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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将去,水田里的那片绿色也变得越来越浓,而那已经盛开的花儿也被夏日的暖风吹的不见了,只留下哗哗作响的叶子,挡住了高挂着的烈日,给人阴凉。
而这边的一块地方,只有几间茅屋,已经有些掉泥的墙看上去不怎么牢固,而那屋顶上的茅草也是散乱地盖着,像是很久没有整理了,但还是有一个烟囱从一边伸出,青烟在这白日之中,根本看不见,但是远远的还可以闻到菜香,入人之鼻,扰人之心。
这颗大柳树实在是枝多叶多,映出好大的一片荫凉,端着一个小竹椅,在这里坐着,迎着微风,也不失是一件爽快的事。
可是王贤却并不爽快,这些天来,自己的伤逐渐有所好转,但是随之而来的疼痛常常让人食不下口、睡不安宁,而且气血不通,咳嗽不断,他一连好几日不不能下床,只是指望那个话不多的白衣女子洪雅来给他送饭,顺便照看一下自己的身体。
但这个姑娘却很冷漠,每次只是把饭放到王贤的身旁就算了事,王贤努力地想吃饭,却还是抬不起身子来,所以一连饿了两天的肚子,还好那老者见他脸色异常,才明白是洪雅偷懒,直接训斥了她一顿,便让洪雅好生照料他。
洪雅虽然心中及不乐意,但还是每次过来喂饭给他吃,只不过她每次都是很快地往王贤的嘴巴里面添饭,初时王贤还咽不下,可是后来却习惯了,也能吃下不少。
他身上的骨头断了很多,那个老者虽然给他接好,但生怕他还会折断,便一直不让他下床,就那样地躺着。
这些天,他越来越奇怪这个老者和这个白衣女子的身份了,之前在扬州,他们已经救了自己一命,而且还是一直暗中出手相助,那个老者也是帮自己杀了苏蛋儿,可以说他们对于王贤来说算是大恩人了,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之处许多,自己来到大宋不过几年时间,这帮人为何一直保护着自己?而且他们举止神秘,便像是一个组织,就连赵万宝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这样的一批人所行之事的目的又是如何?
他想不明白,也不在去想,放下心思来,倒也是很轻松,而且修养起来也是很快。
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走路很有困难,双腿像是木头一般,很难活动开来,他生怕出了问题,所以坚持不待在床上,那老者也不强制,只是让他走几步路,便坐在竹椅上歇息一番,这样既能好活动筋骨,也不至于累着。
王贤早些时候就已经拖那老者通知陆收和包特那,以报平安,但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下落,只是写了一封亲笔信,略微说了一下自己无恙,诸君勿忧的话,也算是给他们定定心。
他每日便转悠一会,随即就坐在这竹椅上面,倒也是挺好,但是那老者见他闲着,便要废物利用,给了他几块木板,让他用刮刀磨平。
这种活王贤刚开始还能忍受,可是做多了就发现十分的手疼,加上夏季到来,颇有暑气,他不由有些怨声起来,但是那老者也不说话,直让他有气没处放,只能自个儿嘀咕。
那老者做的木工活很细,王贤知道他是做乐器的,所以很多东西都会极为细致,但是没想到这细致倒是让人惊讶,整个一个木板都要经过十数道手续,光是打磨就要花上好久,而后又要浸水,刻纹,简直是麻烦极了。
不过王贤还是慢慢地做了,时不时地和那老者说上几句,想套出什么话来,却不想那老者一直不说什么,他说十句那老者方才回应一句,让王贤自讨没趣。
他在这里看着那老者做活,也算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特别是等到后期制作,实在是华丽的很,绷弦、上丝、着色、调音,这些极为细致繁琐的事情在那老者的手里却变了味道,他可以极为快速地完成,只需要慢慢调音就可以了,随后便把这些东西放在阳光下晒上一日,就可收工。
看着这些排开的新制乐器,王贤不由有些开心起来,这里面有琵琶、胡琴、单琴、小瑟,还有木制短笛长萧,而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也算是自己做出来的了。
那老者见王贤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小木板慢慢地刮着,但是明显地心不在焉,他轻咳一声道:“刮坏了!”
