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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纪元67第一天。
春节将过,昨夜的喧嚣才散尽,漫街白红相间的烟花细碎,厚厚的扑了一大层。清晨的街上罕有人烟,热闹了一夜的人们方才睡下,龙城心的皇宫里传出钟响。
钟声沉闷而厚重,让人听着就心生不安。那些睡梦被吵醒的人们,初时尚还不大清醒,疑惑这钟声从何处传来,待竖着耳朵听了听,便猝然一惊。
龙城里的人们,无论达官贵族,或是秀才商贾,还是农户屠夫,哪怕是鸡鸣狗盗之辈,此刻都是沉默着,听那钟声响了一声,又一声。
足足响了九声!
但凡是朝廷人士,均是自床上翻身而起,动作罕有的麻利,整理着朝服时忽又犹豫,在朝服外又加了一层黑纱。
皇宫里丧钟九响,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也绝不是能坐在床上再思考片刻的时候。这些个朝官们,在各自庭院里急躁的闷吼几声,催唤着小厮仆人们,片刻后便已最快的度坐上轿子。
这时候,他们才有闲暇思考。丧钟九响,九为龙数,如今皇家当得起这九响的,无非三五人,一位回龙城静养的镇南王,一位皇宫里养生的老太后,一位正当壮年的皇上,一位难得露面却身子极好的皇后,或者还有朝气蓬勃的太子。唯有这五人撒手人寰,才能有九响,行国丧。
这些个朝官们,眉头紧锁,绞尽了脑汁也难以确认是哪一位。可不管是哪一位仙逝,对这龙灵王朝来说,都不啻是一次大地震。
待朝官们赶到入宫的南天门,却见是大门紧闭。倒是门口有位一品的公公,也是套了件黑纱,见人来齐后,恭举着一道圣旨从侧门而出,咳嗽两声。
众朝官连忙跪倒,齐声高呼道:“恭迎圣旨!”
那公公才双手拉开圣旨,尖着嗓子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上诏曰:‘朕爱妻慕西公主因劳成疾,久治无效,江湖纪元679年元月7日8时逝。朕哀切其贤淑良德,停朝七日,国丧七日,归皇陵大葬,钦此。”
“吾皇节哀!”众朝官又齐声高呼,面容悲切声调颤变。这时却不能似往常般喊“吾皇万岁!”,唯有呼“节哀”方可。
这公公收了圣旨,弓着身双手举着,又从出来时的侧门小步走了进去。
众朝官这才敢起身,哀切面容下又惊疑不定的扫视几眼,相互低声谈论几句,也不敢多做停留,各自上了轿子,打道回府。
这国丧和江湖倒没什么大的牵连,但江湖这几日也是震动颇大。极少有人联想到皇后之死会与江湖有什么牵扯,大多数人想来,这无非是个极巧的巧合。
正值春风得意、策马江湖的上古名门全真教,一朝倾倒。所有未参与的江湖人,在江湖纪元679年的春节,故宫向全真教起灭门系统之后,都在紧张的闭目查看着各类频道,每分每秒关注着局势,不敢有丝毫松懈。
当全真教灭亡的系统公告响起时,所有故宫帮里的女人们,都不由得泪流满面,而男人们,也是心潮澎湃得难以抑制。
一个帮派,居然将一个上古便存在的门派覆灭,这是何等让人情难自禁大声叫好的壮举?
可是当第二个系统公告响起后,所有关注着的江湖人都呆滞了。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起灭门系统的是故宫,全真教掌门却是死在海角剑派掌门媱曳的手上,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江湖人如何猜疑,全真教终归是消亡了。
本该平静的江湖人,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入睡了。因为不止是全真教灭亡这个消息,随后接连几个消息,更是让人一面摸不着头脑,一面惊骇莫名。
在全真教灭亡的系统公告响起后不足半个时辰,又有两个震撼人性的公告接连响起。
“系统公告:末世剑派掌门暮晨退位,长老杜鸳鸳接任末世剑派掌门之位。”
“系统公告:海角剑派掌门媱曳退位,一代弟子圆圆接任海角剑派掌门之位。”
这是怎么回事?
沉寂了片刻的各种语言频道,随后迎来了如潮水般的各式各样的询问。这一刻,只要是个江湖人,都在自己能够言的频道里疯狂的问,只为第一时间知晓答案。
而当一个时辰后,前面的事情都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来,又一道消息传来时,无数的江湖人都开始麻木了,只觉得这一天,真是疯狂得让人分不清是江湖疯了还是他们疯了的一天。
“系统公告:故宫帮主王故退位,副帮主飞仔接任故宫帮主之位。”
直到第二日清晨,江湖里才有些较确凿的小道消息传出。
末世剑派原掌门暮晨,在全真教一役身陨。海角剑派原掌门媱曳,亦在全真教一役身陨。这消息据说是从末世剑派和海角剑派里流传出来的,真实性极高。大多数江湖人不由得感慨,脑海早已浮现出全真教灭亡这一役,是何等的激烈杀戮。
可是仍旧有人疑惑,原故宫帮主王故,青年一代最顶尖的血男又去了哪里?
