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不知人亡花落处1

燕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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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蚕娘子魂飞魄散,待要阻拦已是不及,想躲在密室里望风,终究不放心姐,一咬牙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楼梯“噔噔”声响,龙百灵捷步拾阶,脚尖刚落地,忽而惊觉“我着急下楼作什么,打听他的消息?他……他现在与我有什么关系?”旧怨涌上心头,再思青城,五台两派虚伪多诈,所传谣言何足凭信?登将挂念减消了大半,进而又想:我凄凄冷冷漂泊半年,为何不见他来寻找,身怀绝高法力,下山找个人很困难么?怕是与东野雪鸾凤和谐,新婚燕尔,早将旧人视若弃履了。骤想到此,心底一片冰凉,加上走急了些,腿脚止不住哆嗦。看靠窗的座子还空着,离旁人又远,手扶墙壁慢慢朝那挪步。

    大堂内鸦雀无声,众人乍睹倩影降临,初时疑是九天玄女显真。次后细辨,有认识她的,有不认识的,但均知这绝美少女来路不简单,一时都静观其变。蚕娘子赶上前搀她坐好,劝道:“姐牵挂桃师尊忒也情急,干嘛轻易抛投露面,要找人问他好歹,打发我跑一趟就行了嘛。”

    龙百灵冷冷的道:“我谁也不牵挂,什么都不想问。”向后边黑虎招手,道:“劳烦给我倒杯热茶。”移目窗外,絮语喃喃:“我下来望天气,早放晴早赶路,快些去施家村……”蚕娘子心里嘀咕“望天晴楼上不更好?”

    黑虎闻女神下令,忙不迭的抢入后边厨房。图抻与粘罕用本族语言连连呼喝,他竟来个充耳不闻,光顾着端茶倒水。百灵道:“大巫师在问你什么?”黑虎哪敢接女神的话茬,一逢清音传来,立时推金山,倒玉柱,只管“扑通扑通”以头撞地。蚕娘子暗笑“莫非是磕头虫变的?”百灵脸一板道:“不许磕了,我命令你回答!”黑虎方道:“粘罕百夫长叫我过去回话,卡迪尔钦在喊‘那女子是何人?你为何听她使唤?’……没有了。”百灵道:“那你去回他们的话,不要在我跟前晃……我命令你照办!”黑虎如闻纶音佛旨,一腾身跳到那座,向大巫师分比划。

    这一来满座皆惊,此女对蛮族呼来喝去,瞧那光景的是大有来头。周尚义,何兆基只知她是峨嵋女徒,隐约牵连武陵龙家,个中根叶不甚了然;常生子记得这少女曾经闯山寻夫,却不知后续拜师入门等事件,见她随蚕妖一路,心头登生疑窦。在座之人均是久经风浪的老手,情势明朗前都安坐不动,肚子里各打各的算盘。金轮教众猜测少女定必是萨满巫女,否则那北方粗汉俯首听命?图抻大巫师听了黑虎陈述,也疑少女为金轮教所派,暗施邪术迷惑了黑虎,令他口称“伊都恩丝”女神。念及于此放开庄公子,按住黑虎脉门,详查他体内中了何种邪祟。

    众目审视之下,蚕娘子终是惧怕,情知姐记挂何事,索xìng打开天窗亮话,问明了趁早离开这险恶之地,转向周尚义道:“青城派周掌门请了,峨嵋师尊桃夭夭身亡一事,敢问你是亲眼得见么?”

    那天桃夭夭璇玑峰自尽,青城五台两派退缩试炼场,未曾目睹详况。后从龙家主仆口里听到讯息,暗地里无不庆幸,思量峨嵋群龙无首,自然不会大举报复了,因此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周尚义长子被桃夭夭斩杀,更是恨如肉中刺,眼中钉,一加深谈痛意加剧,握拳切齿道:“那姓桃的贼恶贯满盈,合当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所,可惜老夫未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咒骂刻毒,却避开紧要关节。周围坐满各路高人,青城掌门添了心,不再象先前那样一口咬定。龙百灵觉出个中名堂,暗忖“这人讲话不尽不实,做不得准。”心头豁然一宽。

