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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自己终于不用上学了。小剑偷偷地擦了一把汗,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特别是父亲在他答应不再上学时,那如释重负地笑容反而将沉重压在了他的心里。
正大光明留在家里的第一天,小剑表现得非同一般地勤快。他早早地爬起来帮妈妈做饭、喂猪、清扫院子,虽然他从来没有干过这些事情,但长期的耳濡目染让他一上手就有驾轻就熟的感觉。倩尧看了,会心地笑了笑。
上午,小剑帮妈妈把家里的衣服整理出来,放在院子里晾晒一下。下午,他扛着锄头跟在妈妈身后到花生地里清理一下杂草。
路上他们碰到牵着小狗散步的贺发,倩尧叫了声发叔,小剑也叫了声“大老爹。”贺发和倩尧打完招呼后,问小剑怎么没去上学。小剑突然觉得脸上烧地厉害,他扭扭捏捏地回答不上来。小尧看着儿子窘迫的样子,代他回答了,“不上了,回家帮我干活呢。”
“不上了?”贺发也很是惊讶,不过只是一诧那,就认为理所当然了,他边往北走,边自由自语道,“命啊,这就是命啊。”小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爸爸曾经告诉过他,那年从大鱼嘴里死里逃生后,他曾找贺发替自己算过命。贺发神神叨叨了半天,说小剑命硬地很,长命百岁那是易如反掌,只不过不是个读书的人,能读完初中就算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朝正知道儿子一生平安,心里安实了许多,又听说儿子读书不行,唏嘘了一下,但没有伤感,自己不也刚上完小学嘛。
从那后,朝正就开始替儿子规划起未来,设想过“玩龙玩虎不如玩二两土”做一辈子农民,也留意过“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切断是非根”的兽医,总之,那段时间朝正碰到些职业,第一念头就联想到将来适不适合儿子干。后来在妻子倩尧的埋怨声中,他才不那么专横地包办儿子的未来。倩尧的想法是,儿子将来就算考不上大学,也好歹得和自己样,上个中专,哪能去骟猪阉驴。
小剑早不记得什么时候从大鱼嘴里跑了出来,但他记得贺发没事就喜欢给人算命。他不靠这个赚钱,纯粹是娱乐。
既然娱乐吧,那说点好听的又何妨?贺发偏偏又信奉童叟无欺,有什么说什么。还真有几次,让他说中了。譬如王能、王标、马山三个偷盗电缆,望风的马山失手被抓,主谋的王标、王能闻讯而逃。在看守所里的马山,虽说经常打架斗殴,没事和警察也是三天两头见面,但从来没有如此正儿八经地被关进过看守所。
审讯时,他一时立功心切,就主动招供电缆并非自己一个所盗,而是和王标、王能合伙的。村人们听说了此事,都认为马山年轻而且不是主谋,更何况还有立功表现,顶多拘留几天就会放出来,而王标、王能不管跑到天涯海角,那是铁定脱不了牢狱之灾。
谁知贺发听后,沉吟不语,他掐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一会,然后告诉众人,马山少不了蹲三年大牢,而王标、王能则会安然无事。
众人当时听了,也就笑笑,都觉得他老糊涂了,若不是碍于他有个当党委书记的女儿,早就当场嘲讽起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半个月后宣判,马山真的被判三年有期徒刑,而王标、王能在外面躲了几个月后,待风头一过,又在村里人五人六起来。
据说马山曾对前来探监的家人忏悔说,叛徒永远不值得同情,告密者永远没有好下场,我若是只说我一个人偷盗的话,顶多拘留半个月就会放回家,可我揭发了另外两个人,就由单兵做战的毛贼成了盗窃团伙的骨干。贺发的神机妙算再次被推演证明,前来问卦求是的人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一天下来,小剑累地腰酸腿痛,连晚饭都不想吃。不过,他到底是坚持了下来。有了第一天,就会有第二天,要不了多久,自己也可以敞着怀坐在田埂上和别人边谈论庄稼的长势,边下下六周或者憋死猫了。小剑躺在床上摸着满手掌的血泡,鼓励自己。
第二天,小剑又被闹钟早早地吵醒了。他手按到床上,刚要翻身爬起,一阵钻心地疼痛让他嘴咧地象摔坏了的西瓜。他翻起手来一看,上面的血泡晶莹剔透拥挤地象一串吐鲁番大葡萄。小剑忙躺下来,手伸直往上甩了两下。
床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当小剑一起不成,脑袋再挨着枕头时,它马上忠实地履行起自己的义务。小剑困倦难当,还是等妈妈叫吧。这一躺直睡到爸爸都上了班,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起来吃饭。吃完早饭后,他对妈妈说感觉还有些困,再去补会觉。
