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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鸿走进石洞的第一感觉,这里的确是住着一个疯子。
这是一个单间的长方形石洞,径深约九丈,横宽约五丈。地面与石壁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凿痕,深的足有三尺,浅的约莫三寸。给人一种强烈的满目疮痍感。
石洞的左上角落立着一柄乌黑巨剑,九尺剑身已比陈天鸿高出一大截。剑柄更是出奇的长,约有九寸,其上仍有几丝血渍。右上角落立着一具高大的人形骷髅,右臂伸出指向巨剑。仿佛,那人在临死前,仍然想拿剑在手。
那怕是陈天鸿,亦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执着,内心不断被强烈的震撼冲击着。
陈天鸿站立许久,决定替前辈收尸。岂料,一阵山风吹进来,那具高大的骷髅顿时化作粉尘,飘散在石洞内。
他尚不明白,使用如此一柄重剑的修士,油尽灯枯之后,那具超过负荷载重的骨骼,实则早已碎化。又过了百年时间,这也算是正常现象。
他没有躲避,而是看着那一缕缕飘散的粉尘。仿佛,那怕是这些粉尘,仍然带有强烈的执念。一个修道之人,能将逆天改命的执念固化到如此地步与境界,真是让人唏嘘,更让人无限感慨。
此刻,陈天鸿竟然明白了过来,师父为何安排自己来这间洞府。
人死如灯灭,终归入尘土。
前辈的骨灰很快飘散,只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洞府。陈天鸿小心翼翼地打扫了近两个时辰,才整理的有模有样。
他走出洞府,仔细检查了一遍玄武师兄差人送过来的东西。最显眼的莫过于是三十六个小瓶子,各装有一枚形状大小差不多的灵丹,有的装一粒,最多的装了三粒,颜色皆不相同。他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用,只好暂时收在小背蒌里。其余,除了几本书籍,只剩下日常生活所用之物,如桌椅床、茶具、杯具等等。
将这些摆好后,再看石洞,顿有气象一新的感觉。至少,可以住人了。
此刻,洞府里仅剩下一人、一马、一剑。
小马驹找了一块较平坦的地面,舒服的躺卧,十分平静。似乎,它对这个新家,还算满意。
陈天鸿长出一口气,缓步来到巨剑身前,伸手丈量,发现此剑高出自己近四尺。横向丈量,剑身足有九寸宽。巨剑有锋无刃。九寸剑锋,其形如两轮两头拉直的弯月,向心合并而成。剑身正中微微凸起的棱角,高低不平,好似龙脊。圆形的剑格(剑格,剑身与剑柄之间护手的东西)好似悬空的太阳。
虽然没有任何法器、宝器、灵器相关的见识,但陈天鸿仍然凭直觉觉得,这似乎不是一柄真正意义上的剑。
过了好一会,陈天鸿才壮胆去拿巨剑。岂料,竟是仿佛拿到了一块玄铁重石,纹丝未动。他鼓足力气再次去拿,仍然纹丝未动。如此,更加不敢贸然去搬动了。
心道:按甄不易师兄所说,此剑理应归了我。可如此之重,我如何拿的动?