    蚕娘子没她那等玲珑心眼,着急道:“哎呀,又是天诛地灭,又是千刀万剐,桃姑爷怕是吉……”偷瞧一眼姐,硬生生把“少凶多”咽回去,强装笑脸高声安慰:“我是吉人自有天佑!堂堂玄门师尊,外有九阳护持,手握那把破天灭地的宇宙锋,谁能动他半根寒毛?姐尽可宽心,咱们的桃夭夭大师尊管保安然没事……”

    一言未罢,屋外忽传笑音:“桃夭夭若安然,老子岂能脱困!”话声来的好快,倏然穿脊绕梁,道:“好重的邪气呀,一屋子妖怪邪道聚会,莫不要合伙算计我们峨嵋派?”话毕现形,一个老头飕地立在当间。身不满三尺,皮肉似细银,孩童面孔白胡须,描不出的滑稽古怪。奥波耶喝道:“什么人?”图抻还道是中原正派人士,定睛一瞧,来人的邪气比谁更重。

    老头笑道:“吾乃峨嵋老前辈玉银童是也!我把你们这伙秃驴,河北江南满世界跑,到处招引旁门邪道。我老人家闻风知影,算定你等拉帮结伙依附御天龙,使诡计要对付峨嵋玄门。老子寻邪气赶来踏勘,果不其然……”

    嘴里揭斥,一头转过身,他恰巧同龙百灵打个照面,这一下就如雪狮子向火,半截腰腿都融化了,口里只叫:“死啦,要死啦,我老人家哪还有命…..”双膝扑通触地。蚕娘子道:“好嘛,又一个害磕头病的。”玉银童却没有碰响脑门,一猫腰爬起,蹩足转圈子,冲着龙百灵舔嘴砸舌,啧啧大赞:“美,美的没天理了!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娃儿,活活迷煞死人!老天爷疯癫了么?造出恁般**尤物,分明是要害死千千万男儿汉。嗨,我玉银童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才算见着绝世美女,峨嵋山雪,韩梅,凌波虽属佳丽,相比可都逊sè多啦!岂但峨嵋无此美sè,天上地下亘古及今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儿……”

    从进屋笑骂到吵闹发颠,一会儿义正理严,一会儿****,玉银童陡换几副辞sè,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搞不清他是正是邪。那边龙百灵念头也转的飞快,回忆桃夭夭所讲前情:玉银童被他关在山中,施下咒语严密封禁,非三十年不得脱释。现今囚犯跳窜于前,法术显已解除了。百灵广知仙道法则,象桃夭夭那种级别的施法者,除非亲手废除,或者身死魂亡,所设法咒断无自动失效之理。玄门不会释放邪魔,玉银童难以自救,算起来竟是周尚义的谣言更为切实。

    一念想到此,玉银童的出现,倒似桃夭夭毙命的实证。龙百灵竭力撇开牵念,端茶杯的手却止不住哆嗦,心头惴惴然,惶惶然,一如溺水者乱抓稻草,忽生侥幸的之想“此玉银童非彼玉银童,或许是碰巧同名,或是假扮冒充……”

    玉银童犹在聒噪,尖利嗓门惊煞鬼神,又将两个“同好”吵醒。首当其冲是那如意仙法王。其人**成xìng,初见龙百灵天香国sè,已是苦苦的忍耐,陡逢描摹美态之语飘响,恰似巽二郎扇动三昧火,一腔yù念腾高三千丈,推案胡诌道:“那女子,她是莲花圣母下凡,托身作我教普渡众生的法器。本护法现将她收纳,待夜间吉时验明她莲花之身,才好……”还没把借口完。另一方庄公子嚷开了:“古今罕无的美女啊,千真万确!如此绝丽天人,正该入宫伴君偎主。”刚刚还昏蒙如寐,玉银童“美女,美女”的怪叫传入耳中,庄公子恰似醍醐从头淋下,神采也有了,劲头也足了,眼望那“美人”近在咫尺,愈加jīng神百倍,迈开方步朝她踱去。

