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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与冒充诸神教教主的黑衣人一战,我受了两处刀伤,一在左肩,一在前胸。伤口不深,但却很长,黑衣人逃走之后,叶欣用自己的腰带和衫布给我作了简单包扎,血算是止住了。后来在追踪黑衣人的过程中,遇到老疯子与七人剑阵对敌,我加入战团,一番苦战下来,虽然侥幸没有再次受伤,但因用力过度,伤口崩裂,又一次流了不少血。整件外衣以及叶欣的腰带衫布,差不多都湿透了。
好在老疯子的故事讲了很长时间,我也安静地休息了很长时间,流出的血液渐渐凝固,伤口才算没有继续恶化。只不过一直隐隐作痛。
现在,朱玲将我的上衣撩开,解下叶欣的腰带和衫布,替我擦洗掉伤口表面的凝血之后,我才发现,两道伤口看起来相当吓人。一横一竖,就像身上多了两个巨大的嘴巴,尽力张开,里肉外翻,颜色紫红,仍然向外渗着黄色的液体。朱玲的呼吸稍重,气息吹过我的伤口,便有一阵火辣辣的痛。
我说出朱玲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之后,她并没有立即承认或否认,而是屏声静气,耐心地替我擦洗完伤口周围所有的凝血,最后又低头凑近伤口仔细观察了一会,担心地说:
“伤口张得这么宽,如果不缝起来,恐怕难以愈合。”
说完,没等我的答话,便自顾自地去抽屉里找来了缝衣的针线,以手势加上动作,将我身子完全平摊在床上,轻声说: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我没答话,看了她一眼,点了点下巴,示意她不必担心与手软,尽力施为。她便开始精心地为我缝肩头的伤口,由上而下,一针一针地刺进我的肌肤。毕竟只是针刺,疼痛感比刀剑伤身轻多了。
为了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我转头打量她的房间,摆设其实与我见过的其它房间差不多,只不过更加整齐与整洁,桌上还多了一些女孩子用的瓶瓶罐罐。
另外,我记得凌晨与黑衣人决战的那间屋子没有窗帘,这里不但有窗帘,而且还是紫色的。我看不出紫色窗帘是什么布料,只感觉窗帘似乎不应用这种颜色,因为这会让室内光线太过昏暗。但是现在,我却喜欢这种昏暗,有一种温暖和暧昧的气息。
我想起在秀水镇上第一次见到朱玲时,她穿的就是一件紫衣,大概紫色是她最喜爱的颜色。虽然在此之前我就见过她一次,但那次她是“塞外四杰”之一,经过了乔装改扮,不但穿一件与她不太搭配的黄衣,还刻意搞成一脸病容,看不出她的真实形象。
所以,严格来说,她在我心目中的第一印象,其实就是那个漂亮的紫衣姑娘。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回到她身上。她正专注于我的伤口,一丝不苟,就像绣花,动作细致而温柔。她紧闭双唇,鼻翼两侧仍有泪痕,双颊绯红,这大概是屏声静气的结果,看上去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滋味。两鬓各有一缕秀发垂下来,发尾偶尔拂拭我胸前的肌肤,那股搔痒感让我心神荡漾,完全抵消了针刺的疼痛。
有时,为了不让秀发影响视线,她停下工作,一手拿针,一手将左右两边的秀发拂向耳后,那一连串无声的动作,更加让我心醉神迷。
我心想,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姓什名谁,也不管她心中藏着多少江湖秘密,她一直是我第一天所见到便喜欢上的漂亮、清纯的紫衣姑娘。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朱玲又一次整理了一下两鬓的秀发,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嘴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是她带你来到这里的?”
我愣了一下,反问她:“谁?”
朱玲接着又摇摇头说:“不太可能,她应该不知道这个地方。”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欣。也许是,她刚才帮我解开胸前伤口的绑带时,便已认出那是叶欣身上的腰带。只不过嘴上不说,心中却泛起酸楚。怪不得刚才提到我丢失残剑之时,用了一种讥嘲的语气,责备我喜新厌旧。
我说:“我来到这里,确实是叶欣出的主意,而且,她也跟着我来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遭遇危险。”
朱玲道:“你放心,别看她年纪小,其实精灵得很,不会有事的。”
说着,我肩头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成,她小心翼翼地将细线打了个结,低头用牙齿咬断线头,接着又开始缝我胸前的伤口。
一针穿过我的肌肉,她问道:“我的身份,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还是她告诉你的?”
