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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不大,一静下来,便只能听到外头不知名的虫鸣声,窗口处放着早间才剪下来的月季花枝,盈盈花苞呈半开半合之态,欲拒还休,极尽风流。
三公主凤眸微睁,眼尾一颗泪痣更添七分媚态,哪怕与南阳王妃说话时,也是一副百般散漫的模样,一身风华,红衣曳地,富威仪自成。
南阳王妃虽是长辈又历尽风浪,但这会表情还是僵了一瞬,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那丫鬟被吓得失了神智,满嘴胡言乱语,三公主何必往心里去?”
这倒霉亏,恐怕得镇国公府自个认下了。
谁敢为了一个庶女的死活,去质疑被帝后捧在手中放在心尖上的骄横小公主?
上回这三公主乔装出宫听戏,被礼部侍郎家的嫡二小姐冲撞了,三公主是什么个脾性?叫人扣了那嫡二小姐就要往侍郎府去,可那嫡二小姐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不仅没老实下来反而几次三番推搡三公主的贴身侍女,各种辱骂威胁不堪入目。
三公主彻底没了听戏的心思,站起身就给了那嫡二小姐两巴掌,还没等那二小姐反应过来,三公主就先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传出去却成了三公主身娇体弱,还被那二小姐推得撞到了柱子上,这才气得晕了过去。
帝后震怒,勒令侍郎回府好生管教子女,自那事后,再没人看见过那倒霉嫡二小姐。
南阳王府虽家大业大,但也不想惹上这位身娇体弱的金枝玉叶。
更何况这事,本就与王府无关。
三公主纪婵这才漫不经心地点头,玉白的纤指轻点眉心,慵懒之感显露得淋漓尽致,她微微侧首,望向陈鸾,皱起了眉:“那污蔑本宫的丫鬟……”
陈鸾敛了敛眉,有些无奈地道:“公主放心,我已命人押回国公府,交给父亲与祖母处置。”
“也好,总不能叫本宫白白接了这害人的脏水。”
陈鸾哭笑不得,低声应下。
外头还有那样多的女眷,南阳王妃也不能放着不管,细声嘱咐沈佳佳几句,也就带着人走了。
旁人自然也不好多留,小小的偏房终于安静下来。
纪婵挥了挥衣袖轻纱,屏退左右,而后缓步轻挪,走到半支的窗前,从白玉瓶里将那开得最好的花枝抽了出来,拿在手中,笑着问陈鸾与沈佳佳,语调散漫:“这王府小宴,怎的本宫都没见到半个合眼缘的人?”
陈鸾眉目弯弯,走过去嗅了嗅那开了大半的月季,片刻后道:“是有些寡淡,瞧来瞧去,还是咱们三公主绝色,旁人皆入不得眼。”
沈佳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不真。”
纪婵凤眸勾人,这会也缓缓漾出个笑来,手上的镯子泛着润泽的水光,她微微颔首,道:“若这话是佳佳所说,我还信几分,可从鸾儿嘴里说出,就不尽实诚。”
“有八皇弟在,鸾儿眼中哪还容得下旁人?”
陈鸾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散,对此避而不谈,转而换了个话头。
“我那二妹妹……”
纪婵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那庶妹上回叫嚣着要将我丢出将军府去,这回被我撞见了,也不能真不顾忌鸾儿的脸面,只好丢在池子里,好叫你那庶妹清醒清醒。”
“说来,本宫也是真良善。”
陈鸾嘴角扬了扬,抿出一个十分细微的弧度,露出两侧醉人的小梨涡,显然心情愉悦。
纪婵眼波流转,收了那副散漫慵懒的模样,正色道:“我这回来,也是想问问鸾儿与我皇兄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佳佳面色也严肃起来。
“说起来,我也是心头存疑,怎么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鸾儿怎么就与八皇子殿下闹成了这样?”
陈鸾心里也是乱成了一团麻,她寻了软凳坐下,还未开口,眉头就已经先皱了起来。
“我们几人从小玩到大,孩提时就跟在他身后,算来也有六七年了。”
“他既没有回头瞧一眼,又没有一句承诺之言,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这样遥遥无期的等待,我是真的受不住。”
无期限的等待最容易磨灭希望。
再说,她也不欠他什么。
“我不小了,同龄的姑娘都多有所婚配,那日陈鸢和府上的姨娘一同来劝我,晚上我爹又找我说了这事,当时头脑一昏,就答应了下来。”
也未必没有逼自己放弃的意思,只是破釜沉舟之后,哪料到要去的是那样吃人的地处?