王贤连忙回过神来,见到这块小木板已经被自己左右削的不平整,一边厚一边薄的,他不由有些尴尬地道:“这木头真古怪,刮一刮就不平整了。”
那老者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没用心。”
王贤见他手中还握着一个胡琴的琴弦,呵呵一笑道:“你的这个也做好了,看来今日就收工了。”
那老者沉声道:“天色还早,继续做!”
王贤不由无奈地道:“是。”
他接过那老者递给自己的一块木板,磨着磨着突然有些好奇地道:“老伯,你做这些乐器是在哪里卖啊?这个小县恐怕卖不完吧?”
那老者却不说话,继续做着手中的活。
王贤却不以为意,随即又道:“如果是在扬州卖乐器,那还算不错,可是在这里,平常百姓连顿饱饭都有问题,大富人家又是少数,怎么说也要运到杭州去卖吧,只不过这些东西不宜携带,只能有大车来拉,但我还真没有看见过车子过来,老伯,你的乐器到底要卖到哪里?”
那老者慢声道:“哪里都可以卖,你别多问。”
王贤“哦”了一声,又开始磨起来,可随即又出声道:“哎,老伯,以前在扬州见到的那个小童怎么不在了?”
那老者随口道:“他回福建了。”
王贤一愣道:“你们是福建过来的?”
那老者却不再作答,只是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活计。
王贤微微沉吟道:“那冷香姑娘想必也是回福建了?”
那老者皱眉道:“你怎么话如此的多?”
王贤不由悻悻而笑,随即又开始不情愿地磨着那木板了。
这夏日的荫凉也好,而且尚有微风,不嫌酷热,但是一旦开始忙活,他就感到有些热了,过了不一会儿他便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然后又看向那老者道:“老伯,我们该去吃午饭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你先过去,我把这个收拾一下就去。”
王贤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然后从柳树旁拿过一条小木拐杖,就这样拄着到了那茅草屋子之中,却见到那饭菜已经摆好,只是那白衣女子却不在里面。
他也不管这些,便立刻上前一步,直接坐了下来,随即便放下拐杖,然后等着那白衣女子和那老者过来。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他们过来,王贤的肚子却咕隆咕隆地叫起来,他使劲向外面看了一下,然后便直接提筷夹菜,直接往嘴巴里送,正要咀嚼。却听到外面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便见到那老者和那白衣女子一同走了过来。
王贤连忙用力地咽下去,却没有想到自己刚才塞的太多,竟然没办法一次性咽掉,他只好用力地抿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那白衣女子和那老者。
那老者这时坐了下来,那白衣女子洪雅连忙给他盛饭,他接过来正要吃,却突然想到什么,对着王贤道:“你已经离开官府那么久,想来他们也是有些担心你了,所以我决定让你今日便回去,洪雅,你到时候送他回府衙,要悄悄地过去,不要让别人知晓。”
那白衣女子洪雅面无表情地道:“弟子遵命。”
王贤微微一愣,立刻出声道:“我可以走了?”
不过他随后便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蠢了,这嘴巴里面还塞满了菜,如今一说话,顿时呜呜咽咽的,见到那老者和那白衣女子都是惊讶地看着自己,他不由有些脸红,但还是厚着脸皮使劲地嚼了几口咽下去,随即便问道:“我可以走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不错,你可以回去了,只不过你现在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切莫要随处乱走。”
王贤连忙点头道:“我知道,多谢老伯挂念!”
那老者却只是说道:“想必你也饿了,快吃吧。”
王贤此时心中高兴,自然是胃口也好,直吃了三碗米饭,让那白衣女子洪雅和那老者哭笑不得。
他们吃罢饭,那老者便走了出去,随即又进来道:“你身为县官,而且年少,故而危险是少不了的,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把匕首,本是我佩戴着的,现在就给你用作防身。”
王贤见到他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带壳匕首,看上去极为小巧,他连忙说道:“这……我怎么敢随意收老伯你的东西。”
那老者木然道:“过上几日,我就要回去了,他日你也见不到我,所以这匕首算是离别之礼。”
洪雅惊讶地道:“师伯,你也要走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我几日后便行。”
洪雅忙问道:“那弟子怎么办?也是一块儿走吗?”
那老者沉声道:“他还有事情要做,如何能离开?”
洪雅闻言一愣,随即就有些懊恼地道:“可是师伯,我一个人在这里又能如何?”
