马又消耗大,这会儿真的饿了,很快就大口吃鱼大口配饭,完美上演了真香的故事。
“黛黛,这田鸡味道也太好了吧!尤其是这个酸萝卜,啊啊啊我死了。”
“剁椒鱼头做得也太地道了吧,好想把大厨请回家,这么厉害的大厨留在这么不起眼的马场后厨,太屈就了吧。”
姜黛无语地看着她:“你吃鱼就别说话了,小心刺。”
……
姜黛看起来是在认真吃饭,实则大半的心思都时刻准备着。
很快她就证明自己赌赢了。
黄老和几个学生坐一桌,吃饭吃得很安静,偶尔聊几句和学术有关的话题。
过了没多久,大概有七八个男人走进餐厅,很显然是以中间一个中年男人为首,旁边的人都在恭维吹嘘。
姜黛一眼就看见了张鹤。
张鹤身上的骑马服少说也六位数打底,来到这么平民化的马场,目的何在,一点也不难猜。
那位被簇拥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姓甄的教授了。
姜黛和白芝坐在最角落,张鹤根本没往这个方向看。
倒是白芝很快就发现姜黛一直用余光往那边瞟。
她狐疑地看了一会儿,那一群人中稍微能入眼的也就是看起来年纪在三十五上下的那位了。
白芝小朋友八卦的嗅觉一向敏锐:“黛黛,你不会对那位穿黑色马甲的男士有兴趣吧?看起来年纪好像大了点,得比霍容深还大不少吧……你这口味怎么越来越重了。不过那位看起来品味还ok,骑马服是最流行的牌子。”
姜黛白了她一眼,声线压低:“那是张鹤。”
白芝眼睛更亮了:“原来你早就认识啊擦,还不快介绍我认识一下!”
“……雅丽集团的创始人张鹤。”
白芝愣了十几秒,黑下脸:“草,原来是那个贱男!渣渣,长得也很恶心,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
甄老一行人出现之后,马场餐厅的氛围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那些人看起来都是学者的模样,加上姜黛早就了解过甄老和黄老的宿怨,这两位都是中医大学的同事,曾经交集还很深,算得上挚友。
只不过随着时代变了,人也变了,最终分道扬镳。
黄老显然是醉心学术的那种,虽然也替商业公司做项目,但本质目的都是为了研发出实用的药物产品。
他还用私人资金开过一个中医馆子,收费远低于普通的中医馆,本来就可以用医保,对普通人来说就很优惠,对于没有医保的边缘化病人,他甚至还自掏腰包贴补。
这些都是能够上报的善事,只是黄老最不喜欢这些宣传,一直低调行事。
没有宣传,没有政府扶持,他开的中医馆很快就被排挤出局。
任何行业都有规则,中医馆也不例外,他定价低,很多药物基本上是成本价,又照顾穷人,这对本市乃至周边城市的中医馆都是很大打击。
黄老被其他人联合排挤,再加上他有其他工作,精力有限,中医馆已经关门两三年了。
而这位他的老朋友甄老,则完全是相反的人设。
甄老年轻时也是很普通的老师,兢兢业业授课,也做学术研究。
后来商业化越来越普及,他开始和各种医药机构合作,赚的是暴利,最近更是在某学术期刊上发表了论文,获了大奖。
中医大学升他为荣誉院长,可谓是名利兼收。
两桌分明就是邻桌,甄老那一桌起先却一直假装没看见黄老,过了很久,甄老突然起了头,语气意味深长:“这不是老黄嘛,带学生来骑马啊?”
