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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芷潋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怔了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你是想念你的佑伯伯了?”
“嗯……他托付我要照顾好你姨母,却似乎瞒了我好多事情,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若是人有魂魄,我倒真想问个究竟来。”
“这样看来,你的佑伯伯还真是个好人,自己病入膏肓,却还想着姨母。倘若日后我也能遇上……”话刚说一半,朱芷潋自觉失言,忙止了口。她站在楼影暗处,苏晓尘倒没看到她已羞红的脸色,只问道:“若真有鬼魂,你可有想见之人?”
“想见之人……大约只有我父亲了吧。我出生时他便死了,我连他的模样都不清楚。”朱芷潋有些黯然。
“你母亲没有告诉你他的样貌么?”
朱芷潋摇了摇头道:“母亲从不和我们三人谈起父亲的事情,她不喜欢说。我们姐妹三人里,大姐最清楚父亲的事,但见了母亲皆避而不谈,二姐是不敢问,我虽敢问,但每次问了母亲都只说人已死,勿作伤心谈,久了我也就不问了。”
“哦……”苏晓尘心想,这也是十分无奈的事,就像自己父母早亡,完全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舅舅也是不愿多说。
逝者是生者永远的痛,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听大姐说母亲是留有父亲的一幅画像的,束在来仪宫的阁楼里,母亲只说没有那样的东西,我小时候还偷偷去找过,也没找到。”朱芷潋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父亲到底长成什么样。”
“你二姐为何不敢去问?”
“不知道,我母亲好像总是不喜欢她,每次见了她都要唉声叹气,其实小时候我二姐要比我听话多了。”朱芷潋亦是不解的样子。
正言语间,先前的侍女已下了楼,引着二人又绕了好一会儿,才出了抚星台。
苏晓尘见那侍女走远了,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南华岛?”
朱芷潋想了想说,再过个三五日吧,走前我得去母亲宫里一趟,不然有些日子不见我,她必要寻我来的。
苏晓尘点了点头,刚要上船,忽然觉得身旁的树荫下似乎站了个巨大的黑影。
他尚未看清是谁时,朱芷潋已是咦了一声:“铁花?你如何在这里?”
只见那人掀起光秃秃的柳条,从树荫后走到月光下,不是别人,正是金羽营澄浪将军铁花。
苏晓尘想起在瀚江边上曾见过她一面,当时便觉得此人神武非常,真是个奇女子,只是模样凶煞看着有些不好惹。如今这大半夜里忽然出现在眼前,不由地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铁花依然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向公主拜道:“铁花参见公主殿下。”然后并不起身,又转向苏晓尘道:“见过苏学士。”
苏晓尘见她的态度与瀚江那次全然不同,竟然如此客气,心中好生诧异,赶忙也老老实实地回了一礼。
“听闻……听闻苏学士有习武之心。如蒙不弃……铁花愿……教授一二。”
铁花本不擅言辞,见了面什么场面话也没有就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来,且语气听起来客气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听到这话的俩人都是一样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铁花可是金羽营的统领,她怎么会有空跑来传授武艺?何况苏晓尘与她几乎不认识,怎么还能让她大半夜地亲自跑来候在这里?
不过朱芷潋的心思还是活络,她一拍手惊呼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大姐派你来的吧?”
能知道这个时辰和苏晓尘会在抚星台的,还能指使得动铁花的人,除了大姐还能有谁呢?之前大姐说要派银花过来护卫被自己拒绝了,想必还是放心不下,就让铁花来传大苏武艺,现在想来,大姐对自己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当下心中一阵暖意。
铁花听了,只是尴尬地一笑,并不答话。
苏晓尘却是呆住了,心想,老杨还真是个算命先生,能遇上这样的人来授我武艺,莫非真是有缘人?当下忙答道:“澄浪将军军务繁忙,我这样资质平庸的人,也不知要耗费将军多少心思……”
“咣当!”铁花手中的梨花枪往地上一戳,皱眉问道:“你就说,学还是不学!”
“学!学!学!”苏晓尘立马将一堆客套话全吞了下去。这女夸父要是真怒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从明日起,每日夜里这个时辰,我在壶梁阁楼下恭候。”铁花语气舒缓了不少。
妈呀,这授徒的师父都堵到徒弟家的门口了,想拒绝看来是再无可能。
“可是再过个三五日,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苏晓尘口中嗫嚅,一边给朱芷潋使眼色,结果朱芷潋幸灾乐祸似地装没看见。
“三日足矣,我会传给苏学士一套棍法,之后闲暇时勤加练习便可。”铁花依然是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朱芷潋倒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她拍拍苏晓尘的背说:“铁花肯教你,那你可是有福啦。以后你光是提到师父的名号,估计碧海国里谁都不敢惹你。再遇上毛贼,可比你那个苏了个擦的名头好使多了!”
