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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惊惧于若馨的怒气,大长老还是强自镇定,据理力争道:“只要能保住白家村,牺牲一两个人又有何妨?”
听着大长老冠冕堂皇的说辞,若馨气极反笑,“好一个伟大的白家村大长老,好一个伟大的牺牲一两人又有何妨。我告诉你,整个白家村加起来,也不如他们两人在我心中的分量。”
几个长老听到若馨惊人的话语,全然不能置信的模样,“先生,你是白家村祭司,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往日的温和不再,往日的忍让不存,绛红长裳迎风飘飘,仿佛愤怒燃烧的火焰,若馨俯视着马下的几人,冷笑道:“如果连我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当这个狗屁的祭司又有什么用?”
再不去看那几个让她可笑到让她厌恶、怒极的人,若馨双脚一夹马腹,快速地离开了了白家村。
若馨连夜赶路急驰而去,一路未有停留。连续行了百余里地,途中老马已是筋疲力尽,最后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不能前行。若馨只好弃马,运气急奔前去。
待得两日后,若馨赶到长平镇外的七里坡,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若馨气息紊乱,身体疲乏,却没有片刻的松懈。她走进树林,只见树林里的落叶枯枝上满是血迹,踩上去,并非枯叶的干脆,而是察觉一片湿濡粘稠。
那是血,枯叶掩盖下的土地也被染成了黑红色,腥浓的血气四处弥散。
隐约听到树林深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若馨心一凛,加快速度向声源处奔去。
不几时,便在树林间看到了相斗的两方。
地上尸骸遍地,传闻中的八百东衡军如今未余半数。那群青衣人也有伤亡,如今约莫百余人,然剩下的兵士依旧奋力抵抗。
东衡黑骑军悍勇,然青衣人行动矫健敏捷,两相交锋,不分上下。只是黑骑军毕竟人多势众,青衣人看起来有渐弱之势。
放眼望去,一时间却也无法里面找到白容或胭脂,若馨心焦,此时此刻,若他们还在这里面,与皇家黑骑军对抗了三日,只怕也是精力无几,更无论他们身上还受了重创。
虽不知道来助抵挡的青衣人是谁,但如今看来,应该是于她有利的一方。若馨拾起地上长剑,身形微动闪入战圈。她挥剑迎敌,疾如电闪,迅捷无比。
若馨和师父在山中生活的十载,过的几乎是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养成了凡事不争的性子,与人相处也都忍让三分。从她有意识起,倒是未亲手杀人,曾经虽是以血咒不得已除去皇甫贤,却也并非像如今这般血淋淋,活生生地夺人性命。
她的武功传承师父,比之女子的轻柔多了几分冷俊和利落,莹莹寒光中,便只看到若馨一剑剑直取人致命要害。只是她无心恋战,一边挥剑杀敌,一边分神寻找着白容胭脂,目光在那些还奋力抵挡的人中扫寻,也忍着心痛搜寻地上已断了气的黑衣人。
对抗了一阵,若馨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一个与她对战的黑骑军趁势向她砍来,迅如疾风,直向她心窝而去。若馨一惊,侧身闪避,终因腹中绞痛慢了一步,右肩一阵剧痛,却是被黑骑军砍了一刀。
伤口不浅,鲜血顿时迸流,热烫的鲜血染湿全身,不知是杀了的对手的血,还是她自己身上的伤口。
身上受了伤,长剑脱手,腹中疼痛愈剧,她整个人身形不稳,几乎向后倒去。伸手点了穴道暂时止住血,若馨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点点冷汗。
还未寻到白容和胭脂,她明白时间拖延得越长,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更低。
另一方面,黑骑军见她身手了得,连杀了他们数十名兵士,便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趁她身形不稳,几人围攻。长刀利落,不留余地,只能听到耳畔刀风阵阵。
便在又要砍到她的一刹那,若馨身子一侧,就地一滚,顺势捞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奋力往一名黑骑军胸口掷去。黑骑军倒栽跌落马下,若馨飞身上马,奋力驱马跑到七里坡的山坡上。掉马回头,运气于喉,对着下面拼杀的兵士喊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卜氏祭司。”
山坡上狂风汹涌,若馨背后披散的长发在风中肆虐飞扬,宽袖却沉沉地垂落着,凝滞成一片的是干结后再次被鲜血染红的衣料,粘稠的鲜血一滴一滴自上头滴下,说不出的骇人。
下头交战双方在听到她的话时略是一顿,不由抬头望来。
乘骑在马上的若馨虽然满身满脸血污不堪,然灼灼明目,乌发飞扬却现出一种别样的妖艳与蛊惑。
在场的黑骑军从未见过卜氏祭司,如今,却无一人怀疑她的身份。
况且皇帝本就下令过谁能活捉卜氏祭司,加官进爵,赏金千两。
如今更是不管真假,都要捉住她了。
只闻领头将领一声,“活捉祭司。”
众黑骑军再不与青衣人纠缠,驾马向若馨追赶而来。
若馨眼神一凛,一提缰绳,扬鞭策马向外奔跑。两百余名黑骑军便在若馨身后急赶。
她记得来时路上路过一处山涧,宽十数丈,下面滔滔江水,河水轰隆,两边只有一架铁索桥连接。如今心下略做思索,已有对策。
身后的黑骑军一步步迫近,耳畔呼声震耳欲聋。