黄老默不作声。
另一人笑道:“老黄坐过来一起吃呗,咱们人多,菜也多,你这些学生也够穷酸的,请教授吃饭就点这么几个菜啊。”
黄老有个学生沉不住气了,沉声道:“李教授慎言,是老师请我们吃饭。”
甄老语气更不善了,明摆着讥讽:“唉,都奔七十的人了,还在带研究生,老黄啊,我说这些话你总是不爱听。现在带研究生啊,都是让研究生给自己打工,白干活,你倒好,成养儿子了,倒贴啊。”
黄老脸色很僵,但始终一言不发,姜黛猜得出这样类似的老同事讥讽,肯定日子不短了。
学生却没那么冷静,一副快要发作的样子。
但是被黄老无声摁下了。
姜黛愈发肯定,那一桌除了张鹤,应该都是黄老中医大学的同事。
因为他们都是中医大学的教授或老师,学生们还没有毕业,如果得罪了这些人,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不利影响,看得出黄老对学生们不错,学生们也是很敬重他的。
至于张鹤……八成是来给甄老送钱的。
甄老如今在中药圈子里名声大噪,几乎被誉为全国最牛的中药专家。
如果张鹤收买他,让他发声证明雅丽的产品是与他合作研发的,那么大量消费者,乃至各方媒体,大概都会站在雅丽那边了。
黄老的沉默只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羞辱。
“老黄啊,你返聘工资一个月也就六七千,在燕京这种地方,六七千连个房租都付不起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要不干脆来我公司上班吧,我给你开两万块钱。”
“是啊黄教授,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甄院长自己开了个医药公司,准备过两年就上市呢,就算你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辛苦的研究,大不了看管药房嘛,归置归置药材,数数你总会数吧?”
姜黛怒从心起,一股火快从胃里烧到喉咙口了。
她今天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宝莉,她的目的是拉拢黄老,包括调查黄老的对头甄老,都是按计划行事。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是真的怒了。
她固然社会经验不多,却完全能够想象出黄老这样人,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一定是举步维艰,步步被嘲。
他是固执,是古板,但这个社会总要有这样的角色,如果连黄老都沦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底线的商人,那些看不起病吃不起中药的危重病人,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姜黛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抚掌笑了起来:“真精彩啊,甄校长是吧,不亏为燕京中医第一人,名不虚传啊。”
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一群男人中间,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连甄教授都多看了她几眼:“你是……?”
唯独张鹤变了脸色,眸光晦暗。
姜黛笑得明艳动人:“看了您这副嘴脸,我才明白近年来中医研究为何止步不前了。您改行当商人,为名为利,这本来无可厚非。可是这世上有一种商人是肮脏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践踏品格高洁之人,这是商界的渣滓。”
餐厅的气氛顿时凝固,甄教授这一桌七八个男人也都面面相觑。
最近甄老刚获奖,前来送好处求帮忙的人太多了,他们下意识就以为这个漂亮的女孩肯定也是类似的目的。
姜黛继续:“黄老开中医馆救治过的危重病人,至少有五六十位,是,我知道像他这样道德标准过高的人,在当今社会已经被视为异类了。可是大部分人的人都要脸,知道即便自己做不到,也不该嘲讽。
你们这群老东西,都是不要脸皮的龌龊货色,把贱.格当习惯,把下作当本分。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觉得自己恶心才对,你们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铜臭味吗?”
姜黛话音刚落,这桌的男人纷纷皱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捂住了鼻子。
真的冒起了一股铜臭味,不,是比铜臭难闻很多的气味。
甄老的脸色非常难看,但是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他又摸不透姜黛到底什么身份,万一是记者暗访就完了,多说多错,他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安全。
他周围其他同事也被骂懵了。
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试过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大学生年纪的丫头劈头盖脸一顿骂。
只是姜黛的气质看得出非富即贵,连甄老都不敢出声,他们也不敢妄动。
唯独张鹤认识姜黛,而且立刻就猜出姜黛的目的。
他站起来,逼近姜黛:“姜小姐这是何必呢,为了讨好黄老,不惜得罪中药圈子所有厉害的教授,你们宝莉终究是靠中药化妆品发家的,这样得不偿失吧。”
姜黛皱了皱鼻子,面无表情:“你离我远一点,熏得慌。”
张鹤当众没脸,态度也更恶劣了些:“你何苦呢,好好的名门阔太不当,非要接手一个迟早要凉的破企业。为了讨好一个老头子,打扮得这么好看,我实话实说,你穿骑马装是真美,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黄老多大年纪了,他还行不行啊?”