    霎时三人成虎,齐向龙百灵逼近:玉银童,如意仙,庄公子;一个yin棍,一个sè魔,一个浪荡子,寻常佳丽犹不肯放过,何况这举世罕无的绝sè少女,六道目光宛如六根套索,隔空紧紧缠住那个身影。堂中突现这种局面,大出众人意外。蚕娘子本想护卫姐,一则自身力弱难济,二则信赖姐的能耐,暗想“以往每逢劫难,她都用巧计化解,且看眼下如何打发这三个瘟神?”好奇心起,坐着静待。

    龙百灵神sè沉静,好象心思根本没在自己身上,眉尖紧蹙又似若有所思,一手持茶杯,一手探入布包,摸出个青瓷瓶放于桌角。玉银童看的真切,刹时如猛灌十七八坛子烧酒,头脸耳根连后脖子都红了,尖声叫道:“哇呀!”如电击般一跳转身。

    那瓶子式样独特,正是装有yīnxìng“爱你天荒地老丸”的器物。当rì桃夭夭强逼玉银童吞掉阳丸,jǐng告他不准妄行,否则就把yīn丸送给丑老女人服下,令他心甘情愿把童子身奉献给丑女。之后回山赠瓶于龙百灵,告之利害,留着以后防范yin棍sāo扰。此时百灵暗生计较,思量老头若是玉银童,见了此物定有反应。瓷瓶摆出,果然看他惊惧失sè,一颗心直往下沉“他是玉银童!他真是玉银童!”验证老头是玉银童,桃夭夭的死又落实几分。“当啷”一声脆响,龙百灵手中茶杯掉地。

    玉银童平生最怕桃夭夭,一见瓷瓶魂飞天外,登觉命中头号克星就在附近。他之前听龙百灵美丽,却是仅闻其名未识其面,拿雪做模子,估量样貌只在伯仲间,再依着桃夭夭的品味,不定还多两分乡野气。绝想不到面前这公主般秀雅的少女便是山中伊人,加之没穿峨嵋派服sè,身伴妖jīng仆妇,更与想象中的龙百灵相差甚远。但这女子为何身藏“爱你丸”?她究是何方神圣?玉银童仓惶间哪能细想,认定所谓“身亡法消,美女现前”,全是桃夭夭设的局,考验自己是否改邪归正,立马大喊:“谁都不许对她无礼!”

    一句话喊过,玉银童信念更坚。只道桃夭夭就在暗处观察,自个儿千万别露怯,显得被药丸逼迫才做好事,那峨嵋仙师岂不让人瞧扁了,气昂昂的拍胸:“峨嵋老前辈在此,哪个敢放肆?”反手向百灵一指,朗声道:“谁要动这姑娘一根手指头,我老人家定要与他拼个玉石俱焚!”

    蚕娘子鼓掌喝采:“好个峨嵋老前辈,虎老雄风在!仗义助弱,不负玄门仁侠之名!”心里只赞百灵,“好个龙姐,轻描淡写把老怪物摆布停当,居然令他改头换脸当起保镖来了。唉,真不知这么个秀气娇美的人儿,天生哪来许多巧机妙智。”一眼望去,却见龙百灵木然发怔,前番闻噩耗时脸颊苍白,这会儿越发连嘴唇都褪尽了血sè。

    玉银童给蚕娘子一捧,撑面子的劲头愈足,背对百灵(怕正面相对,又被引动sè心),朝如意仙和庄公子发狠:“甭管你金轮邪教几多狐朋狗党,只要撞上我们峨嵋派,欺弱霸良的恶行就休想得逞!”

    但那两人狂妄好sè,平生作为从无忌惮,几句话哪能约束的住。庄公子卖弄风流,踱两步退半尺,学那凤求凰的舞姿,从袖子里摸了把折扇摇着。如意仙暗料抢人定遇阻力,脚步迟沉,以便运真气护住要害。两个人走得缓慢,但也渐渐靠近龙百灵的座位。玉银童道:“嘿,不把老子放眼里!”疾提真气,使开道法,一阵风攒起青城五台弟子,数名金轮教徒,包括青城掌门周尚义在内,俨如种萝卜一般,横七竖八摔昏在屋外烂泥坑里。此为声东击西之计,杀鸡儆猴之举,既可威慑那两人,还能减少其后援。他玄风通微术何其快捷,一折一返全无影迹,好象站在原处没动弹。有意避开强手,专挑软柿子捏,可谓临战经验丰富。只是袭近何兆基时忽遇阻隔,竟未能摸着他的衣角!

