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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边的王公公看起来那么胖,其实是有理由的。
除了出门要给太子带银子,还要带替换的香囊、汗巾、袜子。还有没染色的纯棉手帕,在太子偷偷溜到外面酒楼吃饭时擦拭一下碗盏。还有苍梧国特产的橘木牙签,枝细签柔,自带清香,不易伤到牙龈。还有信笺纸和一小段墨炭笔,可以随时记录太子诗兴大发时的佳作。也有火引,经常刚记录完太子就说写得不好的时候立刻烧掉,以免扫兴。所以王公公的身上光口袋就缝了有几十个,堪称百宝衫!
这就已经比太子小的时候少带很多东西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最多带过十几个花色不同的拨浪鼓,或者身后背了十几把木制的刀剑矛戟,把自己插得跟个刺猬似的。如今这些东西都被王公公小心地存放在宫里的库房中,满满皆是回忆。
因而王公公对太子来说,真就像是聚宝盆一样的存在。当然,他确实有点能吃,太子吃剩的东西他会照单全收,但他一直认为这只是自己肥胖的最不起眼的一个原因。
李重延平时也是习惯把手一伸,都不用说要什么,王公公就会递上来。
可今天伸手也没用,因为王公公根本没带伞。
“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啊!老奴也想不到这碧海国还真能冬天下场雷阵雨啊……”王公公还能引经据典。
关键是肚子饿了,却又没了银子。
没钱怎么办!跟谁借点儿?李重延眼见青石板的大路上愣是一个路人都没有,不禁抱怨道:“这什么鬼地方!路修得这样好,却一个行人都没。”
他还真说对了,这就是个鬼地方。
酒堡山脚下是太液城风水师们最推崇的风水宝地,达官贵人们最爱把自己埋在这儿了。若去墓地走一圈,他准会发现埋着的不是什么国公的儿子就是什么将军的爱妾,所有墓碑上的字儿都能延绵出好几代的公侯将相来。平常百姓谁上这儿来啊。
所以等了半天,不识路的这俩人好容易才等来了一辆马车,心下颇喜。
等等,这马车好像很眼熟。难道碧海国的马车都是一个工坊批量产的么?嗯……这个车窗也有点眼熟……
李重延忽然看见耷拉在那儿的半截窗棂,发现这不就是那个“玉佩结罗缨”的马车吗?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他赶紧冲上去,倒也没忘了礼数。先做了一揖,然后说:“公主有礼了!”
朱芷洁在车中一听,真是冤家,怎么又遇上这家伙!是来取笑自己的么?但毕竟没有得罪自己,好歹还是他的人拿煎锅贴的锅铲帮自己解了围,总不好不吱声吧?于是隔着窗帘问道:
“公……公子何事?”
太子一听车里应声而答,心想果然还没忘了我,于是对着心仪的女人说出了生平最掉价的一句话。
“公主,可否……可否将我的玉佩还给我。”
好歹玉佩还值些钱吧!还能换点吃的吧!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朱芷洁一听有些懵……这,这公子也太……不过确实是他的东西,还他也是应该。当下解下罗缨,打算递出去。结果刚撩起窗帘,一见到李重延的样子,愣住了。这和刚才领着少女团在街头风头十足的公子完全判若两人嘛。
镶珠的小皮冠也歪了,折扇也没了,水色的长衫彻底被雨淋成了名副其实的水衫,腰下的部分快揉成了破抹布,一脸的狼藉。
“公子这是……”
“唉,想去看什么观音座,结果撞上了贼人,总算死里逃生逃到这儿,还好遇上了公主。”李重延都已经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太子了,这一刻他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哈哈……”朱芷洁一开始还努力掩着嘴,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干脆笑出声来。她乐的不只是看到这公子的滑稽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下两相扯平,自己没什么好尴尬了,心中一阵轻松。旁边的侍女都看呆了,伺候公主那么久,从没见她这样笑过。
朱芷洁忽然也觉得自己笑得有些不厚道,忙正了颜色,将玉佩递了出去,又吩咐道:“小蝶,拿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公子。马夫,把马套解下来,分一匹马给他,这儿离城里还有些路。”
李重延一听给了银子又给马,一时帝王家的气势又出来了。忙摆摆手说:“银子和马我先借去,玉佩你收着!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讨回来的!”
