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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心中一动,随即便笑道:“秦兄不会以为现在天下不稳了吧?”
“虽未乱,亦不远矣。”秦该呵呵一笑,叹道:“蔡京行荆公事,但是却事事皆误,那青苗之法本是极好的法子,而今行来,百姓无不怨声,而免疫之法的免疫税被提高了十数倍,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政令之下,如何能让百姓得安?“
“不错,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花石纲’。”齐偍这时接过话来,朝着王贤说道:“其实我和秦兄从苏州过来了,苏州本是江南大富之郡,但是安了一个应奉局在那里,现在正堆积花石,收集奇珍异宝,准备十月运到汴京去,给那昏君用!”
王贤微微一动,这花石纲之事他已经知道了,而且金陵这边也有人开始收集,但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祸,此时听到齐偍说起,他才点了点头道:“这个花石纲的确是害人,我听说苏州百姓们都开始不满起来,而那个朱勔更是极为厚颜,苏州的知州何定也向我说起此人,霸道无比,但又不能得罪他,实在是极为可恶。”
秦该冷笑道:“他只是觉得可恶而已,但是寻常百姓,或是一般人家,都是遭起殃来,早些日子,我就听闻这个朱勔和当朝宰相蔡京关系密切,后来我才知道那皇帝也很喜欢这个无赖,因为皇帝要建那十几个新宫殿,所以就让朱勔多运一些奇花异草,而朱勔趁机建议设立应奉局,要年年上供,君臣之间,就做这些勾当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王贤却像是耳边风一般,呵呵一笑地说道:“秦兄你也莫要太生气了,这个朱勔如此无赖,早晚不得好死!”
“就是就是,这个朱勔定然活不长。”齐偍狠狠地说道:“早晚会身首异处!”
王贤一笑,然后沉吟道:“如今天下的确不是很太平,其实原因甚多,但最重要的就是朝廷开始加重税赋了,蔡京所行的事情,主要就是看重了钱财,为了充盈国库,他行驶之法都变的有些过急起来,赋税被他加了许多,这也是动荡的最根本原因。”
“王兄说的十分有理。”秦该想了一想,才道:“加税历来是朝中大忌,百姓们本已经苦不堪言了,如此加税,难怪要乱起来。”
“蔡京想完成的事,其实也是王荆公所想完成的事,只不过他做的有些狠,手段也更是多样。”王贤叹道:“我听人说,那个太监童贯,已经被授予西北监军,带着数十万的大军开始镇守西北,想完成神宗皇帝、哲宗皇帝没有完成的愿望,开边扩土,恢复失地。”
齐偍“哼”了一声道:“这便是他们的一个梦罢了,他们想开边,却不知整修军纪,一直在想着靠钱来养兵,使得兵士们越来越肥,却不会打仗,而那个太监,哼,我还真不相信太监可以领兵打仗,收复失地,做梦去吧!”
“这个童贯还是有些本事的。”秦该沉吟道:“他出自李宪的门下,而那个李宪也是个太监,就是西北监军,而且颇有战功,童贯和李宪多年,也亲历战场,对其中的山川水势极为了解,所以皇帝任命他为西北监军,也很是合理,只不过若要收复失地,那还远远不够。”
王贤对这个“六贼”之一的太监并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只是一笑道:“这个太监就算有些本事,却也打不过那些将军们,只不过长期在皇帝面前,时不时显摆一二,让皇帝惊讶起来,以为有大才,所以才得到那个监军之位罢了。”
秦该闻言笑道:“此言极是。”
王贤想了一想,又道:“不过现在天下虽然有些动荡,却远远没有到乱的时候,秦兄以为如何?”
“其实乱世将临了。”秦该语出惊人,让王贤惊讶万分,他慢慢解释道:“其实从熙宁之时,就埋下了祸根,那时候朝中官员都知道天下虚耗极重,国家空虚,百姓入不敷出,于是皇帝和大臣们都开始找出路,但是他们找的出路确是王安石的新法。”
“若王安石的新法慢慢施行,也是很有用处的,只是新法推行极快,而后又开始了朋党之争,互相争论不休,这天下越来越坏下去了,而他们还没有注意到内部之事,脑中都还是想着开边,眼睛都看着陇西之地,每年所耗的军费何其多?以至于如今百姓哀声不绝,饿死之人年年都有,你说如此下去,乱世不是近了吗?”