一直缄默的黄老站了出来,厉声厉色:“张鹤,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你说这种话,姜小姐是可以报警的。”
姜黛给了黄老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还冲张鹤笑了笑:“张董,你这是看不起女人啊?我看你穿得也挺漂亮,骑马服一看就是新买的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甄老……他对男人感兴趣吗?”
张鹤果然脸色发青,怎么都没想到姜黛嘴皮子这么利索。
他嗤了一声,佯装不恼:“行啊姜黛,反应很快嘛。你这么厉害,敢不敢跟我赛马一场?赢了的话,我收回刚才的话,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道歉。”
黄老想阻拦。
黄老的学生也站起来劝:
“姜小姐,算了,别跟这种人置气。”
“是啊姜小姐,没必要,大中午的气温太高,小心中暑。”
姜黛却气定神闲:“好啊,我正好今天还没尽兴,就陪你玩一局,输了的话,你不用跟我道歉,只要从马上摔下来摔骨折我就很满意了。”
……
黄老这边的人对姜黛都有改观,想拦她,但是又实在不熟,没辙。
白芝追上去,在选马的地方咬姜黛耳朵:“你悠着点,那张鹤一看就是个小人,他万一算计你怎么办。”
姜黛掐了下闺蜜的脸蛋:“芝芝乖,打把伞再出来,别晒黑了。”
驯马员选了两匹马:“这两匹都是烈马,跑得很猛,但是危险系数也高一些,一般不建议女士骑,力气不够的话容易脱缰。”
姜黛走上前摸了摸马头。
她骑马是有经验的,看得出这匹马确实性格暴烈,甚至可能前不久被教训过,有点受惊,有点愤怒。
姜黛开始给马喂食:“不要紧,我就要这匹。”
那边的张鹤已经上了马开始找感觉了。
他上了马海拔高,愈发自负:“姜小姐,不是我看不起女人,你还是选一匹温和的吧,万一拽不住缰绳摔了,脸着地……啧啧,你可是靠脸吃饭的。”
姜黛面无波澜:“张董靠第三条腿吃饭都不怕摔坏,我怕啥?”
白芝不敢走,一直劝姜黛。
姜黛虽然会骑马,但是她曾经被烈马摔过,之后就很怕烈马。
“黛黛,咱们干嘛要跟他比啊,黄老明显已经对你有好感了,没必要这么拼。”
“我不是为了黄老,而是想看张鹤摔断腿。”
白芝正喋喋不休,眼前一晃,瞪大了眼睛,嘴巴都长得能塞下一枚鸡蛋:“霍……霍先生,你怎么来了?!”
姜黛正在跟烈马建立友谊,忙着喂食和说话,突然见到霍容深。
她心里也骂了声草,这狗前夫真是会挑时间,专门耽误事儿。
霍容深二话不说拧住她手腕:“别胡闹,你明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这事能赌气吗?为了赌气豁出命,你觉得值得吗?!”
姜黛看着张鹤都已经到预备地点了,她有点心急,大力甩开他的手。
“别烦我,躲远点。”
……
比赛开始,张鹤起步就非常猛,甩出姜黛一大截。
姜黛不紧不慢,逐渐加速,越来越猛,跟烈马的配合似乎也愈发有默契。
把驯马师都看呆了。
“牛啊这姑娘,这匹马是我们这里最烈的了,除了我们几个老驯马师,谁都驾驭不了。”
吃瓜群众眼看着姜黛超过张鹤,有人喊:“张鹤,你也太弱了,连小姑娘都不如!”
张鹤怒急攻心,狠狠甩了冲刺中的马三鞭子。
烈马长鸣一声,突然前蹄失控,翻倒在地,张鹤被甩了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姜黛赢得漂亮,冲过终点,下了马之后还揉了揉马脑袋,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真乖啊,你叫阿白是不是?等我有空再来找你玩。”
白芝看着马场乱成一团,有人打了120,要把摔断腿动弹不得的张鹤送走。
马场有急救人员,想先给他看看伤。
张鹤却不让人碰,人家刚摸他一下,他就嗷嗷叫。
白芝笑得肚子疼:“黛黛,你的嘴有毒,他太惨了,叫得像是被那啥了一样,蛤蛤蛤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