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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自己是纯看戏的,这样一来,我想要坚强不是件难事。
清宫戏看得多了,没一百也有八十。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又算得了什么呀?
这场戏里,谁是主角呢?
谁又会笑到最后呢?
贞贵人向在座的人一一请了安,坐在这里的都比她地位高,所以她请过安就站在那儿。我本能的感觉到她不可能杀人。
虽然她柔顺感觉和乌云珠有一点相象,但是两个人绝对不同。她那种没主见的柔顺绝对不是表面功夫,我没法儿想象她能把贵太妃敲晕了再推下池塘淹死。我记得刚进永寿宫的时候她想自己绞几朵花儿插屋里,又怕花枝勾着衣裳,又怕沾着土和泥,拿着花剪离花三尺远,手臂长长伸出去的样子至今还很清晰。就象她现在看着殿里高高低低的坐的站的跪的人一样,她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在我心中的形象。
皇帝没开口,皇后似乎对担任主审十分有兴趣,沉着脸问贞贵人,去年大年夜她在干什么?
贞贵人本来已经被这个三堂会审的架式吓的不轻,皇后问了话之后她嘴就开始打哆嗦,想了半天,等皇后都忍不住要再催她的时候,她才说,去年大年夜陪云妃吃了晚点,自己在屋里绣了一会儿花就睡了。
皇后钉着问了一句:“都有谁跟着伺候?”
没想到皇后还挺有刑侦常识,知道人证的问题。
贞贵人说,因为年夜,所以两个宫女她都让早早也去睡了,那天晚上也没让人在外屋里上夜。
然后孙公公他们跟着随后进来了,手里托着包袱。原来这边儿把贞贵人叫出来,他们后脚就进去抄柜子,包袱里面几件都是带风帽的斗篷。一件件拿出来,贞贵人的脸色更白了,腮上透着青,看到一件孔雀绿的,喜福点头说:“就是这一件,绝对没错。”
乌云珠跳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她那样温文尔雅一直大家淑女的风范,居然可以有那样行动力和爆发力,她离喜福有三四个大步远,中间还跪着两个小太监,她就这么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脚踹在喜福的身上。我没有穿花盆底踹过人,也没被踹过,但我想一定很疼。喜福身子歪了一下,用手扶着地,一声没出。
乌云珠厉声说:“你这是污陷!衣裳有什么?谁没有几件差不多的衣裳?我还有一件呢!你就这么认得准?”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要是她我不会这么说,虽然说是污陷,却把重点落在衣服上,而不是喜福到底看没看到什么人上面。
皇后出声让云妃冷静,宫女过去扶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去坐下。
然后被传来问话的另外的人也到了,是当时贵太妃入殓的时候负责收拾的人,有三个。我抬起头,顺治马上问我是不是觉得不舒服。我摇摇头,让这三个人还是带出去问话吧,一个一个问。然后顺治叫孙长圆过来吩咐,让他出去听着。
我们继续坐在屋子里。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但是看起来谁也没有饿的意思。孙长圆一出去,别人也不会来问进膳不进膳的事情。我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可是想必贞贵人觉得她的时间过的更慢,站在那里象是一推就会倒。甚至不用推,来阵大点的风,她就会被刮倒。虽然直到现在没有人直接问她一句,你是不是把贵太妃给谋害了,但是她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在一步步逼近她,就象鹞鹰在白兔头上打转,虽然还没有扑击,但是那片阴影却已经罩在了白兔的身上。
她有什么理由杀贵太妃啊,有理由的明明是另一个,坐着的那一个。
但是,她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在后宫里,倘若还有一步活棋可走,大概也不会走死棋的吧。那是什么事情非得不死不休?
贵太妃握有什么能置她于死地的东西吧?而且立时就可以发作起来绝没有余地……
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想,皇后坐在那里,背挺的直直的。我的目光再转一下,正好和顺治碰一块儿。我甚至能读出他眼里的探询意思,然后我转回头来,半躺半坐,等着内务府的人问出个结果。
好在没有多久,孙长圆就重新进来了,贴到皇帝跟前说了几句话,顺治点了一下头。
皇后殷切的表示关注,顺治简短的说,当时收拾,贵太妃后脑勺好象是有伤,但是谁也没留意,觉得大概是在落入池塘的时候撞的或是别的缘故。
但是当时谁也想不到她是不是被人害了,也没有忤作来验过尸,仅凭这一点,我觉得如果在现代办案子,是不能够定下贵太妃是不是被谋杀的。但是在这里不同,后宫这地方从来都是宁枉勿纵,别说能找着一点点痕迹了,就是捕风捉影着也没关系,一样可以陷人入罪。
贞贵人再迟钝也听出一点端倪来了,越是惶急嘴巴越不好使,等皇后直接问她年三十晚上是不是谋害了贵太妃又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她几乎两眼一翻软倒在地,然后就一边哭一边说着自己没有没有,冤枉冤枉,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没有半点说服力。
喜福跪在那儿,好象是抽冷子又想起来了似的,说:“贵太妃那会儿手象是挥了下,指甲套子划破了那人的不知是手腕还是手背吧?我记得那雪地下还有几滴血呢,不知道贞贵人手上留没留下疤来。”
我从来不知道喜福有刺客气质,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句话份量着实不清,然后皇后马上一个眼色,就有宫人过去查看贞贵人的两只手。
贞贵人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臣妾……绝没做过那样的事,手,也没有破过。”
这样?
皇后露出怀疑的神情,那两个宫女的眼睛睁得大大把贞贵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袖子捋上去也看了手腕手臂,那仔细的劲头,就是几根汗毛也数出来了。但最后两个人一起摇头,说:“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贞贵人手臂上并无疤痕。”
可是就是我认为是小白兔的贞贵人,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却在这时说了一句:“云妃姐姐,我记得正月你那时可缠过两天布带子,一直也没有问你是怎么弄伤的?”
殿里很静的,贞贵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可是不知道别人感觉如何,我却觉得好象这句话声音很大,听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到底谁会真的傻?
到底谁是真的聪明?
到底有没有谁在这后宫里是绝对纯善无害的?
皇后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转移了,而且眼光比刚才还要锋利。
乌云珠这时的眼泪大概也抹干了,哭累了,坐在那里稳稳,很镇定,一点慌乱的表情也没有。
她说:“我手臂从那次皇上和静妃娘娘去看我的时候跌伤,一直没好利落,过年那几日下雪,又觉得疼才包起来了。”
她看一眼皇后,又看看贞贵人:“上次的伤也留了一点印痕到现在也没消呢,可是我却怎么能害太妃呢?她原来一直也待我极好,而且我那时身怀有孕,又不能出景福宫的门,怎么可能去谋害她?”
她自己大大方方的把手伸出来,皇后示意了一下,那两个宫人又过去看云妃的手。这次是有伤痕了,但是,有云妃的话在前面摆着,这伤痕却是有因由的。皇后有点僵,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喜福的眼珠子出奇的黑亮:“是么?云妃娘娘那时伤的是手肘,也不是划伤,是撞伤了一块油皮儿,我记得是胡太医给诊治的……”
皇后不待皇帝说话,马上就要宣胡太医。云妃不紧不慢的说:“胡太医……已经不在太医院供奉了吧?上次四阿哥的事之后……”说到四阿哥三个字,又掏出帕子来。但是我却没看到她有眼泪流下来。
皇后看她一眼:“他总不会离了京城,传来问话想必还是不难。”
皇帝终于发话,声音有点沉有点哑,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有点寒削的凌厉:“先传膳,过了午,再继续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