不得不承认,这个秦该的眼光很是犀利,而且所说的很有道理,如此下去的话,过不了多少年,自然会像历朝历代的那样,产生农民起义,天下大乱,四海不定。
“秦兄之言极有道理。”王贤微微一笑道:“只是秦兄并未想到那大宋之外,还有一些不稳定的外族,如果朝廷可比成虎狼,那外面的那些就是可食虎狼的巨兽,上有契丹,西有党项,还有青唐、安南诸族,对了,秦兄你可曾听过女真族人?”
秦该一愣,摇了摇头道:“并未听说。”
“我听说过。”齐偍想了想才道:“据说这个女真族是在那遥远的北方,也是一大群部落组成的,不过也像其他外族一样,臣服于契丹人。”
“这个女真族是一群很可怕的人。”王贤轻声说道:“他们生活在穷山恶水之中,所以三岁小儿便可以拉弓射鹿,马上功夫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熟稔,又极为耐饿,竟可以三日不食,而最可怕的是,他们极有组织性,军士们上下有别,从未有不尊军法之事,你说这样的一群外族,可怕不可怕?”
秦该和齐偍闻言都是大为惊讶,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就实在太可怕了,毕竟训练有素而且层次分明的一群人,只有少数,便可威慑群雄,昔年契丹之主阿骨打便是如此,他的兵士并不多,然而极强,所以上至渤海,下至幽云,都是无敌于世。
“王兄说笑了吧,如此一群人,又怎么会臣服在契丹人的脚下?”秦该想了一想,随即又道:“而且我们也从未听说过。”
王贤微微一笑道:“利器总是藏于暗布之中,等到明白以后,就已经晚了,契丹现在就是如此,还自以为无敌于天下,事实上,亡之不远!”
秦该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竟然有此外族,看来幽云之地是要不回来了。”
王贤冷笑道:“还要幽云,我觉得,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大宋的半壁江山又要失去一半了,那汴京就要搬到杭州了。”
秦该和齐偍闻言一惊,而后才笑道:“王兄你太过多虑了,虽然外族强悍,然而一人又可当十人百人吗?契丹太后昔年扬言要踏平中原,可还是连连败北,不得已结下檀渊之盟,更何况,我大宋有黄河天险,外族的那些人都是生于大山树林之中,能骑马,却不能上船。”
王贤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这样说秦该诸人也不会相信,事实上,如果大宋当时有人能够明白这点,那也不至于丢了黄河,又丢了中原。
诸人说了好一会话,秦该这才告辞而去,王贤怎么留都留不住,却也知道他们还要在金陵留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定然会再过来的,便只好送他们出去。
待他回到亭中,细想方才说的话,不由有些感叹,这个大宋的确是离乱不远了,特别是江南和福建诸地,这里是富庶的地方,是田产最多的地方,但也是被剥削的最为严重的地方,蔡京行政事,完全不利于江南一块,又加上花石纲,这里不乱才怪。
他猛然摇了摇头,大宋不能乱啊,乱了以后,那又如何可抵御那外族南下?
