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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练结束,他们的皇宣布了童华的死,引来场中一片唏嘘,更有当场痛哭出声的,但很快就低了下去。
因为在他们看来,皇上和圣女的生还无疑冲淡了他们将军的死讯时的哀伤,想到皇上不仅没有因为童华叛国而诛九族反而给予厚葬,表现了对将士极大的尊重,令他们钦佩爱戴不已。
这一切,不知是否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
宣墨简短的说完之后便是冉竹该上前了。
她望着台下的士兵,一月前她也曾两次站在此处,用着她的身份给予他们每一个人必胜的信心,那时她总是觉得自己就跟个神棍一样随便说上两句说书里的那些必赢必胜的话便轻松能接收到他们眼中的狂热和崇拜。
而他们从来不知道正是他们眼中的圣女差点害死了他们的皇帝……
惭愧,没来由的惭愧爬满了心间。
冉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上前一步,让更多人看到她的样子,临风而立,红裙飘飞,她脸上的红纱宛如云边红霞,因为不见其容,那双清澈温和的双眸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美,他们的圣女真美!
只见她轻轻扬右手,红袖缓缓滑下露出一截玉藕般白皙的手臂,大拇指和食指弯曲靠拢,中间三指直直竖起直置向头顶的那轮艳红太阳。
“吾以圣女之名发誓,不日之后,吾皇会带领我们重返家园,与妻儿相聚,共享天下太平,再无战争。”
她的话简短而有力,因为提高嗓音而有一丝黯哑却备显魅惑,又恍若一曲战歌,未见硝烟却以不可拒绝的意志让人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去相信她说的话。
众士兵望着那指着天的三根手指,隔得那么远其实看的很模糊,但他们依然紧紧锁定着,任汗水流进眼里,无人抬手擦一下。
或许她是圣女的原因,或许她说的话正是他们这一个月多以来日思夜想的事情,此话一出,引来了台下阵阵浪潮:
“重返家园,妻儿团聚,天下太平,再无战争。”
后世有史记专家点评质疑,圣女此言多半有泄天秘之嫌,她本身的身份就带有神化了的色彩。而且说出天下太平再无战争此话更是寓意了宣朝将会最后一个统治国长久统一天下的意思,然结合她此后的种种作为,让专家们对沁家族的神秘力量添了无法阻挡的研究热情。
话终,人散,散不去的是围绕在天空中灼热激荡的气氛。
杀猪宰羊,四处一片喜气洋洋,童华的死已然被冲淡干净,徒留一方白幡灵堂透露出哀伤的淡淡气息。
“戎马一生,殚精竭虑,老来惨死。”望着灵牌上的童华二字,冉竹轻声自喃道。
死啊,人啊,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冉竹敛了眼底的惆怅微笑转身:“你们这一计使得好哦。”
“你都知道了。”莫尊景含笑问道,对于冉竹话语里的淡淡讥讽并不在意。
“我开始一直想不通疏影武功不差,我们躲在灌木丛里一直注意着巡逻兵,未见有一人望向我们这边,怎么就会被发现了呢。童华刚挟持我,张云就带人赶到了,两位将军来这么偏远的地方看来脚程都很快啊。”
冉竹轻声道,挑了一处最近的椅子坐下,整个身体的重心都靠在了上面,眼底浮起几分疲惫:
“是张云,张云派人放了童华,还让他知道我在花麦饭这里。我想这一切应该是你或者他授意的,真没想到花麦饭都伤成那样了还能轻易射杀童华。你们这一棋局下的挺妙,既承了他的仁德美名又刺死了眼中钉。”
身边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响起:
“昨夜疏影一直缠着我问秦彪的下落,我就想你可能会来找花麦饭,便和张云商量将计就计以童华绑架你的罪行杀之。不过花麦饭的银针实则在我……的预料之外。童华此人虽有将才却无法重用,而且他姐姐荣太妃确实被太后所杀,就算放他回了长安,有此梗在,放在皇上身边很危险。”
“真的被太后杀了吗?”冉竹将头轻轻靠在椅背边缘,轻喃道,目光有几分迷惘。
这场射杀计划是谁授意已不重要,关键的是登高台上宣墨和莫尊景的同时出现便足以说明了一切问题。
“嗯,太后自假死之后一直在万佛寺隐秘生活,在荣太妃去万佛寺时将她杀死,替代进宫。早在三年前她身边伺候的姑姑秋容就将她易容成和荣太妃一样的容颜,或是并不成功,所以她在得手时也常年带着面纱,甚而减少外出。”
莫尊景安静解释道,心中却泛起几缕温柔,一月不见,真没料到冉竹心思竟然变得如此细腻,竟然猜出了童华之死背后的真相。
“我在宫廷记载录上看过太后死于皇上五岁之时,三年后先皇驾崩,宫中所有嫔妃几乎全部陪葬。那时候皇上已经即位,又没有可伤她的人,她为什么不以太后身份露面呢?”
冉竹不解,真的不能理解,杀了别人只能以那人的身份活下去,真的是她所想?