    玉银童暗诧“五台掌门周边布满金轮法罩,奇哉怪也!金轮教干么单护着何兆基?终不然姓何的是金轮教主的私生儿?”一面胡猜,手臂向外横掠,笑道:“两位想做花下鬼么?”使出风雷门五雷法,势道似有似无,半带阻拦半带试探。那庄公子肉胎凡夫一个,焉能抵挡世外异术,幸亏玉银童先遇挫,此番发功极为收敛,庄公子方才没被击伤。饶是如此震荡仍剧,猛地向一旁弹开,脊背撞到墙壁上,翻着白眼连痛都喊不出。

    另一方如意仙运神凝力,挥金刚杵想打散雷火。怎料玉银童伏了暗招,法力前轻缓后急重,一遇阻碍立即汹涌而上,雷光火舌顺杵端往如意仙右臂缠附。摩尼珠飘然离凳,摇龙角杖紧搭师兄腰背,观想间施“莲花座护身法”抗雷。猛听“嘭嘭嘭”震响,壁上字画牌匾“噼里啪啦”掉落。常生子起立大喝:“且慢相斗!”

    但战端一开岂能辄止?噶朗吉捶胸暴吼冲上,他炼的“护体息灾法罩”最是坚厚,挺胸膛硬生生接住五雷法。玉银童道:“好秃驴!”玄风术快过鬼魅,骤然袭近身侧。如意仙挥阳炎轮击他身形,却只击了个空,方知对方身法之快已超越目力。

    玉银童一把捉住噶朗吉腿,要象才刚那样扔出楼外。忽遇奥波耶侵近身侧,手舞焚天轮砸向后脑勺。玉银童仗着“天王盾”硬抗,“咣”的一下,如砸破锅,轮刃热气直贯入脑,玉银童登感一阵眩晕,暗骂“死贼秃惫懒,把老子的尊头当钟敲!若非你玉爷爷神光大退,十个贼秃都莫想近得了身!”早先他被桃夭夭摔打磨折,法力减退大半,在山内静养数rì,也只积攒到原先的两三成。当下情知猝难胜敌,放开噶朗吉闪回原处。四护法见头挨轮子砸居然不破,暗自也觉心惊,打个呼哨摆开金刚伏魔阵。

    忽听常生子又喊:“诸位再不停手,休怪贫道得罪!”

    玉银童正在兴头上,天塌下来只当锅盖,哪管旁人吆喝什么得醉得醒,伸开手运起碎影雷神功,脚踏玄风飞闪向前,存心把贼秃轰成四堆臭肉。金轮教四护法严阵以待,各展法器并气合功,要用伏魔阵加阿毗遮鲁迦诛杀法反攻老头。此番硬拼非同前次试手,双方都憋足吃nǎi的劲,一旦相碰定将惊天动地,漫一座酒楼,金池铜城都震为齑粉。霎时两边冲拢,却只闻“哇呀呀”乱嚷,四护法摁不着老头的门,怪老头抓不到四护法的头发,恰一似市井里泼皮打架,扭扯滚倒全无章法。

    四周碧波起伏,身下甲板摇晃。五人陡然察觉随身法力没有了,从酒楼里眨眼转到大海孤舟之上,刹那间撒开手呆若木鸡。玉银童最先醒神,跳起惊呼:“梦局!进梦局啦!”

    常生子走出船舱道:“诸位见谅,贫道若不施此末伎,酒楼恐怕要变修罗场了。”

    昔rì玉银童修炼所谓“意yin”**,经常设梦局抓人作yin戏,元神入梦法力消失等现象,他自是知根知由熟稔于胸。今见常生子手段高妙,比自己强健时不遑多让,心下不由惊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常生子的修为竟与老子相当!他才修多少年头的道?得天授神传么?nǎinǎi的,这几月游访各地道门,闻常生子背叛师门投靠青城派。他这么大本事,还希罕周尚义那蠢材的帮衬?其中必有原故!”

