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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竟微微地笑了笑,不再理会地上呆愣的贺泽,抬脚出了屋门。
芸生在宫中守了薛娴儿五日,结果还是没能守住薛娴儿的性命,芸生一眼没看住,就叫她吞了金。芸生从宫内出来,径直去寻了封君扬。“娴儿死了,你满意了?”她盯着眼前这个依旧谦和温润的云西王世子,一字一句地问他:“那件事我也是出了力的,你为什么不来报复我?”
封君扬淡淡说道:“芸生,莫要说孩子话,你是姑母的女儿,还是我的未婚妻。”
芸生强忍着热泪,咬牙说道:“我不嫁你,我绝不嫁你。还是谢姐姐最有眼光,最先看穿了你的卑鄙阴险,所以才要不顾一切地从你身边逃走。”
有一刹那,封君扬的眼神锐利得犹若刀锋,迫得芸生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幸得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芸生几乎认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芸生,你嫁不嫁我都没有关系。只是有些事情你需得明白,不是我非要薛娴儿死,而是你的十二哥不肯出手救她。我想薛娴儿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她才又等了五日,等着贺泽去救她,可惜贺泽没有。”
芸生一下子僵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子却是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她的十二哥已是回了泰兴,就在事发后的第二天,贺家怕越王报复贺泽,便已秘密地将贺泽送走。
她忽地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源自男人们的野心,源自于他们的争权夺势,可最先牺牲的却是女子,那些看似高高在上,富贵无比的女子们。
芸生怔怔地站了半晌,再没有说什么,无声地流着泪,默默地转身离去。
在有心人的遮掩下,发生在福缘寺中的这一桩丑事并没有被宣扬出去,涉事的几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便是薛娴儿的死,从宫内传出时也变成了暴病而亡,人们听得此事也不过是多叹息了两声,叹息这个刚刚及笄的世家贵女实在是红颜薄命,没得那福分可以嫁于越王府做世子妃。
只是薛娴儿的死叫封贵妃着实伤心了些日子,便是在皇帝面前也忍不住几次落泪。皇帝瞧封贵妃哭得伤心,对她更加怜惜,一连多日宿在了封贵妃宫中,就连一向敬重恩爱的皇后都冷落了许多。
九月底的时候,封贵妃被诊出了喜脉,便也再顾不上为薛娴儿的事悲伤了。薛娴儿的死,小得仿佛一粒石子落入那深不见底的清湖,只激了几朵水花,便消失在了湖面之下。
太行山中已是深秋,辰年这一病来势汹汹,去得却仿若抽丝,躺了快有月余才能下得床来。好在她年轻,身子骨又一向结实,既下得床来,恢复起来就快了许多,待到十月初,除了左臂伤处尚未好利索之外,身体已无大碍。
辰年自小长这样大,还从未病得这样久过。不过这一场大病也不算全无好处,至少将她夏日里晒黑的肌肤养白了不少,两颊上的胖肉也消减了下去,使得下颌的曲线更显优美。原本有些生涩的五官也悄无声息地变化着,不经意间便退去了稚嫩,显露出独有的美好与精致来。
这一日陆骁蹲在她面前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辰年,你长得很好看。”
辰年正闭着目倚坐在房前晒着初冬里暖融融的太阳,闻言睁开眼去看陆骁,却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多谢夸赞。”
陆骁却是又说道:“当日那个姓方的冀州军官果然是有眼光。”
辰年淡定地看他片刻,说道:“既然你是夸他,那我就不谢你了。”
陆骁靠着她也在墙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打算去哪里?”
辰年伤势渐好之后便想着离开清风寨,虽然江应晨等人极力挽留,可她去意已定,只等着过两日许郎中将她左臂的夹板取下后便要离开。辰年看向远处,把视线放空,答道:“不知道。”
陆骁偏头看她两眼,想了一想,突地说道:“我带你回漠北吧。”
辰年却是微笑着摇头,“不去,义父既然是不愿我去,我就不去上赶着惹人生厌。”
“我们不去王庭,漠北还有许多可以去的地方,都很好。”陆骁解释道,他抿了抿唇,又说道:“而且你义父也不会厌你。他不叫你去寻他,只是不想叫你涉险,漠北王庭现在很乱。”
“你不懂。”辰年却是轻声说道,她默了片刻,问陆骁道:“陆骁,如果你最爱的女人死于她的丈夫之手,却留了一个与那丈夫的孩儿给你,你会怎么办?那孩子是你最爱的人的孩子,却也是你最恨的人的孩子,你会如何待她?”