我说:“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她只告诉我,你在教中的地位很特殊,但这一点不用她说,我也早就知道了。”
朱玲说:“天下人眼中,你是个傻里傻气的江湖菜鸟,在我眼中,你几天时间里,便逐渐成长为一个智勇足备的大侠。但你最不应该卷入这场江湖是非。此处就好比一个深不可测的烂泥塘,你在其中奋力挣扎,诚然能保得住性命,也会把自己身体搞得又脏又臭。”
我说:“事关我师父的声誉,有可能还涉及他的死因,仅仅这两个理由,我就不能置身事外。还有你,即便你不姓诸葛,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心中的压力。”
朱玲手抖了一下,针尖刺进我的肌肉很深,因为疼痛,我也跟着抖了一下。她停下活计,叹道:“我姓‘诸葛’,但你仍然可以叫我‘朱玲’,不必改口,因为我娘姓‘朱’。现在,说说你是从什么细节里猜出我的身份吧。”
说完,她又继续为我缝伤口,这次下手显得更加小心。
我说:“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你是‘塞外四杰’之一,随后其他三人都被杀,惟独你活了下来,理由只有两个:一是你深藏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二是你身份特殊。”
朱玲说:“还有可能这场截杀是我策划的。”
我接着说:“几天以后,我被万方成困在万方客栈的地下室,你不但能指派叶欣来与我取得联系,自己跳进陷阱来救我时,也不是孤身一人,外面还有五个接应的杀手。”
朱玲叹道:“我必须向你坦白,我那天并不仅仅是为了救你,主要目的,其实是探查万方成的地下室到底有多可怕。”
我说:“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你能调动这么多人,足以证明你在教中的地位很高,或者身份特殊。”
朱玲说:“但这些细节,都无法把我与教主联系起来。”
我说:“江湖帮派内部的竞争,其实是很残酷的,地位的高低,往往与武功的高低成正比。坦白说,你的武功修为并不高,又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凭什么指挥那帮杀人不眨眼的高手?惟一的解释,就是你有非同一般的身份背景。也就是说,那天被上官飞鹰和归无情在万方客栈马厩里杀掉的五个高手,并非听命于你,而是不敢得罪你背后的那个人。此人就算不是教主,也是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朱玲说:“我那天教了叶欣一招似是而非的剑法,让她到万方成的地下室取得你的信任,你由此推断我与教主有关?”
我说:“不仅仅如此。那招剑法只说明你与我师父有武功上的渊源,事实上,我当时根本就猜错了那招剑法的来头,因为叶欣仓促间使出的剑法,许多人可以教她,包括已经死去的吴智,以及那七个摆剑阵的剑客。很显然,他们都是我师父出来的。”
朱玲道:“也就是说,在来到这里之前,你还不能断定我就是教主的女儿了?”
我叹道:“没错,我只知道你身份特殊,却无法断定特殊到什么程度。我甚至无法判断,在这场江湖风波中,你与我到底是友是敌。虽然我能感觉得出,你对我的感情并不假,但你一直封闭自己的秘密,后来又趁我熟睡之际悄然离开,这让我更加惊疑不定,几乎陷入混乱。直到刚才,你专注于我的残剑到失态的地步,我才敢大胆猜测你就是我师父的女儿。”
说到这里,朱玲已经为我的伤口缝完了最后一针。接着,她再次又湿毛巾替我擦洗了一遍伤口表面的残血,重又扣上衣服,自己在床沿坐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抽出残剑,放在面前端详,叹道:“我说过,这把剑实在是太普通了,踏入江湖以来,我一直把它插在腰间,一路上遇到过形形的江湖人物,没人把它当回事,惟独你见它一眼就认出了它。这并不是这把剑多么有特色,只能表明,你与这把剑的主人有非同寻常的关系。你亲口承认,曾经无数次把玩它,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自由地把玩魔教教主的兵器?除了他的女儿,恐怕没人有这种机会,即便他身边人有这种机会,估计也没这个胆子。”
朱玲冷笑道:“我说认识这把剑,却并没道出它的独特之处;我说曾经无数次把玩它,也是空口无凭,并没提出足够的证据。这两点,随便一个江湖骗子,为了取得你的信任,都可以胡说八道一番,反正无法证实。而你,却把这些都当事实,还据此推测我就是这把剑的主人之女儿。”
我拉起她的手,轻声笑道:“自从那天与你亲密接触之后,我就已经完全信任你了,这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所以,到了现在,别人可能会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撒一个如此低劣的谎言。恰恰是你,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朱玲笑骂道:“坏蛋,幸好你猜对了。但我还是觉得,你的理由并不是那么充分。”
我笑道:“确实还有一个证明你身份的更好理由。”
朱玲问:“什么理由?”
我说:“我在万方客栈第一次见到你的真实面目,就觉得上辈子认识你。”
朱玲道:“哼,油嘴滑舌。这话拿去骗别的小姑娘吧。”
我说:“我说的可是真话。当时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熟悉,立即有了亲近之意。只不过,其时我并没有深入探究这种感觉的由来。后来在秀水镇上见的人多了,我才慢慢发现,你的相貌和神态,跟我师父有几分相似,这是别人身上所找不到的特质,也是我对你似曾相识的根本原因。要知道我跟师父生活了整整两年,他的相貌、神态、一举一动,我都记忆深刻。你与他的相似,完全是一种天性,或者说自然流露,结合你一直以来的言行,最终指向一个答案:你是他的女儿。”
朱玲叹道:“不瞒你说,你不仅仅是武功上,连举手投足甚至语言习惯,也都带有我父亲的影子,这大概是也我亲近你这个坏蛋的根本原因。”
接着,她从我手上接过残剑,注神良久,又还给我,说:“我再重申一次,这把剑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它曾经对你师父很重要,现在,对你,对我,都很重要,你必须时刻带在身边。”
我心中一动,难道这把不起眼的剑,除了作为她父亲的遗物,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