那老者慢慢地道:“你且送他回去,等回来再说。”
洪雅方要再说,却见到那老者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她只好把话吞进肚里,随即就对着王贤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快跟我一起走吧。”
王贤这时把匕首塞进衣服中,然后便应了一声拄着拐杖走了起来。
他们两人一同走了出去,却发现那柳下已经没人,那老者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王贤本想告别一声,此时也只能默不做声地跟着洪雅一同前行。
他还是拄着拐杖,行动不便,此时走得也很慢,不过洪雅也是不管他,就是直接闷头走路,结果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身后已经不见人影了,她连忙往回走,才发现王贤正蹲在一个荫凉处歇息着。
洪雅不禁有些气恼地道:“你怎么坐在这里了!”
王贤揉了揉腿道:“走了这么长的路,我有些累了,所以就在这歇息一会,你也累了吧,便在这坐一下,也算是歇歇脚。”
他说完便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轻轻松了口气道:“看到这满眼的翠绿,才发现原来真的到了夏日,不过这样也是不错,看起来很是舒心。”
洪雅冷笑道:“是啊,你舒心了,不过农人可不像你这样舒心,他们还要关心杂草,一个个都要下田去拔草。”
王贤不由有些无奈,随即又道:“洪姑娘,你们救我也是好几次了,本来说大恩不言谢的,而我也是一直放在心上,但是心中好奇也是越来越甚,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帮我?”
洪雅皱眉道:“难道我们帮了你,你却不甚乐意?”
王贤连忙道:“我从未有此意,只是好奇而已。”
洪雅慢慢地说道:“你若好奇,便就在心中好奇,不要问我。”
王贤只好闭上嘴巴,眼睛抬向那连成一片的翠绿色。
这些水秧已经长的很深了,颇有些浓密之色,都是站的十分笔直,像是努力地应和着夏天的盛阳,而待那轻风吹过,如海中浪花一般,层层卷来,发出沙沙之声。
而那不远处的一条小河,也已经没有多少水了,但在阳光之下,银白之水依旧前行,绕着这边被挖着的曲折水道,为这水田供溉。
王贤看了好久才收回目光,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在这看风景的确轻松,可是那些农人却要忙活不断,心中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以保收成,以活己命。
他从未有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农是国之根本,在后世之中没有这样的感觉,后来到了草原上更是不会重农了,而就是回到大宋,待在汴京,他也是没有见到稻田之类。
然而到了这个江南小县,他才真正明白起来,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比不上收成。
这些水田,不仅养活了这些种庄稼的农人,也养活了像自己一般的吃白饭的官吏,更是养活了那汴京的千千万万人,一旦农事出了问题,那国家也就动荡不堪了。
而所谓的工业和商业,在现在的年代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可比性,江南之地,颇多繁华,可是这就是建立在渔米的基础之上,若是没有了食物,又能如何发展?
在这个时代,手工是一切的根源,拔秧、插秧、引水、除草、灌溉,直到收割、打稻谷,都是要靠人亲手来做,更何况,那粮种再好,也不过一亩增收数十斤而已,这还要拜托老天不能刁难。
所以这些种种限制,让这个时代不得不依靠农业,而整个大宋,也是以农人为主体,不能有所偏离。
他想得正是出神,却听到洪雅的声音道:“你休息好了没有?赶快走!”
王贤这时拍了拍脑袋,随后展颜一笑,便又拿起了那根小拐杖,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是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了。
他们两个人走的不快,而且选的路都是庄稼小路,过了好一阵才从一个门走进昌化城中,绕着路前往那昌化的府衙。
洪雅这时微微沉吟地道:“我带你进去。”
王贤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她一把抓住,随即极快地跑到一个矮墙这边,她踩着中间缝隙几处便上去了,但是王贤被她抓着,身子不稳,眼睛往下面一看顿觉有些头晕,差点摔下去。
洪雅沉声道:“跳下去吧。”
王贤连忙说道:“这是不是太高了,况且我现在身体受伤还没好,一旦跳下去会不会摔的更严重了?”
洪雅皱眉道:“真是没用!”