这个疑问,故宫帮众也猜测了许久,可就算问到现故宫帮主飞仔那里,也只换回一脸的苦笑。
好像王故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江湖里出现过一样,很彻底的消失了。
缺少了几个人,江湖依旧是江湖,将这些事情议论了半个月后,便渐渐平息下去。再后来,江湖里该伐木的伐木,该挖矿的挖矿,该杀人的杀人,该报仇的报仇,一切又回归无数年至今的模样。
春节七天之后,皇宫终于恢复早朝,朝官们低着头,眼睛诧异地偷瞟着龙椅旁边。在龙椅下两个台阶处,多加了一颗椅子,上绣四爪黄龙。
待朝官来齐半个时辰后,那一品的老公公自侧门而出,拂尘斜靠着肩膀,尖声喝道:“吾皇悼念皇后,悲痛成疾,无力早朝。”
“即日起,太子升任监国摄政,代吾皇打理朝政。”
“吾皇节哀!”众朝官早已跪下,语音悲切齐声唱道。
一身黄袍外套了层黑纱衣的龙三,那黄袍上亦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他正了正头顶太子冠,阴沉着脸,从朝下第一位一步步踏上石阶,坐上了那把绣着四爪黄龙的椅子。
他微微低下头,俯视朝下无数个跪趴着的朝官。在上面看着,朝官们竟好似一个个蜷缩着的毛虫,以姿势显示他们的畏惧。
“监国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个机灵的朝官已是灵机一动,高呼了一声。这一声打断了朝堂的沉默,让许多人幡然惊醒,下一声自然是齐整洪亮的。
“监国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三面沉如水,气度深沉如渊,十年磨砺,已经让他难以揣度,有些执掌天下的模样。这时候的他,静静在四爪龙椅上坐了片刻。没人知晓他在这一刻,想了些什么,竟让他坐在这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子,出神了许久。
“起身吧。”
龙三倏然回神,平平淡淡却又沉稳自然的道了一句。
“谢太子!”众朝官急忙恭声呼喝,这才敢直起身子。龙三身旁一位年轻公公,第一次站在这个位子,略显得有些激动,满脸兴奋得通红,又强自控制着嗓子,喊出他这辈子第一次最荣耀的宣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这嗓子过于尖利,更兼无数颤音,与以往那老太监的差别甚大,倒把许多兀自沉思太子监国摄政含意的朝官惊着了。
回过神来的朝官们,有奏折的便佝偻着身子立于朝,由前排先启。
“礼部有奏!”
“启。”
礼部尚:“启禀监国太子,皇后陵墓已动工,只不知这皇后的凤体……”
龙三像是在走神,忽又回神不耐烦道:“母后遗体不入皇陵,皇陵内设衣冠冢。”
“可是……”那两鬓斑白的礼部尚书兀自准备辩解。
“没有什么可是!”龙三沉声吼道,他一脸阴沉,隐隐有怒气。
他粗声喘息了几口,才摆摆手示意礼部尚书回位。那礼部尚书嗫嚅了几下,终究不敢在这端口再多言语,低头弓腰回了原位。
“臣有本齐奏……”
终归是七日不早朝,偌大一个龙灵王朝,已经堆积了许多事物,所以这早朝一开就直到了午。
日上三竿,才听那昏昏欲睡的小公公浑身一震,尖着那公鸭嗓子高亢道:“退朝!”