大宋的内忧外患,可别在一起爆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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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将尽,王贤也开始忙碌起来。
他处理的事情很多,但是江宁府官吏也是很多,所以分派下去,各自负责便可,只是他在调阅旧卷宗的时候,猛然看到很久以前的一份案件,让他发起愣来。
这其实就是他失踪的案卷,当时王安石去世便有一大半的原因在此,而这案件也写的十分清楚,但是最后的结局却让王贤有些不明白起来,这上面是说自己被一个女子抱着投河而死,事实上,他是被“娘”抱着,一直到了辽国,到了草原,这上面的就以此结案,难道是错了不成。
而且他也终于弄明白“娘”的身份来了,果然是明教,看来自己和明教极有渊源,在刚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他把这个卷宗暗地里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书房之中,算是留了一个纪念。
做了知府之后,和朝廷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朝廷诸部经常有公文送过来,而蔡京也时有书简寄给他,半是问好,半是公事。
而这几天,因为对夏国又开始用兵,王贤为筹粮之事忙的不可开交起来,因为新粮还未下来,而旧粮都已经用光,他虽然无奈,但还是着人收集粮草,以到那所订的额度,送交到北方边关。
夕阳渐沉,晚霞消散,王贤这才站起身来,把这些书册推向一边,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慢慢地走了出去。
府衙诸官吏也开始回去了,此时见到王贤,都连忙在旁行礼,而王贤只是点头而过,他在后堂之中,脱下大红官服,然后就从侧门走了出来。
金陵的傍晚还是极为热闹的,这些街道的路很宽,来来往往的行人四处走动着,依稀也是可见那灯火微闪。
而走了一会儿,就可来到另一边,这是金陵的闹市,其中酒楼林立,四周一片翠绿,王贤轻轻一笑,便走进一家酒楼,直接上了三楼。
这酒楼名曰富贤,虽然和王贤都带一个贤字,但是并无瓜葛,它很早就已经在金陵城了,而分三层,最上面的三楼是包厢,王贤上去之后,轻轻敲响一间房门,便听到屋内有人问道:“是谁?”
“是我。”王贤咳嗽一声,随即就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便见到黄宽正立于门前。
他眼光微微一扫屋内,却见到这屋子内正有三个人,而其中一个便是许久不见的赵万宝,不由笑呵呵地说道:“一宝兄,你到了金陵,却不明说,要不是我看到你留的字条,还真不知你过来了。”
赵万宝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不是不敢暴露身份嘛,对了,这位兄弟是?”
“哦,他叫黄宽,是我的亲信。”王贤呵呵一笑道:“我昨日接到你的字条,便命他带人于你们接应,你们也算认识了吧。”
“认识认识了。”赵万宝看了一下黄宽,然后一笑道:“你的这位亲信不苟言笑,但是做事很认真,我亮出身份以后,他还犹自不信,直到我亲自说出你的名字和以前事情来,他才答应带我到这酒楼与你见面。”
王贤笑道:“黄宽的确是太过犟了点,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对了,这位是赵焱,我见过的,不知这一位又是何人?”
“在下姓陈,因在族中排名十四,所以就叫陈十四。”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微微削瘦,此时笑呵呵地说道:“在下早听赵万宝和陆行儿两位兄弟说起王兄,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在此相逢,实乃三生有幸。”
王贤笑道:“陈兄客气了。”
一直在旁边的赵焱此时笑了起来道:“王兄,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知县,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知府了,这做官也太好做了吧。”
王贤闻言哈哈一笑道:“是啊,不如赵兄你也去做做官吧。”
“哼,做官有什么稀奇的。”赵焱满不在乎地说道:“等到以后,我做大将军,打死你们这些做官的。”
王贤一愣,却听到赵万宝怒声道:“闭嘴!不是早叫你不要说话了吗?”
“臣贝勿怪,这个孩子自幼好动,而且不知道什么礼节,所以就好胡乱说话。”赵万宝满脸歉意,又瞪了瞪赵焱。
王贤一笑道:“赵兄性格爽朗,我哪里会怪他,呃,对了,一宝兄,你这次来到金陵,又如此的隐蔽身份,是想做些什么事吗?”
赵万宝沉吟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要来求臣贝你的,但不知该不该说。”
“哦?”王贤不解地说道:“一宝兄但说无妨。”
“臣贝,你也知道福建征粮之事了吧。”赵万宝道:“这些年来,福建一直被朝廷当作粮仓,而今年更是如此,竟然征粮无数,百姓们的余粮几乎都被搬完了,这事让福建诸地都是大为不满,你可曾听过?”