“太后她和德太妃一样家族势力薄弱,皇上初初登位时极需荣太妃庞大的家族势力以及童华手中的几十万大兵支撑与莫……我父亲的朝中势力对抗。而且听说太后原貌不复存在,想必这也是她不复出的原因之一吧。”
莫尊景说的隐晦,冉竹心头疑惑更甚。
“不是说太后是重病而亡吗,怎么会毁容呢?”
莫尊景叹了口气,想到皇宫里的那些破事,自己也感到头疼,好在都是陈年往事说便也说了:
“你应该知道当初八岁的皇上刚登基便宣布了一条法令吧?”
“自然,宣朝上下审问犯人不可滥用私行,更不许私设刑堂,对于砒霜一类的致死毒药更是严禁医馆出售……这和太后有关?”
冉竹说着说着蓦地瞪大双眸,目露惊讶,心头却泛起一丝愧疚,因为她忽然记起德太妃死那晚,宣墨醉酒时曾跟她透露过太后被众嫔妃毒酒害死一事,不过并未说到她毁容。
莫尊景赞许的看了眼冉竹,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用着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
“其实太后是被先皇的众多嫔妃害死的,据说死前状态极为恐怖,浑身是伤容颜尽毁不说,明明是中毒而亡却查不出半点毒因。想想她能活下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我记得先皇在位时除了太后的死讯并没有其他妃嫔的死讯啊,难道他没有处置毒害太后的人?”冉竹平静问道,显出几分疲惫。
这消息,实在太骇人了。
“据说此事波及甚广,你知道能进宫的妃嫔其背后都有家族势力的,或大或小而已,但这股势力若是拧成一股绳便是先皇也要忌惮三分。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莫尊景叹了口气道。
“荣太妃也是当年杀太后的人。”冉竹轻轻合上眼,话语里显得有气无力。
“是啊,听说她是主谋。”莫尊景说道,虽然用的“听说”二字,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先皇嫔妃不下数百,却只有当年皇后如今的太后生下一子。天地因果善恶循环,终究是逃不了的。”冉竹意味深长的说得到,有些话说尽便无意义了,这段陈年往事谁能想到因为童华的死而再度被人记起。
亦或许当年那位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被害死的孩子未有一刻敢忘怀,只是深深埋藏在心底,将这些害他和他娘亲的人巧妙的处理干净。
他,依然是百姓眼中仁德宽容的皇帝。
“是啊。”
“宣墨好可怜。”冉竹轻声嘟囔了句。
“是啊是啊。”莫尊景点头附和。
“他还有什么话让你告诉我的?”冉竹保持原先的嘟囔口吻,眼底了然。
“哦,他……”莫尊景下意识的回答,饶是他反应快还是……
莫尊景苦笑一声,望向冉竹的目光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放眼朝野上下,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我听丹青说过,我第一次眼睛泣血昏迷时,你在我床前说了一夜话,全都是他的事情。当然,我想这一半得益于你父亲吧。今天他能让你来告诉我这些事情,说明你已深得他信任。尊景,我拜托你,好好帮他。这天下,太难守了。他和你一样,都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冉竹睁开眼,眼底隐隐有几缕血丝漂浮,她伸手轻轻覆上莫尊景膝盖上的手,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低低温度。她的眼神真诚,更多的是恳求。
这些话没有宣墨的点头,莫尊景是不敢说出来的,不是说尊景没这个胆量,而是这宫闱秘事皇家禁事他也没必要跟自己说。
“他孤独什么,他不是有你吗。”莫尊景淡淡笑道,另一只手覆上冉竹的手,心头凉凉的。
她的手为何这么冰?是因为自己身体恢复了常人的缘故吗?
“我吗,自然。作为圣女,我一定会竭力实现今天在登高台所说的话。但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好吗?”
冉竹并未注意到莫尊景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此刻心里全都被自己的想法覆盖。
莫尊景含笑点头,未有半分犹豫。
冉竹,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去做什么事要面对什么人,又有何难?
冉竹闻言,盈盈眼角弯了弯,恍若恣意盛开的优昙花,优雅而淡静,偏有种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昙花一谢,光华转瞬即逝,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冉竹,天下那么多花,你为何会喜欢花期如此短暂的优昙花?以后别喜欢了。”
莫尊景挥散去心中不好的预感,口中的话已然不讲道理。
“尊景不也喜欢优昙花?”冉竹侧头反问道,不明白他这话题改变的为何这般突然。
“那时以为……”莫尊景话说一半便止住了,望向冉竹,彼此相视一笑。
有些话,不必多说。了解,都了解的。
“就算花期很短,它也是最美的。不是吗?”冉竹笑笑,将他的话以另一种生命的含义接了下去。
莫尊景轻轻点头,望着眼前的女子,眼底一片温柔,但却没忘此行来的目的。
“对了,皇……”
“对于你们今天的计谋,我虽然无法苟同但亦能理解。至于生气,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他的私事,算是扯平了。”
冉竹打断莫尊景的话,了然笑笑,促狭的冲莫尊景眨了眨眼。
门外的风呼啦啦的刮了进来,吹动着灵堂上令牌不安摇晃,仿佛有声音不满发出:
喂,这是我的灵堂,这么久了,你们不该先祭奠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