反正拿不动,又不是非拿不可。所以,他很快放弃了拿巨剑的念头。
先烧了一壶水,泡上一杯清茶,抿了几口,清爽怡人,精神好了很多。养精蓄锐充足后,开始了一天的修炼课业。
陈天鸿发现,在今天看到那双青狼虚象之前,自己的经脉是开通的,每次运转养龙诀、降龙诀、易筋经,经脉中贮藏的灵力可随意运转。而现在,无论如何运转法诀,亦无任何响应。
这对天资本就差的他来说,毫无疑问的是:雪上加霜。
然而,以他现在的知识、智慧,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破冰点。是故,在强烈的沮丧情绪的支配下,他果断放弃了修炼。索性盘膝打坐在床上,如天灯和尚诵经一般,默诵起了“文曲星诀”。好不容易捱到天明,草草洗漱换衣后,走出洞府,依着玄武师兄所说,朝“丹堂”走去。
* * *
“千界塬”,坐落在封神三十六峰的西边,纵横五百里,是群峰环绕之间的一片广袤平原。自“元皇”开创封神殿伊始,便依着八卦方位划分成八大区域,又称“八界”。西北与东南的对角中心,立着两根万丈巨柱,东南为白,西北为黑,牢牢控摄着地势灵脉。
千界塬是封神殿所属大大小小的各堂各殿所在地。
九阳山脉在千界塬的北面,却是距离最近的山脉之一。位属九阳山脉的朝阳峰,是九阳九峰最北面的一座。所以,距离更远些。
陈天鸿顺着朝南山道,快步前行。路上碰见的人,皆是三三两两为一小队,向北面走去。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没有认识的人可问,只好默不作声,继续朝千界塬走去。大概,其他同门是同样的想法,也没人上前打招呼。
一路无事,顺利来到“兑界”。
兑界中最有实力的三大堂:丹堂、百草堂、白云阁。三堂鼎立,完全把持着封神殿的“丹药”事务。很多时候,关于灵丹的分派,连一派掌教也不敢做过多的深究与指派。纵使是在千界塬上,唯有“离界”的“器堂”,方可隐隐压制一筹而已。
陈天鸿站在丹堂外,犹豫片刻,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大殿。柜台正中的位置上,一位肥胖的中年人半躺在宽大的虎皮椅上,双眼微眯,似在小憩。中年人两边的柜台上,各有三男三女,有的在查账本,有的整理灵材。
而此刻,他竟然是唯一一个前来买东西的人。
右边的一位少年含笑道:“喂!你要买灵丹?还是要卖灵材?若是要领颁布的任务,请前往‘千界碑’,那上面都写明了。”
陈天鸿一听,懵了,憋了一会,从背蒌中取出两根兽骨。岂料,那少年刚要继续搭话,那中年人大袖一挥,顿有一股劲风卷来,直接将陈天鸿卷出大殿,结结实实的摔了个跟头。
晕乎中的陈天鸿听到大殿上有人咆哮:“丹堂怎么能收这种垃圾?你们十二人给我把眼睛擦亮咯!”
陈天鸿好不容易站起来,颤抖的身子紧握着兽骨。但是,他没有憋屈的感觉。那是因为他无知,那是因为他习惯了世间冷漠。
一个无知的人,又何谈委屈呢?
如果从一开始,他便能感受到有人对他这个掌教亲传弟子的身份,有着敬畏或者至少是尊重,亦不至于如此。实事是没有。实事是他所遇到的人与物,与龙门镇、书舍中的没什么区别。
一个没有丝毫力量的人,又何求被尊重?
所有人,仍然用一双冷漠鄙夷的眼光对待自己。所以,长久以来,他的心底也开始默认了这一事实。而这种悲哀,对于如蝼蚁般的普通凡人来说,又似乎没什么了。这正是悲哀复悲哀的根源所在。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除了这些,陈天鸿不可能再去想更多,胸中的火焰早已熄灭。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唯有重振“贪狼卫”这一缥缈的信念支撑着他。
在无数次生死之际,命运之神总会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更觉造化弄人。
在这个凄冷的世界里,他仍然在探索着生存之道。
在生命转折的曙光出现之前,他不得不独自去面对未知的生存环境。这个征程上,陪伴在他身边的除了小马驹,只剩下孤单的影子。
他整了整略显狼狈的衣衫,不知何去何从。而他原本只是想把兽骨卖掉,兑换点银子或是铜板。
左边的五十丈外是百草堂,右边的五十丈外是白云阁,要不要再去碰碰运气,心里可犯愁了。忖道:我与青云碑有缘,莫不如再去白云阁碰碰运气好了。
陈天鸿心里只打鼓似的走到白云阁,站在殿外看去,发现人员配备与丹堂一样。只不过,最中间的那个位置上却是一个青年人,正在拔弄着算盘珠。青年人见他在殿外徘徊时,主动招了招手。
陈天鸿还是犹犹豫豫的抱着兽骨走进了大殿。
青年人笑问道:“小师弟可是要用此兽骨兑换灵材?”
陈天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换成钱!”
唰,唰,唰!
十二道目光齐齐看过来,怪兮兮地打量着这位少年。
其实,陈天鸿确实不知道,在九大修真宗派内部,金银财宝从来是最次要的东西。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精力放在了兑换各种修炼资源上,譬如灵丹、灵液、灵香,凡是种种能帮助境界大幅提升的东西。
所以,在九大宗派的内部,其流通交易的真正货币,是“灵材”,而不是“金银铜”等。而灵材的概念,又宽泛了太多。
是故,历经五千多年的沉淀,九大修真宗派共同制订完善了一本灵材谱,名为“本草宝录”,简称“本草录”,共有九卷。此书字数之多,配图之丰富,分门别类之详尽,等阶划分之严格,至今无出其右,囊括了天地间所有有灵之物。
青年人微一沉吟,示意陈天鸿将兽骨拿近前。青年人看了一小会,道:“此兽骨乃是四阶妖兽的兽骨,一根可兑换十两银子,一两金子。两根可兑换一枚一品灵丹。不知小师弟想兑换什么?”