她说着就直接抓着王贤跳了下去,王贤方要喊出声来,却发现已经着地,而自己的双手直接按在这有些潮湿的泥土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洪雅这时拍了拍手道:“这里就是县衙后院了,你走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要爬到墙上,却听到王贤连声道:“洪姑娘,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在下定会铭记在心中,不敢忘记。”
洪雅却没有理他,直接跃了出去。
王贤这时揉了揉腿,又捡起那根小拐杖,随后才慢慢走过去。
这后院本来就不大,所以路也是不多,他方走到自己的书房,便听到里面有一个声音,不过极为的低,像是窃窃私语一般。
他不由有些好奇起来,便敲了敲门,却没听到什么回应,正奇怪间,又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道:“是谁啊?”
王贤不由微微一笑,这书房中人竟然是李清照,他方想说话,却心中一动,又是敲了敲门。
李清照又是问了一声,却还是只听到敲门声音,她不由站起身来,然后便走过去开了房门,但是外面却并无一人,稀稀拉拉的阳光照在这边,显得颇为空荡。
她不由有些奇怪,又四处打量了一番,除了那屋檐下纵横交错的影子以外,一片寂静。
她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关上了房门,微微叹口气,又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
但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只好放下笔,然后道:“是谁啊?”
这外面依旧没有人回应,她便又起身开了房门,依旧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李清照轻锁着眉头,便往外面走去,这初夏轻风,时明时暗,她四处走了一下,还是没见到什么人,心中不由地有些疑惑,却还是走回书房了。
她正要坐在,猛然觉得不对,立刻转过身来,却见到一个少年,面若冠玉,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李清照一时之间愣在这里,许久并未说话。
那少年便是王贤,他见到李清照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奇怪地道:“李姑娘,李姑娘?”
李清照的突然展颜,笑容便如那夏日之花盛开,又像那石子入水一样荡开,慢慢地道:“王公子,你……你终于回来了。”
王贤呵呵一笑,舒了口气道:“是啊,回来了。”
李清照低声道:“那日你失踪以后,我便到处找你,后来听到那个陆大人说你没事,只是到外面去了,但是我却不信,心中担心你莫出事了,而这一天一天过去,却依然没见到你回来,我心中确实担心地紧。”
王贤柔声道:“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李清照正要说话,却看到王贤正拿着一个小拐杖撑地,而单腿微抬,很是怪异,她连忙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王贤苦笑道:“没事,只是摔坏了而已。”
李清照急忙走了过去,直接把王贤扶到这边的椅子上坐下,方才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去帮你叫大夫过来。”
王贤连忙止住她道:“不用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要劳烦大夫了。”
他靠在椅背上面,微微转过头来,却见到这书房之中摆设依旧,那些堆放着的案卷还在那里没动,而那外面的盛阳却没有点滴照过去,看上去有些阴暗。
李清照顺着他的目光,也是看到那些案卷,便淡声道:“这些天我闲着无事,便把这些案卷左右整理了一下,已经简要地记录在册,就放在这边,王公子若要查案,也可以参考一二,以为帮助。”
王贤点了点头,却没有拿过来看上一眼。
李清照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小声地道:“王公子,怎么了?”
王贤抬眼看了一下李清照,然后便叹道:“我以前实在是太冲动了,如今想来,冲动最为误事。”
李清照迟疑地道:“你是说那日要去找他们论理之事?”
王贤摆摆手道:“不是这事,而是……就说那些摆放在这里的案卷吧,我就是太冲动了,当时一怒之下报回来,想着要把这些案件调查清楚,清明吏治,现下冷静想了一下,方觉是空有一腔热血,却未能成我心中之事。”
李清照慢慢地道:“清明吏治,本就是你心中之愿,你又何必自责?”