朱芷洁一听,刚刚笑完又忍不住要捂肚子,看看李重延一脸的认真,也就把玉佩收了回去,掩嘴笑道:“那公子保重。沿着大路一直向东便是城里,莫要再撞上贼人了。”说完,便坐着马车走远了。
李重延接过银子,刚想顺手丢给王公公,想了想,还是揣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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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龙王庙前,苏晓尘拍拍屁股站起身,满头雾水地深吸了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金刃王的侄子真的叫苏勒……不不不,苏晓尘使劲晃了晃脑袋,暗想说谎真不是好事,说得久了连自己都信了。又转念想想刚才那帮毛贼,这种鬼话还真有人信啊?是傻子吧?
七里坡下,朱芷潋忽然打了个喷嚏,嘟哝道:“不知道谁在骂我……对了,银姐,怎么说走就走那么急啊,我还想逗逗金刃王的侄子呢。”
银花打了个哈欠说:“公主啊,银姐我可是晚上还有活儿要干的人呐,不赶紧回去睡一觉,没力气出工啊。听话,姐赶紧把你送回城,今天都陪你一天了,下次再陪你玩哈。”
朱芷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是我在陪你呢……”
银花假装没听见。
这边苏晓尘看看天色已是下午了,肚中辘辘作响,却全然顾不上,心中打算赶紧先回迎宾馆看看太子是不是安全到了。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瞧见一条大路,喜孜孜地觉得这应该不会错了。没走几步,看见大路中央有个老瞎子摆了个摊,旁边插着一幡,上书“一阴一阳之谓道,乐天知命故不忧”,似是一个算命先生。
苏晓尘瞧着就觉得古怪,这大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谁会在这儿摆摊儿。真是眼瞎看不见?算了,懒得理会,赶紧回城是正经。反正是瞎子,我就蹑手蹑脚从他身边绕过去。
刚走几步,那瞎子算命先生忽然高声道:“王母请我去赴宴,我却待此与君见,小哥,来一卦不?不准不要钱。”苏晓尘一听,觉得好笑,说,原来你不瞎啊,还能看见我。
老瞎子嘿嘿一笑,我耳朵灵。
“我没什么可算的,我急着回城呢。”苏晓尘不想纠缠。
“客官可是在找人?”瞎子又是嘿嘿一笑。
嗯?这假瞎子有些门道。苏晓尘刚停住脚步,忽然恍悟,说我找人,说的是找谁?找太子,找老曹,找银泉公主,都是要找的人,他哪里知道我在找谁,一准是看我神色匆忙,才故弄玄虚。当下童心一动,决定逗逗他。
“可我没钱。”苏晓尘摆出一副无赖的口吻,幸灾乐祸地看着瞎子先生怎么回应。
“无钱我也可以算。”
“可你说了不准不要钱,你不要我的钱,岂不是卦要不准了?”
“这也简单,我只往反了说,你往正了听,这样一来,听着不准的卦,我不收钱也行。”
苏晓尘一听,觉得这倒有意思。顺口说:“那你算算我今天穿的衣衫是白的还是绿的。”
“小哥这就不厚道了,我若说对了,你就会说我不瞎,是个骗子。我若说错了,你就会我说不准,还是个骗子。是不是?”瞎子先生嘻嘻一笑。
苏晓尘心下一凛,咦,这瞎子果然聪明。细细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说:“说吧,你我素不相识,专门在这儿等我做什么?”
瞎子问:“何出此言,我在这里摆摊,不过是和小哥有缘。想给小哥算上一卦。”
苏晓尘走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先生,这雨过天晴才一会儿,你就衣衫不沾一滴水地在这儿摆摊儿,这算命幡上也是一点雨水都没有,但墨迹尚潮,也是刚写的吧?不是等我却是等谁啊?”
瞎子先生的心里也是一凛,暗想:“这小子果然天资聪颖,不错不错。”当下又是嘿嘿一笑说:“小哥好眼力,我是见小哥人生地不熟,想给指条回城的路,并无恶意。”
苏晓尘心想,这想给人指路的方式也够奇特的,而且他怎知我要回城不识路?也罢,就听他说说看。也一抱拳,说:“请指教。”
瞎子指着右边的一条岔路说:“沿着这条岔路走上三里地,有个湖,向东绕半圈,就是西霖门,一进门就离迎宾馆不远了。我与公子有缘,日后定会再相见。”说完,摊子旗幡都不要,扬长而去了。
苏晓尘心下狐疑,这到底是什么人,连我住迎宾馆都知道,当下也没力气细想,赶紧沿着岔路走了。
那算命先生笃悠悠地往前走了一会儿,迎面跑来个黑毛侍童和两个精壮的秀才,看见自己就问:“敢问先生,迎宾馆怎么走啊。”
算命先生一皱眉,破口大骂:“你瞎啊?没看见我是瞎子啊?找瞎子问路?”
老曹刚要发作,一想也是,跟瞎子问什么路啊,便转头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