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离心之夜

梦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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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之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看若馨微蹙的眉宇,微微笑道:“阿离多虑了,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吃过药后就好了。”柔和的唇角展开一点点弧度,情之轻声道:“阿离,你能关心我,我很开心。”

    看着若馨不语沉凝的模样,情之从被褥中探出手,安抚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要让她安心一般地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多了?不过,胖婶的药真的好苦。”

    他的手确实不如先前那般冰冷了,若馨翻手把着他的脉搏,也不似先前那般虚浮紊乱。

    若馨看着情之许久,嘴里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端了桌上的药碗,若馨撩了裙摆,坐在床沿,“先喝了这药吧,虽然是土方子,倒也有些效用。”

    “嗯。”情之轻轻应了一声,随之撑着手臂坐起来,因为虚弱无力,动作很是缓慢艰难。

    若馨放下碗,伸手撑着他的身子帮助他靠到墙面。

    情之的衣裳有些单薄,墙面碰在身上冰冰的,情之微微地打了个颤。不知怎的,便是看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若馨心中突然不自觉的一揪,腾起一股极是微妙的惆怅。

    隐下那个感觉,若馨将带来的包袱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件厚厚的狐裘,披到情之的身上,一边说道:“你出生......江南,耐不了东衡京城的寒,下午我去绸缎铺,正好看到里头的这件狐裘,虽然颜色不大好看,摸着倒是保暖,我们冬衣带的不多,便给你买了下来。”

    苍白的手慢慢地抚上柔软的狐毛,情之没有说话,一双幽深的眼睛只是一直凝视着若馨。

    若馨没再多说,在情之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舀着温热的汤药吹了吹,凑到他发白的唇边。

    一喂一饮,两人没有说话,气氛倒也融融。

    喂情之喝完了药,若馨本想扶他躺下,情之摇摇头,表示自己好多了,坐着便好。若馨点点头,便转身往厨房烧热水去了。

    一会,胖婶的丈夫带着一个大夫回来了,他看了看情之的面色,又把了情之的脉许久,诊断之后,便只说是伤寒开了张方子。

    若馨知道情之的情况定不会这么简单,只是情之不愿说罢了,但还是付了钱,道谢送走了大夫。回头看向情之,情之披着那件黄褐色的厚狐裘,墨发微散,衬出清秀的容貌一股雅淡的气质。情之静静地注视着若馨,唇边依旧一抹柔和的笑意,慢慢说道:“确实没什么大碍的。你可以放心了吧?”

    心里叹口气,若馨微微笑了笑,心中那种微微酸涩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想着情之的身体,若馨到胖婶那里借了一个暖炉,烧了炭。张罗好了以后,外头的天色已经昏黑一片。

    解了外衣,若馨走到门边的盆架,弯腰洗脸,情之从头到尾一直看着若馨忙碌,看她挽起袖子忙着平凡琐碎的事情,却让人有一种温暖幸福的感觉,只是对于如今的他,却带着满腔惆怅。

    看着若馨纤丽的背影,情之掀被下床,慢慢走到若馨身后,从后头轻轻环住了她的腰,略高的体温透过衣服暖烘了若馨的身体,情之在若馨耳边轻声道:“今晚留下来吧。”

    若馨转过头去,脸上的清水未拭,晶莹的水滴滑落光滑的肌肤,情之空出一只手,执了盆架上的干毛巾轻轻擦拭着若馨的脸。一双清净的眸子也像和风一般停留在若馨的脸上。

    毛巾刚洗过晒干,带着微微暖暖的气息,若馨闭眼,静了片刻,应了声,“好。”

    出了门,道名还在外头等着。见若馨出门,她便下了马车,正要搬出脚踏,若馨止了她的动作说道:“今晚我先留在这,你回去告诉应管事,我明日回去。”

    听着若馨的话,道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向院子里看了一眼,看到站在里头屋门口的情之,道名沉默了片刻,便安静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便上了马车离开。

    ......

    两人并排躺在一侧,情之的身体也慢慢温暖了起来,他伸手轻轻环着若馨的腰,不松不紧,仅仅让两人的身体相贴,却也不会显得过度亲密。

    这是若馨入了王府以后,第一次回来留宿,也是第一次什么都没做,和情之安静地躺在一块。在王府里,每天夜里,若馨都要出去寻找镇魂石,昨夜又与应宁王搅和了许久,如今躺在这个破旧的民居,闻着情之身上淡淡的清香,不一会的时间,若馨便渐渐入了眠。

    黑暗中,情之却依旧清醒着,听着若馨轻缓的呼吸声,他慢慢转头他痴痴凝视若馨,看不清模样,但只要知道她的存在便好。

    黑暗掩饰了人的情绪,他也只能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看着她,泄露自己的真实。

    贴放在若馨腹部的手突然察觉到掌下一动,情之一怔,僵住了身子,心里复杂的感觉慢慢升腾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地移到方才动静的部位,耐心等待着,不过片刻,感觉自己的手心又被轻轻撞了下,好象有什么东西便在里面一动一动,和他打着招呼一般。

    情之的呼吸紊乱了,向来静淡的情绪仿佛掀起一阵波涛,他如今却只能压抑着,只能以不惊醒若馨的动作更加贴近了若馨,一双清眸似悲似喜。

    心中五感交杂,一夜无眠,他只是静静地怀抱着若馨,一手轻轻地抚在她的小腹。

    ......