王贤愕然地说道:“征粮?实不相瞒,我现在也为征粮之事发愁,朝廷因为要支援开边之事,所以紧急筹粮,而派给江南一代的额度都是太大,如今新粮未下,实在难以筹集,我这些日子正是发愁呢。”
“是啊。”赵万宝摇摇头叹道:“如今征粮,真是让百姓们大为遭殃,我所过之处,都是哭声一片,所以我这次过来,便是想请臣贝你上奏皇帝,把这实情说上一遍,就说征粮应当缓上一缓,等到秋收之后再筹集也是不迟啊。”
王贤苦笑道:“一宝兄你是不知道这官场之事,这筹集粮草并不是皇上一个人所能做主,而是枢密院会同户部管辖,而且皇上正想着开边之事呢,如果此时上奏说缓征粮,那不仅我这乌纱帽难保,那帽子下面的头颅估计也保不住了。”
赵万宝惊道:“难道真要把百姓们饿死吗?”
“是啊,所以我在发愁。”王贤有些无奈地说道:“公文催的很急,说边关危急,我不得不派人去筹粮食,但是百姓们又不能不吃饭,真是两难。”
“臣贝,你觉得这种鱼肉百姓,不论黎民生计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赵万宝长叹一声说道:“以往百姓们种一年之田,还有粮食堆满粮仓,而现在的百姓们种一年的田,连饭都吃不上几顿,饿死者不计其数,如此天下,真是所谓的天地不仁!”
王贤心中一动,面色却不变地说道:“的确如此,无论如何,受苦的还是百姓。”
“臣贝,你少年便有志向,如今得居知府之位,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但是却如此明理,实在让人佩服。”赵万宝看了一下王贤,又道:“只不过这朝廷之中太多奸臣贼子,就算你他日进了朝堂,恐怕也难免会像卫青诸人,遭到奸人的暗箭啊。”
王贤忽然一笑,然后道:“一宝兄,你就不要说这些话了,这里并未有旁人,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就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
赵万宝诸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他笑道:“我就知道臣贝聪明,不错,这里并无旁人,也不需要打些哑谜,方才让臣贝你笑话了。”
王贤只是微微一笑地看着他,心中却是想着他们几人的目的。
赵万宝这几年好像都是在福建一代,如今又到了江南,到底是有什么目的,那个神秘的明教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其实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请臣贝和我们圣王见上一面。”赵万宝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一句话。
王贤惊道:“圣王?”
赵万宝点头说道:“我们圣王早就想见一见臣贝了,但是又怕臣贝你不愿意见他,所以就派我们几个来向臣贝打听一下,问上一问。”
王贤心中一动,这个圣王应该是明教的头头了,他想见自己,是想做些什么?
“如此也好。”王贤虽然想了一会,但还是很快地说道:“其实我对明教的圣王也是极为倾慕,很想与之一见,一宝兄便告诉圣王,说在下随时都有空。”
赵万宝和那陈十四对望一眼,都是不相信王贤竟然答应的如此干脆,他迟疑了一下,随即也呵呵笑道:“臣贝果然是个果断之人,我定然把此事和圣王说上一遍,然后约个时间,一起见面。”
王贤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他们又说了一会,赵万宝和陈十四都是完成任务了,自然不想在这说话了,于是不久便告辞而行。
“大人,这些人就是明教的?”一旁的黄宽见到那几个人都走了以后,便走到王贤的身旁,有些奇怪地说道:“这些明教的人果然古怪,不过金陵还是有不少人信奉,真是奇怪。”
王贤笑道:“这就是他们的奇特之处了,因为人总是好奇的,越是神秘,他们就越会相信,对了,我让你盯着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那两个人只是天天在金陵城中闲逛,到了傍晚就回了客栈,并没有做别的事情。”黄宽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他们时常去大人的园子。”
“嗯,这我知道。”王贤摆了摆手,然后沉声道:“你看紧一点,多带一些东厂兄弟,严密监视着他们,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一切都已经不简单了。”
黄宽肃然点头道:“是!”