    常生子道:“大家是秘忍神主召约来的伙伴,共商霸世伟业,怎可为一个女子大动干戈?依贫道愚见,还当同舟共济才是。”指了指脚下的船只。四护法无力施为,气焰矮了半截,悻悻然起身站开。常生子抱拳道:“玉前辈为玄门欺压排挤,遭遇类似贫道,可谓同仇敌忾之难友。若有意报仇扬威,大可加入我们中原道派,秘忍,金轮,结成的霸世阵营。”玉银童沉吟不语,暗忖“传闻桃夭夭身亡,老子原想立几件大功,挣些底气回去当师尊,也可教那帮弟子心服口服。如今桃夭夭似乎没死,东瀛秘忍又势盛,若力邀我加盟……该怎么办才划的来?”常生子欠身引手,道:“既然大家是友非敌,可到舱中细商。”

    话音未落,有人笑道:“大堂宽敞是话处,何必在海涛中议事?”只见大巫师图坤踏云疾降,跳落船头:“不嫌颠簸么?”腕上念珠一抖,海水瞬即清空,大船随风飘荡打转。常生子暗吃一惊,寻思适才作法专门针对高手,四护法玉银童都中了招,图坤和金轮教主的元神却巍然不移,两人必然道行奇高。此刻图抻法力不失,入梦境胜似闲步,果是一代宗师的能为。萨满巫道信奉多神,借“风雷水火”之力通灵遣物,因本身忌讳太多而弱于中原道门。图抻此来由北向南,身历各地并无妨碍,也算萨满巫道里的奇人异士。常生子未敢觑,躬身赔礼:“大巫师休怪罪,贫道原想平息纠纷。”图抻道:“不怪不怪,但酒楼是敝方开的,还请到彼处商谈,算是给我们一面子。”

    常生子道:“遵命。”旋即收法,梦境消散,众人回到实境。不料那如意仙是个丧心病狂的sè魔,**燃再难平息,一睹龙百灵的芳容,马上又纵腾飞扑上去,什么盟友大事统不管了,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才干休。玉银童道:“你nǎinǎi个雄!”疾起阻击,碎影雷放出,迎头震退了阳炎轮。登时梁柱“簌簌”落尘,若不是两人法力没复全,这一次定将酒楼震垮。如意仙飘开三五丈,站稳桩子正待再扑,忽然斜刺里黑虎猛冲而至,拦腰抱住一发力,将如意仙摔向屋角,身躯翻滚处撞碎好几张桌椅。

    前几次目睹如意仙yin相毕露,对“伊都恩丝”女神极为不敬,黑虎纳闷大巫师怎会坐视不理?到此刻闷气塞胸,已是忍无可忍,怒喝着上前保卫女神,拼死命要与亵神的恶徒决斗。如意仙猝不及防,外加黑虎jīng于摔交,一霎间竟被摔了七荤八素。翻过身想发功反击,黑虎还不依不饶,埋头公牛似的冲了过来。一旁常生子轻抖袍袖,冥阳真气潜运,又将两人的元神摄入梦局。就看一个番僧,一个蛮子,相距几尺闭眼酣睡,直挺挺咬牙憋劲,却仅限梦境中撕扯缠搏。这回如意仙吃了哑巴亏,他不能在梦里施用法术,只凭勇力相争,哪里是黑虎的对手?一连挨了几十拳,被黑虎骑在胯下,揍的如死狗一般,所受苦楚丝毫不亚于真身挨打。

    常生子道:“议正事要紧,谁执意乱斗,便请睡片刻。我这也是为各方着想,望大巫师谅解。”图抻知道黑虎占着上风,笑吟吟的头,肚里琢磨“那女子似非金轮教爪牙,黑虎为何叫她伊都恩丝?此节须待查明。”

    常生子又道:“请金轮教主体谅,暂命四位护法罢战,”

    奥波耶早年与他交过手,那时修为相差无多,这会儿暗加比较,却忽觉比他天差地远,无奈之下只得顺服:“教主正行观想之法,暂无暇计议事务。我师弟确有些不体面,仁者所行甚当,此间会议尚请多多维持。”

    常生子闻言暗想“难怪摄不到金轮教主的元神!行观想法时神魂出离,却不知他往那方去了。”转向玉银童道:“也请玉前辈息怒罢战。”