    东方的天,青黑中渐渐透显出白,清冷寒月也已落入西山。

    意识沉沉,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了轻浅的敲门声,若馨被惊醒,看躺在床铺外侧的情之依旧闭着眸,若馨轻轻爬了起来,披了外衣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道名,她向若馨曲膝行了一礼,恭谨地说道:“王爷唤奴婢来请先生,说是为先生领路,去贤王府。”

    “贤王府?”

    这个地名却很是生疏。

    道名猜到了若馨的疑惑,便开口道:“回先生,是贤王爷回来后圣上新安排的府邸。”

    若馨微是一顿,回过神来,寻思片刻,便对道名说道:“你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就来。”

    回了屋,换衣洗漱,片刻时间便好了。

    正要离开,若馨想到什么,又回了头,取了纸笔,在桌上留了字,压在茶壶的下面。掖了掖情之的被角,若馨又到窗边,往已经灭了的火炉里重新添了木炭,小小开了窗子,取了木架支着。

    屋子里渐渐又暖和了起来,只是突然间,仿佛又有一股浓重的哀伤弥散。

    若馨回头看了一眼,情之依旧静静闭目沉睡。

    方才的是,错觉吧......

    不再迟疑,若馨便掩屋离开了。

    在若馨离开不久后,情之睁开眼,慢慢起身,伸手拾过压在茶壶下的那张纸,上头只有一句话,“莫累了身体,我明日再来。”

    一一抚过那秀朗细致的墨字,情之便将纸张折叠好放进了衣服的内袋,微微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着覆盖在被褥上的狐裘,他伸过手,轻轻而珍惜地压在上头。

    屋子里,若馨离开前升了炉子暖洋洋的,窗外的东衡的京城却是一片冰冷,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已没有气力再强行压制,他的身体又开始渐渐冰冷,原本看起来尚是健康的面色一下子又变成吓人的惨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情之虚弱的应了声,“进来吧。”

    虽然声音细微,但门外的人还是听到了,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暗青色长裳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情之跪下。情之抬了手,让他起来,捂着心口低低咳了几声,问道:“让你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

    情之点点头,站起身,身子微微一个踉跄,暗青色衣服的男子忙上前,要去搀扶情之,情之微弱地做了手势,让他退下。

    脚步虚浮地走到屋子一角,他的神态和动作是在若馨面前从未出现过的痛苦与虚弱。掀起木箱的盖,情之一手扶着箱子支撑着,一手探进箱子底部,取出一个由布巾包着的瓶子,不过区区几个动作,情之靠在墙面喘着气,已是面色苍白、汗滴如雨。

    他这回,是真的撑不了了。

    身体的状况如何他最清楚,其实真实的情况确实如若馨所说,只是过去的他,尚能压制下,不流露分毫破绽纰漏,而随着次数渐多,时间越久,他便有些力竭之感,也渐渐压制不了身体如坠冰窟的痛苦。

    若馨没有向他说过她来京城是为了什么目的,但他也已经查到,如今,只盼自己能在身体垮掉以前,找到她想要的那几件东西。

    错过的无法挽回,他没有后悔的机会,只能弥补曾经的过错。

    这几个月来,他没有控制自己的感情,任自己的心越陷越深,他知道他的每一次接近都是一次奢侈,只是他不得不承认,时至如今,他还是贪恋着若馨的一点点温情。

    即便,那再不是给一个叫做风华的人。

    手中的瓶子里是满满的一瓶鲜血,是他每日汲以心头之血采集的一瓶,虽然塞着木塞,却依旧能闻到里面馥郁的异香。

    “让他午时后过来吧。”将头倚靠在墙上,情之捂着眼,淡漠的脸上却没有流露丝毫的表情。

    情之虽然表情平静,然他每隔几个字便停顿许久,说的艰涩,更何谈当初做出决定时的艰难。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手,将那个瓶子交给男子,说道:“里面的血能用半个月,半月后,我会再派人送来。在若儿来前两个时辰,你让人将檀香木浸泡在这血液里,用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