王贤又交待几句,然后就走下酒楼,向外面走去。
这时候大街上已经布满了灯光,夜色之中的金陵看上去很是美丽,比起那汴京,又多了几份的妩媚,远远的街边仿佛传来一些歌声,让王贤心中一动,突然转了一个方向,朝着那边的秦淮河走去。
花灯在这边结成一排,围成一些好看的图案,闪亮如夜空之星。
王贤漫步地走着,这秦淮河的水声流淌,和着那些彩船上的歌声,让人沉醉。
他吐了口气,坐在这边的树下,听着四周的声音,呵呵笑了起来。
这才是放松心情的好地方啊,不管是何种心情,看到这秦淮河畔的景色,遥望那挂着花灯的彩船,听着那恍若梦中传来的歌声,所有的不快都会一扫而空。
忽然一艘彩船靠近过来,然后就听到一阵琵琶的声音,这声阵阵而响,让王贤愣了起来,虽然这种琵琶声音他没有听过,但这调子他是知道的,当年李清照别离之时,便是弹奏这一曲的,那似是忧伤,似是淡然,却又豪迈,最后归于轻快的调子,在这几年之中一直出现在梦中,如今竟然又听到这个调子,他猛然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那彩船走了过去。
这艘彩船并不是很大,上面挂着两个花灯,上面写着两个红字“安”“福”,这是彩船的辟邪桃符,而望里面瞧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琵琶之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听着听着,却突然发现彩船已经渐渐飘走了,便连忙喊道:“喂!怎么走了啊。”
他喊完这话,却听到身后一片呼喝之声道:“是啊,我们还没听完啊,怎么就走了。”“等奏完这曲再走啊!”
王贤一愣,回首却见到旁边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这些人想来是因为听到这琵琶声,被吸引过来的。
那彩船却恍若没有听见什么似的,又向中间飘去。
王贤微微一动,便极快地走向一边正停着的彩船,然后道:“这船多少钱?”
“嗯?”那个彩船划桨的人有些奇怪地看着王贤道:“我们这船不卖的,公子你如果想进彩船,只要付一些花资便可。”
王贤眼光看向那边的彩船,然后道:“我要追上那条船,你快点划桨。”
那人一愣道:“公子,这……”
“别多问,这个给你。”王贤总是带着一些碎银,以防应急之用,此时直接掏给那人,然后道:“快划桨,追上那条船。”
那人也不多问了,直接道声“好咧”便开始划起桨来。
那艘彩船已经到了秦淮河的正中央了,而琵琶声音也是依稀可闻,却正是那豪迈的一段,让王贤心中猛然激动起来,连连说道:“再快点,再快点!”
那个划桨之人暗暗嘀咕道:“这估计又是哪家的二世祖,看上那个彩船上的姑娘了,竟然还雇着彩船过去追,真是败家。”
船行不久,两条船就越来越近了,而那琵琶声也清脆可闻了。
此时正是那清脆快乐的调子,虽然琵琶声音不像以前的四弦琴,有些奇怪,但是这种调子还是让王贤颇为激动,直望那里面看去。
那彩船上好像只有一个身影,就是那弹奏琵琶的人,但是隔着布帘,灯光又很暗,王贤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公子,已经追上这艘船了,你看……”那个划桨的人此时见到王贤瞪着眼睛向那边看着,不由暗骂一句“好色之徒”,提高声音说道:“公子,这船若是停着,也是要付钱的。”
王贤闻言忙从衣服之中掏出一些碎银,也不看多少,直接递给那人,然后低声地“嘘”了一下,又指了指那边的彩船。
那人会意地笑了笑,接过这些碎银,顺手掂量一番,又试了试真假,这才有些感叹,这种好色之徒还真是舍得花钱啊,就为了看别人一眼,竟然花了这么多钱,都够买下这彩船了。
那琵琶声终于越来越欢快,直到终曲,余音还在王贤的耳边,仿佛又见到那个女子淡然抚琴,看着自己。
“公子,那彩船又划走了。”那个划桨的人小声说道:“要不要追上去。”
“嗯,追上去?”王贤迟疑了一会,忽然一叹道:“算了,回岸吧。”
那个划桨的人一愣,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少年,没想到他花了那么多钱只看了人家姑娘两眼,现在竟然又要回岸了,他心中不由念叨:“这些好色之徒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王贤回到岸边,看着那秦淮河的满水灯火,不由有些意懒,只觉得极为无趣,便直接走了回去,这秦淮河边的人们依旧热闹不堪,仿佛王贤从没来过。
次日他起得很晚,到了府衙之后,便见到陆收正在前堂走着不停,不由有些奇怪地说道:“怎么了?”