王贤沉声道:“我太过激进了,刚刚上任便开始调查旧案,果然是我这个愣头小子才会做的事,而后又带着情绪处理那张老八之案,虽然未酿成大祸,但亦是影响不小,而这一切皆是因为我不够沉稳所致。”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你又何必埋怨自己,以我们这样的年纪,但凡做事必会冲动。”
王贤叹了口气道:“如此之话,不能作为理由。”
他这时站起身来,腿上依旧传来阵阵疼痛,但是他却不以为意,对着李清照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找一下他们。”
李清照连忙说道:“你脚不灵便,我扶你过去吧。”
王贤微微迟疑了一下,便道:“那还是叫他们过来吧。”
李清照点头道:“那我帮你去喊。”
王贤微微一笑,便又坐了下去,顺手便拿过一本书卷。
这是一个昌化县的县志,里面都是书记官监理所述,条理详细,涵盖颇多。
虽然其中颇多赞美县官和朝廷之词,但是王贤却依旧可以看到里面的疾苦之语,比如记录元丰三年的大洪水,江南一带受灾颇轻,但是昌化县却是有半数人流离失所,当年收成惨淡无比,就连官府也不得不做出样子,省吃俭用,以慰民心。
而其中所写的昌化各个市镇,各个庄子的情况,虽然平淡,却让王贤慢慢地翻阅着,边看边摇头。
过了不久,便听到外面有了声响,随即便是包特那走了进来,他一见到王贤便要张口“塔布”,却听到旁边的笑声道:“下官早就知道大人你是大福之人,一定没事的,果然不出所料,大人完好归来,实在是可喜可贺。”
王贤不禁苦笑,那全身还有些酸痛,便是在提醒着自己,自己并不是完好归来,但他也不想多说这个,只是点点头道:“陆主簿便坐吧,包特那哥哥也坐下。”
李清照这时在门口向他看了一眼,便是微微一笑,自己走了出去,然后又把门带上了。
包特那这时立刻说道:“塔……王贤,你没事吧,他们抓到你怎么样了?”
王贤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便道:“没什么,只是打了一顿而已。”
陆收立刻怒声道:“是不是洪渡均那个老王八蛋干的?这个老王八真的是不要脑袋了!”
王贤看了一下陆收,淡淡地道:“的确就是洪渡均,他因不满我上报杭州,撤了他的职,所以一时丧心病狂起来,要不是我命大,差点被他的人打死!”
陆收愤愤道:“果然,看来这个老王八还真是疯了,大人,我这就带衙役过去,誓要把他捉拿归来给大人泄气!”
王贤叹了口气道:“恐怕他已经逃了吧。”
陆收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大人,我早就怀疑是这个老王八动手的,只是一时不敢胡乱去抓他,但是我已经差了人监视着这个老王八蛋的呃家,他们并未有什么动静,只要大人你一声令下,我便立即带人过去缉拿。”
王贤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急于一时,对了,杭州有没有公文下来?”
陆收笑道:“公文已经下来了,下官便代大人你收了下来。”
王贤微微一笑道:“那我便恭喜陆主簿……啊,不,是陆县丞了。”
陆收连忙道:“这皆是大人你的栽培,下官实在是感激不尽。”
王贤只是一笑,然后便道:“昌化县最近有没有什么重要之事?”
陆收摇头笑道:“昌化本来就是一个穷苦小县而已,哪里会有什么重要之事,所以大人你不必如此挂念,这些小事我已经差人办了。”
王贤点点头,若有深意地道:“陆县丞果然是一个好县丞啊,看来有你助我,昌化县定会太平。”
陆收呵呵笑道:“多谢大人夸奖,这都是蒙大人你的提拔,下官自然是忠心做事,为报大人之恩,从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贤沉吟了一会,随即便挥手道:“那就麻烦陆县丞了,把那洪渡均抓到衙门,择日开堂。”
陆收应了一声,便直接走了出去。
王贤这时又换了一个表情,对着包特那道:“包特那哥哥,蒙你担心了,不过我的确没事。”
包特那左右打量了他一下,随即就道:“那一伙人打了你?打的重不重”
王贤苦笑道:“差点被打死了,这帮人纯粹是要人命的。”
他见到包特那脸上变色,便又呵呵一笑道:“不过我福大命大,逃了出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包特那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说道:“刚才那个陆收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天里,他经常自作主张,就是你之前审理的案件,他又重新审了,好像就是为了收钱,那个张老八的田也还给他了,估计就是收了钱。”
王贤一愣,随即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一切都没有安稳,我也要借助陆收才能在这个小县里面立足,等到过上一两年方才能有能力清理这帮人。”
他的眼光又看向那堆积着的案件,不禁有些心烦起来,一直在心里说要等,等时机成熟,可是时机成熟又要多久?
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重重,一个接着一个,但是现在自己却只能缩着脖子,什么也不能去做,这种让人压抑的感觉顿时让王贤有些烦躁起来,他站起身来,又对着包特那道:“包特那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在这书房里面看一会书。”
包特那点了点头,方想离开,却突然说道:“塔布,那个女娃为什么还待在这里?你不会一直想把她留在身边吧?”