苏晓尘简直哭笑不得,只得作揖道:“那……如此,便谢过将军了。”
铁花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作了一礼,径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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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国的太液城,城内有内湖,城外有外湖。这双湖再向外,是四条修整得四平八稳的都邑大道,将整个太液国都划成了九宫格的形状。太液城正好在这九宫格的中央,占了最人杰地灵的地儿。
国都的东西两格皆是市肆,譬如伊穆兰的商馆就在紧邻太液城东的楠池大街。越是赚钱的买卖越是占据了市肆里最好的位置,除了刻意蔽人眼目的烟花巷柳,越往东西两边去就越是冷清。
国都的南三格地势偏低,泥洼之地比比皆是,多是百姓的居住之地。每逢入夏酷暑,将洼地里的泥水晒得雾气不散,宛如蒸笼。到了冬日里又成干土,风一吹便漫尘飞扬。
最好的地界儿当数太液国都的北三格,这是国都附近平地最多最辽阔的地方。正北格设着中书省和六部,东北格设着五寺三殿,西北格则是这些官宦们私邸的云集之地。寻常穷苦百姓莫说来此居住,便是平日里踏足都不会有。
也有地方上不明就里的一方富豪,到了太液国都一掷千金买了西北格的宅子的,结果发现若非有权有势或是血统高贵的门楣,单靠有几个金锭子就敢住进这一片儿的,不仅左邻右舍说不上话,还要遭人冷眼受人讥讽,到头来还是灰溜溜地搬去别处住。
所以西北格这一片儿,就是达官贵人们的自留地。
在这西北格里,寻常的官家大宅大约占了东侧的三分有二。到了西侧,便是一堵望不到边的高墙,单墙门自南向北便有七个,高墙边还设有角楼、高塔、宛如一座城池,这样气派的墙门上却只写了两个字:陆府。
哪个陆府?
还真不止一个陆府,因为入门之后,才会发现别有洞天。自沛国公陆行远的丞相府起,当年的金泉驸马陆文骏的驸马府、当朝户部尚书陆文驰的尚书府、到鸿胪寺卿陆文骥、碧波商盟盟主陆文骧、九门提督陆文骠等各自的府邸,大大小小共有十七座陆府。陆氏一族尽聚住于此。
这才是真正的权门。只须淡淡的两个陆府二字,便将寻常人挡在门外了。
尚书府梨香阁内,华灯彩缀,满目琳琅。一个五十上下中年男子腆着肚子闭着眼躺在软榻上,两个美婢正轻轻地捏着腿,边上一个丫鬟低头跪捧着一盘葡萄。下首又坐了一个伶人,抱着一尊琵琶,口中轻声唱着些靡靡之音,唱到挑情之处,还挤眉弄眼一番。
忽然一阵衣衫窸窣,急步走进来一位华妇,直走到那男子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老爷,父亲大人来了,已过了中堂。”
那男子一惊:“父亲大人?”赶紧手一挥,朝着那几个丫鬟伶人皱眉吼道:“滚,赶紧滚。”
丫鬟们慌忙从屏风后面逃了出去,不过片刻,陆行远已踏着方步走了进来。那男子忙躬身请安道:“儿子拜见父亲大人,今日怎亲自过来了?”
陆行远不答话,看着软榻上还留有儿子肥满的身材压出来的褶子,房中尚弥漫着伶人身上浓浓的脂粉香气。
他皱了皱眉头,在东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男子见父亲不张口,接过夫人手中递过来的茶盏,低头说道:“让下人们都下去,你也下去。”
顷刻间,梨香阁只剩下这父子二人了。
“文驰。近日里可还好么?”陆行远问得不动声色。
陆文驰心中一沉,陪笑道:“还好还好,儿子最近也没给父亲请安去,是儿子不对。”说着急忙将茶盏奉在桌上,脑门已渗出汗来。
“果真还好?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为父说一说的么?”陆行远抬眼紧盯了他一眼。
陆文驰一听,暗想不知能不能瞒下去,但还是想要侥幸一试,佯装不知地答道:“不知父亲所指何事?”
“呯!”陆行远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将茶盏震得半盏茶水飞出来,直溅到跟前躬身站着的陆文驰脸上。陆文驰任由那茶水和着汗水往下流,连擦都不敢擦。
“孽障!我若不说南华岛三个字,你是打算要瞒到什么时候?南疆总督府转奏的民变的折子已到了抚星台上,你还在这里浑浑噩噩!”陆行远一声怒吼,把陆文驰的耳朵刺得嗡嗡作响。
陆文驰一听到南华岛三个字,狠狠地咬紧了牙,低声咒骂道:“沈娴云这个贱人……”
“你还有心思掰扯她?就算她是你的人,民变这样的大事,她一个知府如何能担当得起?你连这都看不清楚,还有脸面忝居堂堂尚书之位!莫说是她,换成是我,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这样的糊涂东西!”陆行远已是气得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