“大人,朝廷又发加急公文,催粮食来了。”陆收把手中的公文递了过去,然后道:“这已经是本月第四次了。”
王贤看了一下那公文,这和上次的内容大同小异,只不过更加急迫,他摇了摇头道:“朝廷急,我们也急,可是急又不是个办法,那粮食能凭空冒出来吗?你先坐下,说说催粮之事。”
他坐上主位,喝了一口茶,便听到陆收说起到各州县催粮之事。
因为临近秋收,百姓们的余粮都已经不足,而各个粮铺也开始缺粮起来,根本无法筹集,陆收跑了好几个县,才筹集十万石粮食。
“十万石?”王贤沉吟道:“这些不够向朝廷交待。”
“是啊,但是现在没有粮食,根本筹集不到啊。”陆收也知道这十万石粮食太少,但是这么多粮食还是他拼命筹来的,此时闻言不由叫苦。
“你再继续筹集,能弄到多少是多少。”王贤想了一想才道:“我估计其他州郡也筹集不满,到时候把粮食交给朝廷,看看朝廷说什么话吧。”
陆收见王贤一点都不着急,不由有些奇怪,但他心也暂时放了下来,闻言应了一声,便走出去了。
王贤摇头叹气,这朝廷真的是折磨人,还真不管百姓们的死活了,以为粮食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到这个时候来筹粮食,又哪里能筹的足!
他这时又走进书房,开始看起呈上来的案卷。
这些都是送上来的报表和那些小县的知县们的求情,大家都在诉苦,说百姓确实无粮,希望王贤能够暂时免征或是等到秋后再征,他往下一翻,竟然全部都是与此相关的内容,不由有些苦笑起来,这个征粮之事还真是折磨人,无论大小官吏,都要忙的焦头烂额的忙上一阵子了。
他连忙写一些批复,简单解释几句,但是太多内容了,直到中午的时候,还没有写完,这时便直接推开,然后走了出去。
“大人,那个粮铺的黄老爷来了,想要见大人。”朱强这时走上前来,轻声说道。
王贤伸了伸懒腰,然后道:“黄仁?他来金陵了?”
“是的,他今日在府衙外面,说要见大人,可是那些守卫自然不会让他进来,刚好我见到了,便让他在外面等着,进来告诉大人一声。”朱强点头而言。
王贤心中一动,难道朱强可以帮忙解决这筹粮之事?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朱强只是一个粮食商人,如今不仅江南无粮,就是福建、川蜀之地都是无粮,他又如何可以帮忙。
但故人来访,他还是要去见的,这时点头说道:“你去把他带到前堂来。”
朱强点头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征粮,征粮,这次花上如此之大的气力来征粮,也不知那西北战事又能如何,别到时候劳民伤财,却没有得到什么实惠之处,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他整了整官服,然后就走进前堂,便见到黄仁已经在屋里等候了,他见到王贤便直接行礼道:“草民见过大人。”
“嗯,黄老爷,你不是一直在杭州吗?如何有空到这江宁府了。”王贤示意他坐下,然后直接发问。
“回大人,草民在杭州并无什么事情,而听闻大人迁到金陵任知府,特意过来向大人道喜的。”黄仁连忙回声,然后又示意旁边的一个下人打开手中的盒子,笑道:“这是大人喜欢喝的‘海上明月’,我特意筹集过来,以此做贺礼,希望大人能够不辞礼薄,收下这一片心意。”
王贤呵呵一笑,看了看朱强,然后就道:“那我就多谢黄老爷了,这贺礼我便收下了。”
朱强应声把那盒子接了过来,然后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黄仁,随即就把这盒子搬向内屋。
“黄老爷,你来金陵,难道只是为了道喜?”王贤轻声一笑道:“若是如此,那这喜也已经道过了,便请回了。”
“呃,大人。”黄仁连忙说道:“草民还有事情相求。”
王贤笑道:“嗯,你就直说吧,什么事。”
黄仁看了看王贤,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草民想在这金陵城中开办粮铺,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而且江宁府乃是大郡,人又太多,我一个外乡人实在难以立足,所以就……”
“所以就想请我帮忙?”王贤笑道:“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在杭州已经不错了,又想在江宁府开粮铺,以后是不是想在天下各地都开上一家?”