王贤没有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不由地道:“呃?”
包特那叹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二人有些不妥了,但塔布你可要想清楚,如果留着她在身边的话,以后可就难说了,只希望你不要忘记了答图才好。”
王贤心中一动,突然道:“包特那哥哥,我想让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包特那有些疑惑地道:“什么事?”
王贤沉声道:“便是回草原,我有种预感,答图已经回去了,所以我想让你回草原去,把答图带到江南来,你现在也算精通汉话和汉人习俗了,所以来去也是方便的多,只是江南离那草原路途遥远,其中风险,你我都是知晓,这一路上便让包特那哥哥你辛苦一番。”
包特那突然说道:“如果答图已经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王贤小声道:“我……我走不开。”
包特那方要说些什么,却只能重重叹气,随即就道:“其实我是想回去,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我那妻子和儿子了,早就想回去和他们团圆,只是我就这样回去,万一答图也是不在,那我包特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就算答图已经回去,那我又如何去面对她,又如何去向她说你的事情?”
王贤颇有些怅然,微微道:“你便和答图说,我有事情要做,不能过去看她,但是我答应她的事情是一定会做的,我想她会原谅我的。”
包特那看着王贤道:“塔布,你是一个最聪明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相信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要做些什么事,但是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如果长生天保佑答图回到草原,我一定把你的事情向她说明白,只是希望你早点回去,迎娶答图!”
王贤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直到好久才慢慢说道:“包特那哥哥,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一件事,答图是我的未婚妻。”
包特那微微想了想,又道:“那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在这边也要小心一点,你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也应该是大宋最聪明的人,一定要注意危险,千万不能向上次一样。”
王贤咧了咧嘴道:“没事,我会注意的。”
包特那也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书房。
王贤坐在这边,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想回那草原之上呢?那蔚蓝的天空之下,那骑马狂奔的豪情,和那无拘无束的感觉,都让自己难以忘怀,可是自己已经开了端的事情就这样放弃了不成?那下定决心要保卫这个大宋,又能成为一个飘渺之意?
他也知道,凭着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够扭转乾坤,未必能提扶的起那二十年后的大宋,也未必能够救那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们,但是总要尝试一下。
总要尽力而为吧?
他轻轻闭上眼睛,躺在这椅子上,身上的酸麻仿佛一下子涌了出来,使得他不敢动身,任由这股酸麻之感传遍全身。
“大人!”
外面顿时一阵脚步声音,王贤立刻睁开了眼睛,便见到陆收带着两个捕头走了进来,他心中一动道:“洪渡均跑了?”
陆收脸上表情颇多尴尬,但还是道:“大人明鉴,那个王八蛋的确跑了。”
王贤摆了摆手道:“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既然不呆在昌化县,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不要太过追究。”
陆收小心翼翼地道:“那要不要报上杭州,以发通缉之令?”
王贤摇头道:“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更何况此事也是昌化之丑,若要让别人都知晓了,我们的面子上也过意不去,若是陆县丞你有闲情,便暗中查探即可。”
陆收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下官明白了。”
王贤只是淡然一笑,他知道陆收对这个洪渡均恨之入骨,自然是会想方设法找到他的,不过他也没有说破,这时微一沉吟,又道:“陆县丞,既然洪渡均他们偷偷跑掉了,那他家中的那些财产、院子、田地应该还在吧?你便负责统计一下,把其中的钱财整理一番,拿出一点上交给衙门的库司便成。”
陆收一愣,见到王贤只是一笑,他随即也笑了起来,说道:“大人英明,下官立刻去找人封查,把这个老王八蛋的家产都查抄掉。”
王贤点了点头道:“务必要记住,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晓。”
陆收连忙说道:“这是自然,大人你便放心,下官绝对会做的十分妥当。”
王贤笑呵呵地道:“那陆大人便去吧,我去过那洪渡均的家中,看到也是不小,想来也是十分有钱,你可要仔细地清点,别漏了东西。”
陆收欢喜地道:“下官的眼睛明着呢,绝对不会少看什么的。”他说完就对后面的两个捕头道:“你们两人去叫些人,再去洪渡均的家中!”
王贤笑着看他们几人走了出去,随即才慢慢地收起那有些定型的笑脸,背负起双手,微微地发起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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