陈鸾又想起前世在东宫受的荒唐气,眼神一寸寸寒了下去。
纪婵冷哼一声,“本宫可没听说过有哪家姨娘敢插手嫡姑娘婚事的,手伸得够长,也不怕人给剁了?”
“还有你那个二妹妹,心里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只有她自己清楚,鸾儿,你太良善,总将人心想得太好,只是良善被人欺,你该多提防一些。”
“早知道这样,方才下手时就该先叫人蒙了麻袋先打一顿出气。”
三公主护短的性子无人不知,陈鸾心头微暖,轻轻颔首。
“鸾儿,本宫和你说句实诚话,八皇弟他性格就摆在那,哪回身边不是清清冷冷的一丝人气也无?”纪婵手中的花枝落在地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蒙,原本娇艳欲滴的花骨朵顿时失了颜色。
再加上他城府谋略极深,如今羽翼已丰,皇帝年老病重,渐渐的竟有放权给他的意思。
陈鸾阖了阖眼,心中默念,是了,他对谁都是如此,只她也不是例外的那个就是了。
纪婵凤目一挑,接着问:“方才他与你说了什么?”
陈鸾心里藏着事,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眼底蕴着波光,“这桩婚事匆忙,如今国公府与东宫皆在加紧筹备,我除了去求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纪婵抿了抿唇,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道:“不管怎么说,只要你真的想清楚了,本宫与佳佳都向着你,谁也欺不了你。”
回去时,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天空灰蒙,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兜头而下。
马车一路驶得平稳,今日发生了这样多出人意料的事,陈鸾觉得眉心隐隐作痛,她闭着眼按揉,心想回去后肯定又是一顿兵荒马乱。
不说善于吹枕边风与小意温柔的康姨娘,就是她那永远拎不清向着庶女的爹,也不好打发。
她甚至能够猜到那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真是没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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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最大的酒楼里,纪萧率先喝下一杯竹叶酒,俊逸的面容上自始至终都噙着笑,身后伺候的小厮极有眼力见地又替他斟满,南阳王与几位将军,包括陈申都赫然在座。
“八皇弟,今日你我兄弟该畅饮尽欢。”纪萧站了起来,朝着纪焕举杯。
与纪萧截然不同的是,纪焕浑身每一处都布着无形的冰棱子,偏偏生得一副订好的皮囊,剑目锋眉,龙章凤姿,此刻男人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纪萧的脸上。
气氛一瞬间凝固,这酒楼的喧嚣声皆远去。
半晌后,纪焕有些慵懒地扯了扯嘴角,沉着声音徐徐道来:“前阵子受了伤,太医嘱咐,喝不得酒。”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
谁敢行刺当朝皇子?
那些大臣一瞬间失了笑,面面相觑,再看看太子一瞬间阴沉下去的面色,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纪萧心中冷哼一声,兀自坐下,再不去问他,倒是和几位将军喝得极为开心。
今日来的,不是名副其实的□□,就是游移不定的中立派,如今神佛打架,就怕祸及自身。
陈申也是精明之人,早早的与南阳王站在一处,饮酒可以,话却不想多说。
但今日这局,本就是为他镇国公府而设,哪能叫他这样轻易糊弄过去?
既然左摇右摆想做个墙头草,还不如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当着纪焕的面,都跟他表个态度。
纪萧喝了许多,意识却还清醒,他佯装醉酒站起身来,将手搭在陈申的肩膀上,后者一瞬间全身僵硬,却没胆子推开。
“国公爷,再过月余,孤就该改口唤你岳丈了,你我该喝一杯。”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陈申被炸得一身汗毛倒立,苦笑着与太子对饮了一杯,再抬头看纪焕时,男人目光淬着冰,把玩着手中的小巧酒杯,神情阴鸷漠然,骇人至极。
纪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剑眉深皱,强自忍耐着告诫自己。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给小姑娘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