众朝官又拜倒高呼:“监国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三面无表情起了身,任由众人拜倒着,施施然下了石阶出了朝堂,顷刻无踪。有心人自然能感觉出,今日的太子颇为迥异。朝堂上便时常走神,这还能从丧母之痛上去言说,但太子离开时,看似沉稳与往日无异,可形色比往日略有些匆匆,这便明显与丧母无关了。
一众朝臣们待龙三走远了,才缓缓起身,三两成群悄声交换着意见,散乱地出了朝堂。一大群朝服外套着黑纱衣的朝臣们鱼贯而出,倒很有些壮观。
礼部尚书皱着眉头,低头思量着衣冠冢该是怎么搭建,方能显现皇家威严。自古皇家多凉薄,他甚至不敢去猜测其的玄机,不敢去探究皇后的死因,不敢对皇后遗体现在何处追根究底,只能冥思苦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这件头疼又不得不办的体体面面的事情。
出了朝堂,毕大学士与厉太尉相互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无人能够察觉。他们依旧在各自党羽包围之,面容沉痛,低声赞颂着皇后在世时的贤良美德。
闲闲散散出了南天门,私底下又是无数堪称隐晦或暧昧的眼神,虚空里穿来穿去,接着又是无数了然的隐晦眼神传回去,这才相互寒暄几句,各自上轿子离去。
国丧期间,举国哀悼,无大事便是城禁,朝臣之间更是严谨,更需在家静香守灵,随皇家哀悼七日。虽然党羽之间暗自然有渠道传送消息,但也不如当面沟通更来得清楚。
如今国丧七日已过,又多了许多疑窦,自然要相互探讨交换信息,免得哪里触了礁石,说不得就是一场血光之灾。
为人臣子,实在大不易啊。
朝臣们回了府邸,沉下心情进餐,又静心等待半响,才低调踏上轿子,朝目标行去。
厉太尉府邸的一道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去,那小小木门随即禁闭。
那人影犹自惊疑不定地回头感觉了片刻,又压低几分斗笠,才随着前面的青衣小厮低调前行。
厉太尉府邸曲径幽深,回廊折转,甚是复杂,那开门的小厮急步引路倒也不奇,奇的是那戴斗笠的人,也是轻车熟路的紧紧尾随着。
待九转十八折之后,两人终是到了厉太尉的书房。小厮低头开了房门止步不前,待那腆着肚子的斗笠男进去,小厮又轻轻关上门,随即平凡的脸上两道精芒一闪,竟爆出一流高手的气势。
尾随着那斗笠男而来的两道黑影隐藏在屋顶,迟疑了片刻,方才咬牙撤去百米,彻底放弃了监听。虽然明知道两个朝大梁私下会面,绝对会有许多情报,可那小厮竟是一流高手,被现的他们也无可奈何了。
他们是皇家的影子,可以秘而不宣的跟随朝各位大臣,这是众位大臣都知晓的秘密。所以影子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跟随目标,也可以明知道被府邸里的暗哨觉,依旧探知各种秘闻。
可是当那一流高手释放气势,就是一种警告,也是暗示这是皇家能够允许的不可知谈话,所以两名影子不再执着。
小厮眼眸里精芒消散,束手低头守在门外,浑然一个二十多岁的青涩男子。
书房里,斗笠男轻舒一口气,这才拿下斗笠,自然是朝廷泰斗毕大学士。
“值此国丧之际,影子们如此紧张也实属正常。”魁梧的厉太尉轻声笑笑,倒了杯茶给毕大学士以示压惊。
毕大学士坐下,浅尝了口茶,才皱眉道:“实在是多事之秋,皇后忽然病逝,太子正式接位,吾皇神龙见不见尾,皇家之事啊……”
模样莽撞的厉太尉摇摇头,低语道:“自古皇家多凉薄,皇后不见遗体,吾皇有召不见人,唯有太子得以上位,你说吾皇是不是也已经……?”
毕大学士惊诧地瞟了一眼这看似鲁莽的太尉,也急忙低语道:“不可乱语!不可乱语!”
厉太尉神色复杂地低叹一口气,喃喃道:“不管真相是何,但如今看来,国母三年丧期过后,太子登位已是必然了。”
毕大学士肯定地点点头,正待再说什么,忽然门外那小厮敲了敲房门,房内两人忽而一惊,迟疑片刻还是厉太尉起身开了门。毕大学士侧头看着,但见那小厮凑过头去,在厉太尉耳边轻声低语了句什么,厉太尉粗眉隐晦的一挑,可见对消息很是诧异。
房门又关上,厉太尉折身坐下,皱眉沉思。毕大学士也不出口询问,静静喝着茶,不骄不躁。
“太子下了朝,急匆匆去了公主府,至今未回府。”
毕大学士闻言也是一惊,低声问了一句,“公主府不是关了有十年了?怎么?”
厉太尉那两道粗眉几乎并到了一起,低声道:“三日前,公主府门前已然挂了黑纱,显然里面有人吊丧。”
两人各自猜疑着其奥妙,品着茶沉默不语。
半响后毕大学士叹了口气摇摇头,自承无法参悟此事诡谲,又觉着能让太子下朝便急匆匆赶去,绝不该只是单单一个云依公主回归,该是另有玄机,怕是有些事情难以知晓了。
难以知晓,便难以想出最得体的方式应对,实在是大大不妙。
可是此刻两人呆坐着也不是个事,毕大学士起身告辞,拿起斗笠戴上后不由得又叮嘱一句。
“定要常沟通消息。”
厉太尉急忙起身抱拳,沉声道:“一定。”
待毕大学士出门随小厮离去,厉太尉复又坐下,两道粗眉几乎拧到一起。纠结苦思,茶水下了一杯,又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