陆骁不觉皱了皱眉头,思量半晌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老实说道:“我不知道。”
辰年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落寞的微笑,说道:“我以前一直不懂,后来才突然明白了,其实他也是不知道的。我想他可能一直都很矛盾,只是不知道他在看到我的时候,是想到爱人的时候多,还是想到仇人的时候多。”她慢慢地说着,却忽地厌恶地耸了耸鼻子,又道:“应该是想到仇人的时候多,人们不都是说女儿肖父吗?”
陆骁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猛地转到辰年面前去细细打量她的面庞,略有些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你自己的身世?”
他突地这般反应,辰年不觉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
陆骁脑子里却像是被劈开了一道缝隙,光芒从外瞬间涌入,那许多想不明白的疑团仿佛一下子都明了了!是丘穆陵越骗了他,丘穆陵越从一开始就骗了他!辰年根本就不是丘穆陵越的私生女,她才是他们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他忽地去拨辰年的领口处的衣襟,辰年抬臂去挡他的手,道:“你做什么?”陆骁一手压下了她的右臂,另只手扯开她的领口看了一眼,却瞧见他要找的东西,不由问道:“灵骨呢?”
辰年不觉皱眉,“什么东西?”
陆骁边说边与她比划,“是一枚狼牙,大概有两寸长,与一般的狼牙不同,根部乃是血色,质地仿若古玉。”
辰年摇头道:“从没见过。”
陆骁认真地看了看辰年神色,瞧她不似说谎,不觉又有些疑惑,难道她并不是他们要寻的人?可她并不是丘穆陵越的私生女?丘穆陵越为何要撒谎?而若她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那灵骨又怎会不在身上?
辰年冷眼旁观,已是猜到陆骁与穆展越两个定是瞒着她许多事情,换到以前,她定要想方设法地从陆骁嘴里套出实情来,可现在她却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她不在意地笑了笑,重新倚到墙根上去晒太阳,说道:“陆骁,我想去西胡草原,一直往西走,看看草原那边还有些什么。”
陆骁的心思还留在刚才之事上,漫不经心地答道:“荒漠。”
“荒漠那边呢?”
“……不知道。”
十月中的时候,辰年与陆骁两个出了清风寨。山中此时已是十分寒冷,往年时候辰年倒还不觉得如何,今年因着这一场大病,却是有些畏寒。多亏了灵雀心细,在辰年离开的前几天里,日夜赶工缝制了两件皮袍出来,给了辰年和陆骁两人。
辰年没与灵雀客气,接过后只道了声谢谢。陆骁那里却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灵雀竟会也给他缝制皮袍,愣了一愣后才收下了,与灵雀说道:“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待日后有机会,我定会还你。”
他说得这样郑重,倒叫灵雀有些不好意思,便向他瞪了瞪眼睛,凶巴巴地说道:“我是看在辰年的面上,正好皮子也够,这才顺便给你缝的,谁用得着你记情!”
陆骁没想到自己好好与她说话,却换来她这般对待,不觉微恼。正要说话时,辰年那里却拽了他一把,道:“好了,快些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就到不了歇脚的地方了。”
她与江应晨等人拱手告辞,上马往北而去。陆骁见状,顾不上再理会灵雀,忙催马在后追了上去,问辰年道:“真的要去西胡?”
辰年点头道:“是。”
两人往北穿飞龙陉而过,沿着山间道路进入北太行。天气日渐寒冷,这一日陆骁瞧着辰年脸色被山间寒风吹得通红,心中一软,便与她商量道:“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待风小些了再赶路。”
辰年摇头道:“这个时候的野狼太过厉害,得先寻着个安全些地方,也好过夜。”
两人又往前行了一阵,陆骁便觉得四周山石有些熟悉,想了一想才记起这是他们上次遇到山匪劫路的地方,不由与辰年说道:“也不知道那几个山匪怎么样了,这么冷的天还会出来打劫吗?”
“不知。”辰年答道。
陆骁又问:“你在清风寨的时候呢?这个时候可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