妈妈说,行啊。小剑上床后,一歪就再也不想起来。其实他没有睡着,只是在床上躺着,能挨一刻是一刻。从那之后,除了第一天李小剑用冲天干劲在家里和田头表明自己确实不想上学外,他就再也没有伸手干过活。
时令未到,家里的农活还很少,小剑痛痛快快地玩了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中,小剑除了找庆树、西杏玩会,基本上就自己闲逛。哪怕闲得无聊,他也不回学校憋着发霉。他去找过一次花花,在花花的家里,他碰到了小三。
那是离家出走回来后的不久,小剑提心吊胆地等待爸爸的南拳北腿等了一星期不见踪影,就渐渐健忘胆大了起来。他打算去看望花花。虽说他极度反感花花动辄对他大呼小叫,但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看望她。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小剑记得这是爸爸很喜欢说的话,因此家里因着爸爸的喜欢没事就下雨。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花花也确认了关系。小剑知道自己理所当然要去看看花花,看看她有没有被父母打伤,看她有没有和自己一样,因祸得福地退学了。更何况自己还想她了,真地想她了,想念石梁河水库边上,青春悸动下的青风明月。
他在花花家夯土垒积的围墙外,静静地转了十几圈也不见有人进出,顺便搭问他一句是不是找花花。他就知道只是闲转不是办法,于是边转边哼起了歌。对自己自编自谱的歌曲,小剑有相当地自信。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坚持听上两分钟。果然,三十秒还不到,花花家的黑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剑一阵欣喜,敝帚自珍地闭了上嘴。他兴冲冲地跑到门口。小三黑乎着脸站在门边,看见小剑兴兴头的样子,也一反常态地喝斥道:“你就不能换个别的方式引人注意?哪怕往人家院里丢大粪也行。”小剑见有人开门,高兴还来不及,没有细想小三一向温和的脸为何如此黑乎。他呵呵笑了笑,就问“你也来看看花花的?她在家不?我来看看她。”小三没答理他,转身向里走去,小剑忙跟在后面。
来到院子中,小剑看到朵朵和弟弟宝宝蹲在堂屋前,一人面前一张板凳,正趴在上面写作业。小剑进了屋,迎面碰上花花妈妈王丽。小剑想开口叫声“丈母娘”觉得太粗俗,又想称呼一句“泰山”更觉得自己脸皮薄,他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叫了声“婶!”
王丽本该对这个拐跑自己女儿的小骗子怒气冲天,可实际上又怒不起来,怨不上头,自己的命根宝宝若不是小骗子父亲的开恩,是无缘来到这个世上的。可是想想自己一把屎尿的女儿到底是被眼前这个从小就不学无术的家伙勾搭跑了的,脸面上又着实挂不住,她迎也不上拒也不是的,稍一点头就赶快走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花花一掀里屋布帘走了出来,她早就听见小剑“幽扬顿挫”的歌声了。看到自己的女人,小剑脸上微微一红,他头低了下来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了。
“小剑,我们出去走走。”花花大方地对自己的“小丈夫”说。她拿捏分寸得准,浑若没事的人。小剑跟在花花的后面,出门右拐走上村西大路。走了几步,花花转头说,“小三,你先回去,我和小剑有事。”
“对,对,你先回去,我和花花还有事。”小剑早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三不满,只是怕背上重色轻友的头衔,不敢出声阻止他。愈发圆润的小三鼓了鼓腮帮很容易地翻出了死鱼眼,站在原地不动。
“小三。”花花的语气重了,“你,先回去。”
“嗯?”小三的死鱼眼动了动,一副不甘的心理全胀在圆脸上。
“算了,算了”小剑见小三不愿意回去,不想兄弟难过,就打起了圆场“他跟着就跟着吧,不是外人。”说完他朝小三招了招手,然后走上前想揽住花花的肩头。花花的脸也红了,她轻轻地一挣。小剑心里一乐,都快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明亮红映了天地一线的穹庐,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象懒惰的蚂蚁附在白壁上迷了路,慢慢地爬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