    玉银童心惊肉跳“好厉害!边讲话边设梦局,他这摄魂术的功底,可比老子当初深厚多了。摄魂首徒没啥了不起啊,必是偷偷的炼成上乘功法,所以先前不显山不露水。是了!正因偷炼道法暴露,乱尘量忌妒,才将他赶出山门。”又想“常生子联合金轮教,金轮教强抢美女,我老人家强出头作护花使者,岂不要独力抵抗他们围攻…...他妈的,独力就独力,谁怕谁来!”一提气手软脚绵,空有逞强之志,却因乍离梦局元神未稳,法力又打了折扣,冲常生子叫道:“事先讲明!调戏美女如调戏我老妈,除此外任凭你们干啥,老子统统不管。”没等对方答应,喝声:“妖jīng借你屁股用用!”一矮身,倏地钻进蚕娘子裙底。

    蚕娘子还没会过意,就觉大腿臀部被摸了几把,亲了几口,痒痒的甚是突兀。随即玉银童钻出裙子,连呼:“sāosāosāo!”盘腿打坐运起气来。他要借女sè提增法力,又不愿冒犯龙百灵,便把风姿艳丽的蚕娘子当作目标。那几下猥亵撩起yinxìng,进而提动元阳,流转周身经脉,往yin童丹内积存真气。

    常生子道:“前辈尽可放心,贫道担保无人侵犯那位姑娘!”蚕娘子方始回过神,道:“哎呀呀,老前辈摸人家的那个地方,真个人老心不老,厚起脸皮吃嫩草。”忧sè满面,转朝百灵:“一屋子都是sè狼风慕云,比镇妖塔里还凶险。姐,你可快想法脱身哦!”

    龙百灵凝视瓷瓶,身外纷嚣全然不察,只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他给我的东西,为何总带在身边,他叮嘱的言语,为何总不能忘……他到底有没有xìng命之危……”如词中描写的“缘断处,香丝错留,千萦万系”情牵处思念转深,终化作凄柔长叹。

    这一声叹息虽轻,却把庄公子唤醒了。撞墙的痛楚已消,神志jīng力渐复,急道:“美人何故伤心……”一转念怒气勃发,昂首斥喝:“是谁摔我一交?妨碍本公子的好事,胆子不啊!”瞪眼扫视左右。自打看清龙百灵容貌那刻起,他心里眼里就只装着美人,到此时才发现满堂怪客或坐或立,个个气sè不善,怒道:“你们是哪来的匪类?竟敢在此聚众作乱!”奥波耶笑道:“这皇帝倒有些灵xìng,晓得江山要大乱了。”焚天轮微摇,庄公子脚前冒起三尺烈火,刹时磨砖烧化,地层迸开丈余裂口。

    那庄公子身无缚鸡之能,偏生脾xìng倔傲,身陷凶危绝境,反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勇武气,叫道:“妖人休要猖狂!”卷起袖子还想上去搏斗。噶朗吉道:“拿了吧!”作势yù擒。图抻道:“且慢,皇帝是我们抓获的,自该由瓦喇萨满处置。”提手腕抖念珠,一道劲风穿堂,既挡开金轮护法,又重新困住囚犯。庄公子哪能逃脱大巫师的术法,口里哑然出不了声,四肢摊开紧贴壁头,宛如被长钉死死钉牢,扭腰摆臀仅几寸空隙。

    常生子奇道:“此人是哪个皇帝?”图抻道:“便是当今汉人君主。”常生子暗叫“糟糕,中原君主陷落,形势极是不妙。”正想着。摩尼珠道:“这皇帝瞪眼咬牙的很不老实,须得弄个样儿给他看。”挥法器击向墙边。常生子道:“莫要杀生!”已然迟了,摩尼珠杀惯人的手脚,行动如风似电,一霎六名侍卫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到刘公公面上,吓得他气闭魂绝,缩在墙底半声不敢吭。摩尼珠道:“皇帝好生看着!你不听话就是这下场。”庄公子不再扭动,但眼中怒sè有增无减。