黄仁连忙说道:“草民知道这事是在难以启齿,但是草民听说大人你现在筹粮遇到麻烦,草民可以解决这筹粮问题。”
“哦。”王贤闻言便道:“你可以解决?你有法子购置粮食吗?”
黄仁见到王贤顿时肃然起来,也不由有些得意,笑道:“大人,旁的不敢说,但只要有钱,草民就可以购置到粮食。”
王贤沉吟道:“钱财不是问题,关键是粮草奇缺,目前临近收割,各地斗士缺粮,要是等新粮下来,又要多等上一个多月,朝廷根本等不急,你又有上面法子买到粮食。”
黄仁笑道:“大人,如今粮食主产是江南、福建一代,而此二地也是征粮最多的一块,只是目前稻谷未熟,根本没有粮食,所以要想从这大宋买粮食已经不太可能了。”
“难道还能进口不成?”王贤脱口而出,随即一愣。
对了,自己的眼光一直向着大宋境内,却没有想到,这粮食还可以进口,他这时连忙看向黄仁道:“黄老爷,你说的可是向大宋之外购粮?”
黄仁闻言一愣,然后便道:“大人果然聪明,不错,虽然大宋缺粮,但是大宋之南,还有南越诸地,它们因在南方,天气极热,所以种粮比我们大宋要早上许多,如今正是收割之际,可说是粮食丰厚,若是从那边购置,就自然可解决这征粮问题。”
王贤闻言一喜,但还是有些疑惑地说道:“南越离我们好像很远,如此来回,要多长时间?”
黄仁连忙说道:“大人莫要担心此事,如果要走陆路,因为山道众多,自然要花费太多时间,可是要行海路,便快的很多了,渔民常言,自太仓飘到南越,只要十二三天,这一来一回不过一月左右,比去川蜀采粮还要来的快。”
“海路!”王贤猛然一震,喃喃自语道:“这个时代也有人认识到海路的重要性了?”
“大人,此条路径绝对是上佳之策。”黄仁见到王贤呢喃,以为他不相信,连忙说到:“我和那南越的人都打过交道了,敢以人头保证,绝对不会一言欺骗大人!”
“嗯,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王贤微微一笑道:“不过海路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你说你和南越人打过交道了?”
黄仁点点头说道:“是,草民在去年的时候,便从海路走了一趟,到了那边的一个小城,南越人有些古怪,不过当地也有通汉语的人,我们带了一些东西,和那边人交换了许多的特产,只不过当时只有一艘船,若是用数十艘船过去,那数百万石的粮食都可运来。”
王贤一愣道:“那船从哪里弄?恐怕一时找不到那么多船吧。”
“大人,江宁府不是有造船司吗?哪里停着的船不下百艘啊,而且还有专门训练好的军士们,可以直接进发南越。”黄仁想了一想又道:“还有一些渔船,也是可以出海的。”
王贤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果然是个好主意,那好,本官答应你,若是你把那些粮食安全运到,本官会全力帮助你在江宁府开设粮铺,而且还会支持你到江南附近的郡县去开,一切都受官府保护,怎么样?”
“大人!”黄仁立刻跪了下来,大声地说道:“多谢大人,草民万死不辞!”
王贤的这个许诺太大了,也太重了,全部受官府保护,俺基本上表示在这江宁府之中没有他人可以骚扰了,也不用担心什么立足之事了,所以黄仁才如此感动。
“你先别谢我。”王贤突然肃然道:“如果每有运到,那你可就要小心了,到时候不是你一条命可以抵偿的,而是你家中老小,以及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你明白吗?”
黄仁心中一凛,抬头望见王贤眼中尽是寒芒,不由颤声道:“草民明白,草民一定会安全购粮回来。”
王贤舒了口气,不由笑出声来,这次如果成功,那不光是解决筹粮问题,还会打开了海路之门,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ps:对了,诸位能猜到那彩船上弹琵琶的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