到了铁索桥,若馨双脚在马鞍上一点,跃下骏马,快速向对岸跑去。
身后黑骑军未察觉若馨的用意,有的依旧跨马追赶,有的下马以步行追赶。铁索桥面宽数丈,两百余人连人带马大震踏之下,桥体的锁链只能是勉强支撑了。
若馨在前头山林间快速穿梭,将身后的黑骑军绕得晕头转向。
黑骑军和禁军是在京城为皇帝服务的,身手自然了得,只是他们平日里多在内城中护卫皇家,到了这山野之中,对于地形不甚了解,却是吃了大亏。
估算着全部的黑骑军都已过了桥来后,若馨便又旋身而回,混乱中黑骑军首领发现若馨掉头,大喝一声,“余等随我将祭司拿下,出力者回去重重有赏。”
若馨也不管身后的黑骑军到底如何,忍住腹中和右肩的疼痛,集中精力从一条山坡往回跑去。
山破陡峭,黑骑军骑不了马,纷纷下马追赶,若馨轻功卓绝,却是他们拼尽全力也追赶不上。
待若馨重新过了铁索桥,远远的,看到若馨捡起原本抛在桥头的一柄长刀高高挥起。
黑骑军首领心思清明,此刻已知道她用意,心头大喊一声糟。
若馨没有浪费时间,她运气于手中的长刀,用力向索桥锁链砍下去。
铁索桥的铁链本就因方才黑骑军大动静的震荡而有所损伤,如今若馨再运气一砍,早已不堪重负的铁索桥就那样断了一头锁链,长长的铁索就那样垂向对岸徒崖。
一块块脚踏板掉下大河中,没有溅起水花便已经被汹涌奔腾的大河冲走了。
黑骑军被困在了对岸,黑骑军和禁军首领连骂卜氏祭司狡诈阴险,却也只能眼睁睁看她跨上她留在对岸的马向回跑去。
......
重新回到七里坡,那群青衣人已经离开。
若馨无暇去理会他们到底是谁,一心只想找到白容和胭脂,她穿行在七横八竖的尸体间,心中什么也顾不得地翻找着。
一次次的希望和绝望在心中交叠,她想在这里面找到他们,却又极度害怕在这群已没有了呼吸的死尸中找到他们。
身上的血一滴滴滴落,仿佛将她的心也一刀刀划开。
终于,在找到战圈中心,看到一个面朝下,俯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身影时,若馨停住了动作,死死地瞪着那个身上衣裳再没有一处完好,早被鲜血浸透的人。
是白容吗......
若馨忍住心口刀割一样的痛,快步走上去,跪在地下,颤抖地翻过他。
心一下子沉入深渊。
眼睛顿时模糊,没有办法看清眼前的人。
若馨使劲眨去眼睛里模糊的水雾,看着面前那副熟悉的容颜。她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放到他的鼻下,探察他的呼吸。
没有,没有。
不可能。
若馨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虑惶急,去查看他的心跳和脉象。
低下头,面对他在没有一处完好皮肤、血肉模糊的手腕,若馨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忍住心痛,若馨小心地把住他的脉搏。察觉到手下微微一动,她猛的抬头看向白容的脸庞,见他眼睑微微动了动,若馨心头一喜,喊到,“白容,你还活着......”
如今的这副模样,他还活着,还活着。
满面的鲜血模糊了他英俊坚毅的脸庞,身上他最爱惜的黑色长裳也到处是破碎的裂痕,早已分不清是剑伤还是刀伤。
这套黑色长裳是她在闲暇时候做的,他和胭脂一人一套。衣服他已经穿了三年,却还是舍不得换掉,每次破了,总是自己缝补,那双拿着长剑利落潇洒的手拿着缝补的针却是笨拙。后来她发现了,再买了几套衣物给他,他却依旧最爱这套,尽管很是小心,却因为穿得频繁而满是缝补的痕迹,看不过去他拿着针不断刺到手的笨拙模样,因此他的衣物后来总是由她缝补。
如今,破碎成这样,已经都不用再补了。
心又酸又疼。
一手护住白容的心脉,一手轻轻抚着白容的面颊,若馨低头靠近,眼泪不自觉掉到了白容的脸上,温烫的触感让白容又微微一动,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很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小小的一条缝,在看到若馨的一刹那,他僵硬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些,困难地张唇,很细微地吐出一句话,“姑娘......不哭。”
心骤然又是一疼。
身侧的手微微一动,若馨赶忙握住他,轻声哽咽地说道:“白容,你别说话,也别动,我会救你的。”
白容想摇头却动不了了,他知道自己的情形,吊着一口气,只为了能再见若馨一面。
白茹雪已经救出去了,她不用再冒危险了。他知道,她会来找他的,所以,虽然一次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他却拼命让自己保持最后一分清醒,只想再见她一面。
告诉她一句话。
用劲全身气力,握了握若馨的手,白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他很不擅长的微笑,又张了张唇,吐出气音,若馨将头移到他的嘴边,只听到他一字一字很是困难缓慢,却是清晰地说了一句,“白容......先走......黄泉......等姑娘......”
本以为会是姑娘先走,却没想到是他先行一步了。看到姑娘为他落泪,他却没有丝毫欢喜,他只希望姑娘不要为他心痛。
还好,他们约定好了。下辈子,他还要在她身边守护她。
让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存在。
他会在黄泉等她,不管多久。
今生再无缘陪伴,来生,他会好好地守护她,不再让她多受一分苦。
意识越来越远,最后看一眼若馨悲痛欲绝的清颜,白容不舍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