    图抻慢条斯理的道:“太过分了吧,好是我方的俘虏,旁人怎能随意恐吓。”奥波耶道:“几时好的?本教可并没表态。”摩尼珠笑道:“奇货见者有份,大巫师怎好独吞。”图抻脸sè一变,念珠紧捏在手。常生子忙劝:“各位且勿争执,听贫道一言,我等于此会面,皆因东瀛神主召聚。现今东主未现身,宾客先就抢女夺男,恐怕真正的要事难以办成。”

    图抻道:“不错,接到御天龙传信,我们先派人到江南勘定会谈地。奔波千里预备数月,此会不可轻废。”念珠松开,法力略收,庄公子软绵绵委顿坐地。萨满巫术虽没全消,讲和之意已表露明显。

    奥波耶道:“大巫师所论甚是。本教教主正传神东瀛,邀请秘忍首脑快来主持会议。”常生子一凛“殊胜佛行观想法遣出元神,却是要联络秘忍神主!”摩尼珠微笑道:“等神主驾临之后,汉人皇帝的归属问题,可请他给我们两方做个公断。”图抻鼻子里哼了声:“等着吧!”

    顷刻间各方落座静等,场面渐趋平稳。门外昏晕的人相继苏醒,满身泥水的溜回堂中,垂头躲在本方首领后面。何兆基早已没脸称雄争霸,一直屏息坐在边上。羞愧人微力浅,同党摔地竟不好意思去救助。常生子本是他们中最强者,之所以伙同青城,五台,显然只为结交东瀛秘忍等大势力,现下目的达到,也对故友不闻不问了。此情此景更增两派自卑,众门人似木桩石墩,呆立着听天由命。周尚义及众弟子躺在烂泥里半天,醒转了撑不起身,正挣爬之际,忽有人叫道:“总算找到饭馆啦!”

    屋外一骑“啪哒啪哒”跑近,鞍上的人笑道:“啊呀好玩,一把子年纪玩泥巴?青城掌门真好兴致。”人随声至,骑着马跨进门槛。众人忽觉眼里一亮,暗赞“好马!”只见那马高九尺,长丈二,通体火赤油闪,三分是良驹七分更象活龙。骑者飞身落地,扯去遮雨油布,众人又感赏心悦目,暗道:“好俊!”马前站着一位美少年,瓜子脸樱桃嘴,柳眉斜飞如烟,两条鬓发打着卷儿垂下,可爱中带俏皮,教人见了忍不住只想亲近。虽是青衫青裤,一身峨嵋派的装束,堂中群邪竟没立即发难。

    少年抖掉雨水,找两张空桌拼起,一边叫唤:“伙计,快上饭上酒菜呀!四乡八镇烧成废墟,好不容易找着你们这儿卖饭吃。”粘罕诸人面面相觑,拿不准是否继续装酒家。少年道:“可把我饿坏啦!为了追赶这伙金轮邪教,我已两天没吃饭了,再不填饱肚皮,哪有力气跟他们厮杀。”

    噶朗吉霍然立起。奥波耶摆了摆手,示意单个敌人无须紧张,且看他玩什么把戏。图抻听是找金轮教麻烦,微微一笑,回首命粘罕上菜,尽量满足少年所需。

    蚕娘子好奇道:“哥哥,你是谁啊?你干么要追杀金轮教?”少年扬手正待分,饭菜端上来了,这下顾不得讲话,一张嘴,两只手,流水般扫荡碗盘。甭管牛肉,烤羊,蹄膀,糟鸭,包子,蒸糕,木耳,黄花,海蜇,东坡肘子,西施舌头……粗的细的,jīng的糙的,一气猛塞狂吞,整坛美酒瞬时喝光,速度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在座众人全看呆了,粘罕跑前奔后的送菜,忽而讶然道:“那,那匹马变了!”

    就看那马形样渐渐变的凶恶:嘴角拖出长须,头冒出犄角,四蹄化为白森森利爪。最奇的是那腹部渐次鼓胀,反之少年并无异样,好象他吃掉的大量食物,全都转移到了怪马的肚子里。

    常生子见状皱眉,暗想“是他!几年不见模样大变,我差认不出,怎么一个人追来了。”

    图抻笑指怪兽道:“饕餮也能驯养,的确是驭兽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