“银子与金子各半!”
陈天鸿这么说,自然是拜老仆人隆伯所教。而他的想法很简单,兑换成金银,为重建贪狼卫积攒资本。
青年人点了点头,道:“买卖交易,各取所需。既然小师弟的目标如此明确,那就这样定了。”他对左边的一位少年说道:“田萌,你负责记账,与这位小师弟交易了灵材。”
“哦!”
叫田萌的少年,方面阔嘴,大脑袋上长着一对招风耳,嘴一呲,有些吓人,一说话,整个殿上似有钟声敲响。
陈天鸿见有人肯收兽骨,为了避免先前在丹堂的一幕,索性取下背蒌,拿出了一大堆兽骨。其实,这些兽骨并不怎么值钱,只因在石窟放置了三年,才显得灵力充盈,有些价值。
殿上的十三人,看着这一幕,好像再看魔术表演似的。是的,没人能想到,普通的少年身背的普通背蒌,竟能装这么多东西。
当然,这十三人都明白。这在修真界中有一个专业名词——“须弥”,是泛指一种具有很大的存储空间,又极方便携带的空间法宝。亦称“如意”,如如意袋、如意戒、如意腰带,等等。
青年人见陈天鸿终于取完,重新背好背蒌,才开口道:“小师弟果然不愧为是长老的亲传弟子。这些四阶妖兽的兽骨,大概可是有十一只之多。”
其实,青年人的话外之音是,以陈天鸿的修道境界,根本没有与四阶妖兽一战的可能。但是,却又实实在在的拿出十一只四阶妖兽的兽骨。
但是呢,陈天鸿没听懂,他自己心中琢磨着:我只是卖兽骨,可没有必要告诉兽骨的来历。这点小心思,亦是极擅经营的老仆隆伯所教罢了。所以,他没有说话。
青年人微微一笑,示意其他人动手清点,对陈天鸿说道:“我叫方证,是白云阁的主事。不知小师弟如何称呼?”
“我叫陈天鸿!”
“哦?”青年人略显吃惊,其他十二人更显吃惊,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向他看去,青年人续问道:“你是圣武掌教的闭门弟子?”
陈天鸿点了点头,拿出重明玉在手。
青年人微一点头,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稍顿后,吩咐其他同门,加快清```算。
陈天鸿看的清楚,一开始的清点,田萌是一根根细看,而现在只是粗略一分,便在厚厚的账本上下笔了。一位少女托着托盘笑意盈盈的走过来,说道:
“你此次所得,总共值一百两银子,十两金子。你自己清点清点。”
“不用!”陈天鸿虽然是第一次见银锭与金锭,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隆伯所授的足够,一眼便能看出来。只不过,他仍然没有适应如何在大宗派中生存,连最起码的“谢谢”礼貌用语,都没有养成。说话仍然生硬。
陈天鸿将金银装进背蒌,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刚要出门时,回首道:“前辈,谢谢你!”
方证笑道:“师弟言重。我们是同辈,愚兄痴长几岁罢了。你叫我方师兄,即是。”
“哦!”陈天鸿应了声,快步出门,朝“艮界”的书堂走去。
白云阁内,一位少女道:“方师兄,丹堂的左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谁都知道,左冷是青龙的人。这事……”
“宁师妹,谨言慎行!”方证思索道,“圣武掌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自不必多说。他如此栽培极其重要的闭门弟子,大概是有着深意的。所以,我们只按规矩办事,其他的一律不参与。”
“可是……”少女欲言又止。
方证淡笑道:“圣武掌教的四大弟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皆是少年英豪,更是早早便执掌了四大天卫。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栽培闭门弟子呢?”
说话间,略显神秘的说道:“那是因为圣武掌教终于明白过来,一个人的成长,是需要一个积累沉淀的过程,而不是一味的拔苗助长。”
少女道:“师兄的意思是?”
“十年后,自然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